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六十五回
羅晶不想去想,可又控制不住自己,往事一幕幕在腦中浮現,越是想,越止不住地抽泣,最後竟失控了一般哭出聲來。
林胥年在一旁不知所措,心中憐惜萬分,卻不敢碰她。
羅晶哭累了,想累了,長長嘆了一聲,倚在了榻的另一頭,擡起袖子有氣無力地抹着淚痕,半晌才緩過勁兒來:“陛下的身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還是關心他的,林胥年輕輕提了提嘴角,含笑的聲音透着深深的疲憊:“放心,只是小毛病。”
放心?又是這兩個字,他越是讓她放心,她便越加放心不得。
羅晶肩頭微微抖動,鼻中又輕輕抽了一下。
“朕今天牽着你的手時,心中一直暗誓,不會再叫你難過,可朕,又食言了……”
羅晶沒有出聲,只是目光呆呆地望着桌上跳躍的燭光。
“朕,以後不會再像今日這般……失态了……”
羅晶點了點頭,她知道,林胥年是在說方才他強要自己的事。
林胥年生得極美,再加帝王顯赫尊貴的身份,哪有女子能不為之動心,放眼整個後宮,皆是前仆後繼之人。
但羅晶不行,她之前為了将小翠程曦救出來,本已說服了自己,願意向自己的身份妥協。
可如今,每當林胥年觸碰到她時,她會生出厭惡與罪惡,因為他的手,他的唇,他的每一處,都與那個害她腹中胎兒的女人,交歡過。
所以她再也做不到了。
這一夜,兩個榻上之人,都未熟睡,只是個懷揣着心思,輕輕合着眼直到天明。
天色剛亮,林胥年起身準備上朝,羅晶也是匆匆回了惠仁宮。
白芝瞧見羅晶面色有些難看,連忙打了水來,王嬷嬷在身後盤頭,程曦則在正堂張羅着,一會兒備茶上點的事。
王嬷嬷手腳麻利,不一會兒功夫就盤了個流蘇髻,又不斷往發髻上飾以翡翠步搖,牡丹花冠,鳳頭等等。
羅晶自昨日到現在,已經身心俱疲,只覺得腦袋上越來越沉。
擡了擡手道:“嬷嬷把這牡丹花冠摘了吧,還有兩邊的步搖,還有左邊的朱釵,也取下來兩個吧。”
王嬷嬷頓了一下,連忙勸道:“娘娘今日可是頭一次受後宮妃嫔問安,這架子得端起來,不然以後不好管教她們。”
王嬷嬷是太後特意給她的人,自是明白宮中的彎彎繞繞。
“嗯,那就如此吧,日後還有勞嬷嬷提點了。”
王嬷嬷惶恐地屈了屈腿:“折煞奴婢了。”
話音一落,王嬷嬷又從盒中拿了支白玉華勝,綴于額前。
然後細細打量的圍着羅晶繞了一圈,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待一切準備就緒,羅晶頂着比昨日能輕兩斤的發飾,準備起身去正堂,卻見程曦急忙跑了進來,與王嬷嬷對視了一眼,互相點了點頭。
再看到羅晶時,程曦先是一愣,随後上前道:“主子,除了玉妃,還有被禁足的燕貴人以外,其她妃嫔均已在正堂候着。”
“那便不必等她了,咱們走吧。”
說着白芝就去扶她,王嬷嬷遞給程曦一個眼色,程曦連忙擋在了白芝身前,俯下身與羅晶道:“主子瞧着神色不好,要不喝盞茶再去?”
“可是時辰已至……”羅晶見程曦悄悄沖她擠了擠眼,只好喚身旁白芝去沏茶。
羅晶心裏有些忐忑,不知她如此舉動,會不會讓人覺得太過拿勢。
再看程曦與王嬷嬷,一個從容,一個淡定。
這就要說起昨日夜裏,程曦特地找了一趟王嬷嬷。
這瑞德宮與惠仁宮不和,後宮皆知,程曦暗忖那玉妃娴妃會不會刻意借請安滋事。
畢竟羅晶剛坐上皇後之位,若是第一日就施懲戒,恐會有皇後肚小不容人的傳言,而放任不管,又會失了威儀。
這個尺度,還真不是那麽好拿捏的。
約莫半個時辰,一個宮女匆匆從院外跑到門前:“啓禀皇後娘娘,玉妃今日有恙,下不得榻……”
“知道了,退下吧。”
羅晶主仆幾個不緊不慢向正堂走去,在院中便能聽見堂裏雜七雜八說話的聲音,門口宮人一行禮“皇後娘娘吉祥”,裏面立馬靜了下來。
雖說讓她們多等了半個時辰,可一見到皇後進堂,便立刻面露喜色地行禮問安。
羅晶坐在高位上,擡了擡手道:“衆姐妹們快起身落座,本宮也是方才知道,今日玉妃有恙在身,不然不會叫大家久等。”
路上程曦把王嬷嬷昨日裏囑咐的那般話,交代給了羅晶,果然羅晶一出口,那幾個不滿的,立刻将火氣撒在玉妃的頭上來。
“玉妃姐姐也真是,既然有恙,何不早點派人傳話。”
“是啊是啊,還讓皇後娘娘也等着她,真是的。”
堂下幾個小聲嘟嚷了幾句。
楊慧瞥了眼一言不發的文昭娴道:“娴妃姐姐可知,玉妃姐姐是染了何疾?”
文昭娴與劉雲香皆在瑞德宮,所以楊慧問她是在合适不過了。
一時堂內衆人的目光皆投在了文昭娴身上,娴妃還是如往常一般,只是身着水紅色暗花雲錦裙,梳了一個很是低調的發髻,發髻上玉簪搭配的很适宜,卻又不顯眼,靜靜坐在那裏,給人十分恬靜随和的感覺。
可羅晶心裏知道,她是裝出來的。
文昭娴聞言面色瞬時一白,心裏暗罵了楊慧一句後,又微微提了嘴角,擡起手中的缟色絹帕,半掩着嘴,含笑道:“妹妹有所不知,姐姐與玉妃許久都未見過面了,所以對她的近況,了解甚少。”
羅晶心中輕笑,娴妃這關系撇得真快,堂下之人也是表情各異。
“怪不得,妹妹還說呢,娴妃姐姐要是知道,怎麽不提前說一聲,害大家好一陣等。”
楊慧說完,不去看她,而是笑臉盈盈地轉望上座的羅晶。
羅晶今日的穿着打扮,與昨日大典時的高貴莊重有所不同。
那雙好看的眉峰刻意上提了一些,眼角亦是如此,再加上赤色紅唇,以及身上這套金銀勾邊的明黃朝鳳裙,雍容華貴中,盡顯威嚴。
連程曦見了都不由一愣,更何況楊慧,她暗自慶幸,幸好當時壓對了人。
羅晶見楊慧正望着自己,便與她對上了眼,二人相視一笑,同時又看向娴妃。
娴妃有些坐不住,在椅子上挪了幾下,一臉憂心地沖羅晶道:“皇後娘娘,再怎麽說,今日是姐妹們頭次問安,玉妃妹妹今日是失禮了,還望姐姐輕罰。”
本來無人再提玉妃,而娴妃忽然口出此言,假意提她求情,實際将劉雲香推到了風口上。
明眼人皆是看出,娴妃是在給劉雲香求罰,為了證明她與劉雲香關系已斷,娴妃可算是煞費苦心了。
羅晶微微側目看程曦了一眼,程曦連忙俯下身來,羅晶擡手輕輕遮住雙唇,與她耳語一陣。
這是程曦之前便與羅晶說好的,如果她沒了主意,便用這招,程曦則立即想個法子,裝作是授意于羅晶一般。
堂內一時安靜,衆人皆是低着頭,不敢直視堂上。
要說王嬷嬷不愧是太後身邊的人,昨夜裏便料出劉雲香興許會搞這麽一出來,當時便與程曦交待過。
程曦氣定神閑地直起了身,羅晶從白芝手裏接過了玉盞,輕輕翻着蓋子,吹了吹熱茶。
程曦上前一步揚聲道:“皇後娘娘口喻。”
堂下之人皆起身而立。
“為體恤衆姐妹,日後只用初一十五己時請安。”
己時?
衆人暗暗松了口氣,不由嘆道:藍氏果真還是那樣随和溫婉吶。
只是接下來程曦這番話,又令她們繃緊了神經。
“玉妃劉雲香,身體重恙,今日未能前來,然皇後娘娘寬宏,特允玉妃半年內皆不用請早問安,明月堂這半年也歇下牌子,好生休養,在與衆姐妹合力伺候陛下。”
此番做法,完全合乎情理,要知道今日的請早,對于整個後宮來說,是何其的重要,玉妃都可不提前知會一聲,直接稱病不來。
這樣的“寬容”,自然不會有人多言皇後一句,但是所有人都明白,堂上之人,并不是一個可以随意欺辱的綿羊。
回去的路上,欣貴妃與月妃并肩而行在,在前面有說有笑,氣色極好。
身後跟着的楊慧,時不時聽着也面露愉悅,至少這一仗,她們勝了。
本來請早散了後,她們還有意想與羅晶多坐一會兒,但瞧羅晶面色乏倦,便不忍再擾。
看來陛下生龍活虎,昨個兒夜裏,竟把皇後折騰成這個樣子。
不光是她們三個心裏這般猜想,凡是今日見過羅晶與林胥年的,都有如此想法。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