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噓!皇帝兇猛,衆卿避
殷然被送到了太皇太後病榻之前,當然,已換了一套看不出血痕的新囚服。
太皇太後說出了當年的另一個真相,一個被隐藏的真相。
原來當初殷珏不同意将福興會趕盡殺絕之時,徐皇後并沒有進宮面見太皇太後,只是對外宣稱又這麽一份密旨,其真相,亦只有她和淇國公知道。
顏珏剿滅福興會歸來,重傷昏迷期間,徐皇後才找到太皇太後,說是為自己擅作主張領罪,其實是說服太皇太後配合她圓了這個荒。
太皇太後當時滿心都是生死未蔔的孫兒,簡直想把殷素玉一家挖出來再殺一遍。就差她一張真實的密诏和賜給殷素玉的一瓶鶴頂紅,這事就齊了。那麽剩下這兩件事,就讓哀家來做吧!
即便是先斬後奏,淇國公現在也已有了真實的密旨,顏珏沒有證據治皇後的罪,太皇太後也不可能出爾反爾現在找她算這筆舊賬,難道只能不了了之,下半輩子在遠離皇城的雲菇庵誦經念佛嗎?殷然此刻別無選擇,能保下一條小命就已是萬幸,好不甘啊。
“多謝太皇太後告知真相。罪女下半輩子在雲菇庵,也不至于糊塗度日。”殷然頓了頓,又道,“罪女傷害太皇太後玉體,實在……”
“罷了。”太皇太後一揮手,“哀家不想再提及此事。”她想看看一直默不作聲的孫兒此刻是何表情,但不知道為什麽,她不敢看。到底是她的默許,造成了三人間的誤會,她也曾想過幾遍顏珏不提,她也應該将此事向顏珏說明清楚,但自顏珏登基以來,她發現帝後只是表面維系和睦的關系,她實在不想讓這件事讓加深他二人的嫌隙。
讓殷貴人去雲菇庵呆着也好,她太倔了,還有仇必報,後宮不需要這樣的女人。況且她曾今刺殺過孫兒,如今又想殺了自己,實在罪不可恕,留她一命,皆是看着孫兒對她癡心一片的份上。
第二日天蒙蒙亮,殷然就踏上了離開皇城的馬車,她們走的偏門,下人們都跟着。
馬車走到宮門時停了下來,殷然撩起車窗的簾子,看到晨曦的微光盡頭,顏珏一襲便衣正等着她們。
“快下去,皇上來送您呢。”紅竹推她手臂催促着。
殷然跳下馬車,只見顏珏從微光中走來,一如往日英俊挺拔,他手執白羲劍,送到殷然面前,“朕說過要送你的。”
殷然接過劍,突然覺得鞭刑的傷痛又朝她襲來,每一寸皮膚都好痛,過了好久才發現,原來那種感覺,叫舍不得。
看着眼前那張熟悉的臉,就像她自己說的,真是孽緣。
“別了。”她努力使這兩個字說得輕松,“也許下輩子還會相見呢。”
“娶你進門的那一年壽辰,朕許過一個願,朕想與你策馬揚鞭,一同游歷鳳栖山,從小聽說那裏真有鳳凰出沒,朕還一次沒去過呢。如今朕從小到大許過的願望都實現了,只差這一個,看來是永遠也實現不了了。但沒關系,朕會坐鎮國門,許你太平盛世,大好河山,讓你縱情馳騁。”
顏珏撩過殷然一絲垂下的青絲,将它別到她耳後,順勢捧起她的臉,不由分說地,輕柔地吻了下去。
最後一次了。
月麟香的氣味,好熟悉,殷然感到滿足。
正在這時,衛公公急匆匆地跑上來,上氣不接下氣地禀報道:“皇上,殷貴人,太皇太後說要見殷貴人。”
他們對視一眼,顏珏趕緊拉着殷然往太皇太後所住的乾明宮走去。待走到人多的地方,看衆人驚詫的目光,才意識到手裏牽着一只嫩滑的小手,回頭一看殷然,發現她臉微微泛紅。這是衆人看到皇帝最失儀的一次,顏珏心裏猶豫着要不要放開,但手卻牽地更緊了。
進入乾明宮,只見太皇太後靠坐在塌上,精神已好了許多,臉色也不想前些天那樣難看,紅潤了許多。
“怎麽還牽着手,不成體統。起來吧,荀安,賜座。”太皇太後對跪在床前請安的二人嗔道,顏珏本是可以不跪的,但他寧願一同跪下也不願放開殷然的手。
二人謝過太皇太後,顏珏這才不情願地放開手,與殷然一同坐下。
太皇太後問殷然:“你懂得醫理嗎?怎麽想到這法子害哀家,哀家要你原原本本再講一遍。”
殷然不敢隐瞞,将關于烏草,頭風,虛火等種種詳細相告。
“噢?原來你深通藥理。禦醫告訴哀家,這烏草給予陰虛火旺的人食,加之與貝母、半夏等相沖的藥物同食,會使人腎髒受虧,力衰體竭。”
殷然低埋着腦袋,弱弱地說了聲“是”。
太皇太後又說道:“禦醫還說,若是烏草與黃銀根山葵同食,日久必命斃,你必定也懂得這個的,是也不是?”
“是。”
殷然當初不是沒想過黃銀根山葵,可要她一舉要了太皇太後的命,終是下不了手,就跟當初,她沒法兒下手打掉綠昭的孩子一樣。猶豫再三,還是選擇了前者。所以當她身在大牢時,也知道太皇太後無性命之虞。
“擡起頭來吧,別盯着地了。”太皇太後語氣緩和,“人常說心軟會害了事,但哀家覺得,凡事留一線,也是給自己留一線,你說呢?”
“我說?”
“還不快謝謝皇祖母?”顏珏一下子拉起殷然的手跪了下來,生怕老太太改變主意,“多謝皇祖母深明大義,赦免殷貴人,殷貴人定在竹苑好好反省,靜思己過,為皇祖母多生幾個孩子!“
“哀家還什麽都沒說呢!”太皇太後嗔道。
“謝……謝過皇祖母。”殷然好像聽到顏珏說什麽多生幾個孩子……但沒來得及多想,就被顏珏按着腦袋磕了好幾個響頭。
太皇太後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殷然,冷哼了一聲,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哀家罰你日日來乾明宮為哀家抄經書,抄滿一百日方可贖罪,期間不可吃葷,不可殺生……”
“都依皇祖母。”顏珏又搶着道。
“都依皇祖母。”殷然也附和道。
從乾明宮出來,太陽已完全升了起來,天清氣朗,殷然側眼看顏珏,發現他在笑。
“為什麽老替我做主?又是按着我頭,又是替我回太皇太後話?”她摸着額上被磕紅的印痕道。
“因為你反應太慢了。”殷珏道。“就不怕皇祖母改變主意嗎?”
“我什麽時候反應慢了!”
顏珏眯眼看着她,“這個時候。”随即飛快的一吻輕輕落在殷然的前額上,在殷然反應過來之前轉身,闊步離去。
今天的天兒可真好啊。
宜茜等人等候在宮門前,看到殷然平安無事地回來,都興高采烈。宜茜趁沒人時悄悄問起殷然,“小主這一步走的又是什麽險着?小的實在看不明白。”
殷然笑笑,“哪裏是什麽險招?都是百轉千回的冤孽罷了。”
從此以後,殷然每天都要去太皇太後殿裏超經書,一并服侍她養好身體,到日頭落山才回。倒是從前日日跟在太皇太後身邊的徐皇後被疏遠了,衆妃都着實不理解太皇太後對殷然這看似懲罰,實則關懷的處置,眼看她位分不變,卻已然成為太皇太後跟前的紅人,心裏都嫉妒不已。
而徐皇後,即便在太皇太後那裏受了冷落,卻沒有人敢對她有所輕慢,因為皇上不但沒有因為此事怪罪她,反而當這事沒有發生,令她地位又穩固了一層。
這倒讓陳貴妃急了,本以為徐皇後惹上太皇太後,怎麽也要受一陣冷待,沒想到榮寵更勝從前。而徐皇後逃過這一劫,全家聖恩之下也不似從前那樣謹慎謙和,驕傲二字從早到晚寫在臉上,令陳貴妃氣地恨不得讓孩子明天就從肚裏爬出來。
顏珏不僅嬌寵徐皇後,還為淇國公全家進一步加官進爵,命徐皇後胞弟徐松堂作為總帥,領十萬騎兵攻打西涼王手下一支聚首在酒泉的精銳部隊。
這是徐松堂第一次擔任總帥,所有人都覺得皇上對這位年紀輕輕,有勇無謀的蠻将未免也太過倚重了,低議聲不絕,卻無人敢當面質疑,徐松堂便帶着泱泱大軍和滿身的得意奔赴了邊疆。
看到徐皇後如今風光的樣子,竹苑上下當然滿是不悅,只有最應該恨她的殷然若無其事,大小場合都對她恭恭敬敬。
在皇後不知道第幾次在宴席上讓殷然為她舞劍助興,完後還向殷然丢銅錢之後,宜茜終于忍不住悄悄向殷然抱怨:“皇後這盛寵之下,您遭殃的日子恐怕長了,得想想辦法才是。”
“有什麽好想的,皇上已替本宮想了。”殷然道,“本宮只需對皇後又敬又怕,凡事依着她,就是助皇上一臂之力了。你沒聽過嗎?恃寵生嬌,比露馬腳。”
“可是皇後不把您放在眼裏,可都是皇上慣的。”宜茜憤憤不平,“皇上也沒诏您侍過寝了。”
“他不敢。”殷然不禁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