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十九回

待見到宮口處一行人攔了林楓益去處時,程曦驚的腳下亂步忙停,僅有的一絲希望也蕩然無存,手腳倏然無力,整個身子向下滑去,她死死咬住下唇,強走了兩步緊緊貼在宮牆的這邊,不讓自己倒下。

現與外面的人僅一牆之隔。

“看來那宮女沒有說謊!那藍妃果然與二皇子有染!”牆外傳來劉雲香刺耳得尖利聲。

接着便聽見林楓益冷哼一聲,怒氣道:“本殿下只是碰巧路過!根本都沒進去!玉妃休得胡說!”

“可本宮這一行人都瞧見你并非路過,而是從院子裏跑出來的。”

雖沒見到,但從這凜凜俱厲的語氣便能猜出,此時燕貴妃定是正容亢色。

接着燕貴妃又是拿腔拿調正言疾色道:“本宮已派人禀明了陛下,究竟如何,待陛下來裁決!”

……

今夜的靜心殿內,一點也不叫人心靜。

林胥年沉着面坐在高處,見羅晶倚在軟墊上神色不清,那白皙的面龐上紅暈一片,似是強撐着才能睜開那迷離的雙眼,不時一滴淚水順着臉頰緩緩滑落。

林胥年聽着殿下那宮女驚慌着神色,卻一字一句甚為清晰的說明了她在惠仁宮所見,而邊上同是跪着的林楓益則滿眼不屑,還露出憤憤之色。

待那宮女道完,林胥年一言不發,眯起眼去瞧立在邊上的欣貴妃,那眼神讓人琢磨不透,欣貴妃面色泛白,上前欠了欠身,正聲道:“陛下,如此重的罪名,可不能僅憑一個瑞德宮宮女之言。”

林胥年那俊美的面上蹙着眉極深,若有所思地又斜眼望了另一邊淡定自若的燕貴妃,不由回想起去年梅林之事,燕貴妃心思缜密,若是想陷害林楓益也不是沒有可能。

劉雲香見狀,忙上前一步,那細長的眉眼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殿下的林楓益,尖聲尖氣地補刀道:“以前藍妃是在華穆苑,那是二皇子母妃的主宮,故而進進出出便不覺得如何,可如今不同了,畢竟那是惠仁宮,二皇子說什麽也不好暗夜與藍妃娘娘私會呀。”

林胥年沒去看劉雲香,只覺得這話語刺耳聒噪,忍不住胸口憋氣,将手中茶盞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殿內氣氛更加凝重起來,衆人皆不敢再出聲。

林胥年眸子一沉,冷冷扯了扯嘴角,低聲道:“惠仁宮的可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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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院子時,程曦見燕貴妃派人帶走了林楓益,便知一會兒就會有人去将羅晶帶走,那時她依舊昏沉,但絕不能倒下,若是她不陪在羅晶身邊,翻過了今日,就更難辯白得清了,她不顧初春的井水冰冷滲人,在院中打了一桶,便将整個腦袋沉了進去,這才能稍稍清醒的來到這靜心殿。

小翠只是守在羅晶身邊不住地抹淚,程曦膝行幾步上前伏在地上,語氣決然铿锵:“回陛下,藍妃娘娘在宴席上飲酒後,當時便伏案不起,在場衆人皆可作證,如此奴婢們便将娘娘架回了惠仁宮正寝,娘娘便一直歇息,直到這會兒被帶來了靜心殿,至于二皇子為何會出現在偏門外,就不得而知了,難道随随便便有人路過那惠仁宮,都是與惠仁宮有染嗎?還望陛下明鑒!”

殿下羅晶那昏沉不醒的模樣不像作假,月妃也連連應和,在宴席上,藍妃确實當場便沒了精神,如此這般意識不清,怎會與二皇子做有違倫理之事。

“這藍妃的貼身宮女,可把話要說了清楚,不是路過,而是從那惠仁宮跑了出來,藍妃醉酒回宮做了何事,臣妾們不知,可有一點,二皇子為何會夜入惠仁宮,這着實令人想不通。”

斷然是不能小瞧了這娴妃,真是字字珠玑,那句“做了何事,臣妾們不知”,便将程曦方才所說的實話,全然做成了虛的,是啊,這兩個宮宮女各執一詞,一個說是被奴婢們帶回屋睡了,一個說是被二皇子摟着進了屋。而最開始那句“藍妃的貼身宮女”,更是點名要害,仿佛程曦說的都是在編瞎話護主一般。

頂上傳來林胥年深深的吸氣聲,他那雙泛紅的深眸冷若冰霜般直直地瞪着林楓益,聲沉而冰涼:“說,為何會去惠仁宮?”

林楓益狠狠攥起了拳頭,目光從身旁跪着的程曦身上掃過,不敢有半分停留,生怕叫人看了出來,他在意這個一直被他欺負的丫頭。

是從何時開始的呢?

或許是與她一同趴窗偷看時她那靈動的眸子,在禦花園偶遇時那般裝腔獻媚,在慈安宮聽她說書時的繪聲繪色,又或是她一頭栽進泥時那般可憐的窘迫,她與他所見到的所有女人皆是不同。

他一直不敢去承認,也一直不敢去相信,直到那日她裝死騙他時,他淚如雨下,這才恍然間明白,他對她的厲聲,責罵,欺負,皆是因為他在乎她,想引起她的注意……

以至舞勺之年的林楓益,頭一次對這樣一個丫頭動了心,他暗自咬牙,絕不能将她說出來,如若照實了說,極有可能給她帶了滅頂之災。

二皇子夜闖惠仁宮只為了與掌事姑姑一聚?恐怕即便他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并且,他絕不能拿這個丫頭的性命來冒險。

再擡眼去瞧他的母妃,被婢女緊緊撐着才能勉強立着,滿面憂愁地望着他。

印象中母妃從未如此替他擔憂過,縱是前幾年他從那假山上墜落,她也只是淡淡瞧了一眼便再無關切,看來今日這一遭構陷,真是非同小可了,不過聊有一絲慰藉的便是,母妃是真的關心他的。

殿內一時無聲,林楓益緊閉着唇,神色也是跟着心裏的觸動不時變化。

見他久不作答,林胥年那冰冷的眸子更加深沉,林楓益這般沉默反倒更加令事情難說得清了。

月妃也是急得額上滲了冷汗,輕聲打破了沉靜:“陛下,畢竟二皇子還未行冠禮,還是個孩子,平白遇上這事兒,一時吓懵難開了口。”

“月妃可莫要忘了,即便還未冠禮,可舞勺的年紀足以懂得男女之事,這個年紀婚配的都不在少數,怎還能說是個孩子。”

燕貴妃銳利的細眸狠狠掃了一眼月妃,這月妃真是越來越膽大,前些年還時時中立,如今便明目張膽的跟她對着來,看來之前的警告還是不夠。

月妃頓時語塞,也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辯言,再去看那林楓益,依然是跪着不動,梗着脖一臉毫不知錯的神情。

燕貴妃瞟了一眼殿外,估摸着是時候了,便挪步來到殿下沖林胥年恭敬地曲了曲腿道:“陛下,畢竟此時茲事體大,斷不能冤枉了二皇子與藍妃,臣妾倒是想了想,今日是借着上元節晚宴,這後宮才未落鑰,二皇子許是性子頑劣,誤入了那惠仁宮。畢竟話說難聽了,抓人抓贓,這茍且之事,定不會只是這麽一次。”

月妃隐約覺得燕貴妃話中有話,可眼下她這番言論,倒也講得不錯,便應和了一聲。

燕貴妃此話确實古怪,今日之局便是她做的,她豈會拆自己辛苦搭建的臺?程曦悄悄斜眼瞟了一眼旁立着的劉雲香,劉雲香依舊難掩小人得志的神色,仿佛那眉眼中多了絲期待。

再去細想燕貴妃那句“定不會只是這麽一次”,霎時寒毛卓豎!

只求千萬是她猜錯了,是她想得過于深了,可這時殿門外傳來的通傳聲,讓程曦徹底心沉如石如海底……

身後那王美人一副病恹恹滿懷心事的模樣,邁着柔柔的步子,來到殿上,噗通一聲落了雙膝,抽出那碧色暗花絹帕在眼下拭了一番。

“你來作何?”

林胥年眯眼打量着她,對這個王美人他沒有絲毫的印象。

程曦冷眼望着身旁的王美人,又是那般熟悉地抽抽搭搭,如那日在賞花閣一樣的叫人憐惜。

“回陛下……妾身是住在惠仁宮瑾樂堂的……”

王美人收了聲,回頭望那靠在小翠身旁意識淡薄的羅晶,欲言又止地抹了抹淚。

“惠仁宮不是只有藍妃一個主子麽?你是何時入住的?”

月妃對眼下這個王美人不甚了解,只是印象中帶着荷淋去了一次惠仁宮,并未見羅晶提起過她來。

王美人低眉垂眼,對着月妃微微颔首道:“是前些日子,藍妃姐姐與妾身很是投緣,便邀了妾身入住惠仁宮。”

“行了,有話直說,到底來這兒作何?”

林胥年看厭了她這副哀怨愁眉的樣子,不耐煩道。

王美人意味深長地望了眼羅晶,忽地一下将整個身子叩在地上,仿下了決心般擡了聲道:“妾身趕來,是希望陛下饒恕藍妃姐姐的!”

好一個饒恕藍妃姐姐!

此言一出,林胥年面色更加難看,欣貴妃不由倒吸一口冷氣,月妃怔住向後趔了兩步,而這邊燕貴妃眉宇間陰狠漸濃,劉雲香嘴角藏不住地向上一提,娴妃倒是一副淡然之色。

程曦氣的渾身不住地發抖,方才燕貴妃那話,便是為王美人做鋪墊,原那日賞花閣是劉雲香與王美人的一出戲罷了!

這便是燕貴妃的後招,即便方才她向皇上奏明林楓益來惠仁宮是與她有關,而非羅晶,恐怕待王美人這番話畢,也不會叫人信了她,定會說她是替主子背鍋。

作者有話要說:

前面章節更新只是改改标點、錯字之類的,不影響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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