第32章
平玉看見淩清膝上的傷口時，不免倒吸一口冷氣，震驚之餘對淩清也是極為佩服，真沒想到他居然能忍着疼痛回青樨院才哭鼻子。
在淩清的膝蓋之處，拳頭大的地方皆是一片青紫，血絲隐隐可見，最嚴重的便是皮肉翻出，隐約見到嵌入其中的沙礫，令人觸目驚心。
月邪倚靠門邊，環抱雙手，斜着目光凝視坐在桌前故作堅強的小徒弟，心中五味雜陳。
就在之前，她用威嚴逼迫，小徒弟終于肯把事情緣由解釋了一遍，而在聽完整個經過後，她卻啞口無言，只剩緘默。
原本小徒弟是與往日一般放學便回來，但在半路卻遭幾人攔截，練習所用的佩劍被搶，當時寡不敵衆，根本沒有反抗之力，只能任由他人欺淩……
他性子溫和，不會與人動粗，且內心怯懦膽小，不願生事端，所以是她的過錯嗎？親手把小徒弟變成了一個對世俗唯唯諾諾随波逐流之人，遇事甘于沉默，逢人逆來順受……
月邪握緊手指，漆黑如墨的瞳眸中異光一閃而過，她擡手敲動門框，見平玉回頭看她，這才開口，“好好給他治傷。”
平玉打量她臉上的神色，不由咽下一口口水，應聲道，“師叔放心。”
她深深望及淩清一眼，不再說話，轉身默然離開。
待她走後，平玉長舒一口氣，悻然看着淩清說道，“我去給你找些藥來。”
淩清低頭不語，等聽不見腳步聲後，他垂眸望着自己膝蓋上的傷口，久久不眨眼。
啪嗒......啪嗒......
豆顆大的淚珠從他眼裏滾落，砸到手上，一片濕潤，淩清咬着唇，眼前已經模糊不清，不知為何，他覺得傷口好痛，可是現在胸口更加疼痛，心如刀割，難過到不想呼吸......
“師父......”
他啞聲開口，委屈的同時還有被人遺棄的感覺，因為他似乎......被師父抛棄了。
這個認知讓他不安，讓他很想找個地縫鑽進去藏起來，他很羞愧自責，因為他讓師父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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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清擡起手背抹去眼淚，但淚珠子不停掉出，他只能一遍又一遍擦着。
咦？怎麽還是止不住，他明明不想哭的......
傷口處忽然傳來一陣暖意，他拿開手，看清面前的人是誰後身體猛然一顫，心魂都要吓飛了！
“師......師父......”淩清僵住身體，望着俯身替自己療傷的月邪，臉色一陣發白，整個人已經魂不守舍，神情恍惚。
月邪擡眸睨了他一眼，淡淡說道，“你平玉師兄臨時有事，不能過來了。”
“......”
淩清沉默不語，把頭垂得更低，不敢再去看她，兩人之間靜默無聲，比起以前的親密無間，現在好似少了什麽，死寂又沉悶。
“為師很可怕嗎？”半晌，月邪悶悶的聲音響起，淩清手抖了一下，沒有擡頭。
“沒......”他唇瓣嚅動，聲音細小如蚊蠅。
月邪見他又是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嘴唇緊抿，臉上神色清寒，但很快又隐去。
“那為師長相不堪入目嗎？”她嘴角挂笑，語氣夾了幾分嘲諷之意。
淩清聽後手又是一抖，這次他終于擡頭，目光焦急盯着她，“沒有！”
似乎想要讓眼前的人相信自己，他伸手拽住她的衣袖，語氣急促說道，“師父最好看了！”
師父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仙子，比天上的星月還要耀眼，才沒有什麽長相不堪入目！唯獨這個，他不準旁人說一句，連師父自己也不行！
“......終于肯看着我了？”月邪輕嘆，神色間染上一絲無奈。
淩清啞言，目光閃了閃，他張開口，卻不知要說什麽，只能瑟瑟縮回自己的手。
月邪掌心催動靈力，化去他皮肉裏的砂礫，指尖撫過青紫的地方，漸漸将淤血散去。
“唔......”淩清忍不住閉緊雙眼，從膝上傳來的溫熱擴散至全身，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和輕松，他神奇的發現，臉上的傷處居然也不痛了！
他睜眼，只覺臉上一片溫暖，那張思念至極的臉映入眼簾，深色墨眸中帶着一絲疼惜，讓他的心跳莫名失控，漏了半拍。
“疼嗎？”月邪盯着他，輕聲問道，話語柔軟得不似以往。
淩清內心一陣飄忽，他像着迷一般，開口喃喃，“不疼。”
真的，一點也不疼了，只要看見你，只要你看着我。
“師父，我知錯了，你不要抛下我好不好？”淩清雙手握住那只溫暖的纖手，目光真誠望着她，語氣帶上三分期望，七分乞求。
他好怕她不要自己了，把他丢出青樨院，趕出玉生門......他已經沒有去處了，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他都把她當做自己的歸途，只要能在她身邊待着就好。
“......”月邪嘴角抽了抽，對于小徒弟的認錯只覺哭笑不得，“你知錯？你犯什麽錯了，需得跟為師認錯？”
淩清睜大雙眼，錯愕看她，難道他沒錯嗎？他連自己的佩劍都保護不好，還把她教的東西都抛到九霄雲外，被人給揍了一頓，然後鼻青臉腫灰頭土臉的出現在她面前，她不生氣不失望嗎？
月邪掩嘴輕咳一聲，眼中劃過一絲流光，她擡頭注視着小徒弟，臉上帶了幾分歉意，“要說錯了，那也該是為師錯了。”
“......啊？”坐在凳子上的淩清一聽這話吓得差點往後倒，月邪急忙拉住他，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小徒弟，很驚訝嗎？為師不是完人，自然也會犯錯的。”
淩清呆呆望着她，一時半會兒回不了神，真沒想到，一向在他面前雖然不正經但教導上從來不馬虎的師父，居然會說是她錯了！
“我......我......”淩清驚魂未定，磕磕巴巴的張口，他不知道她為什麽會這樣說，只是下意識想要去反駁，但他多是服從，極少對別人有過歧義，所以結巴半天也沒能完整說一句話。
倒是月邪，笑吟吟地看他，恍若之前冷臉沉語的人不是她一般，依舊姿态随意，笑不正經。
她拍拍小徒弟的肩，似是寬慰說道，“淩清啊，為師反思之後，覺得這次真是為師錯了。”
“所以從明天開始，為師會教你一些新的東西，你可要好好學哦。”
她咧嘴微笑，唇角勾勒的弧度似是溫柔，但淩清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他覺得，這次的師父是真的不大正經啊......
“好了，回去休息吧，明日你還要上學。”月邪輕拍他的頭，眼中含笑，而後神色愉悅，悠然自得出了房間。
見她離開，淩清抓緊自己的衣擺，內心慌亂不安，臉上皆是猶豫和糾結。
他其實一點也不想回新生院，院裏有嚣張跋扈欺淩他的人，他害怕會再次被那些人羞辱毒打，更害怕師父會對他漠視不在意……
師父她連是誰欺負他都不過問……她會不會覺得他這個徒弟膽小沒用啊……
淩清黯然傷神，察覺眼角似有淚溢出，他用力吸着鼻子，把眼淚逼回去。
不能再哭了，師父會讨厭的……
翌日清晨，淩清坐在床上，望着床頭的衣服一陣發愣。
去？還是不去？
他眉頭皺起，若是不去，要怎麽跟師父解釋？
“淩清，你該去上學了。”一道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淩清瞬間緊張，手忙腳亂地将自己洗漱收拾幹淨。
門外，月邪負手在後，擡頭遙望青天，不得不說，風和日麗的早晨果然會令人心曠神怡，她微微眯眼，享受着涼風對她的輕撫，神情惬意。
淩清開門之時便看見一道倩影立于面前，女子青絲自然散落于後背，衣帶随風飄飛，白衣上點綴銀絲羽紋，遇光耀眼奪目，好不真實，恍若虛夢。
面前的人忽而轉身，他猝不及防，視線對上了那雙清澈明亮的墨眸，心尖微微一顫！
“可是收拾好了？”月邪眸光流轉，笑容溫和看着他。
淩清身體一僵，心虛點頭，“好了……”
見他目光閃爍，月邪毫不在意，她微一颔首，神色自若，“走吧，這次為師送你。”
淩清聞言愣住，他擡頭，一臉驚訝望着她，“師父送我？”
她突然這樣，反倒讓他不知所措，那他先前糾結的去或不去，不是已經沒有意義了嗎……
“聽平玉說，你已會禦劍飛行，”月邪踱步向他，眼底有細屑碎光浮動，她緩緩俯下，湊到小徒弟眼前，眉眼含笑，“不過你佩劍已丢，下山不便，為師送送也是應該的。”
她語氣輕柔，但淩清忍不住打個冷顫，只覺她的笑意未達眼底，令人生畏。
“……是。”淩清小心翼翼的應聲，目光偷偷觑向她，後者臉上依舊挂着微笑，好似跟往常一樣。
不過……沒想到師父已經知道他學會禦劍術了，原本還想作為驚喜當着她的面信心滿滿大聲喊出，一直期望得到她的稱贊，期盼看見她對自己展顏一笑……
月邪将他失落的表情看在眼裏，內心有一絲疼惜，但她只是輕淡點頭，将視線移開不再看他。
小徒弟，你受的委屈我都知道，沒能護你周全，是我之過，但這口氣我是如何也咽不下去！
他們既然敢傷害他，那想必也能承擔後果吧。
月邪勾唇，神情愉悅，她在玉生門中兩百多年不露面了，不知道這次那些小輩能帶給她怎樣的驚喜呢，想想都覺得有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