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楚的心結之一。那時他醒來,顧子執蒼白着臉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呼吸清淺狀若死人。聽着謝清惋惜的敘述,他明白他欠顧子執良多,多到除了用命,他不知如何補償他。

彼時正趕上休戰,謝楚看着疲憊的大哥大嫂,趁機告訴二人不必擔心他。因為他與神有契約,再重的傷也不會死。大哥的目光無奈,大嫂只是摸了摸他的頭,柔柔地嘆了口氣,說:“你這孩子。”

到臨水山一戰謝楚才懂得哥嫂的目光。

至親有難,誰能袖手旁觀?

怎奈,為時已晚……

顧子執心嘆之前的話語重了,這家夥又去神游天際:“我,亦然啊。

“阿楚,你還有我,還有盈盈,甚至還有陪着你的那個小姑娘呢。無論如何,我們都在啊。”

謝楚知他好意,垂下眼睫,遮住苦澀情緒。

子執,你會陪我,殊不知我根本不忍心你再陪我。你心中與我有愧,難道我就能坦蕩面對你了麽?至于秦素久,她……是不可能陪我的。

“阿楚?”顧子執無端有些心慌。

謝楚溫和的目光落到一直昏迷的秦素久臉上,不再留戀,起身笑道:“你既肯來這盤潛古鎮尋我,就一定備了馬。子執,随我一起,可好?”

顧子執凝視他的笑顏,努力把先前的慌亂抛離腦海,點點頭:“奉陪到底。”

二人出了車廂,謝楚笑笑道:“麻煩嫂嫂了。”

他雖與顧子執姓名相稱,卻十分敬重眼前這名武功一般的女子。一直以來,宋盈盈對顧子執不離不棄。在顧家、顧子執最困難的時期,謝楚自顧不暇無力幫忙,是宋盈盈同顧子執執手風雨偕行。可以說,沒有宋盈盈,就沒有現在的顧子執,連同顧家都會覆滅。所以謝楚相當感激她,亦慶幸顧子執身旁有個她。

宋盈盈駕着車不方便,別別扭扭欠了欠身:“六少萬莫如此。”

宋盈盈原是顧家婢女,顧父生前偶然間發現小姑娘在毒術上天賦不亞于自己的大兒子,震驚之下把人放在顧子執身邊悉心栽培,果然日後她成就不小。二人日久生情,十四年前宋盈盈嫁給顧子執,可對謝楚的稱呼死活改不過來。顧子執習慣了,不管她;謝楚無奈,随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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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楚不知道的是,宋盈盈執意分清尊卑是懷愧于他,顧子執放任妻子言行亦緣于此。

謝楚認真承諾:“嫂嫂放心,謝楚定會護好子執。”

抵達先前夫妻二人歇腳的村落,宋盈盈緩緩停車,笑:“六少護好自己,夫君定然無礙。”

顧子執遞過去個“你看盈盈也這麽說”的眼神,謝楚朗聲大笑:“好,我注意還不行麽!”接着鄭重道,“秦家二小姐,便拜托嫂嫂了。”

顧氏夫妻神色一變,顧子執輕聲道:“她就是秦素久?”

“是。”謝楚搖搖頭,無意多言,率先下車,“走吧。”

顧子執拍拍妻子的肩,跟着跳了下去。取出馬匹,二人與宋盈盈揮手作別,翻身上馬,揚塵遠去。

宋盈盈目送二人策馬遠去,呼出一口白氣,仰首觀天。

雪下了一小陣,早停了,路面上并無甚積雪。算算時辰,該亮的天,卻是烏雲密布。

女人的第六感向來精準。不知為何,宋盈盈心中不安。

久思無果,她颦着眉,換了個目标:結合秦素久的身份思索顧子執在謝楚未醒時的話,以及揣摩謝楚的心思,回頭好與秦素久交談。

按顧子執的說法,“盯緊她防住她”。但秦素久跟謝楚在一起,二人明顯發生了關系。且照宋盈盈跟秦素钰的數面之緣看,那灑脫女子一生的牽挂以妹妹秦素久為第一;臨水山一戰因參與人數之衆多、持續時間之長、以大族謝家為代表的參戰勢力傷亡之慘烈,被無聊人士寫成話本編成戲劇改成評書大街小巷地傳唱,尤其是秦素钰舍身救謝楚那一幕,被扭曲扭曲再扭曲,已經脫離了它本來的面目,成了“謝家大兒媳秦素钰棄瑕忘過救謝楚,謝家叛徒謝楚喪盡天良害大嫂”,不知秦素久清不清楚此事真相為何。

往車廂裏一探頭,秦素久仍在昏迷。宋盈盈悵然地啓程回顧府,一面接着思索。

“總之找機會試探一下,如果那丫頭不知道阿楚真實身份就先別告訴她,省得麻煩”,這是顧子執原話。可同是女子,宋盈盈感情上并不願欺瞞于秦素久,哪怕出發點是為她着想。因為這很不公平。但她畢竟跟顧子執和謝楚更親,他們這些人都是幫親不幫理的性子,秦素久一個外人,沒得到謝楚親口承認二人關系宋盈盈也不想因偏幫秦素久而給謝楚造成任何傷害。

宋盈盈提起速度,緊了緊衣領,覺得有些寒。

自她與顧子執成親,十四年來唯一一次顧子執撇下她一人跑出去是在十年前謝楚重傷。這次則是第二次。十年前她一覺醒來顧子執留了一張字條蹤跡全無,回來後武功盡失不說,身體精神皆差到某種境界,直至臨水山一戰大半年後才緩過勁兒來。

這次……是她目送二人一起離開的。大概……不會有事吧?

宋盈盈搖頭嘆息。若非六少仗着自己不死每次把自己折騰到半死不談還連累旁人擔心,她也不必在這提心吊膽。

然而,俗話說得好,怕什麽來什麽。宋盈盈眼下不會知道,自己的憂慮是多麽正确。

風靖國自古有三大會:念亦秦珩山五年一度的武林大會,冬臨皇城腳下三年一度的特色大會,逆城微遠山一年一度的論道大會。

姑且撇開前倆不談,單說這論道大會,就是一年比一年熱鬧。

論道大會最初并不是“大會”,其前身是微遠山附近一小撮喜歡文武會友的人發起的小型聚會。沒曾想這活動形式頗受廣大人民群衆尤其是滿腹經綸的文人墨客喜歡,慕名前來的人越來越多,其規模逐年擴大的同時,免不了有口角發生。景朝某任盟主偶爾游歷至此,一看說這不行啊,于是第二年大家夥來到微遠山發現,這大會已挂上個“論道”的名頭,主辦方乃武林盟主府在當地的分府。大家一尋思反正盟主都是由民主選舉産生的,沒啥好不服氣的,這傳統就世代延續了下來。

但為什麽該大會一年熱鬧過一年?

答案倒也簡單:如果各家再藏着掖着的,過不了多少年,什麽秘籍藏書也該失傳啦。秦家的醫書、謝家的劍譜,都是血淋淋的實例啊。是以參加大會的人越來越多,想收徒的獨行俠數目增長顯著。

當無數書冊典籍即将或已經被時光掩埋,人們終于意識到傳承前人文化財富的重要性。什麽都齊全時不懂得珍惜,等這許多被淹沒在歷史長河中,反倒你争我搶美其名曰“保護”了,真是滑稽。

清清點點,當下民間史書典籍的收藏大家首推七緣閣,武功秘籍則多歸聖教所有。前者存着數以萬計的珍本是衆望所歸,然後者這打着“興複武林,壯哉逆城”的口號,實則行燒殺搶掠,意圖攬盡逆城秘籍的表現,無疑激起民憤。想想十年來,為了個冥際劍和夢涯劍法,武林雞犬不寧,其中感受最深者當數懷璧其罪的謝楚和與其難解難分的狄北瀚。

殺人奪寶可真是亘古不變的話題,可是謝楚就奇了怪了:看看人冬臨、念亦,越來越先進了,聽說新出現的代步工具不知比馬車快多少倍;怎麽逆城一帶就如此落後?這問題顧子執是回答不了他的,但有人可以。

謝楚手撫冥際,側耳傾聽其微弱而歡愉的嗡鳴聲——他八歲拿起冥際劍,此刻才真正感知到冥際的活力。不再猶疑,利落起身,謝楚抱拳道:“秦前輩。”

白衣執扇的男子颔首微笑:“是我。”

顧子執在謝楚摸上冥際的剎那放下碗筷,戒備地看着來人。聽見二人對白他愣了愣,略微放松:“你們認識?”

未待男子回話,大廳裏忽然熱鬧起來:“白衣折扇,這不是段公子的招牌裝扮嗎?”

“笨蛋想什麽呢你!大街上白衣折扇的男人多了去了,你瞎嗷嚎什麽?”

“大街上那些一看就不是好吧!跟這人給我的感覺全然不同好吧!反正我就覺這人段公子!不信我們求證一下啊!”

“真假?這人真是段公子?”

“說笑呢吧?”

“我倒覺得有可能啊。不是說,段公子從來只穿白衣,而且是純白衣,不摻雜色不帶花紋,而且他窮到渾身上下連個玉佩裝飾一下都沒、全身最值錢的就是他手裏那把扇子嗎?我看這人跟傳言挺像,沒準兒嘞?”

謝楚看着白衣男子忽然成為焦點,饒有興趣地等待男子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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