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回
今日程曦的眼皮兒一直跳個不停,想着就該是出了大事,正與風鈴清掃着石階,便瞧見管事嬷嬷黃着臉,從廊口匆匆過來道:“索吟,快停了手裏的活,慈安宮派人來押你了。”
程曦是料到的,只是沒想會如此之快,旁的風鈴見了,吓得忙握住了程曦的手,程曦抽出手,在風鈴手背上輕輕拍了拍,便默不作聲的與宮人走了。
不一會兒,程曦便被押進了慈安宮,一進殿便覺氣氛緊張,李嬷嬷依如往常黑着面,太後雖有面紗,但依舊能看出此時在強忍着怒氣。
要說昨日,在太後內寝,程曦背過身蹲下時,非但沒有下毒,還将那白玉脂幾近倒空,因為她怕那真正的眼線來給白玉脂使壞,索性一想,便都倒了,也算保護了這殿上的老人家。
程曦猜測的不錯,如今太後中毒,便是燕貴妃叫她那內應做的,程曦暗自捶胸,只怪當時時間緊,未将瓶中白玉脂倒了幹淨,讓太後中了招,也苦了藍妃。
太後看着殿下跪着的丫頭,一個低等粗使宮女而已,自己待她不薄了,那些個精貴小玩意兒,也打賞了不少,沒想竟做出這樣的事,太後氣的重重拍在那鳳銮的仙鶴扶手上,怒道:“大膽房索吟!為何毒害哀家?”
程曦也是心中哀嚎,你說她下毒了活該,可她是真真的沒有下啊,這鐵定不能認罪,只見她不止兩膝跪地,連頭帶手,一并伏在地上,惶恐道:“回太後,給奴婢一萬個膽子,奴婢也不敢加害太後!更何況太後與奴婢無冤無仇!奴婢為何這麽做啊,這沒有道理!”
羅晶瞥了一眼身旁伏地的宮女,冷冷道:“你只是一宮女,當然沒有膽量。”
欣貴妃又接着道:“藍妃所言極是,一個宮女怎敢冒死對太後下毒?在怎麽說,這畢竟是瑞德宮的人……”
二人言下之意直指燕貴妃,衆人便擡眼去瞧,本以為燕貴妃會辯解一番,可誰知她卻轉臉對着身旁的劉嬷嬷,似是一臉不知情般,責問道:“劉嬷嬷,昨日本宮不是叫你将那木樨花油送去慈安宮,怎這花油落到了個粗使宮人手中?”
劉嬷嬷趕緊跪下認錯:“奴婢昨日端着那木樨花油,剛走到瑞德宮口,這房索吟便上前來,說那時太後應快要午醒,若是她去送,還能給太後講幾個有趣的段子,太後定是歡喜,巧言一番後,就将那木樨花油端了去,都怪奴婢未考慮周全!”
程曦心中叫苦不疊,聽那主仆倆一唱一和把鍋甩給自己,就來氣,真想沖上去,撕了她那裝模作樣的嘴臉,可估計還沒到人家跟前,自己就要完蛋了,程曦深吸一口氣,當務之急還是趕緊想想,如何把自己身上的鍋甩走!
紀元纾聽到這木樨花油,在腦中迅速的回想着,她是司藥女官,後宮各宮所需藥材,都需要通過她來記錄,她盡可能的不讓自己漏掉一絲線索,因為她也不願這二人中的任何一個有閃失,忽然紀元纾心底想到了一個念頭,便擡起身道:“啓禀太後,可否讓奴婢看下這木樨花油?”
劉雲香不解:“太後是面上中毒,那木樨花油是用在頭發上的,檢查它做甚?”
季太醫微微向前一步解釋道:“雖是用在發上,但頭發距離面部很近,如若真有何問題,倒也是有可能引起面部中毒的跡象。”
太後點頭應許,命李嬷嬷将那木樨花油取來。
程曦這時還伏在地上,她微微側頭瞄了一眼燕貴妃,難道燕貴妃不怕自己昨日将她給的毒,滴入木樨花油裏面麽?
只見燕貴妃面色依舊沉穩,看不出一絲顧慮,因為這木樨花油是絕不會有問題的,燕貴妃也是低眼去瞧跪着的程曦,二人雙目一對時,燕貴妃嘴角不似覺察的向上提了一下。
程曦豁然明了,原來從一開始,燕貴妃就沒有信過她,昨日曼音殿內是一出戲,燕貴妃給她的并不是什麽□□,所以此時燕貴妃可以從容不迫。
很快,李嬷嬷就将木樨花油端了出來,紀元纾起身又是一拜,便與季太醫,劉尚食,一同在大殿的紅松木桌上細細查驗。
待程曦從燕貴妃那兒收回目光時,掃過身旁跪着的藍妃,瞬間腦中嗡嗡作響,她定了定神,又回過臉來細細地瞧……
羅晶本是擡眼望着那邊的紀元纾等人,餘光覺得身旁伏在地的宮女似是在盯着自己,便垂眼一看……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二人心中皆是一震,一時寒毛卓豎,眼前這張面容,竟同自己穿越前的閨蜜,一模一樣!
究竟是她也穿越過來了,還是人有相似罷了?
程曦最先反應過來,見面前這個同羅晶一樣面孔的藍妃也在望着自己,她又将臉朝這邊轉了轉,将鼻子放大縮小了幾次。
羅晶望着這鼻子,忽而記起高中時……
“快快,快看我鼻子!”
“诶?程曦你鼻孔怎麽會動啊?”
“我剛看這帖子說,全世界只有30%的人鼻子會放大縮小哦!我厲害不厲害?”
“厲害啦我的妞兒,我也給你看個技能,看我的耳朵!”
“啊?!我的耳朵怎麽不會動啊,你快教教我!”
羅晶的思緒又回到了這慈安宮的大殿上,她意識到這是程曦在對她發暗號來确認身份,她也立刻動了動靠近程曦這邊的耳朵。
兩人均已心領神會,身旁跪着的人,就是同自己一起長大,一起鑽被窩,一起看恐怖片,一起粉愛豆,一起翹課,一起吃路邊攤,一起踩馬路到腳軟……一起穿越到異世的閨蜜!
只是——她們相認的方式,恐怕有點尴尬了,眼下不知是喜還是悲……
羅晶本以為定是這身旁的宮人,受了燕貴妃指使,下毒陷害自己,要使她認罪,以還自己清白,可如今得知這是程曦,一時沒了頭緒。
程曦很是氣惱,心中只道堅決不能讓羅晶出事,我的女人你也敢動,燕貴妃這狗娘養的,大不了和你同歸于盡!
便下定決心,準備向太後一口咬定,是燕貴妃指使她投毒在白玉脂裏,加上昨日自己在太後內寝的舉動,定會讓人信服,這樣便可以保羅晶周全。
程曦擡起身子,聲音異常堅定道:“回禀太後,奴婢認……”
“罪”字還未道出,劉雲香柳眉一挑搶先道:“莫非你想認罪,這可是死罪!”
欣貴妃見狀,回過面來,嬌美的面容帶着一絲質問:“玉妃何故要阻止她認罪,還是怕她交待出什麽實情來?”
劉雲香嗤笑一聲:“實情?恐怕這宮女早就夥同她人串通好,準備誣陷燕貴妃。”
這邊燕貴妃向娴妃遞了神色,娴妃微微點頭,上前一步柔聲道:“欣貴妃之前說藍妃沒有下毒動機?要知道如今後位懸空,如果太後中毒,在陷害給燕貴妃,那對于藍妃又或者別人來說……”
娴妃故意沒繼續說下去,而是拿起手中碧色刺繡文心蘭絹帕拭了拭嘴角,話雖未說完,但這話中的“別人”,一聽便是暗指欣貴妃。
劉雲香立刻接過話來:“太後有所不知,這房索吟,紀元纾,同藍妃在新秀宮早已熟識!在新秀宮時她三人就以姐妹相稱,而這次太後中毒,與她們三人卻分不開關系,這其中難免不讓人多疑啊!”
見太後未有言語,劉雲香接着揚高了聲道:“太後若是不信,盡管找新秀宮的嬷嬷來問話,再說這殿內多少妃嫔,也是今春新秀宮的秀女,一問便知……”
劉雲香望見太後身旁站着的李嬷嬷,又想起當時她也在新秀宮待了些時候,便又道:“還有李嬷嬷,李嬷嬷也當知的……”
太後擡起手來,讓劉雲香不用在講,這一聲比一聲高的,吵的她腦仁疼得緊,她又沖李嬷嬷擡了擡眼皮:“可有此事?”
李嬷嬷俯身答是。
劉雲香嘴角抑制不住向上揚起,見對面燕貴妃瞪了過來,怕她得意忘形,便也學娴妃那般,急忙低頭拿起帕子遮住嘴來。
程曦恍然記起,怪不得自己之前因守夜染了風寒,風鈴說有一紀性女官送來了湯藥,原是穿越前這具身子的主人,也就是真正的房索吟,同紀元纾很有交情。
這下程曦一直沒有想明白的地方,終于清楚了,她知道燕貴妃心思重,不可能有得手的內應不去用,而是去用她這個并不熟透的丫頭,原來燕貴妃之前百花園亭中,還有曼音殿,皆是鋪墊,燕貴妃并不指望她去下毒,而是逼迫她昨日在內寝有下毒的舉動,這一舉動,便是給旁人瞧的,自己果然還是想的淺了,這本想認罪,卻被反咬一口。
想來燕貴妃的目的不只是藍妃,而是藍妃身後的欣貴妃,藍妃借着太後寵愛,本無理由去陷害燕貴妃,但如若是為了幫欣貴妃封後,而想要除掉燕貴妃,便有可能這麽做,畢竟誰人都知藍妃曾為了救欣貴妃,可是挨過刀子的。
細想來欣貴妃為了後位,借藍妃之手陷害了燕貴妃,沒想看着人美心善的欣貴妃,竟如此有手段,這個可怕念頭瞬間在大殿上蔓延。
“無論如何,這白玉脂是藍妃所做,檢查白玉脂的人又是紀元纾,房索吟又被人看到對白玉脂做了手腳,這幕後的指使,還不夠明顯麽?太後明見,萬不能讓有此等心思的毒人留于後宮啊!”
劉雲香又急急補刀,此言論一出,一些妃嫔們看出了事情的風向,便有人趕緊附和,定要嚴懲以儆效尤。
倏地紀元纾擡起頭,忙從紅松木桌前來到殿中,雙膝落地,斬釘截鐵道:“啓禀太後!并沒有人下毒!”
“還在狡辯!”劉雲香剛想呵斥,太後一揚手,讓紀元纾繼續把話說清楚。
“回太後,奴婢檢查了藍妃的白玉脂與燕貴妃的木樨花油,這白玉脂裏主要成分有杏仁,而油中含有黃芪和葛根,分開來講,杏仁粉塗抹于面部有養顏之功,而黃芪和葛根均有生發養發之效,但不巧這杏仁同那兩位藥材相克,同時使用便可引起中毒!”
紀元纾一席話畢,殿內瞬時議論紛紛,羅晶依然屏氣懾息,擡眼去瞧季太醫,生怕又有變數。而程曦只覺眼前跪着的這個女子,渾身似散發着無限光芒,宛如菩薩顯靈!
季太醫摸了摸山羊胡,紀元纾是那剛上任的戶部尚書紀荊之女,藍妃又是工部尚書藍博邢之女……這件事不管是朝前還是後宮,都牽扯不小,也罷,不如就順水推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也不願做這惡人,深思一番後,便來到殿中,對太後行了一禮,慢條斯理道:“禀太後,确有醫書記載,杏仁不可與黃芪同服,會引發中毒,外用的話,或許……也有可能引發不适。”
見太後緩緩點了點頭,這殿下跪着的三人,終于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劉雲香還想要說什麽,被燕貴妃一個眼神制止住了。
太後神情卻依舊黯沉,大殿內也無了聲息,衆人皆在等太後對此事下定言。
良久,太後似是輕笑一聲,便喚這三人起身,自己也被李嬷嬷扶起,緩步來到殿中,淡淡道:“燕貴妃同藍妃都是為了孝敬哀家,也莫怪你二人。”
說着又轉眼去看劉尚食,聲色俱厲:“倒是尚食局疏忽大意,竟讓二者不可同用的東西近了哀家的身,尚食局全局罰俸祿半年,各領二十大板!”
劉尚食紀元纾連同幾位殿內的尚食局女官,苦着臉跪地領罰。
程曦雖躲過太後這一關,可一想要回瑞德宮,便又是冷汗潺潺。
豈料太後指着程曦,望了望李嬷嬷問道:“方才說她在新秀宮時,是同藍妃一屋的?”
李嬷嬷點頭答是。
太後回過頭來,瞧了眼程曦,又看了看羅晶,溫言道:“藍妃今日無端被問責,雖是無奈之舉,可也是受了委屈的,房索吟這宮女平日裏卻能說書打樂,又是與你相熟,哀家便做主,日後去華穆苑好生伺候你吧。”
程曦感激得淚光閃閃,對着太後又是一拜。
羅晶強壓住心中的激動之情,欠了欠身,語氣憐憐:“謝太後,臣妾不覺委屈,事情查明便好,最重要還是太後鳳體。”
見藍妃識得大體,太後很是滿意,随後微微閉眼道:“哀家乏了,今日之事,便就此翻過……”
接着太後眼皮一擡,對着大殿衆人義正詞嚴道:“若是日後哀家聽到有人以此來滋事,定不輕饒!”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程曦:請問,為何我的暗號如此low?
筆折:你還想怎麽樣……
程曦:動鼻孔?!你一天不黑我你就難受咩?
筆折:那,下次暗號就是你張開嘴,如果方圓幾裏聞見臭味,便可将你認出,如何?
程曦:……求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