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回
瑞德宮某偏門小院,五六個宮女太監圍坐在一起,他們神色異常緊張,一陣冷冽的寒風吹過,身後的梧桐搖擺着枝葉沙沙作響,一小太監甚至攥起了拳頭。
“哎呀,這位長老啊!可有見到我的女兒和夫人嗎?我此生就這麽一個女兒,今早她下山給女婿送飯,豈料到現在都未歸,我夫人先前來尋人,誰知現在也音訊全無!”
“天吶,這下孫悟空該怎麽辦啊!”一宮女聽的入神不由脫口而出。
這話一出口,大夥們紛紛點頭。
“唐僧真真是極笨!比我還笨!”
“誰說不是,這分明是那白骨精變得呀!”
“孫悟空這次可不敢再打了吧!?”
坐在正中的女子,清了清嗓子,大家便立刻合上嘴,又聚精會神起來。
梧桐下正聲情并茂說着《西游記》的女子,不是程曦,又能是誰呢?
這一晃半年過去了,程曦在瑞德宮可是過得越來越滋潤,早前還日日提心吊膽,擔心劉雲香來撒氣,可時日一久,發覺那些個主子似乎忘了她這號人,程曦當然是高興壞了,不多久便和這宮女太監們混了個熟,在瑞德宮的日子,反比尚宮局還滋潤,這兒伺候的宮人多,還都争搶着幫她做活,偶爾有管事嬷嬷經過,她才起身打打樣子,可不是人家宮人傻,而是這程曦太精了。
多虧她這張巧嘴,也感謝這異世從未有過吳承恩這號人,她便不要臉的自稱《西游記》乃她自己所編,再加上程曦表演專業出身,說起書來那是繪聲繪色,這群宮人早就成了她粉絲。
要說這宮中的宮女太監,平日裏要小心翼翼地伺候主子,還要做着各種粗活,好不容易休息會兒,卻根本沒什麽逗趣的事可做,日日過得乏味,而現在,每日抽工夫聽程曦說會兒書,便成了他們閑暇時最大的樂趣。
這一傳十,十傳百的,如今後宮宮女太監,都曉得瑞德宮內,有個極會說書的宮女。
眼瞧着太陽就要落了,院子裏也漸漸暗了下來,程曦講的也是口幹舌燥,她起身擔擔身下的土,疲憊道:“好啦,今日的三打白骨精,就說到這兒,預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可是孫悟空被唐僧趕走了,他還會回來麽?”
“沒了孫悟空,他們肯定倒黴啊!”
每日到了這說書的最後,都不會讓程曦走的痛快,又你一言我一語,拉扯着她,非要再多說個半會兒工夫。
好在管事嬷嬷從廊邊過來,望見這些人聚在一起,也是見怪不怪,她揚手招呼程曦,這才讓她脫了身。
要說平日裏那些個瑣碎之活,倒是有宮人幫着,但總也有規矩的,這守夜們之事,可容不得半點含糊,嬷嬷專程過來就是又仔細叮咛了一番。
程曦忙回屋取了水,添了件襖子,便急忙趕去瑞德宮西門,與之前的宮女換了班。
一身材圓胖,膚色紅潤的宮女,打遠瞧見靠在紅木門前的程曦,就邊向她招着手,邊氣喘籲籲地疾步向這邊走來:“呼……索吟……呼……”
這個可愛的小胖丫頭名叫紅紅,年紀才十三四歲,是專門給禦膳房跑腿的,經常借着來瑞德宮送膳之名,就拐到程曦跟前來聽會兒書,所以二人很是熟識。
“紅紅,怎麽這樣晚了還跑來?”見她滿臉通紅,程曦哭笑不得,常這樣折騰,卻也未見紅紅瘦過,敢情還是禦膳房夥食好。
“呼~讓我緩緩……”紅紅做了幾個深呼吸,才給氣兒調勻了,又接着道:“你們宮小寧子,來禦膳房催燕貴妃的晚羮……我便問了你一嘴,他說你今日守西夜門,我怕你夜裏餓着,趕緊來送些糕點。”
程曦從紅紅懷裏接過牙白色絹帕,裏面包着五六塊兒看着品相極好的糕點,摸着還是溫熱的,心裏很是感動,還未及言謝,紅紅便四處瞅瞅,又壓了聲道:“這可是今日禦膳!陛下最近胃口不太好,根本就沒碰,本來是要倒掉的,我瞧着太可惜了,順手往袖子裏藏了些。”
“謝謝紅紅,下次來,給你講三只小豬的故事。”說着,程曦玩笑地捏了捏紅紅肉肉的臉,紅紅“嘿嘿”一笑,露出了白白的牙,看着甚是可愛,只怪一會兒就要落鑰,二人沒敢多說,紅紅便又急急地跑了回去。
紅紅前腳剛走,尚宮局女官便來落鑰,程曦遠遠便瞧着打頭的女官有些眼熟,待走近了細細一瞧,這不是衛敏兒嗎!
“敏兒!”見到了老熟人,程曦忙提步跨過門檻兒,迎了上去。
衛敏兒見來人是房索吟,吩咐其他兩位宮女在外候着,又與程曦回到了門內。
衛敏兒這幾日剛從掌闱升至典闱,如今也是個七品女官。二人激動地巴拉着手,衛敏兒還是不敢相信:“索吟,真、真的事你啊?”
程曦調皮的擡眉打趣:“不是我還能是誰,怎麽半年沒見,把我忘了?”
“說什麽呢,你可知這半年我同婉兒多麽念你,那日你被帶走,我們是真真擔心地緊,後來也是多方打聽,才曉得你平安。”
程曦發覺之前在尚宮局那個看着柔弱的女子,變得越發水靈,這一身女官服飾,也顯得更加脫俗。
因有正事,二人不敢耽擱太久,一陣噓寒問暖之後,又不舍擁別……
十一月的深夜,寒風帶哨,正是寅時,這個點對熬夜的人來說,最是容易犯困,程曦将厚襖子緊緊裹在身上,心裏不斷對自己道:堅持住,再過一個時辰天就快要亮了!
說來也真巧,這個點沒有入睡的,除了守夜的宮人,還有位娘娘……
這半年來,羅晶一直在永軒宮養傷,本早就該輪她侍寝,只因傷勢還未恢複,一直耽擱了下來。前些日子,尚寝局王尚宮特地詢了她傷勢,太醫道已無妨,這便于今夜安排了侍寝。
羅晶知道自己已無法躲避,這一天遲早是要來的,被一衆宮女服侍香浴後,她靜靜地坐在榻邊,等待着那個人的出現。
她想過無數個理由來說服自己,什麽這是古代,她是妃子,現代教育下的一夫一妻制,通通去見鬼吧!
可是……當林胥年推開門的那一剎那,她便不由地渾身發抖,眼前這個男子,有着萬裏無一的俊美面容,有着大安國最尊貴的身份,但……她還是無法接受要與那麽多女人同享一個男人……她還是沒能說服自己……
林胥年進屋那一瞬,只覺一陣似曾相識的氣味迎入鼻息,近日裏朝堂之事令他身心俱疲,而這味道讓他稍感舒适。
林胥年背過身去,将自己的雙臂伸展,羅晶緩緩起身,幫他卸掉那黃色的長袍子,她的指尖無意中觸碰到他修長的手指,他順勢将她的手緊緊握在掌中:“怎麽如此冰涼?”
林胥年嗓音低沉而又充滿磁性,二人此時正是四目相對,他深邃的眼眸,帶着一股暖流。
羅晶心中一顫,暧昧在空氣中漸漸彌漫,令她一時失神,只覺多年的觀念在此刻似乎有了一絲絲一毫毫的動搖……
這時一陣冷風拍打在窗上,将羅晶驚醒,她猛然抽回手,林胥年微微一愣,羅晶強裝着鎮定,轉過身疾走了兩步,将袍子挂在了一旁的紅木衣閣中。
“你怕朕?”
林胥年頗為疑惑,這後宮的女子見到他,無不流露出愛慕之情,可眼前這女子,第一次在選妃大典時,就一直低頭不肯擡眼看自己,在其他女人立争妃位時,她竟言自己得了病。起初,林胥年以為她不過是耍些小聰明,想引得自己注意罷了。可第二次見她時,她卻用自己的身軀,擋住了刺向鄭歆伊的尖刀。
林胥年難以想象,這個面容出衆的女子,是哪裏來的善良與勇氣,即便當時她不去救,也不會有人說她一二,要知道,她自己也才十五六的年華,這次林胥年打從心底裏佩服她,亦感謝她。可畢竟經歷過太多爾虞我詐,林胥年難免會想到另一種可能,若是這藍婀帑知曉欣貴妃最得盛心,如若救了欣貴妃,既讓欣貴妃欠她,又可一躍得勢,但……這未免犧牲太大了。
然此女,要麽是單純的讓人心疼,要麽就是聰明的讓人感到可怕。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羅晶:筆折,筆折,筆折,筆折……
筆折:有何事?
羅晶:別給我戲份好麽?我就想一個人待着。
筆折:那……把你寫死怎麽樣?
羅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