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六十四回

第二日卯時剛至,惠仁宮開始熱鬧起來。

白芝在賬外喚了幾聲,羅晶揉着眼應了一句。

雖然很久未這麽早就起來,但她昨夜睡得很踏實,黑妞也一直在她身側陪着。

“主子,隔間的香浴已備好。”

白芝将帳子撩開,低頭望見那團黑色的東西時,急吸了一口氣地向後退了一步。

待看清是一只貓,這才輕輕拍了拍胸口。

“別怕,它很乖,是我昨日剛養的。”

羅晶又溫柔地摸了幾下它,小聲道:“陪我一起去吧。”

說着,羅晶抱起了黑妞。

既然是主子養的,白芝也不好說什麽,幫羅晶披了件外衣,二人便去了隔間。

木盆中泡着新鮮的玫瑰與茉莉花瓣,一進來便能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

羅晶筆直修長的腿剛一伸進水中,便覺得渾身上下都舒坦了許多。

果然任何時候,沐浴都能給人帶來放松與惬意。

一旁小木杌上,黑妞很是老實的卧在那裏,熟睡了一般的合着眼一動不動。

香浴後,羅晶回到正屋,這屋中一下進來了十多位宮女,還有幾個眼生的嬷嬷。

一個年輕的嬷嬷笑着迎了上來,連忙扶羅晶來到梨花妝臺前,嬷嬷将羅晶一頭烏發散開,旁邊宮女立刻上前,手中端着一木盤,盤中放着高矮不一的瓶子。

嬷嬷從盤中拿出一個赤色小瓶,蓋子剛一打開,便又是一股濃郁的花香。

嬷嬷很熟練的将那瓶中的花露在手中來回搓熱,随後雙手輕柔地在羅晶發絲間來回揉搓。

羅晶往日總是會選一些味道極其清淡的,忽然聞到這濃香,不由蹙了蹙眉。

嬷嬷瞧見,忙停了手:“可是奴婢手重了?”

“嬷嬷手法極好,繼續吧。”

羅晶也是無奈,要說這些東西,都是聖旨剛下來那日,六局女官來找她定的,只是那時候她累的心不在焉,女官們說什麽,她都是應付地點頭,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羊脂素心膏,百合花絨粉,玉粉胭脂,青黛描眉,朱紅色雙唇……而那額上最中心的花钿,更像一朵盛開的嬌紅牡丹,每一片花瓣都是金箔勾邊。

這一番結束後,外面天空已是透亮。

……

隆慶殿,前殿到主殿之間的石板路,足有一百二十米,鮮紅亮麗的地毯直通向主殿的高位。

兩側皆是大安國正裝肅立的文武百官,皇親國戚。

林胥年身着墨色金邊龍袍,直立在隆慶殿六十六層臺階之下,目光緊緊鎖在紅毯的盡頭,心中忐忑。

直到看見遠處十六人擡起的金色禮輿時,他倏然松了一口氣。

“行冊皇後大典——”

于公公長音一落。

羅晶便聽禮輿外奏起大氣隆重的樂聲。

她莫名心中一緊,只覺得心髒突突直跳。

“喵嗚~”座下傳來一聲輕輕地貓叫聲。

羅晶此時頭頂十多斤重的鳳冠,無法低頭去看,餘光瞥見是個模糊的黑影,黑影輕輕一躍,落在羅晶雙腿之上。

之前在屋中忙于裝束,沒有顧及到它,這個頑皮的小東西,竟躲在了此處。

羅晶輕撫着它,一下安定不少。

低聲叮咛道:“一會兒千萬要躲好了,不要亂跑。”

黑妞像能聽懂一般,從她腿上跳了下來,又鑽回了座下。

禮輿穩穩落地,眼前金色薄簾一動,一道白光照射在羅晶麗質絕美的面容之上。

禮輿外林胥年不由失了神,似乎除她之外的一切事物,均在此刻成為了灰色。

于公公低聲道:“陛下?”

林胥年回過神來時,羅晶已來到他面前。

他眉眼開展,緊緊握住眼前這個女人的手,再也不想松開,再也不想讓她哭泣,再也不想令她失望……

二人并肩,小心翼翼地向石階走去。

石階上主殿外的一片空地,中間是大祭司與兩名弟子,他們身後是一頂與人齊高的九龍盛鼎。

而空地兩邊,則站滿了後宮妃嫔及六局女官。

在最靠前的地方,是一個紫檀太師椅,椅子四周是金色的幔帳。

羅晶看不清幔帳內人的臉龐,但她看到幔帳邊立着的李嬷嬷便知,是太後。

羅晶沖着那邊輕輕收了收下巴。

再轉眼回來時,刻意避開了直對她的那抹墨色身影。

面前傳來一陣聽不大清得低沉之聲。

忽然,那最中心的九龍盛鼎中,火光騰空躍起,直沖青天。

大祭司來到林胥年與羅晶面前,向他們二人攤開掌心。

林胥年将自己的左手手背放在大祭司掌中,羅晶頓了一下,才伸出右手。

大祭司将二人手緩緩移到一起,随後他雙手一合,掌中林胥年的左手與羅晶右手緊緊貼在一起。

張尚宮雙手捧着金色冊文,來到于公公身前,于公公将冊文展開,上前對着九龍盛鼎高聲道:

大安七十三年九月乙未,奉天子之命,皇後之尊,與帝齊體,供奉天地,藍氏婀帑,秉淑媛之懿,體山河之儀,威容昭曜,德冠□□。今特授鳳玺,封號爾成,立為皇後。後其往踐爾位,敬宗禮典,肅慎中饋,無替朕命永終天祿。

“禮成——”

九龍盛鼎兩邊一聲強而有力的敲擊聲。

林胥年與羅晶二人轉身面對文武百官,在場之人除大祭司與金色幔帳中的太後,皆行跪禮。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響亮的一聲聲高呼,貫穿整個皇城。

……

梨花梳妝臺前,粉藕色薄衫內若隐若現一抹誘人的緋紅,羅晶合着眼,疲憊地扭動了幾圈發酸的肩頸。

身後之人手持犀牛角梳,輕輕地幫她梳理着長亮烏黑的秀發。

羅晶微微蹙眉,這宮人的手法相比方才,太過輕柔,竟讓她頭皮有些發癢。

羅晶擡起沉重的眼皮,透過銅鏡瞧見那人是誰時,不由一怔,随後連忙起身準備行禮,身後林胥年那溫熱的手卻壓在了她肩頭。

“免去禮節,今日你我是夫妻。”

林胥年望着鏡中羅晶嬌美的眸子,嘴角含笑。

羅晶慌忙移開眼神,有些不自然道:“還是臣妾自己來吧,或者叫方才那位宮人……”

林胥年手上動作頓了頓,随後他明亮的眼中蒙上了一層薄霧,語氣低沉了不少:“讓我做一次普通人,好麽?”

羅晶心中一動,沒在言語,她悄悄去望鏡中的林胥年。

“爾含鳴雁姿,佳人成虞辭,爾成……喜歡這二字麽?”

林胥年輕聲說着,小心翼翼捧着一縷黑發,動作緩慢又柔和,生怕一不小心,弄疼了她。

“嗯。”羅晶道。

不知過了多久,林胥年将犀牛角梳放回了妝臺,轉身來到羅晶面前,直直地望着她。

羅晶被盯得有些發慌,匆忙別過臉去,耳後的發絲不經意間滑落于胸前。

林胥年下意識随着發絲一道望去,羅晶心裏亂想一通,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想何事,卻胸口此起彼伏,更加慌亂。

此時屋中靜得可怕。

林胥年喉中一緊,目光愈加炙熱。

羅晶聽到面前的男人呼吸聲越來越急促,頓時心裏忐忑,只想逃離此地。

她慌忙起身,林胥年卻在身後輕笑了一聲,慢慢跟着她向正寝走去。

羅晶從旁屋撩開簾子,望見那張金色的龍床,失了神般愣在了原處,心裏隐約有種莫名的恐懼。

林胥年伏在她耳邊低聲道:“今日累了,早些休息吧。”

他聲音低沉,沙啞,令她心裏有些抓撓,林胥年說完便提步去了龍榻,見他已上了榻,羅晶這才拖着疲憊的身子走了過去。

她側卧在龍榻的最邊上,刻意與林胥年拉開了距離。

“進來些,不然夜裏會翻下去的。”

林胥年望着她的背影,無奈地嘆了一聲。

羅晶稍稍向裏面挪了挪,依舊沒有出聲。

林胥年眼前是她玲珑有致的身姿,鼻中充斥着她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誘人的香馥,他內心不斷地翻湧着不安的燥熱,他将手搭在羅晶腰上,羅晶明顯整個身子一緊。

羅晶剛想開口,林胥年稍加發力,便将她翻了過來。

“啊!”羅晶吓了一跳,輕呼一聲。

而這一聲對于此時的林胥年來說,極具誘惑。

他順勢壓在了羅晶身上。

羅晶倉皇地瞪大了雙眼,伸手便要将他推開,林胥年卻将她兩手緊緊按在身子兩側。

“陛下……唔……”

林胥年沒等她說下去,直接将那雙薄唇蓋在了她嬌紅欲滴的櫻桃唇上。

羅晶先是一頓,随後開始不住地掙紮反抗,可身上的男人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而她越是扭動,林胥年越覺得有種莫名的欲望。

忽然,身下之人如洩了氣的皮球一般,渾身一軟,放棄了反抗。

她終于接受自己了麽?

林胥年心中一松,舌尖從她香甜的唇中掠過唇角,向耳後游走。

一滴苦澀的液體順着白嫩的臉龐,滑入了林胥年口中。

林胥年倏然停住了一切動作,怔怔地擡起眼。

她哭了,眉心緊蹙,默不出聲,只是靜靜的落淚。

終究,她還是不能原諒他,還是不肯接受他。

林胥年的心髒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下。

胸口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全身。

“咳、咳!”

他猛然起身,一手捂住嘴,一手慌忙從枕邊抽出一張金色絹帕。

“咳咳……”

林胥年一聲比一聲咳地猛烈,整個床榻都在劇烈地顫動。

羅晶在林胥年起身那一刻,便迅速坐了起來,抱着自己的雙腿,不住顫抖。

這時空氣中隐隐傳來血腥的味道,讓她心裏一驚,透過微弱的光亮,見到林胥年嘴邊的絹帕滲出了一絲猩紅。

她連忙拭掉面上的淚,雙腳慌忙在榻邊摸索着鞋,驚恐道:“我、我去叫人!”

“不!”

林胥年拉住了她。

“咳咳!”

随後又是一口鮮血,急湧上來的聲音。

羅晶怔住了,不敢回頭。

好一會兒,身後才漸漸靜了下來。

林胥年慢慢下榻,搖晃着起身,将那染滿鮮血的絹帕丢盡了案邊的籠裏。

于公公每日都會定時将這籠裏的血巾拿去焚燒。

“答應朕,此事只有你知曉。”

林胥年回過身來時,神色嚴肅,羅晶愣了一下,忙點了點頭。

他扶着榻頭,慢慢坐了下來,轉臉去看身旁的羅晶,此時她面上淚痕滿滿,是因自己魯莽的舉動而感到委屈?還是在關心他的身子?

林胥年不知,卻心疼得緊。

羅晶,也不知,只覺得莫名的悲傷一股腦湧上心頭,這裏面夾雜這種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身邊的這個人,是第一個曾讓她心動想去依靠的男人,是第一個讓她交出身體的男人……

可也是第一個令她無比失望絕望的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節中,冊文,部分摘于史料漢靈帝冊宋貴人為皇後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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