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六回
除夕這日晌午,程曦還在榻上迷迷糊糊,往日裏午睡至少也得一個來時辰,今日剛才神游,便被小翠拽了起來,院中屋內的添置裝點不都有其他宮人來做麽,是何事非她不可呢?
進了這正屋一瞧,程曦看呆了眼,紫檀八角桌上琳琅滿目,各式各樣的珍珠翡翠金銀飾物,旁還挂着一套寶藍長袍華服,這袍子金絲繡邊,暗紋乃金雀展屏,又繞道後瞧,背上是幾朵暗缟色祥雲,這織法技藝令人不禁稱贊,眼往下瞅,這拖尾足有一米來長。
羅晶從折疊透雕花鳥畫屏風後,被一個內侍扶着,緩步來到堂中,想也是剛被伺候了洗漱,這才出來。望見眼前這花花綠綠金銀閃爍,不由也顫了顫那纖長濃密的睫毛。
“主子,這都是方才尚服局送來的,奴婢怕擾了您,便讓他們悄摸着,別出了大聲。”
小翠上前去扶羅晶來到八角桌邊坐下,那內侍便退下了。
羅晶望着那套寶藍有些發怔:“我穿這色合适麽……”
“當然是合适啦,主子膚色白皙,與這寶藍甚為般配!”
小翠顯然是沒有理解羅晶所為的“合适”未何意。
羅晶一貫不喜華冠麗服,平日裏穿着打扮也總以淡雅為主,猛然瞧見這身袍子,心中也沒了主意,一是怕自己逾越,二是她心裏總對這些有所抗拒。
眼瞧羅晶一日比一日越發得明豔動人,縱是程曦這女子望見也不免會心中一動,所以她由衷佩服可以同榻而眠卻不碰羅晶半分的林胥年,果然是聖上,與常人不同,定力可是相當足的,便暗自給那陛下取了綽號——禁欲之王。
羅晶見程曦默不作聲,只是歪着腦袋眼神爍爍,紅着臉望着自己,猜她準沒想什麽好事,便沒好氣道:“索吟,也不見說句話,站那裏瞧什麽?”
程曦一時尴尬,晃晃腦袋甩開了方才所想的男女之事,來到羅晶跟前道:“主子莫愁,既是尚服局送來的,自是可以穿得的,若是有何不妥,也是他們的責。”
程曦明白她只是不想人前出頭罷了,可如今身份卻由不得她,藍博邢回朝後,陛下連連嘉獎,朝中甚是得勢,而後宮她貴為妃,如今也得盛寵,尚服局送來這些并未不妥。
梨花妝臺前,小翠先是給她盤了淩雲髻,羅晶直言太過誇張,小翠無奈便又拆散,一連試了幾個,她均不滿意。
“主子,這除夕的萬壽家宴,您不能照平日裏那麽裝扮,各個娘娘都是如此的。”
小翠所言不假,若到時就她穿着淡淡,豈不在人群中尤為突出,反而免不了旁人多想。
“罷了,那便還是方才那個朝雲近香髻。”
盤好了發後,程曦便将桌上的華勝都端了過來,羅晶一時也看花了眼,便問這二人之意。
小翠直去點那擺在中間最惹眼如拳般大小的金箔牡丹,這牡丹每一片花瓣都為金色透光,細細看去,花瓣上似有紋路栩栩如生。
羅晶也不免對這支華勝的做工啧啧稱贊。
程曦卻中意邊上那只月白色翡翠玉蘭。
哪有女子不好美的,打眼看去,這金箔牡丹确實極美,而這支玉蘭雖瞧着不如那金箔牡丹富貴,可又不失莊雅,與往日裏她的氣質頗為相似。
小翠非常不解,怎的今日索吟這般看不出好壞來,待到除夕家宴,在萬壽殿看那燕貴妃頂着一支更大更閃的牡丹時,她才恍然大悟,暗自慶幸,幸虧主子最後還是聽了索吟的,帶了這翡翠玉蘭來,不然豈不是叫旁的看了笑話。
小翠佩服地望向身旁立着的程曦,程曦不禁得意,沖她嘴角微微揚了一下。
程曦暗暗吃驚,怪不得這萬壽殿尋常日子大門緊閉,放眼望去所見之處無不透露着兩個字:奢侈!
沒想宮中還有如此豪闊之殿,容納上千人也非難事,光這中央的十二個赤色立柱,便至少有三層樓那麽高,頂上圖騰九龍呈祥,程曦只是稍稍瞥了一眼,便覺驚嘆。
再說這殿中,最高位乃是陛下與太後,左邊先是兩位貴妃,接着是月妃,要說荷淋年幼,便與她同坐在此,再往下就是羅晶了,這尚儀局排的不錯,前頭三個皆有子嗣,而藍妃卻是未有子嗣中,排位最前的,這讓排在她下面的劉雲香翻了好一陣白眼過來。
在右邊,也就是妃嫔的對面,坐着林楓志,林楓益,還有一位親王,幾個王爺王妃,郡主等。
環顧一周,這大殿之上,美人如雲,可若是說是能挑眼的驚豔之色,那必須是程曦眼前坐着之人了,诶呀呀,心裏美滋滋呀,程曦露出了宛如慈母向衆人炫耀自家閨女時的笑容一般。
往日裏最受矚目的便是有着傾國傾城的欣貴妃,而如今羅晶愈發出挑,平日不施粉黛只覺是位姝顏,今日被小翠這般倒騰一番,竟能隐隐蓋過了欣貴妃,縱然欣貴妃五官絕美,可那膚色瞧着還是賽不過這白嫩似能捏出水來的羅晶,看來年輕就是本錢,這話不假。就連那禁欲之王方才進殿時,也忍不住一直望向這邊。
程曦耷拉着腦袋,卻倆眼耐不住來回瞄,對面那些個王爺一個比一個肥碩,五官都擠在了一起,按理說陛下前頭應還有兩位皇兄,去掉幾位異姓封王的話,數着便少了為陛下的親弟兄,心中暗自忖了一番,似乎對這個皇上登基之前的事了解甚少,改日可以替晶兒好好研究一二。
收回了眼又瞟見旁坐的劉雲香,一瞧便知她今日費了不少心思,那一個頭可得四十斤重,恨不得直接将金磚給堆頭上,程曦咬住下唇強憋着笑,忽而感覺對面有一道如電的目光射了過來。
這死丫頭,又是幾日未見,還這般不守規矩,那賊眼瞄來瞄去是在作甚,連身邊的皇叔都能瞅上半天,卻死活不見望向自己!林楓益越想越生氣,便死死盯着程曦。
程曦将頭埋得更深了,不看也知是誰,她幹脆佯裝不知道,便也收了心,不在随意亂瞟。
索性沒過多久,傳來了喜慶的奏樂聲,殿兩旁呼呼湧上來一群舞姬,那曼妙的小腰在殿中随着音律各種扭擺,程曦欣賞不來,那股子新奇勁兒早就過了,便彎身去給羅晶滿了一盞花露,俯在她耳畔輕聲了一句,羅晶緩緩點頭,她便悄悄退了出去。
白日裏她是專門去過尚宮局的,可是卻未在殿內見到訾琰,萬壽殿家宴的名冊豈會有錯,程曦便在殿外圍着萬壽殿繞了一整圈,四處張望,還是未尋得,不由心中煩悶,開始撓頭。
而此時旁殿的高處之上,一雙亮眸正注視着這個蹙着眉口中喃喃的女子。
這女子倏地擡起頭指望長空,二人竟對上了眼。
屋頂很暗,程曦怕是日有所夢夜有所思,出現了幻覺,眯着眼又朝跟前邁了兩步,那人依然還在俯視她,不會錯了,正是訾琰!
程曦面上愁容眨眼散去,興奮地沖着屋頂使勁兒揮手,訾琰卻只是淡淡的望着她,沒有一絲回應。
既然訾琰不下來,那可別怪她一展爬牆頭的功夫了!
眼瞅着就要爬上這座高牆,誰知腳下一滑,整個身子向後仰去,這摔下去不是腦震蕩,腰也得斷了!完了完了!貪圖男色毀一生!
救命二字還未喊出來,眼前便迅速閃出那只熟悉的手,一把将她拉了上去。
“還好還好……吓尿了!”
程曦唏噓不已,拍着胸口給自己順氣,擡起頭準備好好謝謝這救命之恩時,卻發現訾琰瞧自己的眼神很是怪異。
“怎麽了?”
程曦不解,莫不是面上沾了何物?
訾琰顯然有些猶豫,急忙背過身去,聲音雖是低沉卻難掩尴尬:“你……還是快些回去換下衣褲吧……”
程曦以為是爬牆頭時蹭了灰,拍了拍手,俯身打了幾下衣褲,弱弱的問道:“現在可好了?”
訾琰将那結實的身體向遠處挪了挪,一時似不知該如何回答,稍吟了片刻,才沉聲道:“方才你講自己,吓……”
程曦豎了豎眉,方才所講……
啊!是方才心有餘悸時,嘴巴上胡亂交代,急急嚷了一句“吓尿了”,原是訾琰以為她尿了褲子,簡直哭笑不得,忙上前解釋:“不不不,我沒有尿褲,那是我們家鄉的俗語,就是說我很害怕的意思!”
見訾琰還是不願轉過身來,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假,程曦腦子一熱,直接去拉訾琰的手:“不信你摸摸看啊,我褲子沒濕!”
“胡鬧!”
訾琰厲聲甩開她的手,回身過來時,面色冷峻。
程曦被驚了一下,也不知訾琰是否真的生氣了,便垂下眼,鼻子一酸,委屈巴巴的壓着嗓道:“剛才你還拉我了,我不也沒躲麽……”
訾琰冷冷瞧着她,語氣有些涼薄:“我是為了救你。”
“救我?那是不是說明你——在意我啊!”
程曦又湊近一步,倏地揚起下巴,那雙圓溜溜水汪汪的杏眼直勾勾的盯着他,二人距離不過一尺,透過闌珊月色,越瞧越是淪陷于他這雙堅毅的眸子,程曦不由雙頰微紅,如看呆了般。
訾琰一時神色迷茫,恍然間眸中一動,慌忙移開眼,将那棱角分明的面容埋在了一片黑暗中,語氣依舊平淡,聽不出心思:“我只是怕麻煩。”
定是這樣,可不禁回想起方才她腳下不穩,險些摔下去之時,為何自己會莫名一緊,這是怎麽了?難不成他還會在意一個不成體統的丫頭……
作者有話要說:
筆折:有喜歡這對兒CP的麽?
程曦:不喜歡也得喜歡!
筆折:滾回去= =又不是小劇場,你出來撒什麽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