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淩清啊,你快些醒醒啊,為師真不是故意的……”
聽見月邪驚呼的聲音,摩承只是在門前停駐了一會兒,然後冷笑一聲,拂塵一掃便轉身追上已走至院門的太顏。
他健步如飛,本是目不斜視,卻被一道推門聲吸引,眉眼循聲掃去,只見半開的房門露出一張清純無辜的小臉,銀色長發,桃色瞳眸,一身氣息清澈如同冬日的泉水,不摻一絲纖塵……
這個女孩,非人即妖!
摩承瞳孔微縮,腳步不由放慢,他緊緊抿唇,渾濁的眼睛帶着一道精光打量門後的女孩,半晌将目光收回,面不改色地離開了青樨院。
緣良抓着門栓的手一直收緊,直到摩承不再看她,她終于松了一口氣,拉開門從屋裏走了出來,盯着院門口有一會兒,她突然撇嘴。
那個老頭,眼神怪吓人的嘛……不過她身上有避妖珠收斂氣息,才不怕他識破自己真身。
屋內,月邪給床上的淩清小心翼翼取下銀針,與此同時她一臉愁苦困惑。
記憶消退也就罷了,她的注意力怎麽也跟着懈怠滞後了?還是說她真的老眼昏花了……
小徒弟也是,怎麽都不會喊一聲停手呢?他要是說了,自己一定會住手的啊。
将針拔完,她坐在床沿邊握緊淩清的手,緩緩推送靈力撫平他紊亂的氣息,一邊漫不經心地思索着她師父說的話。
游仙大會啊……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上一次參加,好像是随師父一同去的,那時她才位及上仙,自然是要在衆仙面前露臉,可是那次大會委實無聊,觥籌交錯,笙歌燕舞,她卻在席上枯坐一天,身上淩厲氣息半分不斂,叫有意攀談的來者進退兩難,回來後就落下了個古板無趣的名號。
這些都不是什麽值得回憶的往事呢,時隔兩百多年,沒想到她還會再去一次……
腦中閃過一雙赤紅耀眼的鳳眸,月邪神色一怔,眉眼漸漸溫和,唇角輕勾。
罷了,就當是見見老朋友吧,在她還未消亡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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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得淩清的脈象恢複平常,月邪見他未醒,順手拉起錦被蓋在他身上後,悄然踱步出了屋子,正巧瞧見緣良坐在中庭樹下無聊地折着樹枝。
“月邪!”緣良見她出來,丢掉手上殘枝,一蹦一跳撲到她身上,桃色瞳眸慵懶惬意望着她,像一只餍足的貓兒。
月邪半分不動,垂眸盯着肩上毛茸茸的銀發腦袋,眉尖不由微挑。
“緣良。”平淡的口吻,讓人聽不出一絲情緒。
“嗯?”某妖懶懶地抱着她的腰肢,銀發鋪散在她袖袍上,淡淡的光芒似夢似幻。
月邪墨眸一沉,面無表情看着她,“你該回去了。”
“……什麽?”
緣良擡頭,像是聽不懂她的話,眼睛無措又不安地看着她。
“你在這裏待得已久,該回無憂山了。”
感覺到小妖的身體僵硬,月邪語氣不由放緩,“此次我要去游仙大會,途經無憂山,正好可以送你。”
外界不比無憂山那片淨土,她不能随時護着這只小妖,所以還是回無憂山吧。
緣良沉默,松開抓在她腰間的手,退出幾步,垂頭悶聲道,“我不回去!”
月邪聞言皺眉,沉聲說道,“不可任性。”
“我沒有任性……”緣良絞着衣袖,一雙眼眸開始閃爍。
月邪單手負于背後,冷冷盯着她,“那你為何不肯回去?”她本是愛鬧騰的性子,玉生門規矩繁多,哪裏有無憂山自在随意?還真是想不明白了,怎麽偏偏就得賴在這裏了。
見面前的女子聲色漸冷,緣良身子一僵,擡頭茫然看着她,唇瓣張了張,一副欲言又止的為難表情。
“想說什麽。”月邪墨眸微眯,并沒有放過她臉上的任何神情,心裏隐隐升起一種不安的感覺。
莫不是……出什麽事了?
緣良咬唇,桃色的眸子流光旋轉,怯怯望着臉色平淡的她,終是小聲開口。
“無憂山……回不去了。”
月邪瞳孔驟縮,眼裏劃過一絲震驚,“你說什麽!”什麽叫回不去了?!無憂山不是有碧寒坐鎮嗎?三界之中還有誰敢對無憂山虎視眈眈?
“山主他……已經魂飛魄散了……”緣良手指顫動,無助驚恐地拽着自己的衣擺,卻是再不敢擡頭去看面前的人一眼。
她一直都知道的,月邪和山主碧寒是認識的,他們算是一見如故的摯友,哪怕幾百年間相見的次數不多,但她卻是明白,月邪始終待碧寒君真誠親和,是真正的君子之交,所以她不肯回去,也不敢說出這個事實。
月邪聞言身體晃了一下,她咬牙站定,眼中寒光閃過,盯着緣良的眼神沉如寒冰,“你說什麽?”
碧寒他怎麽可能會死?一定是這小妖不想回去才編造的謊話吧?碧寒他又不是一般人,誰能害得了他……一定是騙她的……可是為何她內心的不安會愈發擴大?可緣良是不會對她說謊的,如此說來,這事便是真的……
“不可能……他怎麽會出事……”
緣良見她神色恍惚地喃喃自語,想來她是難以接受事實,正懊惱自己太過急躁就把事情說出來,心裏七上八下,不知道要如何開口安慰,只是再次擡眼,面前的女子已經是恢複平常,好似剛剛那個失神落魄的人根本不是她。
“月……月邪……”緣良目光擔憂,緊張地盯着她,生怕她會做什麽傻事。
“他是何時出事的。”月邪眉眼輕輕掃向她,神色不鹹不淡。
明明她沒有任何表情,可緣良只覺頭皮一陣發麻,身體忽而變冷,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三個月前……”
“你可知是誰?”她眼中劃過一道冰霜冷光,隐藏着深不可測的殺意!
周身的氣息驟然陰冷,威壓降至,壓得緣良渾身血液凝固,她一陣窒息,抖着手望着面前的人。
“那個人,名喚飛流。”
身上的壓力突然消失,緣良眨了眨眼,只見面前的女子像是一瞬之間失了所有的力氣,臉上的血色幾乎褪盡,慘白如紙!
“月邪……你沒事吧?”她腳步輕輕靠近,一雙手不知所措地懸在空中,卻不敢觸碰一分。
月邪幾欲站不穩身體,她搖搖欲墜走回了自己的廂房,根本無暇顧及周圍的一切,緣良站在她身後,眼裏隐隐含着不安和擔憂。
竟然是他啊!
月邪坐在桌前,袖下的手指全然發白冰冷也不自知,果然,她最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早該知道會有那麽一天的……一開始就知道那是危險的種子,她卻還是将它帶去了無憂山,将它帶到了碧寒面前。
害了碧寒的罪魁禍首……是自己啊!
緣良守在門外,坐在長廊上,呆呆望着眼前緊閉的房門,直至入夜,房間內也沒傳出一聲動靜,更別說打開了。
門內,月邪枯坐一夜,黑暗中徒留一聲長嘆,同那深沉的悲傷一起淹沒于寂靜中。
第二日,月邪拉開房門,一團柔軟的軀體便倒在她面前,銀發散亂一地,在初升的光芒照耀下閃閃發光,璀璨奪目刺人。
月邪默了一瞬,終是伸手将地上昏睡不醒的小妖抱起,将她安頓在自己的床上後,悄無聲息離開了房間。
這邊淩清因脈絡走亂,導致氣血不通一時昏迷,睡了一天一夜後,在早晨恰好醒來。
他朦朦胧胧睜開眼睛,便見到身旁坐着一人,白衣勝雪,側顏如畫,似夢非夢……
“師父……”淩清起身,意識尚有些混沌,擡頭卻見面前的女子正沖他展顏輕笑,心口不自禁地開始失去常律跳動。
“淩清醒了啊。”月邪笑容溫和,神色間帶了一絲歉意看他,“昨天的事,是為師一時疏忽,讓你受累了。”
想到昨日被她摁在床上施針的畫面,淩清臉頰微微發燙,垂眸羞澀說道:“徒兒無礙,師父莫要自責。”
月邪點頭,見他濃密纖長的睫毛輕顫不止,心下微微一動,“三天後扶桑山将舉行百年一次的游仙大會,你……可願随為師一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