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噓!皇帝兇猛,衆卿避
炎夏過半,殷然在太皇太後跟前抄佛經,天天伺候左右,倒也過得十分充實。
皇上倒沒有顯得如何寵愛她,甚至連侍寝也沒有過,只是在太皇太後殿裏用晚膳的時候多了,且好巧不巧地壓着殷然抄完佛經的時候去,剛好留她一道用膳,而後不坐轎攆,步行送其回宮。
竹苑的夏季是最好的時候,圍在一片沖天的茂竹之中,滿眼都是飽和的綠色。涼風習習,竹林一片嘩啦啦地輕響,将宮廷裏的喧嚣和炎熱都盡數隔絕在外,顏珏送殷然到此,不禁感嘆:“皇宮裏處處可見金雕玉砌的宮殿之中,只有竹苑的素淨清雅是與衆不同的。父皇當真有心,三千佳麗,終有一個允貴妃在他眼裏是唯一的。”
“那你可知允貴妃最終以不到三十歲的年紀就凄清地死在了這裏?“殷然不同意,她随意摘下一片飽滿的竹葉,感嘆道,“得這一份唯一,時日當真太短。先皇的目光最終還是淹沒在滿宮一氣的莺莺燕燕,花紅柳綠之中,這一不留神,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顏珏假意黑臉:“你可知你這話是對先皇的大不敬?”
“哦,婢妾……妾惶恐……望……望皇上恕罪。”殷然低頭認罪,正當顏珏以為自己吓着了她時,她又突然揚起臉來,眯起兩彎月牙似的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他,揚起手來,竹葉輕輕劃過顏珏的鼻尖,“騙你的。”
她知道顏珏不會生氣。
突然手被握緊,對方深邃的目光望進她眼睛裏。“朕絕不會像父皇那樣。”
他的母妃亦是被冷落被找不到的那一個,絕不讓自己心愛的女人走上和母妃或允貴妃一樣地結局。
“你這樣想,是因為你新作帝王,還沒嘗到新人換舊人的好處。”殷然看他認真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想故意逗逗他,也想借此說說自己內心的擔憂,“漫長年歲,總會把女人的青春,容顏,和初初相愛的悸動帶走,而新鮮年輕的□□,便趁此機會如浪潮般湧進後宮,吞沒一切。”
“朕說了朕不會。”
“也還沒有體會身為帝王的身不由己,”殷然無視,“權力最大的位子,恰恰最需要克己自制,你當然懂得這一點,許多帝王也懂得,可日子一長,就漸漸忘了。”
“朕不會!”
“哎,嫔妾如今可是日日抄寫着‘五蘊皆空’的人,後宮女人被逼着清心寡欲,男人嘛,卻享足了豔福,實乃不公……”
一個猝不及防的吻封住了她的嘴。
“誰說朕享足了豔福?”
那一夜,東寰宮的暖閣燈火通明。
後宮的消息傳地飛快,不久,來竹苑串門的姐妹,又踏破了門檻。那些在皇後各種給殷然難看時,在旁落井下石的妃嫔好像都失了憶,紛紛換上一張親切的笑臉。
這日,照常去太皇太後乾明宮抄經,居然陳貴妃也在,她挺着大肚子來給太皇太後請安,末了非要陪着殷然一塊兒抄經書,表現得及其熱絡。
殷然知道她臨盆在即,這是在拉她進自己的陣營。她無心站隊,又不想惹大肚婆不高興,于是小心又不失禮貌地保持着距離。
“妹妹,今後多多在姐姐那坐坐可好?姐姐成天也沒個交心的。”陳貴妃拉着殷然的手。
“好。”
“妹妹好爽快,怎麽,不問我為何不找皇後姐姐?”
你以為我不參與後宮鬥争就不知道局勢嗎?你與皇後勢成水火,連後宮的貓都都聞得到□□味,真當我傻嗎?
“為何?”殷然陪她演戲。
“我……”本以為殷然會找些場面話說,不知她真傻還是假傻,這倒讓陳貴妃沒有話接了,她于是強轉話頭道,“從前對妹妹多有得罪,看來妹妹,是不記仇的人,這姐姐也就放心了。”
“恩,不記仇。”
“妹妹一點不怪我?”
“不怪。”
“對了,下月十五皇上領着衆妃游船河,本來嫔位以上才有機會去的,妹妹若是想去,姐姐在皇上跟前求個情,好不好?”
“好呀。”
“……”
殷然一句也沒有不敢逆着陳貴妃,那句姐姐妹妹的也忍着惡心應了,沒想到反倒惹了陳貴妃不高興。只見她臉色越來越難看,終于忍不住,突然朝她吼道:“你這是存心耍本宮是不是!”
孕婦的脾氣怎麽這麽難以捉摸?!
“妹妹怎麽敢呢?”殷然趕緊拉她的手安撫她,趁機一捏脈象,不好,又急又亂。
陳貴妃直踹粗氣,一下比一下急促,就連宜茜也趕緊奔過去給她順氣,同時替殷然解釋,卻被陳貴妃一把推到地上。而自己也因此踉跄了兩步,“你會對本宮沒有芥蒂?你如今得意了,會把哪個瞧在眼裏,這番故意賣乖,心裏只怕在笑本宮虛假嘴臉,強認姐妹吧!”
這下沒的談了,殷然趕緊叫人找太醫,同時讓陳貴妃的丫鬟小心地将主子送回攜芳殿待診。
雞飛狗跳的乾福宮好一會兒才歸于寧靜,殷然怔怔地看着陳貴妃離去的背影離去,吩咐宜茜,“悄悄找個陳貴妃屋裏侍候的丫鬟,問她個事兒……”
她朝宜茜耳語一番,宜茜聽完點點頭,就去了。
晚上宜茜回了竹苑,關了門,迫不及待地低聲道:“小主猜得沒錯兒。陳貴妃素來喜歡百合,說百合寧神。有孕後,她脾氣越來越大,這百合越養越多。奴婢不懂,百合無毒也無害,跟陳貴妃易怒有什麽關系?”
“百合是沒事,只是她一進門,我就聞出她衣服上有艾青香粉的味道。”
“這是宮裏人常用來熏衣服的香料,難道有毒?”宜茜瞪大了眼睛,“不可能啊,每日診平安脈的楊太醫醫術最是高明,難道老了聞不出來?”
殷然道:“艾草香粉本是無毒,可是和百合在一起,會産生副作用,讓人情緒急躁,氣血翻湧。我頭先看過幾回她将鮮百合別在鬓間,想必極是喜愛,果然她養了一屋,這下可不好。女人生成最忌氣血過盛,情緒不穩,這樣可能造成産後血流不止,嚴重還會血虧而亡。”
“只是可能,我們也不能肯定啊。”宜茜拉她就寝,“趕緊睡吧,這事兒我們管不了,那麽多禦醫都沒診斷出什麽,小主就別瞎操心了。”
“以我微末的藥理知識,自然不能跟禦醫相比,但如果有人故意加害,又收買了禦醫,就不同了。”
“小主可別在這時候多事了。”宜茜拉着她鄭重提醒,“這第一胎龍嗣是如今這皇城內頭等大事,而且看樣子,陳貴妃浸淫在這艾草和百合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小主若是這時插上一腳,得不償失。如果日後陳貴妃生産順利,人人皆道是尋常,但若是不順,別人還以為是小主從中做了什麽。況且如今艾草之事并無切實的證據,誰要加害誰也不好說,咱們明哲保身的好。”
殷然當然懂得這個道理,況且如今顏珏已朝皇後下手,這一技捧殺,他用地極溜,若是陳貴妃又因生産出事,自己就離後位又近了一步。
“嗯,睡吧。”
嘴裏這樣說着,身體卻不聽使喚,殷然翻來覆去睡不着,最後還是趁深夜悄悄去了一趟陳貴妃的攜芳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