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盛大告別(三)

茉子再次醒過來時體溫已經正常了,只是頭還有些暈,她睜開眼睛望了一下四周,不是在醫院是在酒店裏。從落地窗簾的縫裏可以看到陽光,看到不遠處的大海,藍得純粹。茉子口幹舌燥,她動了動想要起來喝杯水,卻發現手上似乎不得自由,她擡頭看向自己的左手,洛靖遠趴在那裏睡覺,他自己兩只手十指相扣然後把茉子的手放在他兩只手中間,握得十分緊,她動一動他都會知道。茉子重新閉上眼睛準備睡一會兒,讓洛靖遠也睡久一點兒,她剛閉上洛靖遠就止不住的咳嗽起來,他一只手抓着她,另一只手捂着嘴極力壓制着自己的聲音。咳完了看到茉子正睜着眼睛瞪着他。

洛靖遠摸摸她的額頭,從一旁拿過水杯“醒了,起來把水喝了。”

茉子坐起身看向自己的手,洛靖遠也看了一眼然後松開她“不抓緊一點我怕你晚上醒了再去跳海我會攔不住你。”

茉子喉嚨有些哽咽,她接過水杯咕咚咕咚喝完了一杯水,又聽到洛靖遠的咳嗽“你也感冒了?吃藥了嗎?”

“吃過了,小感冒,不嚴重。你再睡會兒,我就睡外面沙發上,我叫酒店煮了粥,等送過來了我再叫你起床。”

茉子看到洛靖遠走了兩步又有些猶豫的樣子,輕聲說“我沒想自殺,我不會再幹傻事的!”

他回過頭,茉子看見他的眼睛裏全是血絲,讓他看起來有些滄桑,他說“那你為什麽跳下去?”

“我只是想告別,我跳下來是為了證明懸崖下面也沒有那麽可怕!”

“那你有沒有想過,那麽黑,下面什麽都看不見,你跳下去如果撞到了石頭怎麽辦,這麽冷,如果游不上來怎麽辦,這跟自殺也沒什麽分別。”

茉子低垂下頭“我,我沒想那麽多。”

洛靖遠嘆了一口氣揉了揉茉子的頭發“算了,還活着就好。”

茉子病好了,發現這地方風景不錯,生活放慢腳步挺惬意的,其實主要原因是因為洛靖遠感冒了一直沒好,其他毛病沒有,只是天天咳嗽像是要把肺咳出來了,所以先在這裏住了下來也沒說起要回北京。茉子總會在晚上想起洛靖遠情急之下那聲表白,但是卻在白天故意忽略掉這句話,當它并未發生過。她從未想過洛靖遠會喜歡上她,就像她從來不相信失去陳沐風她還能喜歡上別人。

茉子走出房間,洛靖遠正在沙發上看書。茉子安靜地坐在他旁邊,拿着桌上的餐巾紙在上面畫畫。畫好了默默遞到洛靖遠面前。洛靖遠開始連續不斷的咳嗽,然後他就很順手的接過那張紙擦了鼻涕。

“大爺,你的咳嗽終于出賣了你的年齡,你平時的保養都白費了!”

洛靖遠眼睛沒從書上離開,又咳了幾聲“我哪能像你這種單細胞動物複原速度快呀”

茉子白了他一眼“感冒了也絲毫改不了你這張破嘴的攻擊力!”

洛靖遠說“專家說過,吵架治感冒”

“哪個專家說的?我怎麽沒聽過?”

“洛靖遠專家說的。”

茉子憤憤地盯了他一眼又拿了一張紙畫,畫好了又遞給洛靖遠,洛靖遠接過去打了個噴嚏又丢進了垃圾桶。茉子忍不住吼道“紙上寫了字的,你看一下會死啊!”

洛靖遠擡起眼睛“我看見了,第一張你寫的對不起,然後畫了一朵茉莉花。第二張你寫的謝謝也畫了一朵茉莉花。”

茉子忍住想揍他的沖動“那你還故意丢了,我是誠心跟你說的!”

洛靖遠放下書湊近茉子“我知道了,我當沒看見。”

“為什麽?”

“因為我沒那麽好打發,而且我做一切都不是為了你,是為了自己,你不必對我說這兩句話。”

洛靖遠說完跟個沒事人一樣繼續看他的書,茉子看了洛靖遠一會兒又拿了一張坐在一邊畫,過了一會兒畫好了遞過來給洛靖遠。洛靖遠接過來看了一眼,然後丢下書臉就像一只憤怒的小鳥要向茉子噴發過去。因為茉子畫的是洛靖遠,但是卻是禿着半邊頭,打着赤腳,手上還擰着一胡蘆的破爛模樣。旁邊還怕他認不出來标了個大箭頭寫着洛靖遠的名字。

“于茉,你畫的什麽鬼?”

茉子躲得遠遠的笑道“赤腳大仙啊!”

洛靖遠皺起眉說出心裏早已經有的疑問“那麽多帥氣飄逸的神仙,你的偶像為什麽是赤腳大仙?”

“因為赤腳大仙是唯一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神仙!”

洛靖遠眉毛擰得更深了“為什麽?”

茉子笑得陽光燦爛“因為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洛靖遠嘴角抽了抽“你過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茉子的手機泡了水,已經死透了,洛靖遠給了茉子一個新的手機,告訴她已經幫她請了假,還告訴她,她病着那天陳沐風打了一個電話過來,他接了,告訴他茉子感冒了在睡覺,然後就挂掉了。茉子聽到陳沐風的時候心裏一下缺了氧。人終究是要面對自己的失敗,她只能把陳沐風當成生命中最大的失敗,但是人總不能因為一次失敗而放棄一切。她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讓自己複原,至少看起來是完好的。

洛靖遠盯着正發呆茉子“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這地方風景這麽好,天津人民又這麽熱情,再玩幾天呗!”

洛靖遠看了一圈已經看膩的酒店格局“我們窩在這裏三天沒出門了,請問你哪只眼睛看到它風景好,從哪裏感受得到熱情?”

茉子幹笑了兩聲“這熱情就是從酒店感受到的呀,你看那服務員,每次送吃的來都問我們要不要出去走走,還拼命給我們推薦附近的特色小吃,還有喜劇電影,總是在我們房間東張西望,以為我們會在房裏燒碳自殺。”

洛靖遠嘴角直抽抽“不管哪個酒店遇到你這種客人都會小心些。”洛靖遠勸她的話還沒說出口就看到茉子伸出兩只手癟着嘴把臉埋在掌心裏,肩膀微微顫動,他只好委協“好吧,我們再玩幾天。今天是大晴天,我們去海灘上走走吧。”

茉子把臉從手裏擡起來,眼睛裏沒有一點兒淚花,她跑到陽臺眺望大海,這個景色她看了三天了,仍舊覺得好看,那一望無垠的碧青色海面靜谧地吞噬着一切,所有的大在這裏都不過是無謂的小,不該讓人念念不忘。茉子回過頭來沖洛靖遠微笑,陽光把她的側臉照得通透如玉“今天天氣是很好,可是你還在咳嗽,不适合去海邊吹風,我們就在這裏看看就好了。”

洛靖遠已經起身拿了自己的黑色長外套,又往脖子纏了一條厚的淡青色毛線圍巾,把另外一條同樣厚的灰色毛線圍巾往茉子脖子上繞“都在陽臺上看三天了,再好看都都膩了!”

“看三天就膩了,你要是娶個媳婦怎麽辦,隔三天讓她去趟韓國整個容?”茉子的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她不經意的讓她和洛靖遠之間變得暧昧,這并非她的本意。

洛靖遠的手還在茉子肩上,他聽到她的話微微一笑,手順勢撫上她的臉,他的掌心很溫暖讓茉子本來冰涼的臉頰在他手心緩緩開始發熱,洛靖遠的聲音是也是暖暖的“如果是你,大概可以看久一點兒。”他看到茉子越發燙起來的臉“不過不能是睡着了之後打呼又磨牙還說夢話的模樣。”

茉子推掉洛靖遠的手“你才打呼,我最多在夢裏唱首白毛女。”

洛靖遠的笑意更深了“今天晚上我來聽,能點曲嗎?智取威虎山會嗎?”

茉子“······”

冬日的海灘人很少,酒店是渡假酒店,夏天會人滿為患,冬天來住的除了臨時落腳的很少有像洛靖遠和茉子一樣來這裏住幾天的,關鍵還躲在屋裏不出門,也難怪酒店服務員心裏直打鼓。今天的海面如同被打磨得光滑的碧玺,通透潔淨,在陽光照射下微微發着光,看着十分顯高貴。但海面上的風也十分大,茉子的頭一歪全部頭發都被拂到臉上,眼睛都睜不開。她不停的把頭發往耳後拔都沒有什麽效果,洛靖遠停駐腳步将茉子臉上的頭發拔到耳後,在茉子後腦勺上擰了兩下,居然沒有皮筋用頭發将茉子的頭發紮了起來,在茉子心目中洛靖遠的形象明顯有了變化,從赤腳大仙下降到了知心大姐姐。

茉子盯着前面的大海,洛靖遠則看着茉子,他終于情急之下說出自己的心聲,他并不為此感到後悔,像是在自己心壓着的石頭終于落了地。他不确定自己是什麽時候将茉子放在他心裏,他一直自诩自己不相信愛情,愛情卻輕易推翻了他的假想,讓他清楚的看見,時間會拿走你的也會給予你饋贈,就算他跟茉子的感情沒有結果,他依然感謝上天的饋贈。

茉子感覺到他注視的回過頭來看他,洛靖遠轉過臉看着遠處的海面先咳嗽了一陣,才說出自己想說的話“茉子,因為你從來沒見過,所以你會覺得面前的海灘很壯觀,讓你震撼,可是如果你去到馬爾代夫,你會發現在那裏的海灘比這裏美上十倍,如果你看到尼格瑞爾白海灘,看到那幹淨清透的海水,你又會覺得這裏的海灘根本不值一提,這跟生活是一樣的,現在的困境或許讓你難以承受那不過是你的眼界給你的限制,時間會讓你看到更好的風景,會讓你發現,現在所的苦難根本不值一提。”

洛靖遠說完看茉子的反應,茉子眼睛裏閃着淚花,随時像要哭出來,她含着淚光轉過頭看着洛靖遠說“照你這麽說,我這種可能一輩子去不了馬爾代夫去不了尼格瑞爾的人,可怎麽辦呢?”

洛靖遠與茉子淚汪汪的眼睛對視“你逃避的時候就喜歡轉移話題,于茉,我是想告訴你,你應該做的不是逃避,而是努力讓自己的心變得更大,大得能容納一切!”

兩顆眼淚猝不及防從眼眶裏掉出來,茉子倔強地拭掉眼淚直視洛靖遠“我只有一點不明白,你的這些大道理自己可都試過了?自己不能親身實踐的就不是真理,沒有資格要求別人一定做得到。”

“茉子,我知道你做得到。”

茉子斬釘截鐵“我做不到,就算你說的是真理,我寧願這一輩子不要看見比這更美的海灘。”

洛靖遠看着茉子,無話可說,原來茉子倔起來的時候是這般模樣,她可以阻斷自己的一切生機,來維持自己腦子裏的美好。茉子也定定地盯着洛靖遠,而她是為了記住他的樣子,用來以後懷念。她窩在這裏的三天不光是逃避現實,而是為了告別,與洛靖遠的告別。她即将離開,而她和洛靖遠像是相交的軌道,短暫的相聚之後各自遠行,再無交集。氣氛有些尴尬,幸而有酒店服務員來,打破她們之間的尴尬。服務員看到洛靖遠和茉子終于出了房門,覺得肯定是自己的功勞,充滿了成就感。他站在洛靖遠和茉子中間忙着給他們介紹,指着大海中央一座孤立的小島,那裏是他們酒店的轄區,島上有地熱溫泉,可以免費去泡。又指着不遠處酒店花園裏一棵巨大的聖誕樹,那樹上挂滿了禮物袋,每個人都可以去取一個。

洛靖遠對于服務員的介紹充耳不聞,眼睛直接掠過他看向茉子“于茉,你敢不敢再跟我打個賭?”

于茉的眼神直接穿透服務員回答洛靖遠“我不賭了,我怕把一輩子都輸給你。”

洛靖遠身體猛然一顫,該來的終究會來,心裏有個聲音告訴他,該說些挽留的話,不然會後悔一輩子。理智告訴他,這就是向前邁一步的後果,有些人就像手裏拿着長矛,注定只是彼此相望。洛靖遠劇烈地咳嗽起來,茉子繞過服務員走過去拍他的背,他咳得臉頰發紅終于停下來。沙啞着嗓子跟茉子說“那天在海裏說的話不過是為了給你找補點平衡,随便說的,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茉子一直刻意回避的事情突然來了個大反轉,讓她一下子接受不了。洛靖遠會喜歡上她本身就像一個笑話,現在這個答案才更合乎情理,或者說更合乎她的心境。茉子露出一個略帶苦澀的笑臉“我從來猜不透你的話是真是假,不管是真是假,我這次是真的要離開北京了。我已經迷失了自己的方向,離開才是最正确的選擇對不對?”

茉子的問話像是将了他一軍,他再不能說挽留的話,洛靖遠嘆了口氣終于看見了尴尬站在冷風中的服務員,他還在猶豫是不是該走開。洛靖遠看向遠處的孤立在海裏的小島,心裏竟覺得有些荒涼起來,他對服務員說道“你們老總在酒店嗎?”

服務員終于找到存在感,興沖沖的過來,覺得是遇到了大生意了“如果需要會面我可以聯系,您方便告訴我找他什麽事嗎?”

洛靖遠指着遠處的小島“我想勸他從沙灘到那個島上修座橋!”

服務員的笑臉僵硬在臉上,剛要說話差點閃到自己的舌頭。他覺得自己被耍了,絲毫沒有感覺到洛靖遠說這句話時有多認真。

剛回北京茉子就見到了陳沐風,不過是在電視裏。十幾年可以讓一個人多了解另外一個人,就是所有人都看見他的笑臉和喜悅,可茉子看見的卻是他強顏歡笑的臉和額頭上細密的汗珠。茉子還是會忍不住心揪得疼。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考驗她放下得是不是夠徹底,一到家門口又遇見了陳沐風,或者說他在那裏等她。

陳沐風神情有些憔悴,聲音冷漠得像陰沉的天“這三天你跑哪裏去了?”

茉子故作輕松“我去天津玩了一圈,去看北方的海和南方有什麽不一樣!”

陳沐風不再說話,只是盯着茉子,三天不見,她似乎有了一些改變,他竟然看不出面前的她是高興還是悲傷,這三天是過得好還是不好。他鼓起勇氣想要告訴她的話似乎不适合說出來了,這是他想要的結果,他不想阻止茉子的新生,可心裏卻誠實的堵得厲害。

茉子調整了下呼吸“找我有事嗎?”

陳沐風神情黯淡下去“于叔,他找不到你就給我打電話了,我告訴他,我們分手了。”

茉子盯着陳沐風的眼睛,他眼睛裏的星光越來越少,濃墨越來越深,她憧憬了珍愛了那麽多年的感情終于像是一個裝滿水的氣球在她頭頂被戳破了,将她淋濕得透底,讓她裏裏外外都覺得冷。

茉子依舊極力掩藏不讓他看見自己的千瘡百孔,雲淡風清回答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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