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六十回

林胥年一個冷冽的眼神,薛帥便明了他意思,點了點頭沖那刺客道:“若是現在在聽聲音,可辨認得出?”

刺客畏畏縮縮地點了點頭,薛帥沖着殿門處立着的侍衛揚了揚手,殿外便進來了三個老嬷嬷。

薛帥到底是個精明得力人,一刻鐘剛至,不光是名冊,連那三個老嬷嬷人都領上了殿。

但因拿人匆忙,嬷嬷們都不知自己為何被抓來,面上都一臉疑惑,尤其是一進殿時,瞧見地上跪着的那個渾身是血痕,更是心驚肉跳不敢妄動。

薛帥來到最邊上的這個瘦弱的老嬷嬷跟前道:“你是哪個宮的,這月初一出宮所為何事?”

老嬷嬷顫着眼,長出了口氣,穩住了心神,這才開口,原是被林胥福請去了福寧王府,專程教授清玲縣主規矩,那清玲縣主是林胥福的獨女,自幼嬌寵慣了,在京城也是小有名氣的。

刺客搖了搖頭,不是這個。

薛帥又走到了中間那嬷嬷身邊,問了一樣的話,這嬷嬷與方才那個不同,身形瞧着與那畫像中的有些相像,林胥年不由探了探身,眯起了眼。

這殿下跪着的老嬷嬷,他是認得的,是那燕妃跟前的劉嬷嬷。

劉嬷嬷挺着身子,剛說了是瑞德宮的,那刺客便立刻渾身一怔,斜着眼便開始打量她,薛帥也是看出了不對勁兒,便多問了幾句。

這半年來,每逢初一,劉嬷嬷便會去梁府一趟,梁府有幾個還未出閣的小姐,與方才那嬷嬷的緣由相似,也是去教授規矩的。

劉嬷嬷話音一落,那刺客忙朝殿上磕了個響頭,伸手便指着劉嬷嬷連聲道:“就是她,就是她,該死的害了我一衆兄弟!”

劉嬷嬷心裏一驚,面上卻絲毫不亂:“大殿之上你可莫要胡說,老奴根本就不認得你。”

“你、你、你事情敗露便翻臉還不認人了!”那刺客起了勁兒,沖着劉嬷嬷叫嚷了半天。

薛帥心裏也知道,這事一下将燕妃牽扯了進來,便去瞧林胥年的神色,林胥年沒有出言制止,而是一直盯着劉嬷嬷,若有所思的樣子。

劉嬷嬷狠狠瞪了他一眼,便膝行了兩步,沖陛下拜了一拜道:“老奴根本沒見過此人,此人說的每一個字,老奴都聽不懂。”

“你個老不要臉的!那日你還說,若是事成了,還會再給一箱黃金的!我呸!”

這刺客俨然一副市井混子的模樣,說着還朝劉嬷嬷啐了一口。

薛統領見他蹬鼻子上臉,一腳将他踹翻:“休得胡鬧!”

“朕再問你一遍,确認是她麽?”林胥年繃着面看不透心思,只是讓人覺得渾身生寒。

那刺客下意識擡了下眼皮,又連忙伏地,顫着聲道:“草民确認。”

“将他拖下去,帶燕妃,其餘人,散了。”

劉嬷嬷一聽林胥年這陰冷的聲,便知要壞事了,在地上拜了又拜,哭腔道:“萬萬不可啊陛下!這賊人是胡言亂語,信不得啊!”

林胥年已是相當疲憊,接過于公公遞來的清茶,擡盞一口飲盡,看都沒在看她,淡淡道了一個字:“罰。”

兩個侍衛連忙将劉嬷嬷架出了大殿,眨眼功夫殿內便只剩林胥年,于公公和薛統領三人,一時安靜的滲人。

薛統領緩步上前,拱了拱手,那面色有些猶豫,輕聲道:“陛下……”

剛一出聲,林胥年倏地擡起了那冷冽的眸子,薛統領自是知道這代表何意,閉了嘴再不敢吱聲。

林胥年知道他想說什麽,的确,僅憑這刺客一人之言,定不能如此将燕妃定罪,所以他在等,等宮外的消息。

在林胥年喝了第四盞茶時,燕妃才被帶進了殿。

她盤起的發髻略有些淩亂,上面的步搖發簪皆是素色,眸中噙着淚,每行一步皆顯得身子羸弱不堪般飄飄搖搖,一副我見猶憐,楚楚動人之态。

她緩緩行了一禮,顫着聲道:“臣妾匆忙被侍衛帶來,顧不得端整儀容,望陛下見諒。”

說着,燕妃抽泣了一聲,擡手将額邊一縷亂發別在了耳後。

這模樣與往日裏盛氣淩人的燕妃截然不同,可這殿內的三個皆不是好哄之人,連于公公,也瞧了出來,這一身裝扮表面匆促,實則是她特意為之。

“朕降了你的位,你可心中有怨?”林胥年并沒有直入主題,而是聲音緩和來了這麽一句。

怨,燕妃如何能不怨,只是這份怨氣,自是不能叫他知曉。

“臣妾怨也是怨自己令陛下失望了,沒能照顧好宮中姐妹。”

燕妃這幾句可是費了心思的,她可不會主動将疏忽管教或者失責這幾字脫出,反而如此一說,倒像是真的受了委屈。

林胥年心中冷笑,這麽些年來,她是何性子,他如何會不知,只是若不過分,看在梁丞相面上,他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知道朕為何傳你?”林胥年眸中毫無情感,仿佛殿下之人與他無任何關系。

燕妃聽到他語氣冷漠,心裏一時不是滋味,垂着眼搖了搖頭。

林胥年沖薛統領使了個眼色,薛統領便對外喚了一聲,殿門一開,燕妃瞬時變了神色。

只見劉嬷嬷面色慘白,身上血跡斑斑,架她的侍衛一松手,她便如斷了線的木偶一樣,軟在地上。

劉嬷嬷強撐着身子跪住,還不望禮數,弱聲道:“參見陛下……”這身子叩在地上,一時半會兒也沒力氣擡起來。

望着跟自己多年的嬷嬷受了如此的罪,燕妃縱是個狠心的,此時也不免心酸梗淚:“陛下這是作何?”

“昨日,欣貴妃與藍妃遇刺之事,你可知曉?”林胥年沉着臉問。

又因藍妃,燕妃狠狠咬了咬牙根:“宮中傳遍了,臣妾想不知也難。”

“你可知那被俘的刺客如何說?”林胥年道。

燕妃愣了愣,那刺客與她何幹?

林胥年已分不清她是在裝還是真不清楚,長長出了口氣,就在準備開口之際,殿外傳來了通報,林胥年心知,該有個結論了,揚了揚下巴道:“傳!”

殿門推開,只見訾琰冷着眉,身旁是一步伐輕捷的侍衛,這侍衛膚色暗沉,下巴還留有一撮小山羊胡。

二人行過禮後,林胥年道:“可查到什麽了?”

“回陛下,臣在那些刺客的屍首上,發現了宮中之物,而他們的巢中,還搜出了一箱黃金,上面皆有宮印。”這侍衛聲音粗犷,語調平冷,與他這偏瘦的身材有些不搭。

于公公連忙下去将訾琰手中的金條與珠鏈接了上來。

薛統領就立在林胥年邊上,仔細斜眼掃了一遍侍衛所呈上之物,在看陛下的神色,顯然比之前更加陰郁。

“還有何話說?”林胥年細長的眼睛中暗含怒氣。

“陛下,臣妾确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燕妃依然表面鎮定,內心卻越發不安,她知道自己定是被人擺了一道。

“那刺客說,是你身邊的劉嬷嬷,給了他這些,叫他去殺害欣貴妃與藍妃的!”

林胥年倏然起身,手中的證物狠狠摔在了燕妃面前。

燕妃驚了一下,向後退了兩步,面上倉皇一閃而過,便立刻穩住了心神,委屈道:“臣妾與欣貴妃一直和睦,從未有過争執,怎會起殺心?這與理不通吶!”

“那藍妃呢?”林胥年意味深長地挑了挑眉,已緩步來到燕妃身旁,俯在她耳邊,冷聲道:“朕以為上次之事後,你會收斂幾分,沒想到變本加厲!”

燕妃瞟了一眼林胥年冰冷的神色,不由輕顫了一下:“臣妾沒有!”

縱是她有,她也不會承認,更何況如今這事,根本不是她所為,她斷不能認!

“陛下!娘娘是冤枉的啊,定是遭人陷害了,娘娘一向宅心仁厚!”劉嬷嬷哭喊着爬到林胥年腳下,哀求着。

宅心仁厚?林胥年忍不住冷笑一聲,沖着薛統領揚聲道:“人證物證皆有,謀害貴妃,該如何判?”

殿內之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氣,要知道這事歸根結底,還是皇家的事,畢竟兩位妃子皆無性命之憂,皇上親自來斷的話,最多便是降位,打入冷宮。

“這……”薛統領惶惶地望了眼殿下之人,陛下如今問他,便是不想念及與燕妃的情誼,按照律例來講,燕妃恐是要有性命之憂的,可一想到燕妃身後是大皇子與梁丞相,他這後背不住冒着冷汗,早已将內衫浸濕。

薛統領正猶猶豫豫不敢妄言時,門外便又傳來了通報聲,是大皇子林楓志請求進殿。

燕妃仿佛看到了希望,揚起頭向殿外期盼地望着。

誰知林胥年甩手便道:“不見!”

燕妃再也忍不住抽泣了起來,方才那份鎮定全然無存,連志兒他都不願見,看來真是為了那兩個女人,要置她于死地,想至此,燕妃心中一片酸楚,雙腿舜時無力,整個人攤在了地上。

“薛帥!朕在問你話。”林胥年冷冷盯着面色倉皇的薛統領。

薛統領陡然一驚,擡起袖來拭了拭額上的汗,連忙道:“按、按律,應當……”

“老奴招認了!”劉嬷嬷忽然高聲喊道。

殿內之人又是一驚,燕妃不可置信地望着身旁之人,顫抖的聲音全然無了語調:“你、你說什麽?”

劉嬷嬷仿佛下了一個天大的決定一般,磕了一個響頭後:“這一切都是奴婢一人所為,娘娘并不知情!”

“不、不,你為什麽認罪!”燕妃身子猛然晃了一下,拉着劉嬷嬷的胳膊便問。

劉嬷嬷那染血的糙手一把将胳膊上那細白的手推開,眼神中是從未有過的堅毅,似是在要燕妃放心。

“哦?”林胥年轉身回到高位,冷冷的看着殿下的主仆二人。

“燕妃娘娘跟随陛下十餘載,又生育了大皇子,功勞苦勞皆占全了,可如今卻和那些剛入宮兩年的平起平坐,主子倒是無怨言,可老奴自梁府便照看娘娘至今,老奴怨吶!”

劉嬷嬷特意将大皇子說了出來,又将梁府二字加重了讀音,見林胥年沉思一般沒有出聲,她便面露恨意的接着道:“老奴知道太後下了懿旨,要欣貴妃與藍妃出宮祈福,老奴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陛下寵愛欣貴妃,而那藍妃滑胎令主子無端受牽連,奴婢便借着初一出宮之時,聯絡了那幫賊人……”

而劉嬷嬷跟着燕妃這麽些年,自是不缺賞賜,那箱黃金與珠鏈,便是她給的,這番話也不是站不住腳。

作者有話要說:

未來幾章要填之前的坑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