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噓!皇帝兇猛,衆卿避

殷然回到竹苑,宜茜便安排紅竹為她收拾行裝,由于事發匆忙,太皇太後允她晚一天動身去雲菇庵,但這是主子首次單獨前去服侍太皇太後,下人們還是免不了手忙腳亂,不知要準備些什麽,生怕有所錯漏,讓主子吃穿不便。

殷然卻并不在乎,帶什麽不帶什麽,她一應交給下人們辦,只說帶最簡單的幾件換洗衣衫便好。

之後她又同宜茜講,她欠吃麻油雞了,讓她去小廚房為自己炖一只來,近來患了風寒,雲菇庵想必無人照料自己,她特意囑咐宜茜多放些花椒生姜驅寒。

宜茜搖着頭去了小廚房,心想這貴人心也忒大,攤上這麽大的事,關注的的竟是口腹之欲。

看紅竹忙活了一陣,殷然百般無聊,又吩咐綠昭為自己調一杯蜂王蜜來喝,喝完獨自來到廚房看宜茜做飯。

宜茜介時正在清洗了雞,拿花椒大料來腌,殷然捧着蜂王蜜,來到宜茜跟前,又随手多加了一把花椒和辣子,又找了貝母、半夏、白及等藥材一同腌制,說更能驅寒生熱。

宜茜心想這樣的方子怎不早說,在竹苑凍了整個冬天,懂去了大半條命,也未見她這樣吃法。

但她現下更關心的另一件事,無心計較這許多,只關切地道:“待會兒奴婢給您炖個苦瓜盅佐着吃,春日裏氣躁,仔細別上了火。”

“多謝姑姑。”殷然斂眸微笑。

宜茜一邊幹活一邊皺眉,不知想些什麽,幾次欲語還休,殷然偏頭瞧在眼裏,知道她想說什麽,卻也不做聲。

這樣沉默了許久,宜茜終于還是耐不住,帶些埋怨地說道:“前朝緬貴妃生育五胎,頗受皇上重視,衆妃嫔羨慕不已,細細觀察之下,發現她每日叫宮人準備紅棗,紅糖,紅豆,紅皮花生,枸杞于陶罐熬制五紅湯養血,十三歲起日日飲之,終日面色紅潤,體态健康。于是妃嫔們知道養血的好處,紛紛效仿。其實女子對養血的重視,自古有之,法子不一……”

殷然輕輕“嗯”了一聲,知道宜茜想告訴她什麽,她心想為顏珏生個孩子,可她全然不想這想,眼下的目标只有一個,就是太皇太後。

宜茜見殷然不支聲,幹脆挑明,“其實小主既患了風寒,大可在剛才拿出來作擋駕,您連日來飽受嚴寒,身子羸弱不堪,将病情說得再嚴重些又何妨?太皇太後知道您是帶病之軀,亦不敢再用您的血做什麽藥引了。您不是老實愚笨之人,怎的當時便一口答應了呢?這太皇太後的鳳體可不是鬧着玩的,日後有什麽閃失,有心害您之人便可簡簡單單推诿到您的身上來,這怎得了?”

殷然喝了一口蜂王蜜,極濃的甜味腌地嗓子眼都疼了,她淡淡說道:“姑姑如此為我着想,實在感激。只是皇後存心拉我入局,就算我找理由逃避,她也必定還有後招,倒不如坦然接受了。”

宜茜嘆了口氣,心想就算此行無驚無險,身子經了這樣大的損傷,日後求子之路恐怕艱難,但事已至此,說了只會讓主子徒添煩惱,還是生生壓了下去。

做好了飯菜,殷然悄悄扔掉了苦瓜盅,飽飽地吃了一頓麻油雞,第二日起床,殷然便覺頭暈腦脹,渾身燥熱,但還是依昨日的菜譜又吃了三頓,丫鬟們只道是馬上要去雲菇庵,沾不得葷腥了,主子便要一次吃個夠本,就連宜茜也摸不着頭腦。

是夜,殷然鼻血流個不停,宜茜都急了,一面幫她止住鼻血一面唠叨:“主子的身子如今要加倍小心照料才是,可不能再這樣胡吃了。”

殷然任宜茜給自己塞了一鼻子的棉花,閉目不言。

第二日離開之前,宜茜早早叫醒了殷然,勸她去弘羲閣像皇上辭行。殷然縱然不願意,但想到此去不知還有沒有回,便精心打扮了一番,帶着胖娃香囊就去了。

哪知皇上并不領情,他高高在上的坐着,沒有半點留戀之色。

“皇上近日為國事煩憂,無心顧及殷貴人,還請殷貴人不要放在心上。”衛公公将她送出門後安慰道。

“哪裏。”這朝天子喜怒無常,殷然不該對他抱有太大期望。

“走了?”衛公公回來後,皇上問他。

“回皇上,殷貴人走了。”老公公再次回到皇上身邊,自己的位子上。皇上不語,兀自處理着堆成山的奏折,直到午後,連眼皮也沒有擡起來一下。

上任後他對內施行仁政,對外攘國之徒嚴酷無情,西涼與本國接壤之地素來紛争不斷,外界想借此次新君上任,尚未平定政局之日進犯,哪知顏珏早對軍事局勢了若指掌,對邊界薄弱的關隘了解地甚至比他父皇更甚。方一上任便在諸小國作亂之前派兵先發制人,一舉将在邊境小城欺壓跋扈的西涼趕出過境八百裏。

然這一舉措也令來往通商的販子和諸小國叫苦不疊,今有密報,西涼派了一撮精兵打扮成平民進京,不知意欲何為。

又有探子來報,西涼王重病去世,新的西涼王已經重新聚集兵隊集結在邊隅附近,準備再次進軍中原。

顏珏有些頭疼,淇國公的軍隊駐紮在西涼邊界攘除外寇之後一直沒有班師回朝,大有擁兵自重之勢,其子徐松堂如今又是大将軍,他不受管制,目無軍紀,難以約束。徐家兵權一天天擴大,成了顏珏心頭之患。

況且顏汀所在的涼州與靠近邊隅,盡管他已被剝奪了所有權利,手上沒有一兵一卒,但他僅憑那張嘴,就能贏得自己想要的東西。

看來,又有仗要打了。

雲菇庵離京城不遠,殷然稍作休息就要開始取第一碗血,顏珏估摸着時候,摒退了下人,只留了衛公公,抽出随身所帶的匕首,吩咐公公道:“一共三碗,你找匹快馬,連夜親自送去雲菇庵,後面的事知道如何辦了?”

衛公公聽完臉色已是鐵青,他以為國事繁重,皇上已無暇顧及殷貴人的事了,沒想到他一直記着。

“皇上這有損龍體,實在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呀!”公公跪地相勸。

“衛公公是覺得朕體衰至此,竟經不得流這些許的血嗎?”

“奴才哪裏敢啊皇上。皇上若是心疼殷貴人身體,又不想得罪太皇太後,大可……大可找其他奴才代為施血,奴才,奴才命賤,要幾缸子血都沒有半句怨言!”說着便要奪刀往自己手腕上削去,但他力氣拿比得過顏珏,不要命地使出了全力,刀還穩穩地握在顏珏手上。

“大膽衛子應,這是公然叫朕欺瞞太皇太後嗎?拿你這命賤之人的血為太皇太後喂藥,日後她老人家身子有所閃失,你幾條命夠賠?”

“奴才,奴才……”

顏珏并非沒有想過用其他人的血代替,可他實在不想對太皇太後陽奉陰違,騙過了她,自己也要舍些代價這才心安,況且別人的血,他着實不放心,即便他清楚太皇太後只會用一些,不會全用。

他等衛公公平息了下來,這才說:“朕知你衷心為主的心思,衛子應你伺候兩朝,也總該明白君命如山,不會為你舍命相勸而動搖,朕命系國家,自不會為一個女人胡亂送了自己性命,區區幾碗血,朕自有分寸,放手吧。”

衛公公深知顏珏言出必行的性子,知自己多勸無益,便只好放棄,小心幫他放了自己的血取而代之,立刻馬不停蹄前往雲菇庵去。

他一太監前往雲菇庵實是不便,臨走前去竹苑領了宜茜與自己同行。

宜茜被偷偷告知顏珏的用心,大驚之下無不動容,為皇上對主子深藏的情意又感動又歡喜。路上,衛公公禁不住問宜茜:“怎麽是姑姑被留在了宮裏?”

他還以為宜茜會被叫去随行伺候,哪知殷然只叫了紅竹。紅竹素來粗枝大葉,雖說經腿斷一事有所長進,可畢竟行動不便,哪怕叫綠昭随行也比叫她要好,宜茜也頗有些不解,答道:“主子的心思,作奴才的不敢亂加揣摩。”

到了雲菇庵,正好趕上殷然立馬要放血,衛公公買通了守門人,讓宜茜扮作小尼姑帶着顏珏的血混進去。宜茜找到殷然所住的廂房,迫不及待地告訴了她皇上的心意,殷然怔了一怔,滿心都是感動,可臉上并未表現出半點接受之意,叫宜茜将血送走,執意不肯領情,叫宜茜急得半死。

“皇上這樣關心我身體,我就更不能讓他有所損傷,又不是只這一日,難道要他天天放血幫我蒙混過關嗎?”其實她心裏另有盤算,自從知道太皇太後下旨殺她全家,就做好了哪怕與她同歸于盡的準備,顏珏的心意在最後一刻讓她知道,她心裏硬起來的心腸終于軟了,可這仇不能不報。

宜茜口都要說幹了,紅竹更是急地直哭,殷然硬是不依,直道:“你再不走我可要聲張了。”

宜茜無法,只得灰頭土臉地回去。

門口放風的衛公公知道這事,更是直呼可惜,這可是真龍天子的血,讓這女人棄之如污泥,真叫他心要痛死。兩人嘆息一番,只好快馬加鞭地返回。

回宮時,顏珏已然睡下了,衛公公抱着被反還回來的血手足無措,蹑手蹑腳地跪在皇上龍榻前不敢吱聲。

顏珏睡地輕,醒來瞧了一眼便知怎麽回事,他深知殷然性情倔強,還以為她仍舊記恨自己,不肯領自己的情。

也罷了,自己着了這女人的道,便心甘情願一輩子為她所累。

他閉上眼,淡淡說道:“明日還是那個時候,再接新鮮的送去。”

床前的衛公公聽了,簡直吓得要昏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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