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越過山丘（四）

洛靖遠實在是個徹頭徹尾的生意人，前一秒鐘她能讓茉子對他感恩戴德，後一秒鐘就能讓茉子對他恨之入骨。比如前一秒鐘他還在說下一次肯定還會帶茉子去YOU設計，還會直接帶他去找陳沐風，後一秒鐘他又告訴茉子說，如果她再不采取行動處理他和林珊的關系，他就再也不帶茉子進去YOU設計了。

至從茉子去花店找了林珊之後，林珊覺得她和洛靖遠還有大大的希望，打電話比之前還要頻繁，而且還去洛靖遠的公司找他當面道謝，洛靖遠已經非常懷疑茉子都跟她說了些什麽。而在上次酒會之後洛靖遠本以為林珊會收斂一些，但是她還是執着的每天給洛靖遠一通電話，洛靖遠不接她就打到咖啡店來，這不僅讓洛靖遠有點抓狂，連茉子都有點電話鈴聲恐懼症了。前兩天，林珊給茉子打電話的時候，茉子都會将洛靖遠的行蹤告訴她，後面發現洛靖遠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對，有點像花貓盯着魚缸裏的金魚，她就不敢再說了。她已經想盡所有的說辭婉轉的請林珊不要再打電話來了，可她還是每天打電話來問洛靖遠在哪裏。茉子琢磨了半天之後終于憋出了一個主意來，迫不及待告訴了洛靖遠，洛靖遠聽了之後對茉子的辦法進行了颠覆性的改良，把原本計劃洛靖遠幹的事情全部交給茉子，并且不等茉子反駁直接執行。

北京的夜晚跟小鎮上有着天壤之別，晚上十點，大抵在鎮上只聽得到幾聲摩托駛過的轟響或是幾聲狗吠，挨着田野的能聽到畦鳴或者晚風吹動稻子的沙沙作響。而在北京你可以聽到跟白天一樣熱鬧的嘈雜，哦不，比白天更熱鬧。茉子坐在吧臺，扯着嗓子跟咕咚同學說，給她來一杯度數最低的酒，結果咕咚給她遞過來一杯果汁，茉子喝下第五杯果汁的時候發現頭已經昏昏沉沉了。咕咚在茉子耳朵邊吼着“度數低也是酒，別當果汁喝。”茉子朝他翻了個超級大白眼，這馬後炮說得也太不及時了。茉子酒量差得要命，本來只是想喝兩口壯壯膽，等下跟林珊撕的時候能膽子大點，卻不曾想不僅膽子連腦子也沒了。

如果不是因為洛靖遠，林珊肯定會成茉子的偶像，盡管是這樣雜亂的酒吧林珊也走出了一種來聽音樂會的優雅感，裸色大翻領風衣，掐腰的黑色腰帶再搭上黑色絲襪，茉子懷疑她裏面穿的是件晚禮服，別說音樂會，脫下外套可以直接去走紅地毯了。伴随着她的出場，酒吧裏面本來聒噪的音樂也換成了一首舒緩的鋼琴曲，茉子對咕咚作了個嘲諷的表情，咕咚兩手一攤，表示這不是他幹的。

寒喧了幾句之後茉子終于拐着彎進入正題，她把一杯雞尾酒推給林珊“林珊姐，這酒喝着像果汁其實還是酒，挺好喝的，你要不要試試？”

林珊把酒推回給茉子，至從酒會之後，她對茉子似乎并不怎麽友好“我不習慣喝這種，你自己喝就好了！”

茉子又将那杯酒收回來一飲而盡“林珊姐，其實很多事情和習慣一樣，各有各的想法，比如我給你酒你不愛喝，我尊重你，這才該是人正常相處的方式，其他事情也一樣。”

“你叫我出來是想說叫我不要再纏着靖遠是不是？”林珊眼神如炬盯着茉子“可是有的習慣是跟生命息息相關的，是基于本能，比如說呼吸比如口渴，靖遠就像是我的一杯水，人在幹渴得要死的時候只會出于本能的想要喝到這杯水，這時候還有空考慮尊不尊重，那杯水是不是願意讓我喝嗎？何況那杯水本來就是我的！”

茉子一時想不到語言反駁，她似乎說得也有一點道理，但想到洛靖遠那張死人臉她知道她不可以退縮，談判還在繼續，茉子又喝了一杯酒“如果明知道沒有結果，你的堅持有任何意義嗎？”

“堅不堅持是我的事，有沒有結果等到了最後才知道。”酒吧裏不再那麽嘈雜，離她們坐的吧臺不遠處有個舞臺，樂隊正在準備樂器演唱。林珊十分不解的問茉子“如果你是以洛靖遠女朋友的身份見我，你的表現就太過鎮定了，不是應該跟我打一架嗎？如果是以他秘書的身份來的，你是乎又管得太多了，你說是不是？”

茉子受不了這種氣氛了，又喝了一杯酒，從椅子上猛然站起身“林珊姐，我就是來攤牌的，你就給句痛快話吧，你怎麽樣才肯放棄洛靖遠？”

林珊看着眼睛已經沒有焦點的茉子，嘴角慢慢扯出一絲冷笑來“你先證明給我看你比我更愛他。”

“怎麽證明？”

林珊朝指着那邊的樂隊“你站在臺上，告訴所有人說你有多愛他，讓我看看你們的感情有多深，是不是比我們十幾年感情還要深！”

茉子站在原地猶豫了一陣，這戲演得眼洛靖遠說得不一樣，早知道這麽勞心勞力她肯定不會同意。但轉念一想，如果洛靖遠不帶她進YOU設計，那她怎麽辦呢？雖然挽回陳沐風的計劃至今為止沒有看到什麽起色，可是如果連一點點希望她都守不住了，她要怎麽度過這分外凄冷的寒冬。茉子對咕咚招手讓他來杯烈的，咕咚鄒着眉頭又遞了一杯過來，味道喝着也挺像果汁的，但喝完之後茉子渾身充滿力量，心一橫，走着S型就沖過去了。

茉子剛一上臺就踢到電線差點摔一跤，幸而有一只手及時扶住了她。她擡起頭跟他說謝謝，他身上背着一打吉他，穿着牛仔外套戴着鴨舌帽，臉看着有些眼熟。莫帆扶着茉子驚喜地沖她笑“小龍蝦，真的是你呀，真巧！”

這聲小龍蝦終于讓茉子想起他來“你怎麽在這裏？陳沐風來了嗎？”

莫帆搖搖手裏的電吉他“他沒來，這是我業餘愛好，你上來是想唱歌？”

茉子扶着腦袋想了想“李宗盛的山丘，會不會？”

他對茉子擺了個OK的手勢，将茉子扶上舞臺。

茉子握着麥克風，周圍好多雙眼睛如同夜色裏的狼眼冒着綠光，而且都盯着她，而她恍惚中看到的還是雙倍，她顫抖着把麥送近到嘴邊“我······我給大家唱首歌，我知道這首歌是因為我男朋友喜歡聽，我偷偷學會了這首歌但是卻從來沒有機會唱給他聽，今天他也不在，真是沒有耳福。曾經我爸告訴我，相愛的兩個人在一起就像在翻越一座又一座的山，你得有翻山越嶺的勇氣，并且堅定不移地成為彼此的支撐，我從不害怕高山，卻會害怕每一個小土坡，那麽高的山都翻過去了卻栽在一個小土坡上，多麽沒有面子。我有一句話想要告訴他，我一直站在山上，如果你是愛我的，請你堅定不移的握緊我的手，再難的路我們也可以一起走。”

林珊看着茉子從容歌唱着的樣子臉色越發陰沉，雖然整首歌基本不在調上，但那首滄桑的歌從她的喉嚨裏跑出來并沒有那麽多無可奈何的感慨，更多的青春飛揚的勇敢。茉子在最好的年華在捍衛自己的愛情，可她在這年紀的時候又在幹什麽呢？她在洛靖遠最自信的時候給了他迎頭一擊，為了追求自己所謂的成功跟他說，我們離婚吧。她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自卑一閃而過，只是一瞬也讓她充滿了危機感。林珊将頭轉向一邊，看到洛靖遠站在燈光昏暗的門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站在光亮處的茉子。她看不到他的眼神，可還是心如刀絞，那種旁若無人般的注視明明該是她的專利可他去卻毫不吝啬的給了另外的女人。她終于意識到前所未有的危機，洛靖遠真的動搖了。

林珊起身走向洛靖遠，剛要靠近他的時候，洛靖遠快步向茉子走去。茉子唱完了歌，朝臺下觀衆鞠躬，腦袋竟重得有些擡不起來了，人也站不穩。莫帆伸手大步跨過來扶她，卻被一只有力的手推開搶先一步扶起了她，茉子擡頭看到洛靖遠微微一笑，洛靖遠回報給她不同于平常的溫暖一笑将她摟進懷裏。茉子靠在洛靖遠懷裏，聽到他堅實的心跳，讓她更覺頭暈。茉子指着林珊坐的方向想告訴他，林珊在那邊，談判還沒有結果，卻發現那個位置早已空空如也。

接下來的幾天咖啡店再沒接到林珊的電話，茉子一直在回想自己究竟幹了什麽，難道就因為唱了一首不怎麽在調上的山丘就讓林珊知難而退了，聽起來有點荒缪。但很快茉子發現不是這麽回事兒，因為林珊直接找上門來了。

那天空氣異常渾濁，茉子一天沒出門，等着洛靖遠晚上回來做飯吃，連午飯都沒吃一直在等，等到晚上8點連個人影都還沒見着。茉子餓得不行了，冰箱又看不到任何可以填飽肚子的東西。茉子捂着肚子将藏了好多天的一桶泡面翻了出來。

泡面剛開吃門吱呀一聲響，茉子吓得端着泡面不知往哪裏藏，尖尖的高跟鞋咚咚敲過地面，茉子聽聲兒不對擡眼一看，來的不是洛靖遠是林珊。

她望着茉子善意的微笑“要是被靖遠看見，他肯定要抓狂了，他會把這個屋子裏裏外外都擦一遍！”

茉子對于她的到來并沒太多驚訝，可能心裏覺得她早晚得來，來得早是件好事，不用把心一直懸着“你真了解他！他潔癖得變态！”

“可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他上大學的時候特別不講究，總是堆一個星期的衣服等到周末的時候我幫他洗，這潔癖不是先天的，也就這幾年才有的。”

茉子嘴角直抽抽“得受了多大打擊才會讓一個人性格都改變了，認識他以後我第一次覺得愛幹淨也是一件挺可怕的事。”

“應該是從我們分開以後吧，他在生氣，所以他不想原諒我，也不願意放過他自己。”

茉子看着林珊的臉，看不出來她來的目的，是不小心地回憶起還是故意來她的面前說這些。她對林珊依舊充滿同情與崇拜，只是洛靖遠态度堅決，放棄對她來說或許是更好的選擇。“林珊姐，有時候太執着也不是件好事，你有沒有想過你跟洛靖遠錯過了就是過去了，你們應該各自有新的開始。”茉子說完這句話心裏咯噔一下，勸慰別人時還真是什麽話都說得出來，自己正面臨着這樣的困境有什麽資格勸說別人。

林珊看着茉子的表情兩行淚落下來“我已經沒有機會重新開始，我只知道如果我失去了他，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再有幸福。茉子，你不一樣，你很年輕，你那麽朝氣，你有很多的機會重新開始。我一直希望能跟洛靖遠聊一聊，有一個機會可以彌補我的過錯，可是他卻總是拒我于千裏。”

她看起來很難過，茉子卻不知道怎麽安慰，而且她的身份還這麽奇怪，用一個現任的身份去安慰她，恐怕對她來說更是一種諷刺吧。而且要是洛靖遠知道了，會殺了她的。

林珊抓住茉子的手“茉子，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我知道這樣對你來說不公平，但是······”

茉子把心一橫，死就死吧“你說吧，你想讓我做什麽？”

“這個周末我想請你們吃飯，我在我們大學時經常去的那家餐廳等你們，餐廳就在學校北門外面，是一家特別普通的小餐館，叫尋香閣。我若是跟他說他肯定不會去，所以想請你帶他過去，如果到時候他還是不願意原諒我，這頓飯就當是我祝福你們，我以後都不會再打擾你們了！”

茉子沉默了一瞬，她對她的難過感同身受，答應到“好，我幫你最後一次。”

等林珊走了茉子長嘆一口氣，她和林珊其實很像，她可以成全她給她一個機會，可是她跟陳沐風又有誰會來成全。茉子的泡面已經泡得發脹，吃了一口被嗆着了，她跑到廚房喝水，卻看到洛靖遠正站在那裏，拿着一把小刀在牛排上劃口子。

茉子吓得後退一步“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洛靖遠淡定回答“你在房間找泡面的時候。”

茉子果斷跳過泡面這件事情“那你什麽都聽見了？你見她哭成那樣你就一點不感動？”

洛靖遠擡起頭，眼神跟冰刃一樣讓茉子全身一緊，他面無表情的走出來，拿着茉子剛吃了一口的泡面出門走了一百米将那碗面扔進了街邊的垃圾桶。

茉子以為洛靖遠又得狠狠訓她一頓，他卻只是讓她坐在沙發上，自己擦了兩遍桌子然後接着去廚房煎牛排。不吃還好，吃了一口又不讓吃了她感覺更餓了。就在茉子喝完第五杯水的時候洛靖遠的牛排煎好了，茉子幾口把牛排當雞腿啃完了，然後盯着洛靖遠像在吃花生米一樣，慢悠悠的吞下一小塊兒。

茉子說“我爸說一個人饑餓和寒冷的時候腦子是最清楚的，剛剛我腦子就很清楚的想明白了，你躲在廚房裏不出來，是不是因為你怕看見她哭，你怕你自己會心軟？”

“于茉，你忘記了在她面前你是我的女友，一個稱職的現任會拼命把男友往前任那裏推嗎？”

洛靖遠臉色已經很不好了，茉子依舊不怕死的湊過去“你的潔癖是不是真的是因為跟她分開才開始的，今天要不是她在，你會不會把那桶泡面從我頭上淋下去？”

洛靖遠擡起頭橫了一眼茉子“我為了買最新鮮的食材在路上堵了兩個小時車，而你卻在吃泡面，我沒有罵你是我今天沒有心情跟你鬥嘴，你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糙慣了，對生活品質沒有一點要求！”

“偶爾講究是一種生活情調，而你無時無刻的講究就是一種病。林珊姐說得對，你這是自己不放過你自己！”

洛靖遠有些抓狂“于茉，你不要挑戰我的忍耐力，不要老跟我提她，也不要試圖從我嘴裏套出我以前的事，就算你是電鑽那我的嘴也是高密度金剛石！”

茉子套話計劃在洛靖遠這裏完全不管用，低着頭聲音嗡嗡地“只是我看到她就像看到了我自己，我也希望陳沐風能給我一次機會，而不是這樣莫明奇妙地判了死刑。”

過了許久洛靖遠嘆了一聲“你跟林珊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都是執着的不懂放手的傻瓜！”

洛靖遠把目光移向窗外“她會親自告訴你你們有什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