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因果

江府後門,兩個身着藍衫的家丁拿着長矛站着,曉晴貓着腰站在不遠處的涼亭後面等着。

“走了,該換班了。”一家丁不複剛才神光熠熠的模樣,哈欠連天對一旁的人說。

“去後廚再吃點宵夜去。”

“被李管家抓到了,罰不死你……”

兩人說笑着走遠了,曉晴趕緊跑上去,輕輕地取下門栓,她探出頭望了望,輕喊道:“小姐……小姐……”

後門外有一排高大的樹木,樹幹粗壯。

一聽曉晴的聲音,江元依才從樹幹後門鑽出來,快跑進府內,幫着曉晴放上門栓後,抄了無人的小道往閨房去。

曉晴第一次幹這樣刺激驚險的事兒,驚得小臉煞白,冒着冷汗:“小姐…再,再來一次,曉晴可就受不了了,太刺激了。”

“是嗎?”江元依取下帷帽遞給曉晴。她皮膚白中透着微微的粉色,嘴角帶着笑意,一雙水波粼粼的眼眸仿佛閃着光,“今天我走後,可有人來找過我?”

曉晴點頭如搗蒜:“大小姐來找過,像是有急事的樣子,不過我告知她你已經歇息了。”

江元依接過曉晴遞來的衣服穿上,秀美微蹙。

曉晴察言觀色,建議道:“……要不小姐您現在去找找大小姐?”

江元依搖了搖頭:“不可。”

曉晴有些疑惑:“為何?”

江元依指了指油燈,曉晴過去熄了。江元依輕聲道:“你已告知姐姐我歇息了,這時再去不妥。已是亥時,姐姐也歇息了。明早我們早些去找她。”

曉晴點頭答應:“是。”

江元依遞出些銀子給曉晴:“明日再去趟柳街,查一查最近跟姚康有關事情。還有,關于高明軒的調查,你每三天要替我拿回些資料來,以備不時只需。”

“是。”曉晴答應道,然後緩緩退出房門。

照蕭拓的性格,江元依實在無法确定他會怎樣處理這件事。而姚康也是仗着蕭拓本就名聲不好,即使被潑了髒水也百口莫辯才如此嚣張。

他上面有楚桓罩着,只要不要捅了天大的簍子,就不妨事。不然,他一個小小五品官員家的公子,怎敢招惹英國公家的嫡子。

江元依滿足地閉上眼睛,這輩子,我也要盡力,讓你少受些委屈。

你可是未來為國征戰,受苦受累的大将軍啊。

一念及此,江元依又猛地坐起。

難得這一世蕭拓還是要年紀輕輕便戰死沙場嗎?

江元依眼眶頓時濕了,藏在被窩裏的拳頭緩緩攥緊,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翌日清晨,江熙容剛走出自己小院的門,就見江元依已經等在不遠處的柳樹下。

柳枝冒出了細小的嫩芽,少女身着淺藍色華衣,外面套着一件白色的輕紗,紗衣上繡着淡粉色的百合花,花朵從含苞待放到盛放,每一朵都繡工精巧。

少女亭亭而立,融在初春清晨的霧裏面,将這普通的走道變成了入畫的景致。

江熙容驚喜地走過去,輕輕牽起妹妹的手:“怎麽這麽早來等姐姐了?”

江熙容秀美的水眸中滿是疼愛,江元依心裏暖暖地,翻手覆住江熙容的手,有些撒嬌地道:“想姐姐你了。”

江熙容寵溺地勾了勾她的翹鼻,兩姐妹牽着手,親密地往前廳去了。

路過荷塘時,江元依側身問道:“姐姐昨晚找我有何事?”

江熙容一聽,語氣輕快極了,眼睛眉梢皆是喜意:“昨晚家齊就派人給我回了信,說他與他娘親商量好了,等科舉金榜題名之後,就來提親。”

江熙容覺得元家齊定是十拿九穩了,畢竟殿試落榜的人很少,元家齊又才華出衆,定然不會落榜。

江元依一怔,上一世,元家齊此次科考并未高中,具體原因江元依也不知曉。就在發榜之後,姐姐不到一月就嫁給了高明軒。

江熙容沒注意到元依的異樣,自顧自地說道:“這下就好了,只要家齊能高中,母親肯定不會阻攔。我相信家齊的能力。”

江元依回神,笑着對姐姐說:“要是家齊兄落榜了呢?”

江熙容像是沒想過這個結果似得,一聽元依的話就愣住了,幾秒後才回答:“家齊才高八鬥,怎會落榜?”

江元依仍一副說着玩笑話的樣子:“萬一呢?家姐可願等他一年?”

江熙容如今已經十六歲,再等一年便是十七。寧安國十七歲還未出嫁的女子,那可就是老姑娘了。會被人笑話的。

江熙容有些迷茫地看着前方,随着江元依的步調慢慢走着。

穿過走廊,再走過一個假山,過去便是前廳。

江熙容忽然頓住,看向江元依,眸光堅定:“我願意等。”

江元依拍拍姐姐的手,說:“家齊兄一定會高中的。”

身後傳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江元依回過頭,就見江如潮身着白色錦緞制成的長袍,眸光溫和地看向兩個妹妹:“今日怎麽來這麽早?父親母親到了嗎?”

江熙容柔聲道:“沒呢。”

江如潮走上臺階,轉身對侍女說:“先将飯菜拿上來吧,等父母親到了,剛好可以用飯了。”

“是。”侍女低頭行禮,轉身通知廚房去了。

兄長長相俊逸出塵,身姿挺拔,十分有精氣神。想來是很有把握。可江元依腦中浮現的,卻是兄長陰郁頹喪的模樣。

江元依忽然想起江如潮上一世發榜之後發生的一件事。跟姚康有關。

上世兄長本是金榜題名,賜進士出身。可放榜之時卻被劃掉名字,改成姚康。

姚康家不過一個五品官員,要辦成這件事背後肯定是楚家在撐腰,可科舉如此重要的考試,楚家究竟是為何要冒這麽天大的風險去幫一個區區五品官員的嫡子呢?

上一世,父親請惠親王做了主,才調查出背後緣由,姚家被狠狠處置,姚康被勒令永世不準參加科考。

但背後真正做了手腳的人物,卻撇得幹幹淨淨。

這事當時鬧得轟轟烈烈,江家也出了名,在百姓中擁有了聲望,卻得罪了不少世家大族,江如潮也因此仕途不順。

江元依此時才突然意識到,江如潮沉寂五年之後突然仕途亨暢,是不是因為那時就搭上了三皇子,參與了奪嫡。

江父和江母走了進來,坐到凳上。江如潮和江熙容依次坐下,唯有江元依站在一旁。

江南生朝江元依一招手:“依兒,怎麽了?”

江元依回神,看向父親笑容寵溺的臉。

忽然全部想通了。

上一世,江如潮滿腔熱血地踏入仕途,誓要為百姓為國家做出貢獻。

但江家沒權無勢,而且之前鬧大的放榜替名事件也讓江如潮一直受到冷落和排擠。江南生看着兒子越發郁郁寡歡,來到宰相府找江元依,希望楚桓能幫忙。

江家家大業大,財富充足,但也正是因為如此,這麽肥嫩的香饽饽誰都盯着,一旦啃了,就意味着皇帝知道了。

江家跟了誰,就代表哪個皇子在暗暗籠絡人心,積累財富,争奪太子之位。

楚桓毫不留情地拒絕。

而正是拒絕之後的半年裏,江如潮突然連升兩級。從此官運暢通。

上一世,是江父替江如潮搭上的關系。使江家無意間卷入深不可測地奪嫡之争,家破人亡。

江元依只覺得食不知味,用完早飯走回閨房。

曉晴觑着江元依凝重的神色,糾結了好半晌,才開口:“小姐……是今日早飯不合胃口嗎?”

江元依搖了搖頭。

她以為目前緊要的事情就是姐姐的婚事,沒曾想兄長科舉的事牽連到了後面的奪嫡之争。

上一世知道江家參與奪嫡之争時,江元依就十分奇怪。

他父兄都不是喜歡鑽營、玩弄權術之人,為何會參與奪嫡。

……原來,這一切的因,早就種下了。

江元依走到羅漢床旁坐下,接過曉晴遞來的茶。門突然被扣響,傳來侍女通報的聲音:“小姐,前院的錢升找您。”

江元依:“讓他進來。”

曉晴紅着臉往一旁站,又擡起眼小心翼翼地觑着自己的心上人。

錢升拱手作禮,不敢直視小姐尊榮,埋着頭走進,遞上一紙:“小姐,探子送來的。請過目。”

曉晴走上前拿過,遞到江元依手裏。

江元依拆開信封,打開一看。

果真如她所料。

京郊有一片馬場,專供貴族子弟們玩樂。

七日之前,楚桓姚康一行人到京郊馬場狩獵,休息時,姚康調戲前來送水的侍女,侍女不從,姚康惱羞成怒,要将她綁回家去。

開國候雲麾大将軍之子林铮宇看到,指給蕭拓看,蕭拓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将姚康踹翻在地。諷刺姚康楚桓一行人幾句,結下了梁子。

蕭拓與林铮宇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和楚桓一夥那是相互看不起。

兩夥人的仇從小到大不知道結了多少次了,見一次掐一次。

那日在酒館,去雲盛閣買酒的蕭拓遇到了姚康,兩人發生口角,不知誰先動手,将雲盛閣砸得稀巴爛。

江元依将紙折起來,遞給曉晴:“燒了。”

**

沁蕊閣是京城有名的青樓,此時樓外,身着薄紗,袒露出雪乳的姑娘們,聲音嬌軟地招呼着客人。

沁蕊閣後門,一道嬌小的黑影步履輕快地走着,像是無比熟悉這裏的格局。

沁蕊閣二樓,身着紅衣的舞女不過十六歲,面容稚嫩,但身姿曼妙。舞女戴好頭飾和面紗,正準備下樓,就聽見門被人打開的聲音,她以為是媽媽,回過身,卻見一道戴着黑色帷帽的嬌小女子。

雪紗驀得蹙起眉:“誰?!”

江元依淡聲道:“可以将你贖出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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