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大約是她的聲音太過清冷,紅衣女子眸光微動,眉眼慵懶掃了一眼過去,見她臉色漸冷,焰色紅唇輕勾,赤瞳裏睨出一片風情萬種。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玉生門的月邪上仙啊。”輕飄飄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
月邪眉角微微跳動,明顯是極力隐忍自己的脾氣。
這女人,兩百多年未見,卻是愈發邪肆無忌目中無人,說話也是綿裏藏針陰陽怪氣的,莫不是自己什麽時候又得罪了她?
月邪一時拿捏不準,但見小徒弟欲要急哭的表情,必是他第一次被敖明珠這大膽的舉動吓到了,心下不由疼惜。
“敖明珠,你把我徒弟吓着了。”她擡眼,目光幽幽投向依偎在淩清身上的女子,神色略帶一絲警告。
“呵。”敖明珠吟吟一笑,眉眼彎了彎,下一刻放開了懷裏的少年。
淩清獲得自由立即藏到月邪身後規矩站着,但他面色緋紅,呼吸淩亂,明顯是吓得不輕。
感覺衣擺被人抓緊,月邪目光微一瞥,只見小徒弟薄唇微咬,星眸濕漉,一張俊臉羞愧中又帶了幾分委屈看着她,倒是有種欲說還休的羞澀味道。
月邪手指微微一抖,小徒弟這可憐模樣實在是讓人招架不住啊!她要是惡人,指不定還想把他欺負得更慘!
這一言不發沉默不語的,倒是勝過千言萬語,無一不向她控訴着他方才受到了什麽樣的不敬和驚吓……
她輕咳一聲,再次擡眸,卻見面前的紅衣女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那雙漂亮的紅眸有意無意在她和小徒弟身上掃過,像是審視,又像是随意,但月邪以為,這女子一定又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敖明珠懶懶抱起雙臂,頭微微一歪,沖她勾唇淡笑:“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再來游仙會了。”
突如其來的熟悉語調,讓月邪心頭一陣恍惚,她微微扯動嘴角,“總是要出來走動的。”
不是沒聽出那話裏的嘲諷,但月邪覺得,眼下還是先安撫好小徒弟要緊。
她悄然無聲輕輕褪去衣袖上緊抓的那只手,對他介紹,“這是西海龍族的大公主,敖明珠,”頓了頓,又道,“也是為師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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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素來喜歡捉弄他人,方才是與你開玩笑的,你別介意。”
淩清怔怔望了一眼自己的手,薄唇抿了抿,不動聲色将手收回袖中,垂眸不語,只是微微點頭,算是回答。
月邪內心有些慚愧,明明是他受了戲弄,她卻還要他不要介懷,可是讓敖明珠同他道歉,那簡直是比登天還難……
肇事之人此刻心安理得站在他們面前,好似沒聽見他們的對話一般,紅豔的唇瓣微微勾勒出一抹明媚的笑意。
龍淵本是走出遠處,久不見身後有人跟上,本想折路回去找人,轉念一想卻覺得不對勁。
這什麽游仙會的,他原本便是不喜的,幹嘛非得聽那女人的話留下?
趁人不見,他還是趕緊離開吧!省的一會兒又被姓月的纏上脫不了身!
龍淵打定主意,腳底踩着清風悠悠離開了,不過若是他知道某人到了游仙會結束之時才想起他的話,不知會作何感想。
敖明珠見她二人一個面色漠然,一個尴尬無語,明豔的臉上勾起一抹微笑,她徐徐踏步,走至月邪面前,伸手一把勾住月邪的肩膀,“月邪,你不打算給我解釋解釋,嗯?”
月邪驚疑看她,“……解釋什麽?”
“你先前明明答應,每屆游仙大會都會出席同我歡飲一場的,可你卻出爾反爾,兩百年都不露面……給個說法吧,月邪上仙。”
敖明珠把她拉近,赤眸慵懶睨着她,心裏說不上生氣,但頗有怨念。
月邪:“……”
有這回事嗎?
她什麽時候應承的?!
這麽無聊的宴會,她居然會為了敖明珠放棄大好時光不去享受,就是跑來……喝酒?
月邪嘴角微抽,如果事實是真,那敖明珠一開始的幽怨嘲諷就能解釋通了,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之前受了碧寒的縛魂之術,她現在就是想記也記不起來……
腦海中閃過那張絕色溫潤的俊容,月邪就覺得心口空空,墨眸裏的光亮漸漸黯淡。
察覺她的變化,敖明珠紅唇微抿,手下力氣收緊,“走!咱們找個地方好好聊聊。”
她勾着月邪的脖子,也不顧及手裏某人的意願,一路拖至第三雲層,淩清在後緊緊跟随,見她對月邪的動作異常粗魯,眉宇狠狠蹙起,漆黑的眸中閃過一絲暗色。
敖明珠随意找了處清閑的席臺,這才放開被捂在懷裏的女子,施施然落座,而後如同變戲法一般從席臺下搬出兩壇泥封的酒罐。
她将酒罐子“啪”一聲擱在臺上,大紅衣袖拂過身側,擡眸看向月邪,邪魅一笑,“月邪啊……你坐下同我聊。”
月邪從始至終腦子都是暈眩的,她呆呆望了眼面前嬌豔瑰麗的紅衣女子,雖是開口,卻是對着身後之人,“淩清,你先去那邊等等……為師有話與她交談。”
淩清靜靜看了她一眼,忽而露出微笑,“是,師父。”
從頭到尾,敖明珠看得分明清楚,她意味深長盯着那道走遠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愈發燦爛炫目。
月邪猶豫片刻,依舊選擇坐在她身邊,待坐定後,正想着如何開口解釋,耳邊便傳來她的聲音。
“我送你的梅子酒可是喝完了?”
“……嗯,喝完了。”
“那喝完了怎的不來找我再要?”
“……哈?”
月邪本以為她會惱自己的失約,可她看起來絲毫沒有動怒,甚至态度悠閑輕松如平常……這突如其來的轉折反倒讓自己不知所措了。
敖明珠似乎對她反應早有預料,輕輕将酒壇推至她面前,赤眸微挑看她,“這是我新釀的梅子酒,嘗嘗?”
“……”月邪抿唇不語,只是拍去壇口封泥,掀了紅布,仰頭張口便灌了進去。
敖明珠支起光滑尖細的下巴,歪着頭看她豪邁灌酒,朱唇微微牽動。
“這次游仙大會……傾塵好似沒來呢。”
“噗!”
月邪差點将手裏的酒壇打翻,她狠狠咳嗽了幾聲,有些狼狽擦去嘴邊的酒水後,猛然擡頭,“你在說什麽?!”
即便此刻心跳如同擂鼓,月邪還是鎮定下來,目光坦然看向身側的女子,但是袖下緊握泛白的節指足以證明她內心的緊張慌亂!
見她失态,敖明珠眼睛眯了眯,纖細修長的手指輕輕撫動嬌豔欲滴的紅唇,唇瓣微啓,“月邪,你可以瞞過所有人,卻瞞不過我敖明珠……先前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女子漫不經心說着,月邪內心的火苗卻越竄越高,就像被人撕開了遮羞布後,所有的心事暴露在空氣中,她難堪到無地自容的同時更覺得羞憤惱怒!
她冷然站起,面無表情道:“你知道又如何!”
敖明珠神色微變,心下了然,看來自己是觸到她底線了啊……
“沒如何啊。”她拇指和食指輕輕捏起桌上盤中的一塊點心,回眸便是莞爾一笑,“我不過随口提他一句,你做什麽沖我發火?月邪,你這樣……可是會讓人吃醋的哦。”
月邪眸色微動,順着她的視線看去,只見群仙觥籌交錯,人影憧憧之後,一名少年立于喧嚣之中,深沉似海的目光穿過人流,緊緊鎖在她身上……
月邪眉頭微蹙,狠狠剜了她一眼,最終還是坐回去,但臉色依舊冷漠。
這并不是什麽供人消遣的玩笑話,可這女人一兩句話就剖開她全部秘密,總會讓人惱羞成怒。
敖明珠細細品嘗着那塊糕點,見她神色已經平複,這才開口,“自己的事還處理不好,你現在又惹上麻煩,月邪……沒事找事很好玩嗎?”
身為師者,卻被徒弟給惦記上,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月邪抿唇,這女人的眼睛果然毒辣,她的事瞞不住,就連淩清的事情也是看得一清二楚……不過她這樣真的好嗎,怎麽說都是朋友一場,就不能留些面子不說破嗎?
但月邪有一點不清楚,敖明珠了解她的事是因為曾暗中找上她師父詢問,而她徒弟……那炙熱濃烈的目光,旁人一看便知道什麽情況,恐怕也就只有她這個做師父的最是遲鈍,現在才知道的吧。
敖明珠拾起一個酒杯,倒滿酒後放置她面前,輕聲開口,“我呀,一直盼着你來西海找我呢,可盼了兩百多年也沒見你來……這次你若是不出現,我可是會殺到你那玉生門的。”
她語調婉轉動聽,月邪卻是聽出一道戾氣,心驚肉跳的同時也驚奇,當初說好只在游仙會暢飲,什麽時候變成到各自家中竄門了?
還有……她這是在埋怨自己不與她說那些事嗎?自己遇上傾塵是在游仙會後,這已經是私事了吧,她怎樣也想摻合進來?!
月邪不冷不淡瞥了她一眼,“你老子不逼你繼承王位了是嗎?”
月邪心中冷笑,踩我痛處,你也別想獨善其身,要痛大家一起痛!
果然,敖明珠一張美豔的容貌在聽到這話後頓時扭曲變形,笑容僵硬挂在臉上,她眯着眼,嘴角扯動說道,“他是想啊,我不答應他又能把我怎樣?”
西海龍王有子女衆多,偏偏獨寵這個大女兒,一心要她繼承王位,哭鬧上吊的戲碼總會上演,但敖明珠天生一顆心散漫,過慣了無拘無束的日子,又怎麽會去做龍王,是以能躲着便躲着她老子,這一躲也就過了六百年。
敖明珠想到往事,面上已經有了幾分不痛快,她勾唇冷笑,“行啊月邪,這久不見的,終于露出本性了吧。”
一句話就能讓她興致全失,不過說到底,她們都是半斤八兩,彼此也讨不得對方的便宜,這在她認識月邪的時候就已經知道。
“我還有幾個老朋友沒見,你在這等着。”她優雅起身,纖長的手指将紅發半攏,一雙赤眸微眯看向月邪,“你這次若是半途跑路,我會生氣的。”
月邪眸子微動,看起來,她這回是真的動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