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喂!你的灰姑娘掉了!
這日風有些瑟瑟的,雖是清晨,陽光卻不怎麽明媚,昏昏暗暗。
殷然遠遠就看到德善堂門前聚滿了人,走近一看,原來又是“醫鬧”。
這回只有一個女人,抱着一個襁褓中的嬰兒。
因為虛弱和疲勞,她的哭聲并不大,時而嗚咽着哭訴兩句,然而聲音嘶啞而渾濁,殷然根本聽不清。
看到這一幕,殷然只覺得心被什麽撞了一下,她并不是淚點低的人,但鼻子瞬間就酸澀了。
湊過去一探,好在嬰兒活着,不過臉色發紅,昏迷不醒。
看熱鬧的街坊你一言我一語,說嬰兒患了寒症,吃了德善堂的藥後非但沒有好轉,反而連着發起了熱,遲遲不退。女人帶着孩子去別的藥堂求醫,都說太晚了沒得治,這才悲痛欲絕地抱着孩子來這裏等死。
殷然過去摸了摸孩子得頭,果真燙地厲害,剛想替她把脈,突然聽到身後來了一群人,呼呼喝喝。
轉頭一看,原來是阮青山帶着他的人過來“清場”了。
他們上來便連着殷然一起将女人拉起往別處推,孱弱婦孺,根本無招架之力,如果嬰孩被摔到地上,情況便更是不堪設想。
女人終于在絕望中放聲痛哭了起來,哭聲令殷然自腳跟到頭皮都發麻起來。
這回連阮青山也下場加入了推搡的行列。
他原本就跟殷然有過節,以為她有淩大人撐腰,這才沒敢招惹,可昨日淩大人親自擺和解酒,又如此給他面子,阮青山便有了膽量,沖着殷然過來,按着她的頭狠狠将她往地上一推。
殷然一心幫那女人站穩,怕摔了孩子,哪成想到有這麽一推?狠狠栽了個跟頭,摔出去老遠。
阮青山得意地睨了一眼殷然,又抓着那女人的胳膊,也不管她懷中的嬰兒,就是往前使勁地推,女人驚呼一聲,眼看就要仰頭倒下,幸虧殷然反應快,滾過來一墊,娘倆這才沒摔到地上。
“老子叫你多管閑事!”阮青山盛怒,沖着殷然伸出手去,然而手卻反而被對方鉗住,對方一帶,胳膊立時脫臼,鑽心的疼痛之中,仿佛能聽見骨頭發出的“咔噠——”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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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不得他反擊,脫臼的胳膊立馬被拽起,一個過肩摔,阮青山被頭朝下摔了個狗吃屎,他艱難地擡起頭,只見殷然一雙猩紅的雙眼,仿佛要殺人一般,不由地打了個哆嗦。
殷然會的就這兩下子,從來沒想過跟人動真格,這回是真的被逼急了,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竟能一舉将阮青山摔出去。
怒氣還沒有消,她舉起拳頭瞄準了他的眼睛,還想揍他,卻見八尺的壯漢脖子一縮,本不屬于他的畏懼爬滿臉龐,這可笑的表情竟有些拉回了殷然的理智。
然而對方終究是幹過大事的,被小姑娘駭人的樣子震懾住只是短暫的事,瞬間就壓下了畏縮,恢複了以往的兇神惡煞。
殷然剛收回手,只聽阮青山一邊扶着胳膊站起身來,一邊呼喝着他那幫手下,“愣着幹什麽!全都給我上!”
七八個男人瞬間躍躍欲試。
殷然憤怒至極,當街罵道:“你們一群大老爺們沒有孩子?沒有娘?稚子何辜?你們良心何安!這是人幹的事嗎!回去有臉面對你們妻子,你們孩子,你們老娘?!”
“少廢話,都給我上!”阮青山瘋狂地下令。
然而周圍的人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沒有一個朝殷然出手。
他還想發難,這時譚大夫來了。
他來得晚,走近人堆時剛好看到殷然把阮青山胳膊卸掉這一幕。
他擰着眉,一言不發地朝阮青山走過來,擡起阮青山的胳膊一頓摸索,嘗試找出錯位的關節。
阮青山一陣吃痛,牙齒都開始打顫,然而看譚大夫不計前嫌為他診治,便也不敢出聲喊疼,心裏還暗嘆他醫者仁心。
只聽“咔噠——”一聲,胳膊被接上了。
“咔噠——”一聲,胳膊又被卸了。
阮青山的嚎叫聲震碎天際,這回再也顧不上殷然了。
殷然用了太多體力,這時正勾着腰,累得兩手撐在膝上直喘粗氣。看到這一幕,她覺得深感欣慰,竟連未揍出去那一拳的遺憾都煙消雲散了。
譚大夫若無其事地過來替孩子切脈。
那女人将信将疑,上一次就是譚大夫給看的,而這一次……
只見譚大夫撚着花白的胡子沉吟半晌,終于有了主意,起身向藥堂走去。
“您要什麽藥?我幫您戥。”殷然一直都是幫他寫藥方的,只要他說,她就能記住。
“不用,我親自來。”
譚大夫三兩步走到白眼櫃前,依次打開幾個抽屜,撚出一些藥來,先放在手裏用兩根指頭搓了搓,又放在鼻子前仔細地聞,最後并沒有取藥材,而是“啪——”的一聲将抽屜關上。
如此幾個抽屜都是一樣的命運。
“啪——啪——啪——”譚大夫帶着怒氣一般,聲音一聲比一聲大,最終是兩手空空。
他又往後院走去,掀開那扇門簾,便看不見人影了,片刻後,他出來時,手裏已經拿着包好的藥。
阮青山還抱着他的胳膊痛苦地呻|吟,傅德善也聽說了這場騷亂,這時剛好趕到人群中。
殷然懶得理他們,扶起女人,道,“走,我跟你一起回家,你需要看着孩子,我來幫你煎藥。”
女人感激不盡。
譚大夫走出門來,說要同去,傅德善都來不及去看阮青山,忙過來挽留譚大夫,“诶诶诶,譚大夫,您今兒不看診了?這德善堂的招牌哪能說走就走啊?”
“看你娘。”譚大夫頭也不回。
人群中發出稀稀拉拉的笑聲,間或有鼓掌聲,最終掌聲響成一片。
傅德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狠狠向人群一睨,一揮袖,重重地哼了一聲,向藥堂後院走去。
三人一起回了女人家,譚大夫和殷然一刻不停地替孩子煎藥,喂孩子服下,直等到傍晚,燒終于退了,殷然這才呼出一口氣,覺得剛才好像經歷了一場戰争。
女人的丈夫也病卧在床,沒錢治病。
譚大夫也替男人切了脈,并寫了一張藥方,讓女人明早去藥堂找他拿藥。
女人千恩萬謝地送二人出門去,看日頭将落,殷然想起傅卓媛的事,忙辭了譚大夫,朝白馬寺跑去。
她找了個隐蔽的地方将淩無書的衣服套在身上,束起頭發,走到大街上,已是一個翩翩少年郎。
到白馬寺的大門的時候,剛好見到傅卓媛和淩老夫人出來,身後跟着三五個丫鬟。
淩老夫人一臉的困頓,傅卓媛倒是神采奕奕,殷然暗笑,演也不演得像一點,聽個禪能聽得這麽興奮?
她躲在玉石的扶欄後邊,瞅準一個走在最末的丫鬟,确認她是傅卓媛的丫鬟後,朝她扔了個小石子,并“噓噓”兩聲,引起了她的注意。
丫鬟奇怪地偏頭看去,認出是那天和淩無書一塊兒送小姐回府的安公子,看“他”一臉神秘的樣子,便心領神會地沒有喊出聲,獨自一人走了過去。
“把這個交給你們家小姐。”殷然往她手裏塞了張紙團,朝她眨了眨眼,她頓時紅了臉,朝傅卓媛跑去。
丫鬟追上傅卓媛,将紙條交給她,又附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麽,只見傅卓媛面露驚訝,低下頭,鮮紅的唇邊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她坐上轎子,小心翼翼地打開紙條,只見上方寫着:“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今日子時,傅家後門,勿失勿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