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這個問題,讓平玉徹底噤聲了。

他從未想過那只小妖會喜歡上別人,只是聽見雲夢的話,他竟覺得一陣胸悶難以透氣。

雲夢已經看透這個事實,她認真看着他,目光篤定,“師兄,你動情了。”

平玉眼瞳驟縮,整個腦子如同天雷滾過,耳邊只剩下轟炸後的嗡嗡餘鳴!

他緩了許久才找回自己的理智,怔然望着雲夢,一張俊臉蒼白慘淡,明顯是被她那句話驚着了。

“休的胡說!”平玉滿心慌亂,他神色有些懊惱,“我怎麽可能……”

他怎麽可能會生情,還是對着一只小妖?!

即便是他極力否認和抵觸,但內心的某根弦還是被撥動了,或許他先前就對緣良有着不一樣的感覺。

許是因為她明明弱小卻還那麽逞強的模樣讓人憐惜,許是因為月邪那句不是所有的妖都會害人讓他對她有所改觀,又許是因為……當初在青樨院門前的驚鴻一瞥,她就這樣天真無邪毫無防備地闖進他的世界……

“怎麽不會?喜歡上一個人本來就是一瞬的事情,只是師兄你太遲鈍了。”雲夢見他失魂落魄,得意自己是猜中他心事,安慰般拍着他的肩膀:“你現在知道也不晚啊,說不定對方也是喜歡你的,這樣你們豈不是兩情相悅,皆大歡喜?”

兩情相悅?

和那只小妖?

平玉臉色瞬間漲紅:“瞎說什麽,你再這樣胡說八道,我……我……”

找不到可以威脅的把柄,平玉在那憋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

雲夢見他這般,知道他現在受到的沖擊太大,一時也沒法緩和過來,不想太刺激他。

她漫不經心地問道:“師兄啊,你最近是不是跟她吵架了?所以她一直都不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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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提起這個,平玉整個人就蔫了,他皺着眉,神色沮喪,“可不是,我都不知道她怎麽了。”

以前他嫌她太鬧騰,可如今她莫名其妙就不吭聲,态度還極其冷淡,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這讓他極不習慣,而且她的眼神,他看不懂,但卻會覺得揪心。

那小妖在他面前從未落過淚,可是今天他卻聽見她的哭聲……

很奇怪的感覺,她一哭,自己的心就像是被螞蟻噬咬一般,又疼又麻,實在沒辦法不去在意。

雲夢眼珠子一轉,忽而笑嘻嘻道:“女孩子的心思不難猜,師兄你說點好聽的話哄她,準會讨她歡心。”

“好聽的話?”平玉一臉茫然,怎樣才算好聽?而且這樣就能哄那小妖開心嗎?

雲夢信誓旦旦,“當然,沒有哪個女孩子是不喜歡甜言蜜語的。”

她早就看透,自家師兄就是個榆木腦袋,肯定是人家姑娘嫌他無趣了,所以她這個師妹怎麽也得幫一把他。

甜言蜜語……

平玉臉又漲紅了,要他和那只小妖說甜言蜜語……他莫不是要瘋了!

“你這出的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主意!”他瞪着她,極力忽略內心的那一陣悸動。

“哎呀,你不試試怎麽知道沒用?”雲夢眉眼彎彎,愉悅地看着被激的跳腳的他。

平玉沉默,不可否認,這或許可以嘗試,但他始終覺得說好話還不如給那小妖買吃的玩的更有效果。

幾句甜言蜜語,就能讓她開心嗎?

雲夢見他神色之間盡是猶豫,不由提議:“要不你先練練,到時候你拿着禮物到她面前,她若是不為所動的話你再開口也不遲。”

一說到這個她便來了興致,丢開手裏的木簽子,她眼睛亮亮地盯着他,“說好了,我來陪你練!”

對于她的決定,平玉一臉驚恐,顯然是被她這莫名的興奮吓到,他扯動嘴角,笑容有些不自然,“這就不必了吧。”

這個師妹做什麽都想摻和進來,別以為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雲夢卻仿佛沒聽見一般,她跳下欄杆,轉身對着他笑道,“師兄我準備好了,你要現在開始嗎?”

平玉:“……”

開始什麽啊!她到底聽沒聽見他的話啊!這時候裝傻充愣真的好嗎?!

平玉內心咆哮,臉上閃過一絲窘意,他擰眉不去看她,悶悶開口:“我說不出。”

別說對着她,就算是對着那小妖他也說不出。

“你練不練?不練我就把你的事告訴含風他們哦。”雲夢涼涼說道,眼裏卻滿是戲谑的笑。

平玉噎住,氣不打一處來,“你威脅我?”

雲夢輕哼,他臉皮子那麽薄,定然是不想讓人知道這事的,雖然這也沒什麽稀奇。

在玉生門裏,牽手談情說愛的弟子又不是沒有,大家都心知肚明,也沒人攔着,這畢竟是好事呀,怎麽到他這裏就得藏着掖着?

“師兄,我這是在幫你,你看看人家奕華師兄,比你入門遲了十年,可現在早就和妙師姐成雙成對了,你要再這樣猶豫下去,等會兒人家姑娘可就跑了,我怕你到時會後悔莫及,悔不當初。”

雲夢說完,兩眼一擡,靜靜地盯着他,那眼神,悲憫中又帶了幾分鄙夷,看得平玉瞬間打了個激靈。

怎麽辦,他好想打師妹一頓,可是又怕打不過……

平玉認命了,他怕雲夢會把事情說出去,不小心會把那小妖的身份暴露出來。

雖然他自己都不大了解是不是真的動情,但對緣良确實有不一樣的情愫,這種情感不知何時萌芽,等他後知後覺了已是瘋長如草,他不敢坦然面對,但也不能避而不見……等他弄清楚了自己的感情,或許就能做決定了吧。

月影下,流水小橋上,兩人靜默注視着對方,少年俊容青秀,玉樹臨風,女孩眉眼如畫,亭亭如玉,夜色袅娜,就連涼風也是多情的撩人。

當緣良來到長老院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如夢似幻的情景。

今日她對平玉的話說得有些重,實在是心有愧疚,糾結了許久才決定下來給他道歉。

她落在院牆上,悄無聲息,沒有一絲驚動,樹影婆娑,層層掩住她的身體,風過時,晃碎了她的銀發尾梢和白紗裙擺。

“這是我為你挑選的禮物,希望你喜歡。”緣良聽見少年輕聲說着,言語之間有着一種澀然和害羞,就像她讀過的話本,裏面的文雅書生夜會深閨小姐,也是這般大膽又羞赧的表白。

少年對面的女孩不發一言,緣良眼睛眨了眨,距離太遠,她看不清女孩臉上的神色。

少年繼續說道:“這些日子你總是不理睬我,是我做錯什麽了嗎?你不要生氣好嗎,我其實……其實……”

樹影搖曳,枝葉尚未停止晃動,那片銀白碎光就像流星劃過夜空,稍縱即逝。

緣良逃也似地,一路磕磕碰碰奔回青樨院,她闖進房間,看也不看便跳上床,拉過被子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蒙住。

錦被下,嬌小的身體瑟瑟抖動,她咬着牙,拼命壓制心口肆虐的情感,卻怎麽也控制不住。

沒過多久,細碎嗚咽的聲音在一片漆黑中響起,緣良抱緊自己,淚珠子大顆大顆滾落,浸濕了銀發錦被。

她沒忍住,終于放聲哭出,所有的感情在那一瞬間全然決堤。

真的,她一點也不難過,早已知道他有喜歡的女孩,她又怎麽還會在乎……

可是心好痛,一想到他所有的好都給了那個女孩,再也不會理會自己,她就覺得好心痛……

睡一覺就好了。

她告訴自己,等睡醒了,她又會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妖,等睡醒了,她就可以忘卻所有的煩惱。

這一次,緣良給自己編織了一個夢,在夢裏,她回到了無憂山,每日和一群精怪打鬧嬉戲,她依舊纏着樹妖給她講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子,她依舊對花精撒嬌讨要甜甜的花蜜解饞,她從來不知道什麽是憂愁……

“停!”

雲夢冷冷打斷面前的平玉,她細眉皺起,不滿看着他:“師兄啊,你就不能更加自然一點嗎?”

這都練了一個時辰,他怎麽還是磕磕巴巴的說不全!

平玉:“……”他都說了他不想練的,這樣逼着他真的好嗎?!

“師妹……你這麽上心師兄的事,師兄很是感動,不過現在也很晚了……師妹你明日不是還要随師父外出行事嗎,不如早點回去休息吧?”平玉忍着逃跑的念頭,好脾氣地對她說道。

雲夢:“……”

對哦!她明天可是有事要做的啊!

她瞬間如夢初醒,一掌拍在腦門上,“哎呀!我差點就忘了,還好師兄你及時提醒!”

平玉:“……”

“我得回去準備了,不然師父又要訓我!”雲夢從他身旁飛一般奔回房間,卻不忘回頭叮囑,“師兄你要好好練啊,咱們說好了,等我回來可要告訴我結果啊!”

平玉:“……”他什麽時候跟她說好了啊!能不能別總是擅自做決定啊?!

平玉很抓狂,今晚做的事現在想來就覺得太幼稚,這明明就是他自己的事情,做什麽讓別人摻和進來?

他郁悶極了,腦中忽而閃過那張清冷倔強的小臉,他呆了呆,無聲嘆了口氣。

罷了,明日好好同她說吧,不然這樣僵持不下,他心裏實在不好受。

夜深人靜,玉生門上下除了守夜當值的弟子,整個門中皆是沉浸在安逸的夢鄉裏。

月邪三人穿過結界,從正門悄無聲息繞至後山,方才入了青樨院。

她領着龍淵直接進入淩清的房間,剛想幫忙把淩清扶到床上,卻見龍淵眼睛也不眨一下,面無表情将懷裏的人丢上床,動作既是粗魯又是野蠻,沒有半分友善。

月邪急忙上前查探,好在有被褥緩重,小徒弟沒有被磕到哪裏,她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倏爾轉身,黑眸沉沉對上抱着手擺臉色的龍淵,冷聲開口:“你要是不滿,大可沖着我,你拿我徒弟撒氣做什麽?”

龍淵聞言低頭,湊到她肩上聞了聞,他擡頭,墨綠的眸子似笑非笑盯着她:“月邪,你莫不是喝醉了吧,你哪只眼睛看到小爺欺負他了?”

月邪愣住,眼神奇怪的盯着他,不對啊,這厮今日是怎麽了,為什麽總是針對淩清?

龍淵掃了床上的人一眼,眸中閃過一絲不屑。

欺負?若是可以,他都想一劍殺了這小子,讓這家夥喜歡在哪輪回就在哪輪回,就是別讓他看見!

龍淵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月邪看得一頭霧水,只覺莫名其妙,她沒去細想龍淵的反常,仔細幫淩清掖好被子,這才關門回了自己房間。

她今日喝多了酒水,酒勁有些上頭,腦子雖清醒卻抵不住身體的疲憊,回到自己房間後,如往常一般爬上自己的床,卻在扯過錦被的時候,立即發現異常。

“緣良……”月邪摸到錦被下涼如水的發絲,她愣住,手指順勢摸到了那張小臉,指尖濕潤,淚水尚未幹涸。

她今日……哭了?

月邪沉默,她輕手輕腳躺在緣良身側,手指交叉握在腹上,眼睛卻是怎麽也無法閉上。

緣良的變化,她又怎會不知,只是她自己都未能掙脫出來,哪裏幫的了這小妖……

月邪側過臉,盯着蜷縮做一團的緣良,默默伸手将她抱進懷裏。

被傷到了,就把自己藏在夢裏嗎?自己和她都是一樣,只能靠虛幻茍延殘喘嗎?

月邪緊了緊懷裏的小妖,不對的,至少緣良是有結果的,當時的自己絕不會算錯!

“別怕……我不會讓你出事。”月邪輕聲呢喃,碧寒沒了,她現在只剩這只小妖了,無論如何她都不想看到緣良受傷。

緣良睫毛輕顫,并未睜眼,只是尋着那溫暖,把身體更加貼近她。

這一夜,月邪徹夜未眠,第二日早上起來,見緣良依舊沉浸在自己的夢裏,月邪難得沒有将她趕回她的房間,任由她繼續沉淪。

月邪洗漱一番,将淩清給她挽起的頭發打散,懶懶散散拿絲帶束起,她取了一道清神符,焚化後,食指輕點入一杯茶水中,端着茶水推開了淩清的房門。

她剛想進屋,手臂卻被一個極大的力道拉住,茶水也全部撒了出來!

月邪怒意驟起,這些天的好脾氣終于耗盡,她垂眸盯着臂上的那只大手,目光一路向上移動,神色冰冷陰沉地望着站在身後的人,咬牙切齒地開口。

“你到底想怎樣!”

龍淵拽緊她,手上力道不減,聞言對她冷笑:“小爺還想問你呢,你這是在做什麽?”

他墨綠的眸子幽光浮動,顯然也是動怒了。

一大早就見她過來照顧這小子,那小子有那麽重要嗎?她到底知不知道她這個徒弟對她存了什麽心思,知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月邪握緊手裏的茶杯,氣的渾身發抖,她做什麽還需要他恩準不成?

“你走,我現在不想和你吵!”她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寒冷似冰地說道。

再這麽下去,她一定會同他打起來,可她現在沒力氣跟他争辯,也不想動手。

“你讓小爺走?”龍淵鄙夷地瞪着她,他松開手,果真轉身離開。

月邪臉色難看,她立在原地,握着茶杯的手指節泛白,過了好一會兒,她轉身想要離開,擡頭卻見一紅衣身影殺氣騰騰地沖過來!

月邪皺眉,“你又回來做什麽!”

龍淵一言不發,大手推開她奪門而入,月邪看清他手裏的龍吟劍,不由大驚失色!

看他舉劍就要刺向床上的人,月邪想也沒想,直接瞬移攔劍。

“夠了!”她一掌揮開龍淵,擋在床前黑着臉怒視他,“你發什麽瘋!”

他竟然想要殺了淩清!這孩子跟他有什麽仇,他堂堂一介上古之神竟想要置人于死地!

龍淵盯着她,眼裏閃爍奇異的光芒:“我是瘋了,那你呢?”

月邪怔住,龍淵趁她失神的一瞬,手腕一轉,剎時将劍送到淩清喉間!

月邪徒手抓住劍身,劍氣肆虐,割破她掌心,殷紅的血液貼着劍刃,嘀嗒落在淩清的臉上。

月邪面不改色,眸光忽明忽滅地看着龍淵,語調不見起伏地說道:“你再動他一下試試。”

龍淵見狀,突然笑了起來,他仿佛是聽見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目光憐憫地盯着她。

“月邪,你真是可憐。”

月邪聞言,像是被人重重砸了一拳腦袋,她有些不明白龍淵的話,遲鈍地擡頭望着他。

“你說什麽?”

龍淵冷笑:“你這麽拿命護着他,可惜了,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

月邪臉色白了白,“你什麽意思?”

龍淵看着她還要繼續逃避,不禁低低嘆了口氣:“月邪,你難道就沒有懷疑過嗎,你是真的不知還是故意?”

“幽冥山上的神子,還要我說的更清楚明白嗎?”

月邪當場如雷轟頂!

一直捏在手心的杯子落地碎裂,就像她此刻雜亂無章的心情,所有的沉穩持重都被這一句話擊成碎片!

“不……不可能!”

淩清怎麽會是神子,怎麽會是幽冥山的那個南溟……怎麽會……

這是龍淵第二次見到月邪露出那樣的表情,從幻想一瞬跌入萬丈深淵,整個人崩潰幾乎瘋狂。

這一次,月邪逃了,狼狽慌亂,丢盔棄甲地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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