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喂!你的灰姑娘掉了!

傅卓媛坐在妝奁前,銅鏡映照出她秀色可餐的臉龐,字條已被燭火燃盡,但一字一句早已印在了她的心裏。

深夜偷偷見面這種事,對于她這種深閨女眷來說,是想也沒想過的。但父親對她說過,安厭離那三司副使的父親,是主掌傅家財富命脈的大官,那自然不能薄待了他,萬一他一個不高興,回去向父親告狀怎麽辦?

有了這個理由,傅卓媛終于說服了自己前去赴約。

她換上了一襲水墨藍的廣袖流仙裙,長發梳成精致的霧鬓雲染髻,戴上了她最值錢的一只環鳳争雲釵,在鏡前顧盼打量了一番,每一寸妝容都滿意了,才起身出門。

摸出後門,已是子時三刻,周圍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沒有。

只見身側的牆邊斜倚着一個人,見自己出來,悠悠地吹了兩聲口哨。

傅卓媛一驚,扶着胸口小心翼翼地朝那人走過去,心裏竟湧上一絲莫名的期待和興奮。

“傅小姐竟肯賞臉赴約,在下深感榮幸!”殷然一把抓住傅卓媛的手,語帶激動地說。

“哪裏的話,安公子要面見小女,是小女的榮幸。”

“啧啧啧……”殷然仔仔細細打量着傅卓媛的臉,“上次有淩兄在,在下未敢細看,這回仔細一瞧,傅小姐真是顧盼生輝,楚楚可人,比這天上的月亮還明豔動人吶!”

傅卓媛聽着這頓吹捧,心裏已是花枝亂顫,但顏面上還是得保有傅家大小姐的矜持,只斂眸道:“安公子說笑了。”

“诶,你為何總不肯相信我的實話呢?”殷然假意嗔道,“京城的各色名媛小爺是見得多了,但沒有一個讓小爺我真心相付的,可是傅小姐您的美,讓我想捧在心窩上,小心呵護着。”

上一回殷然就發現了,傅卓媛雖是有婚約在身的人,卻是個好撩騷的主兒,特別自己所扮的安厭離身份高貴,天然有加成。

傅家雖經商有成,但畢竟在這個時代,商人的地位并不高,因此傅卓媛怎麽也想攀上一戶有政治地位的人家。

撩她也沒有別的目的,不過是想耍耍她,殷然不止一次地想象過,有朝一日,傅卓媛若是知道安厭離就是殷芡實,她在她面前表現過含羞帶臊,流露過愛戀,甚至流露過對未婚夫婿的背叛,将會有多無地自容。

即便日後跟淩無書成了親,這也将是長在傅卓媛心裏,一輩子拔不出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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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公子——”她聲音嬌顫,埋怨中帶着欲拒還迎的姿态。

真好上鈎。

殷然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哎,看到傅小姐,在下心裏真是又憐惜又替你不值。”

“此話何解?”

殷然狀似痛心,低聲說道:“這都要怪我那淩兄。實不相瞞,有此豔福,淩兄應該燒香拜佛,感恩戴德才是,更何況,你父親還有恩于他們家。但是我看他對你的态度不鹹不淡,一絲也沒有即将成婚的新人的甜蜜親近。是不是,你們……最近在鬧什麽別扭?”

“鬧別扭?怎麽會呢?”

傅卓媛神色有些暗淡,這話真是說到她心坎裏了,不論她如何悉心裝扮,投其所好,淩無書總是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看上去也并非厭惡她,更鬧不起什麽別扭,只是這份距離永遠也近不了一寸,每每讓傅卓媛抓狂。

“那就怪淩兄天生不解風情,傅小姐多擔待,他在京城就是這樣,我還一度以為,他這清心寡欲的性子,最終是要皈依清淨的呢。”

“這……”傅卓媛聽着這話,心裏不禁為未來的婚姻生活感到悲哀,無數的失落爬上臉龐。

殷然連忙假裝關切地道:“說笑,說笑,傅小姐切莫放在心上。”

“嗯。”看着眼前知冷知熱的安公子,又想到不解風情的淩無書,傅卓媛不知哪裏來的一股憎怨,悲從中來,語氣裏竟帶着一絲哭腔。

“哎呀,可人兒,你這是怎麽啦?”殷然心急火燎地撩開她垂下的一縷青絲,去看她低垂的臉,心裏則笑開了花,嘴上卻道,“都怨我,怎麽惹得美人垂淚啦,該死該死。”

“不,不關安公子的事……是我自己命不好……”聽殷然這麽一說,傅卓媛更委屈了,幹脆哭了出來。

殷然拍拍她的背,手停留在她的香肩上,只隔着薄薄一層紗裙的厚度。

“其實你們還未成婚,若有變數,也還來得及。在下鬥膽,有心求娶……”殷然試探地看着她,“其實淩兄的父親雖為中書令,但他受蔭補,只能是個正五品的知州,想要晉升,還得一步步往上爬。他父親死後,朝中那些關系也都斷了,他為人刻板,什麽時候才能升回京城去?小爺我就不同了,我姐姐是當朝的淑妃,我怎麽也算是皇親國戚,皇上答應,等我娶妻生子,就封個伯爵給我當。”

“真的……”傅卓媛眼光流轉,“皇親國戚”這四個字,就這麽猝不及防地紮在了她心裏。

然而閃爍的眼神一瞬間又被壓制下去,“我是說……這怎麽成呢?小女是有婚約在身的……”

殷然嘆氣:“是啊,求娶美人談何容易,終究只是黃粱美夢。對傅小姐,在下只能發乎于情,止乎于禮。過兩日就回京了,再見到,就要叫一聲嫂子了吧。”

殷然這番話,傅卓媛當真聽出一絲苦情來,對眼前的人又多了三分心疼,幾番眼波流轉,最終也說不出話來。

“哎,時候不早了,傅小姐早些休息吧。”殷然看看天色,準備就此收住,“打擾傅小姐,還惹得傅小姐不高興,在下深感罪過。”

說着,往傅卓媛手裏塞了個紙條,上面寫着下次會面的時間地點。

“哪裏的話。”傅卓媛淺淺行了一禮,“那小女先回去了。”

她婷婷袅袅地轉身向回走去,心裏撲通直跳,只聽身後傳來一聲嘆息,“若是傅小姐與淩兄這門婚事最終不成,在下不管身在何處,一定帶着金銀滿箱,上門提親。”

殷然說完,只見傅卓媛一頓,差點崴到,暗想她現在是何等又悲又驚又喜的神色。

耍了傅卓媛一道,也算目的達成,她吹着口哨回到淩府,覺得心情大好。

她是下人,又穿着男裝,只能從後門走,哪想到剛走到後門,謝管家竟不知從哪兒冒出來,攔住了她說:“大人在前堂,要見殷姑娘。”

“噫——”殷然倒抽一口涼氣,謝管家怎麽認出她的……

她惴惴不安地來到前堂,果然淩無書正頂着兩個無比陰沉的黑眼圈在等她。

見到她,簡直盛怒,“你這一天去哪了?”

“我?我跟譚大夫去照顧一個生病的嬰兒了,大人有事找我?”

淩無書得知了德善堂早晨的騷亂後就一直心神不寧,他知道阮青山是什麽人,怕他使陰招報複殷然,而殷然一直未歸,他則更加焦急,以為她被阮青山抓走,帶人搜了阮青山的宅子,還把人綁了起來,審問到深夜,仍是無果。

而抓阮青山,則是陪上了他作為知州清正嚴明的聲譽。

哪知道這會兒她好端端地回來了,沒被抓走,而是穿着男裝出去胡混去了,淩無書上次就不滿殷然扮公子哥兒舉止輕浮,這下哪能不氣?

“那之後呢!”

“之後……我換男裝出去玩了。”殷然隐約看出一絲對方的擔憂,但仍故作輕松地說,“謝管家這幾天都沒給我安排活,所以我出去玩了,如果有活,我這就去幹。”

“根本不是幹活的問題!”淩無書齒縫裏擠出這幾個字,心裏再也不能平靜,幾乎要發怒。

“哦,知道了。我再也不穿男裝出去玩兒了,回去就脫了,馬上。”

殷然看得出來,對方已不是那個時刻保持理智和克制的淩大人了,他雖未說這幾個時辰以來自己有多心急如焚,但與不說無異。

可殷然不想,也無力正視對方的擔憂,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困倦襲來,只想逃避。

“沒什麽事小的就退下了。“她說着就往外走。

“你給我站住。”淩無書氣地一把将她拉回來,寬大的袖子耷拉下來,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和手臂上暗紅的擦痕。

這是早上被阮青山推倒在地時留下的,斑駁的血痂和周圍白嫩的皮膚一比,觸目驚心。

“嘶——”殷然一陣吃痛。

淩無書心髒一縮,頓時松開,一時間竟說不出話,先前的焦急,擔心,以至于後來的憤怒,全部煙消雲散,只剩下不知所措。

殷然收回手臂,一邊摸着傷口,一邊轉身走出大廳。

背後燈火闌珊,她有些想回頭,但理智和倦意不停地告訴她,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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