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往事總入夢（五）

等他們都走了茉子只是盯着窗外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麽，半幹的頭發垂在她肩上微微拱起來，有洗發水的檸檬香味幽幽飄過來，帶着青春逼人的味道。他心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她的想法，如果欺騙是愛情經歷過長跑之後的常态，付出更多的人失去自我是婚姻的前奏，那麽這樣的人生是不是她想要的。她現在的狀态都快趕上許向晴了，明明被人甩了仍舊死心塌地等着人回心轉意，他只想用最快的最直接的方法讓她看清她自己的未來。她該有不一樣的選擇，她該有更精彩的人生軌跡。洛靖遠一點沒有表現出自己的迫不急待來，只是看着茉子的情緒變化，她眼睛裏有些微的掙紮，不過很快她感覺到他的注視轉過頭，對他露出一個大笑臉來，仿佛是春日的暖陽，全是生機勃勃。

洛靖遠詫異道“你難道看不出來，如果你還是這麽死心眼，就算你如願以償和陳沐風在一起了，許向晴就是你的未來，你想自己有一天變成她那樣嗎？于茉，就算你再相信愛情，你也不該喪失了自我。難道你沒有夢想嗎？”

茉子仍微笑着“我還欠你兩個問題，如果這算其中一個，我就告訴你我的夢想去了哪裏！”

洛靖無奈盯着她點點頭。茉子的夢想，她從小有個很大很大的夢想，夢想變成偉大的畫家，夢想将全世界的美景留在畫紙上，夢想她可以在一棟一百層以上的大樓頂樓開她的個人畫展，所有看到她的畫的人都能被畫裏的景色所折服，能知道大自然有多美麗。

在陳沐風即将遠赴北京上大學的前一天，茉子還跟他坐在樓下的花園裏，脫掉了鞋子去看彼此腳背那一塊如同一片花瓣一樣的疤痕，那是她們第一次見面給彼此留的印跡，是上天賜予他們的專屬禮物。

茉子紅着眼睛說“我打算送給你的禮物讓我爸給沒收了，我爸說只要我們上了大學他就不反對我們談戀愛了。還不是怪他沒有早把我生下一年，要不然我們就可以一起上大學了。”

陳沐風笑着安慰她“沒事兒，一年很快就過了，我在北京等你。我要是想你了看看腳上這塊疤也行，這個誰也拿不走。”說完他就拿出一只筆在那塊疤痕上畫了兩只眼睛一個嘴巴，動動腳背那張小臉也跟着動起來，呲牙咧嘴的，茉子就跟着笑起來。陳沐風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茉子“我送你個禮物，這樣你想我了便可以看看。”陳沐風從盒子裏拿出一個陶瓷的小娃娃遞給茉子，雪白的小娃娃笑着眼睛眯成了一笑縫，和茉子笑起來一模一樣“這是我親手做的，送你的。”

茉子十分不相信地盯着陳沐風“你說你是外面買的我又不會怪你，我連個杯子都還做不好，你能做得這麽好我才不信呢！”

陳沐風得意的揚着臉“我在上面留了證據的，總有一天我會證明給你看，這個娃娃是我做的。”

茉子對着那個娃娃看了一年仍舊沒有看出來它身上有任何的記號。陳沐風走了不到半年，最後一個學期剛開學茉子就跟人打了一架把右手摔斷了，肋骨也斷了一根。這對于畫畫專業的茉子來說無疑于滅頂之災，茉子在醫院躺了兩個月，她不敢告訴陳沐風也不許家裏人告訴陳沐風。她媽氣得差點沒吐血，天天在她耳朵邊說她不懂事，一個馬上要高考的人居然去招惹一群小太妹。如果不是只有這麽一個女兒，茉子估計她媽肯定要将她掃地出門了。她爸爸表面沒有說她，茉子卻總能不經意聽見他的嘆息。茉子心裏也難受天天一句話也不說，陳绮阿姨就天天在醫院陪着她，細心的照顧着他。

爸爸試圖問茉子要不要放棄這次高考等下一年，茉子卻倔強得提前拆了石膏參加了高考。專業不合格，文化成績勉強夠上二本分數線，離陳沐風上的大學也是她唯一的志願差了十萬八千裏。她心裏一直覺得矛盾就是從分隔兩地開始的，是她自己親手在自己完美的感情裏劃下一道傷痕，最後那條傷痕越扯越大變作一條分水嶺。或許她當時并沒有完全意識到高考在她的未來裏會要占據多少份量，她更多的傷心是她并不能名正言順的和陳沐風上同一所大學，這個志願是茉子定下的，陳沐風是覺得她一定會考上的，結果卻差得這麽離譜，他肯定對她失望透了。

茉子收拾了幾件衣服拿出自己存的全部零花錢，趁着爸媽走開的時候跑到火車站。茉子站在火車站那塊巨大的LED屏下面發呆，上面用紅色的字體連環滾動着各趟火車的信息，茉子卻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本來出門的時候是篤定了要去找陳沐風的，可現在又猶豫了，他知道了她高考失利後會不會對她失望透頂了呢？她不想看到他這樣。或是出去散散心，調節一下自己壓抑的心情。可是以她現在的心情看任何景色都是辜負。要不出去找找工作吧，不上大學不是一可以找到工作嗎？可是聽陳沐風說他打工時的那些事情，自己能幹得了那些活嗎？

最後茉子的離家出走以失敗告終，因為她在火車站遇到了從北京趕回來的陳沐風。她有半年沒有看見他了，他的頭發已經長到遮住了半只耳朵，正是茉子覺得最适合他的發型。他的眼睛在細碎的劉海底下閃着比日頭還要明豔的光采，他又瘦了一點兒但是看着卻更精神了。陳沐風打量着她的架勢笑着走近她“你是打算去找我還是打算以後都不再看到我？”

“你猜？”

“你每次說你猜的時候其實是你自己也沒主意想讓我給你拿個主意，對不對？”

茉子聲音嗡嗡“也不是每次。”

陳沐風并沒有生氣張開雙手将茉子納入懷中，茉子擡手想抱住他，右手卻像是放着慢動作一點點挪動，陳沐風感覺到她的變化心疼地将她的右手握在掌心“為什麽受傷了都不肯告訴我？不就是高考嗎，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情你都不許離開我，連這個想法都不能有。”

茉子終于在陳沐風懷裏泣不成聲，說話聲也斷斷續續的“我怕你罵我，你肯定，以為，我一定會考上的，你是不是，很失望？”

陳沐風輕拍着的茉子背安撫她“我沒有失望，我永遠不會對你失望的。”

最後陳沐風像是一個大男人的模樣，牽着茉子的手走到茉子爸媽面前，讓他們兩個的地下情瞬間見了光明。這一舉動吓得茉子也停止了傷心，畢竟前一陣爸爸還在說她不能因為戀愛耽誤學習，這個落差讓茉子有點慌。因為茉子的離家出走而急瘋了的大人沒有再責怪茉子。白秀琴、于滿林還有陳绮和陳沐風将茉子圍在了中間，個個目光如炬盯着她。

陳沐風問茉子“你想要複讀等下一年接着考試嗎？”

茉子搖搖頭。有一點原因大抵是因為老爸說過，上了大學才不反對她跟陳沐風談戀愛，所以她一直對這個大學充滿了幻想與期待。而更多的原因是她失去信心了，她當初誇下海口一定要進這個學校的熊心壯志全都沒有了，她清楚的感覺到她的手就算好了也不再像以前那樣靈活，陳沐風讀的大學是繪畫專業的最高學府，這樣的手再過兩年也達不到他們的要求。如果注定不能跟陳沐風讀同一個大學，那麽讀哪一個對她來說都是一樣的。

陳沐風看着她堅持的目光說“那我們一起選一個适合你的學校。”

茉子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你以後會嫌棄我嗎？”

陳沐風說“當初你考全年級第一而我是年級最後一名的時候你嫌棄我了嗎？”

茉子搖搖頭，随即破涕為笑，但又有些害怕的看着僵硬在一邊的老爸和老媽。

白秀琴有些不悅“那哪成，茉子，要不你再考慮考慮！”

茉子老爸于滿林說“茉子，爸爸把這個選擇現實化給你聽，就是要麽複讀，考上一個更好的學校，你的繪畫技藝會在那裏更好的提升。要麽你就選一個普通的本科但是你得放棄你最鐘愛的畫畫，因為有可能你念了四年也不會有什麽進展，你是否能接受這種停滞不前。不管你做什麽決定，爸爸都沒意見，但是爸爸提醒你一句，這是一場賭博，不管是輸是贏你都不會再有更改的機會。你選擇了你便要承擔，而且不要後悔。”

茉子的選擇是後者，如果她注定不能成為好的畫家，那麽她決定讓她的夢想從這裏戛然而止，她不想做着明明沒有結果的美夢，再一次又一次讓自己失望。她跟陳沐風一起去了曾經放學會路過的那片原野，那裏卻早已變做高樓。茉子找到他們以前刻過字的那顆梨樹，它已經老得不再結梨了，只有深綠的葉子依舊如故。茉子說“陳沐風，這是一場告別，我從小只有兩個夢想，第一個是可以畫一輩子畫，成為一個特牛的畫家，另一個是你的夢想，可以一家人永遠在一起。我沒有信心我能畫出我的未來，所以我不想複讀了，我也決定放棄畫畫了。陳沐風，我很高興你的畫比我更好，現在我把我的第一夢想交給你，請你帶着我的夢想一起往前走，這樣我就會覺得，我的所有夢想通通都實現了。”

陳沐風眼角濕潤，只是淡淡的回答了她一個字“好”，但這個字已經讓茉子從心底感到安心了。

茉子從口袋裏掏出一把畫筆“現在我們來進行一個夢想的交接儀式，陳沐風，從此以後你要更加勤勉的畫好畫，不管于茉在你身邊吃薯片還是瞌瓜子你都不要搭理她。并且你有權利将她從屋子裏趕出去，而她不許生氣。可是如果你沒有好好的完成你們的夢想，在你三十，哦不，三十五歲以前開一場你的個人畫展，就罰你生命接下來的每一天都給于茉畫一幅畫兒，直到你們老死為止。”

陳沐風鄭重地接過那些筆，順手牽着茉子的手将她拉向自己，然後低頭吻了茉子的嘴，将她還未出口的話通通堵在了嘴裏。那個吻像是春風中綻放的兩朵花，花瓣在風中輕輕觸碰然後馬上又分開了，雖然是短暫相接已然溫暖了整園□□。茉子僵在了原地，臉上的紅霞慢慢擴散，緊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剩下的話也不必再說，他是在告訴她，你想說的我都懂，而我想說的，一切盡在不言中。

陳沐風在學校時他已經是老師眼中的繪畫天才，實習是在有名的設計公司YOU設計，而至從YOU設計開辦畫廊以來，他也成為了他們着力培養的青年畫家。他一直帶着她的夢想在往前走，從未止步從不停歇。不管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茉子，那都是他們彼此相互聯系相互依存的證據。

洛靖遠的眼睛在微微顫抖，他想起茉子打翻咖啡時的哀漠神情“你的手現在還沒恢複？”

“只是偶爾突然要用力時有些僵硬，按摩一下就正常了，可我又總是記不住要用左手拿東西，所以經常打翻東西。”茉子說起自己的手并沒有多難過，她偏着頭看着難得露出情緒的洛靖遠“你說許向晴就是我的未來，你覺得許向晴和夏成之間很悲哀，你跟他們那麽熟悉，你一定看得出來，他們在跟別人說話時總是會說起對方，連他們說的話都是一模一樣，眼睛會為了同一件事綻放光彩，身上有着同樣的香水味兒，這麽多年他們的感情并不曾泯滅，他們早已将對方融進了自己的生命裏。嘴裏說着後悔，可是給她再來一次的選擇機會，她依然會做同樣的選擇。”

洛靖遠為茉子的話感到震驚，他回想自己這麽多年來好像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審視過夏成和許向晴的愛情，他只知道他們經常吵架，吵的時候山崩地裂，好起來如膠似漆，不管怎麽吵他們都沒有想過要分開，他還以為那只是因為家庭牽絆了他們，因為他們有了孩子。原來自己不相信的東西并不是不存在，只是自己并沒有像茉子一樣有一雙發現美好的眼睛。茉子總能看見美好的那一面，即使與陳沐風分了手，她嘴裏說出來的全是陳沐風的好，不是因為人有多完美，只是那些不完美并沒有在她心裏停留。這樣的人是好是壞，自己并沒權利品評，時間總會證明一切值與不值。

洛靖遠沉默了一陣仍舊不死心“要不要我們來打個賭？”

茉了這輩子都不想聽到賭這個字，特別是從洛靖遠這裏聽到。她已經深刻認識到想從洛靖遠這裏占點小便宜，無疑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洛靖遠看出茉子的疑慮，笑着說“緊張什麽，我是跟你賭陳沐風的人品，看他是不是你值得托付終生的人。我們賭對錯，如果我贏了，你就得承認陳沐風是個僞君子真小了，如果我輸了，我承認你說的都是對的，并且極力幫助你和陳沐風複合。”

茉子像是大白兔跑到菜園子裏看見了滿園的胡蘿蔔，高興得露出自己的大白牙“要怎麽賭？”

洛靖遠露出一抹邪媚的笑意“很簡單，我演一渣男在陳沐風面前可勁的虐你，如果他心裏有你自然想盡辦法将你搶回去。再不然只要他是你口中說的那樣，他也會想盡辦法讓你離開我。可是如果他對此依舊無動于衷，你就只能拿兩根牙簽戳瞎自己雙眼，因為這個人跟你嘴裏說出來的完全不是同一個人。”

茉子思索了一下覺得洛靖遠的話也有道理“雖然你是本色出演，但是一般渣男都不願意承認自己是渣男，你倒奇怪，不怕成為衆矢之的嗎？”

“要是都只當一號男神這電影還能演下去嗎？我就是喜歡看別人看我不順眼又鬥不過我的樣子！倒是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陳沐風如果真的不在乎你，別到時候接受不了事實。”

茉子信誓旦旦“如果他真的不管我死活，我不僅應該戳瞎我雙眼，我還要剁我的耳朵，将腦子全部掏出來喂狗。”

洛靖遠對于茉子的形容忍住想吐的沖動翻了個白眼“這件事等于我在幫你，但你知道我這人從不做虧本買賣，所以我得先跟你說清楚，我幫你試探陳沐風，你幫我甩掉林珊，我們各取所需。這兩件事可以同時進行，并不沖突。”

茉子有些不能理解“明明你是在意她的，嘴裏說着不幫轉背立馬找人去查她遇到了什麽麻煩！”

洛靖遠冷眸看着茉子“我幫她是因為她曾經是我的女人，出于人道主義，跟幫一只小貓小狗沒有分別，但不代表我心裏還有她。”

茉子十分不屑的打量洛靖遠“林珊姐那麽優秀的女人，你居然舍得不要她，你的腦回路真是跟正常人不一樣！”

“你別急着打抱不平，我的要求已經很清楚了，我們公平交易，要不要做這個交易你自己看着辦。”

茉子思慮再三，她一直認為她跟陳沐風的事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不該牽扯第三個人，所以她除了對陳沐風冷語相向，連小青她都從未跟她說過一句話。如果兩個人的感情需要靠威懾第三個人将她踢出局才能得到，這樣的感情對茉子來說毫無意義。她對林珊很是同情，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但是轉念一想，如果她的出現就讓她們之間的徹底土崩瓦解了，那麽長痛不如短痛。而且幫助她擺脫掉洛靖遠也未嘗不是在幫她。洛靖遠嚴重潔癖，絲毫不解風情，這樣的男人不值得那樣優雅得跟一朵花一樣的女子浪費青春。茉子連帶着自己的問題也想通了，她不能因為小青的出現就打了退堂鼓，除非有一天陳沐風親口跟她說愛的是小青，否則還是她跟陳沐風的事，跟任何人都沒有關系。茉子淡定的看着洛靖遠“成交。”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