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月邪跑了,龍淵捏着劍,站在床邊若有所思。

他一直知道,月邪已經受不得半分刺激,但還是打碎了她一貫的幻想,将她拉回這血淋淋的現實。

雖知月邪現在心情定是不好受,但他并不後悔今天所做的事。

龍淵冷冷看了眼床上依舊昏睡未醒的少年,觸及他白皙臉上暈開的血滴,紅白相襯,莫名覺得刺目。

他伸出手,虛空一揮,那抹鮮紅瞬間消散。

罷了,現在月邪已知曉這一切,以他對她的了解,自然不會再靠近淩清,既然目的已經達到,那殺不殺淩清也就無所謂。

龍淵提着劍,面無表情離開了房間,他沒看到,床上的少年在他轉身一刻睜開了眼,漆黑的墨眸沒有一絲情感。

後山石階上,一人影正失魂落魄拾級而行。

月邪如扯線木偶般,腳步虛浮而緩慢踩着階梯,她腦中一片空白,臉上也是毫無血色的蒼白。

“師叔早啊!這一大早的師叔是要去哪裏?”

平玉從山下而來,碰見月邪的時候不由吃了一驚,見她魂不守舍的模樣更是疑惑不已。

他開口詢問,月邪卻如同沒聽見一般,自顧自往前走,直至她聽到他的驚呼!

“師叔你的手怎麽傷了!”

月邪猛然回神,她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的血液嘀嗒不止,落在地上,宛如妖嬈綻放的薔薇。

月邪目光掃到身後走過的地方,一路的刺眼嫣紅,是她狼狽不堪的逃跑痕跡。

平玉急忙拉起她的手,從收納袋中拿出止血藥和紗布,小心翼翼給她處理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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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紗布一圈一圈纏住手心,月邪雜亂的心情得以平複下來,她看着認真給自己包紮的平玉,突然說道:“你喜歡緣良嗎?”

平玉手一抖,藥瓶打翻,粉末撒了一地。

一股熱意沖上腦袋,平玉滿面漲紅,憋着氣難以回答她的話。

他磕磕碰碰地:“師、師叔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他的表現難道真有那麽明顯?為什麽一個兩個都能看穿他心中所想……

月邪盯着他紅似滴血的耳垂,目光不明地開口:“她對你動情了。”

說完,她抽回自己的手,并不理會他的反應,搖搖晃晃繼續往前走。

平玉僵在原處,那句話猶如平地驚雷,炸的他頭暈目眩,許久未能從中清醒!

緣良,那只小妖喜歡他……

月邪下至空地,她茫然站着,四周皆是來往的弟子,他們嬉笑打鬧地從她面前飛奔而過,臉上的表情明亮鮮活。

月邪呆滞地望着他們,這才突然想起,她應該去找她師父的。

找她師父,問個明白……為什麽要把淩清……把那個神子放在她身邊……

這是月邪自傾塵之事後,第二次踏入玉生門大殿,而此次卻是為了淩清。

彼時太顏和摩承正準備出門,他們遠遠便看見一白衣女子游魂般穿過正殿空地,想要跨進殿門卻被當守的弟子攔下。

太顏眉頭跳了跳,他急忙奔上前遣開弟子,生怕遲晚一步又是遍地哀嚎。

他皺眉看着月邪,問道:“你怎麽來了?”

她不好好待在她的青樨院,又跑這裏做什麽?

見她表情不對勁,太顏心裏不由警惕,面上卻不動聲色,他開口說道:“你來的正好,我和你二師伯有事要出門一趟,至少半月才回。門中事務衆多,你雖不打理,也應當多注意防範,護好門中弟子。”

他說話神色凝重,月邪此時的注意卻全然不在話中,她思緒尚且紊亂,等他說完,擡起的黑眸失神對上他。

“師父,淩清是誰?”

太顏:“……”

月邪問出這一句話的時候,太顏差點以為她失憶了!

可下一刻,他便知道事情瞞不住了……

“阿淵說淩清是幽冥山那位,他說的話不會有假……師父,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月邪臉色慘白望着他,內心激起的波動一直未平,她震驚淩清的身份,但最痛恨的卻是別人的欺騙,而那個人竟還是最親近之人!

不可原諒……

太顏會料到她知曉此事,卻不知這一天竟來得如此突然,如此……不是時候!

“月邪,你冷靜下來……不準動氣!”他見她神色混亂,已然是無法抑制情緒,身上仙氣劇烈浮動,隐隐有潰散之狀,不由急的大喊。

修仙之人最是忌諱情緒大起大落,位階越高越是危險,一旦出現仙氣潰散,最直接的情況就是仙力肆虐!

月邪若是控制不住,以她上仙之位的力量,足以将整個玉生門摧毀……

月邪驀然彎下腰,她雙手抱住自己,身體難以抑制地顫抖,想到她竟然是和那神子以師徒關系一起朝夕相處了十餘年,而她一直活在她師父的欺騙中,她就覺得,這世間怎麽會有如此荒唐和可笑的事情!

“月邪,你……”太顏看着她漸漸蹲下身子,表情茫然無措,像個無助的孩子,沒了那漫不經心的懶姿,也沒了當初嚴肅刻板的沉穩。

“師父,你把我騙得好慘。”月邪捂住臉,叫人看不出她的神色,指縫間洩出的聲音嗚咽,讓太顏的心像被撕裂一般疼痛!

“月邪,你相信師父,為師絕不會害你!”太顏不敢觸碰她,只能同她一起蹲下,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輕細和軟弱,“你說你要放棄自己,可你是我徒弟,我怎麽會置你于不顧?我斷不會眼睜睜看着你死去的,只要有任何機會,師父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也要救你!”

“所以你就擅自幹涉那人的輪回,将他強行留在我身邊嗎!“月邪突然擡頭對他怒吼。

她渾身氣的發抖,呼吸也是急促混亂,深黑的眸子裏燃着滔天怒火,燒的她心口疼痛不止!

月邪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了,收徒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個陷阱,是她太相信他了,哪怕是防備也不曾深入懷疑,既是不會,也是不敢。

他想利用那人來救她,甚至已經瘋狂到連命都不顧了……他竟敢去修改那人的輪回之路!那人可是真正的天之驕子,絕不會允許任何人将其玩弄于鼓掌的!

瘋了……果真是瘋了……

太顏臉色倏爾一白,聲音微顫:“只要你平安無事,為師不在乎。”

他看着依舊發抖的月邪,突然很想像月邪兒時那般摸摸她的頭,終究卻是忍住了。

月邪聽着他的話,臉上忽而露出苦笑,“你不在乎,我在乎啊!”

他這麽做,若是等那人歸位回想起這一切,神之震怒,不是他們能夠承受得起啊!

“不會的!”太顏見她面容絕望,眼裏迸發奇異的光芒,他異常激動地說道:“不會的,他前幾世皆是颠沛流離,這一世得你盡心護他,他定不會遷怒于你,何況他對你有情……”

月邪如雷轟頂,只覺天旋地轉,她顫着手,恨不能一掌就拍死自己,這樣就不會有那麽多糟心事了!

“你一手布局,盡是說為我好,可你卻不曾問我是否需要!。”她言語哽咽,字字喑啞,透着無盡的悲涼蒼白。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月邪睜大眼睛,她勾起嘴角,笑容詭異,語氣仿若天真無邪:“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她絕不會讓他做這種送死的事,玉生門可以沒有月邪上仙,卻不能損失一位掌門!

太顏心中一顫,一種前所未有的害怕突然襲來,他上前想去拉住月邪,卻被月邪拂袖決然揮開!

月邪不發一言,冷冷掃了他一眼,轉身大步離去。

太顏僵在原地,遠處的摩承步伐沉重走至他身旁,輕聲喊了一句:“師兄。”

太顏收回目光,神色有些恍惚,但他還是點頭:“走吧。”

摩承于心不忍,卻不能多言,看着他失魂的表情,只能在心裏無聲嘆氣。

師兄生性固執,月邪又是偏執,這兩師徒明明在乎擔憂彼此,卻總是将這關心深藏。

大抵月邪這一次,會恨師兄吧……

青樨院,平玉提着食盒站在院門口,他一臉糾結,正猶豫什要不要進去。

在師叔說出那樣的話後,他整個人魂都快震飛了!不知為何,心裏卻也起了一絲甜意,那感覺纏繞着他的心,讓他既是激動又是緊張,緊張到都不知要怎樣面對那只小妖了……

等下見到她該說什麽好呢?

平玉暗暗緊張,躊躇之間忽而看見一扇房門打開,白色長影緩緩至暗處走向明朗,那人氣息不同尋常,帶了幾分華貴莊重,氣勢逼人,竟然讓他有種直面君王的壓迫感。

“淩清?”

平玉看見熟悉的面孔,不由愣了一下,怎麽今日的師弟有些奇怪?

站在門前的淩清尋聲看了來人一眼,黑眸深邃,眼底無波,薄唇微微輕啓。

“汝乃何人?”

平玉笑臉僵住,他咳了一聲,尴尬看着長廊上的白衣少年:“師弟,我是你師兄啊!”

他這是怎麽了?突然間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淩清聞言只是沉默,他轉身沿着長廊緩慢踱步,平玉在下方看得一頭霧水。

不對啊!今日的淩清實在太古怪了!該不會是魔障了吧!

平玉面色忽而一凜,他拎着食盒,縱身飛躍至淩清身後,剛想一掌拍下,面前的少年身影卻是晃了晃,直接在他面前栽倒在地。

平玉:“……”

難不成……真的是酒勁未褪?

平玉郁悶地将淩清送回房間,依稀記起先前淩清的神情,想着還是告訴月邪為好。

他安置好淩清後,這才想起自己是來找緣良的,所以他挨個房間找了個遍後,最後終于站在了月邪的房門前。

平玉內心忐忑,自從緣良來了青樨院後,月邪放寬了許多禁令,但他卻是依舊不敢進入她的房間。

平玉神色複雜的盯着面前的房門,幽幽吐了一口氣。

罷了,那只小妖應該還在睡着呢……等她醒來再說說他們之間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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