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八回

萬壽殿的除夕家宴,猶如現代的一家人團坐在一起,吃吃喝喝,閑聊之餘還看看節目,等待着子時的到來。

又是一首琵琶曲,聽得羅晶程曦皆是兩眼發直,困了。

待那彈曲的宮人退下,門外便傳來一聲響而翁長的鐘聲,這鐘聲便代表新年的到來。

本以為大家該是樂樂呵呵互道賀詞,誰知殿內瞬間靜默,門外傳來一聲慚震得低吟。

殿內之人皆望向那聲音的源頭,只見一披着烏黑長發,帶着純黑面具,一身黑袍之人,跳着詭異的舞步,緩緩進入殿內,他赤着腳,腳腕處系着一串墨色鈴铛,每走一步那鈴聲及其脆響又不聐聒,與他低沉又沙啞的吟唱,相互抑制,互相生輝。

程曦看得新奇入了神,羅晶卻莫名生出一絲忐忑。

來人行到殿中時,羅晶才瞧到他那黑色的面具上,竟無一孔!

他是何人,他如何看路,難道不覺得憋悶麽?幾個問號出現在羅晶腦中。

待此人唱跳結束後,與林胥年太後幾句談話,便将羅晶的疑惑解了個大概。

原此人是大安國大祭司,風天澤。

每年的宮中的除夕家宴,他才會露面,其餘日子裏除非舉國盛典,他均不會到場,據說此人可占得星象,算出人之天命。

太後與皇上在他面前沒了往日威嚴,猶如小學生聽課一般,頻頻點頭,他聲音帶着絲絲迷離,純淨如玉石之聲,羅晶心生好奇,不住地打量,但所瞧之處均是一片烏暗。

在程曦看來,此人就是個跳大繩的,跨年夜來裝神弄鬼,欺負古代人老實,忽忽悠悠講了一堆有的沒的,說準了便是他厲害,說不準了那是你沒悟到點,要說這職業,她也能勝任,程曦不住嘆氣,怎就沒讓她穿成這個只拿皇糧不幹正事的大祭司呢!

與殿上那二位說完了話,殿外進來兩位黑衣弟子,扮相與風天澤無異,只是腳踝處沒有那串鈴铛,他倆手中擡着兩壇聖水。

聖水……

噗!程曦差點沒憋住了……

這聖水先是滿了兩盞呈于林胥年與太後,随後便論資排輩,人手一盞,當然那些個位份極低,排坐都排不到跟前的,只有羨慕嫉妒恨的份兒了。

倒是有一個小細節,讓程曦印象頗深。

那大祭司的弟子在來到羅晶跟前,雖是帶着純黑無孔面罩,但程曦很肯定,他是呆望了羅晶一會兒的,在予其他人盛這聖水時,他動作極快又穩,可他在羅晶這裏,居然将那聖水灑出來幾滴,旁的人正捧着那聖水樂滋滋的品,自是沒有瞧見,可他這的行徑被程曦盡收眼底。

這弟子臨挪去劉雲香那裏時,竟還側目與程曦一黑一白的對了一面。

當時的程曦可沒想那麽多,只是以為祭司小弟見了羅晶也動了春心,望自己時,估計是在警告她莫要言出去罷了。

羅晶端起這玉盞中的聖水,細看一番,輕聞一陣,發覺與普通白水并無兩異,也暗自腹诽這是古人故弄玄虛,豈料當聖水滑入唇中那一刻時,一股清涼直沁大腦,仿佛整個人瞬間豁然,她不禁又訝奇地望向殿中那一抹高大的烏黑。

殿中端立的風天澤,此時正透過那黑色面罩,深深的審視着她。

……

這大安的除夕習俗也講究熬年,既有對如水逝去的歲月含惜別留戀之情,又有對來臨的開年寄以美好希望之意。

從萬壽殿回來,已快到醜時。

羅晶回到屋內雖已犯困,可也不敢阖眼,只是坐着養神,一會兒還有的忙。

小翠将茶點張羅好,程曦也從內室拖出一四方紅木箱,華穆苑這正屋外本就燈火通明,這下可就更熱鬧了。

門口立着宮女太監加起來也有六七個,知是到了主子發賞的時候,各個樂得眉飛眼笑。

領賞也得按照等級來排,先頭領的便是程曦與小翠,也是昨個兒倆閨蜜就說好了的,程曦就是個走後門的閑職擺設,往日裏都是小翠裏裏外外操勞,衆人皆是看在眼的,程曦便将賞她的那份提前勻了一多半,放小翠那賞盒裏。

四方紅木箱內,裝着幾個賞盒,小翠與程曦的賞,是羅晶親自遞在手中的,小翠一掂賞盒,面上便是一驚,随後打開之時,又是一喜,她打小也沒見過如此豐厚的賞賜,那盒中金銀閃爍,門邊看的宮人也是直了眼,無不羨慕。

小翠呆呆望着,顫着唇說不出話來,身旁程曦用胳膊肘頂了下她,她才回過神來,瞧見程曦那盒中物件還不如她一半多時,又是微微一怔,平時瞧主子更願與程曦多待,她私以為程曦更得主子心,怎地她的賞會比程曦高這麽多……

見小翠愣神,程曦挪了挪膝蓋,挨着她壓低嗓,如蚊聲:“瞧主子多偏你的心!還愣着作何,快說吉祥話謝恩吶!”

小翠聞言鼻頭一酸,激動的淚水奪眶而出,将那沉甸甸的賞盒放下,一通喜極而泣的吉祥話道完,又重重的磕了個響頭。

羅晶待小翠雖不如程曦,但也是真心,想起初到皇宮之時與小翠的朝夕,便也潤了眼角。

這讓跪在一邊的程曦好生尴尬,忙也抖出幾句壓箱底兒的喜慶賀詞,只是她這頭磕得略微敷衍。

雖是更深夜闌,但這一屋子宮人抱着如此豐厚的賞盒,也都不覺困乏,各個神采奕奕。

只拿東西不幹活可不行,光幹活沒有忠誠便更不行,羅晶負責大方出手,程曦便得負責開口調|教。

程曦端起了一等宮女的架子,清了清嗓,上前對這一排宮人拿腔拿調道:“主子這一年待我們不薄,從未厲聲訓斥過,也從未責罰過大夥,将心比心,主子真心待我們,我們也要恪守本分,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時時刻刻謹記,華穆苑的各位皆是藍妃娘娘的人,對主子盡忠盡責,主子自是不會虧待各位。”

“奴婢(奴才)定會對藍妃娘娘盡忠盡責!”

衆人齊聲應道。

第二日小翠往羅晶那眼圈上打了不少脂粉,昨個一宿未合眼,天蒙蒙亮時,才眯了不到一個時辰,便又要起身收拾。

說來陛下與太後更是辛苦,估摸着這會兒還在接受百官朝拜,一會兒散了還需受這些晚輩們的拜,不知那身子能否受住,越是擔心,越不住地催了小翠幾句,萬不能誤了時候,讓太後多熬。

昨日那些個賞賜可沒白發,各個都是一宿未眠,卻動作麻利,三下五除二,不僅裝扮的端正,而且還提前竣工。

程曦這會兒以回屋取東西為由,歪在炕頭上,就扯起了呼嚕。

剛夢到踮起腳尖,即将與訾琰那微厚又性感的雙唇觸碰上時,忽然一陣涼意爬遍全身,一睜眼便瞧見小翠呲着牙,豎着眉,怒聲道:“誰讓你睡啦!”

程曦本還有些磨磨蹭蹭,但一聽是那工部尚書藍博邢來了華穆苑,便如觸電般直挺起身,鞋都來不及穿好,邊跑着邊拖着沖向羅晶的正堂。

想必是百官朝拜散了後,皇上準了他來後宮與女兒一聚,羅晶知道朝堂內官想來趟後宮實屬不易,她身為人家子女,定也沒有拒絕的理由,一聽通傳便慌了神,忙讓小翠去将程曦喊來。

還好這兩屋不遠,程曦到時,藍博邢還在廊口,正被宮人往裏面引。

羅晶從未如此恐慌過,不自覺便縮了脖子,喘息聲也失了均勻,小腿肚子禁不住地抖着,這個是在藍婀帑親爹面前,若是讓人家爹識出她這冒牌女兒,該如何是好?

門外腳步聲漸近,身旁立着的程曦也隐約感覺到後背冷汗直流,肚中肝兒顫惶惶,不行!程曦晃了晃腦袋,這樣定會敗露,無論如何,先得穩住,不能自亂陣腳!

她忙俯身貼在羅晶耳畔,語速飛快卻字字清晰:“少說少錯,不會就哭!”

話音剛落,便見一墨色管靴踏進堂內,羅晶屏氣穩神,腦中回蕩着程曦那八字箴言,硬是憋紅了眼去望這位陌生的父親。

藍博邢進了堂便低頭拱手,步行至堂中時,又畢恭畢敬行了一禮。

羅晶忙起身上前去扶他,藍博邢卻很是懂禮,撤了一步擺手道:“娘娘還請上座。”

這聲渾厚響亮,與羅晶的父親還有幾分相似,話音一出她便微微一顫,程曦與她自幼玩大,自是認出了這聲來,一把扶住羅晶,羅晶用力攥着手心,轉身回到堂上。

這位藍大人為何如今聲望頗高,就進堂這一會兒便不難看出,他身子雖高,卻體态勻稱,想起昨夜萬壽殿那些個封王,挺着個懷胎十月的肚子,滿臉油水的模樣,哪裏像是個清廉的正經大臣。而藍大人身着不過普通品級該有的官服,指上也未見到任何金銀玉翠,那略為消瘦的臉頰上,有了些許歲月的痕跡,卻瞧不出疲憊,胡子修剪得極為工整,看得出他是位很講究規矩之人。

待看清藍婀帑父親的樣貌時,程曦暗自松了口氣,若真與羅晶父親樣貌相同,保不齊羅晶會控住不住情緒,還好只是聲有些像罷了。

羅晶請這位父親上座,程曦極有眼色去看茶。

尋常父女這般相見,必是會詢問一番家中近況,好在羅晶前幾日知道藍博邢回朝,便有所了解,這藍婀帑母親健在,前頭還有一兄長,卻未在朝中謀職,便借着思念母親,打開了話匣子。

藍博邢看着極其普通,就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做事說話規規矩矩,絲毫沒有半分逾越,只是這與自家女兒說話的語氣語調,總瞧着十分生分,讓好不容易醞釀出悲傷情緒的羅晶,生生将眼淚又憋了回去。

家裏一切安好,大哥在外依舊飄蕩,感情她大哥是個混江湖的漢子,雖未見其人,可聽着便知是位不堪拘束的主兒,怪不得一提到他,藍博邢眉頭不自覺地蹙了蹙。

眼瞧這對兒父女将話給聊死了,這樣尬坐着顯然不行,程曦怕久了藍博邢瞧出端倪,便在一旁輕聲提了一句:“娘娘,別誤了給太後拜年的時辰。”

藍博邢聞此言,不敢多留,忙起身告退,程曦來到堂口準備喚外面宮人幫他引路,誰知這藍博邢直接跟在她身後,還道了一句:“勞煩了。”

這讓想偷懶的程曦沒了脾氣,只好回了一句:“大人,請這邊。”便從前帶路。

出了華穆苑,在這偌大的永軒宮行了幾步,身旁宮人漸少,藍博邢忽然快了幾步與程曦并肩,那淡定的面容也是陡然一變,壓着聲道:“是時候了。”

語畢後迅速恢複了那淡然的神色。

作者有話要說:

将将将将!

神秘人物出場!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