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越過山丘（三）

洛靖遠的咖啡店以前也是正常營業的，甚至有時候他也會帶他公司的員工或是朋友來這裏喝咖啡，至從有一天他帶着一幫人在這裏聊工作的時候林珊來了，在一大幫人面前宣示她女主人的身份。洛靖遠無法辨駁，因為咖啡店的營業執照上的确是林珊的名字，他認為自己的腦子雖然做了決定要和林珊徹底斷絕關系，但是他的心他的四肢和他的生活依然和她保持聯系，所以他辭掉了咖啡店的其他員工，讓咖啡店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他不願意轉讓，如果賣掉了他還得找一大塊地方騰那些東西，所以一時間又找不到處理它的辦法，所以就先擱置在這裏了。這是茉子從四處搜羅的小道消息而得出的結論。但不管怎麽樣，茉子對于洛靖遠和林珊這段似斷非斷，朦朦胧胧的感情充滿了好奇。天上下着蒙蒙細雨，茉子呆在咖啡店裏無聊的一天，居然有個客人走進店裏，他看到咖啡的價格略有遲疑，但一瞬之後點了一杯最貴的咖啡。

茉子想起早上她取下了歇業的牌子忘記挂上去了，但想着既然進來了，能賺點錢也不錯。她一時興起不想再泡速溶的，而且洛靖遠教過她一次煮咖啡，雖不算精通但忽悠人還是綽綽有餘了“先生您先坐，我馬上給您煮！”

那個人沒有挪動腳步盯着茉子看了一會兒，試探到“于茉？”

茉子極力在腦子裏搜尋似乎對他那張大衆臉并沒有什麽印象“你是？”

“我是你小學同學古冬啊，有印象嗎？同學們都叫我咕咚！”

茉子忍不住笑，這麽有意思的名字她應該記得才對呀，怎麽沒有印象了呢？而那個古冬同學依舊想要喚醒茉子的記憶“小學二年紀從雙杠上摔下來砸斷了手，三年級跟人在飯堂打架腳骨折了，四年級從樓梯欄杆滑下來磕破了頭，後來我爸媽覺得我跟那學校犯沖就把我接北京上學了！學校還用我作反面教材開了全校安全教育大會呢！”

說起滑樓梯摔破頭這個她終于有點印象了“難為你在首都混了這麽多年還記得那個小鎮上小學的事情，更難為的是你居然還認得我，難道我這張臉沒什麽變化？”

咕咚同學一臉感慨“變化大着呢，是你不知道我曾經暗戀過你的那雙眼睛，剛剛正好看到了，所以試探地叫了你一句，結果沒想到真是你啊，這世界太他媽小了！”

茉子嘿嘿傻笑着“看來你在北京混得不錯呀，這麽貴的咖啡也舍得喝！”

“哪能啊，小職員一個，這咖啡能報，不喝白不喝！”

“能報？”

古冬同學幹笑了兩聲“我出來辦公事，公司可以報！”

“原來如此，那我就不給你打折了！”

“不打折，不打折。你在這裏上班？”

茉子一邊煮咖啡一邊說“臨時幫朋友看看店，找到工作就不住這兒了，這裏一天到晚都見不到個人，你今天要不進來，我都一星期沒見活人了！”

古冬全身起了雞皮疙瘩“說得跟這地方跟老妖洞似的，我就在隔壁那條街酒吧上班，很近的，MoMo酒吧，我加你微信吧，你有空來找我玩兒！”

茉子倒了兩杯咖啡一杯遞給他一杯自己喝“酒吧？你剛剛不說你出來辦公事嗎？酒吧白天也上班？”

“這不是得存錢娶媳婦嗎？所以白天也幹點兼職！”古冬同學喝了一大口咖啡，苦得眉都擰成一堆了“這喝慣了酒的還真喝不慣這玩意兒，這有錢人也是花錢找罪！”

茉子也喝了一口，這一樣的咖啡一樣的水怎麽從洛靖遠手裏出來那麽好喝，從她手裏煮出來怎麽跟□□一樣的。還好這位咕咚同學并不是識貨，也發現不了這其中的區別。茉子把自己的咖啡推到一邊睜着眼睛忽悠他“越貴的咖啡越苦，有錢人就喜歡這個調調，這咖啡是巴，巴拿馬買回來的！”茉子實在想不起來上次洛靖遠說的是個什麽國家買回來的，而且看咕咚同學絲毫沒有懷疑的樣子，心裏對自己充滿敬佩。

茉子十分羨慕咕咚同學找了一份這麽好的工作，居然喝着公費咖啡坐在店裏陪她聊了兩個小時也沒說起要走。而且咕咚同學的熱情超乎茉子想象，咕咚同學說他同事有個房子，低價出租，離茉子也不遠，問茉子有沒有興趣。茉子點頭之後立即搖頭，因為她得先找個工作，否則再低價的房子她也住不起。

茉子第二次跟着洛靖遠進入YOU設計那棟大樓，讓他眼前一亮，右手邊從樓頂到一樓整個一面空牆全刷成彩色，打着巴黎皇家青年畫家評選的廣告，讓整棟大樓看起來如同即将升空的熱氣球，充滿蓬勃朝氣。茉子依舊跟着洛靖遠上七樓，她一路盯着三樓曾看陳沐風出現過的那個窗口。沒有人，只有一塊被遮得嚴實的畫板，和擺了一地的顏料和塗鴉似的地板。

茉子已經半個月沒有見過陳沐風了，陳沐風給她的傷害讓時間平均分割，沖淡得微不可聞，而她對陳沐風的思念，日日累積，将她纏繞其中，不能自拔。

茉子一直相信緣分，相信有緣分的人不管走什麽相隔十萬八千裏的路總是能相遇，就像她一直相信她跟陳沐風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她們從一樓到七樓就遇見了陳沐風，陳沐風從洛靖遠即将要進去的辦公室走出來。洛靖遠随意地将一整條胳膊搭在茉子肩上，沖陳沐風打招乎。茉子用一種無辜小白兔的眼神去看陳沐風，希望得到他的憐憫，可是他卻是冷冷從她身邊走過。

洛靖遠朝門外的沙發努努嘴示意茉子坐在那兒，然後獨自進了辦公室。茉子木讷的盯着如水晶屋的般的電梯，看到電梯在三樓停下了。她沉默片刻，再看了看四周沒有發現一個活人。

幾分鐘之後茉子站在三樓如同迷宮一般的走廊裏，牆面全部刷着灰白相間的幾何方塊，讓人更覺眼暈。而且大白天的，這裏空蕩得有些陰森。茉子靠着第六感去找陳沐風，她一直是這麽找的，這一次她也相信自己找得到。茉子拐了幾個彎站定在一扇歐式木門前，從走廊窗戶可以看到電梯，應該就是這間了。茉子小心翼翼的推開門溜進去，裏面只有一個被蒙住的畫架，正好是在電梯裏看見的那一間，果然沒有找錯地方。只是卻并沒有見到陳沐風，茉子走到畫架前面将畫板上的白布掀起一條小縫，看到畫板上的畫兒，看了一眼後忍不住将整塊畫布扯了下來，整幅畫兒色彩搭配讓茉子眼前一亮，那是陳沐風最拿手的景，一望無際的田野上種滿了金燦燦的油菜花，最下面是一塊赤祼的紅土地，土地前面有一道田埂，埂上長着一些短而綠的小草，在靠右那邊還有一個缺口，秋冬季蓄水的時候被堵上，夏天水滿的時候會打開。土地上有一顆綠葉繁盛的梨樹，樹幹上還刻着兩行小字，畫上看不清，茉子的心裏卻清楚得很，那裏刻着陳沐風、于茉，夢想合二為一的見證。

這是他們的童年裏最常去的地方，雖然現在田野沒有了，只剩下一棵不結梨子的老梨樹，但茉子很開心，它在陳沐風的心裏被記得這麽清楚。畫室很寬敞，右手邊還有一個房門，此刻正從那小門裏傳出一些輕微的響動。茉子正被陳沐風的畫感動的一塌糊塗，巴不得立馬見到他，便想也沒想沖過去，一邊叫着陳沐風一邊用力将門打開。

接下來的場面有些尴尬，茉子眼睛裏有一張白色的圓臺，圓臺上鋪滿了一些枯樹枝，樹枝上零星開着一些白色的小花朵，像一只只小蝴蝶停在那裏。圓臺上面的樓頂上有一束白光打下來正好在圓臺中心，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枯枝上躺着一個女人，這也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女人是全祼的躺在那裏，她平躺在那裏，身上蓋着近乎透明的一層白紗，曼妙曲線和勝雪皮膚全都清清楚楚擺在那裏。茉子雖然是個女的但看到這樣香豔的場面不禁從腳尖到頭發尖都紅了，整個人如同煮熟的蝦子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如果正在畫這幅畫的是陳沐風茉子還能稍緩一些尴尬，她肯定會把陳沐風大罵一頓以後禁止他畫這種她看不懂的藝術。關鍵是正舉着色盤和畫筆的男人不是陳沐風，她根本不認識。他正呆呆的看着茉子紅得能滴下血來的臉頰。那個躺着的女人只是用餘光瞟了一下茉子便十分敬業的将目光收回去，一動不動的。

時間似乎凝住了，那個男人露出一個大笑臉看着茉子“還好躺的是個女人，如果是個男人大概我還得給你叫個救護車。”

茉子臉更紅了，挪着小碎步往後退“你們繼續，繼續！”

他卻叫住茉子“你是來找沐風的，他走開了我借他的地方用一會兒。我是他最好的朋友，我叫莫帆，你有沒有事情需要我轉告的，小龍蝦！”

他的聲音聽着就讓人覺得暖暖的，像是曬在冬天枯草堆上的陽光，只是聽到他叫她小龍蝦讓她冷不丁打了個寒顫。但是聽到他說他是陳沐風最好的朋友，茉子來了興趣。幾分鐘過後茉子十分親密地抓着他胳膊“你跟他是好朋友，那你知道這幾年來他過得怎麽樣？北京消費水平那麽高，他會不會壓力很大？工作上有沒有人為難他？他是不是像以前一樣不愛交朋友，你是不是他唯一的朋友？”

莫帆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示意茉子坐下來，然後自己搬了個小凳子坐在茉子對面。接下來的很長時候莫帆把他所知道的陳沐風的都講給茉子聽，那是茉子既熟悉又陌生的陳沐風。她知道他只是不愛說話，卻不知道他在公司裏有個冰封男神的外號。她知道陳沐風其實充滿着正義感卻不知道他曾經踩着自行車追一個偷錢包的小偷追了一上午。她知道陳沐風很優秀，卻不知道他已經是行業內公認的天才，他的畫在YOU設計旗下的畫廊已經是一畫難求。茉子中途看了一眼躺在圓臺上一動不動的女人，她聽到莫帆和茉子完全忽視她的存在聊起來的時候似乎就已經暈倒在上面了。莫帆後面說的那句話卻讓茉子又一次聽到胸腔裏有如陶罐落地的悶響。

莫帆說“我認識了他三年了，別說女朋友連女性朋友都沒聽他說起過，每次有美女對他感興趣時他理都不理人家，我都有點懷疑他是不是喜歡男人，所以都盡量跟他保持距離，你跟他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茉子小心詢問道“他真的從來沒有說過他有女朋友，還是因為從來沒有人問過他，他又不愛說話！”

莫帆回憶說“別人問沒問我不知道，我是問過的，前兩年他過生日的時候，他喝了幾杯酒話多些，他親口跟我說他沒有女朋友，而且跟中邪一樣一直重複跟我說他沒有女朋友。後來我一直跟他在一塊兒，他的朋友我都認識，除了最近有個小學妹，打着拜他為師的名號天天跟着她，也沒見他搭理過別的女人。”

“那個學妹是叫小青嗎？她和YOU設計有什麽關系嗎？她能在陳沐風工作上給他幫助嗎？”茉子一口氣問出自己想問的問題，陳沐風說他自私，那麽他想知道他是因為什麽而放棄了他們之前的愛情。

“她就是個普通學妹，畫畫不錯，是憑自己本事進的YOU設計實習的，沒什麽背景，家庭條件也就一般般吧。我看陳沐風只有對她還上點心，平時沒事就教她畫畫！”

茉子有些頹敗地垂着腦袋“他對她還真是不一樣！”

莫帆終于意識到再聊下去，躺在那裏的模特可能要送醫院了“你還沒告訴我你找他有什麽事呢？”

“也沒什麽，路過，來看看他。”茉子對莫帆道了謝之後準備出門，莫帆對茉子補充道“下次可以直接來三樓找我，誰告訴你來了會被抓進警察局肯定是騙你的，有嫌疑的人是大門都進不來的，要是有人問你就說是我的朋友。”

茉子的心再次發出一聲悶響，心裏有個聲音在嘲笑地盯着她：看吧，你就是一大傻子，很久以前陳沐風就不把你當女朋友了，可能是因為從小長到大不好意思才沒有早早跟你說分手。茉子出門的時候再次經過那幅畫兒，茉子心裏一陣慌亂，以前的種種确實牢牢記在陳沐風心裏，可他牢牢記住了的好像并不包括自己。洛靖遠也一樣，只是在把自己當猴耍呢，好調劑調劑他無聊的生活。可是這樣的絕望之下依然擋不住有個聲音在告訴茉子：不能灰心，陳沐風是愛你的，這麽多年的感情不是玻璃上的一滴水說擦就擦掉了，那是白襯衣上檸檬汁，洗都洗不掉的。

等茉子的身影消失在電梯裏的時候陳沐風才走進畫室，他站在那幅被茉子揭開還沒來得及蓋上的畫前面，那一片晃得人眼花的金黃色逼得他緊緊閉上了眼睛，陷入深深的痛苦裏面。莫帆正好從裏屋出來看到陳沐風，舉着彩色的爪子湊過去。

“唉，你回來了，你有沒有看到剛剛出去的那只小龍蝦呀，她來找你的！”

陳沐風嫌棄地将莫帆搭在他肩上的爪子推開，皺起眉頭“小龍蝦？你剛剛跟她聊了什麽？”

莫帆一臉頹敗“人家是來找你的，跟我聊天聊的全部都是你，你心裏怎麽想的，如果喜歡就果斷出手，如果不喜歡不如讓給我呀！”

陳沐風沉默了一會兒，擡頭看着莫帆的眼睛，似要看進他心裏去“你說的是認真的？你真的喜歡她？”

莫帆舉起那只五彩的爪子“你沒看到她剛剛紅着臉的樣子有多可愛。挺好一姑娘，你真的不喜歡？你不會真喜歡男的吧？”

陳沐風凝神看了一會兒莫帆估計把他的身平都想了一遍最後總結道“不行，你不适合她。你死了這條心吧！”

莫帆翻了個白眼“适不适合你怎麽知道，難不成她是你養的！”

陳沐風看到穿好衣服走出來的模特，一臉你沒戲的表情看着莫帆“首先，你愛畫人體，這門藝樣她就接受不了！”

莫帆“······”

茉子回到七樓的時候洛靖遠就坐在她坐的沙發上在等她，看着已經有些不耐煩，看到茉子就把公文包往茉子身上一扔，茉子也不接，包吧叽咂地上了。洛靖遠也沒生氣，只是皺着眉頭盯着茉子“又受打擊了，讓你不要亂跑不信，非要找虐，姑娘家的矜持你身上怎麽一點也看不到，你是不是個女的！”

茉子朝他吼“你根本沒想幫我，你就是無聊得把我當猴耍是不是，看到我難過你就心裏平衡了就高興了是不是？”

洛靖遠本來平靜的臉刷地陰下來，直接将茉子扯進電梯裏，等門關上了才沖茉子吼“你丫腦子讓豬啃了，我要你不要去找他就是不想看到你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跑回來，你有點出息行不行。”

茉子有些狐疑地盯着洛靖遠“你真是是這麽想的？”

洛靖遠白了一眼茉子“虧我還以為我們是同一個戰壕的戰友，你知道我今天幹嘛來了嗎？”洛靖遠故意停了一下接着說“因為上次酒會和陳沐風打了一架讓記者給拍了視頻發網上了，YOU設計覺得我對這個比賽造成了負面影響，加之其他的評委都投反對票，所以我當評委的事情得暫緩。我還不是為了你，我剛剛有給過你臉色嗎？”

茉子忘記傷心驚訝的盯着洛靖遠甚至還有點幸災樂禍“看吧，讓你別那麽高調，演戲也不先跟我通通氣，現在當不成評委了吧！”茉子想了想又很緊張地問“那我以後還可以看比賽嗎？還能進這棟樓嗎？”

洛靖遠忽略過她的話“不就一個小視頻嗎，還能難得倒我，就算要死也得拉上墊背的。”

茉子噗之以鼻，她并不相信洛靖遠還有什麽辦法反敗為勝。YOU設計這種大公司最在乎名聲，洛靖遠不是專業畫畫領域的權威，只是因為眼光毒辣在投資界小有名氣，才勉強能當上評委。他稍微幹點出格的事YOU設計換掉他都很正常，何況是在發布會上打架，還無故缺席，不給他點顏色就對不起YOU設計的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