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顧子執亦來了興致。

無怪乎衆人如此熱情,實在是段公子太過神秘。有關“講故事的段公子”,最早記載在文末景初,即開國孟氏所締造的王朝末期,而這個時期,距今已有近一千年。

倘若段公子只活在史冊當中,衆人也不會這麽稀奇了。怪就怪在,縱使段公子已沉寂了兩百多年——說起來還是秦家掉出“四家”行列那年始——然有關他出現的記載可靠的時間段為一千年前到兩百年前,因時間之長,人們對其之驚訝和好奇依舊不減。

千百年來,有關段公子的猜測一刻未曾停歇。段公子現身各地,講別人的故事講了不少,關于自己卻是只字不提。有人猜測“段公子”多半是個江湖組織,代代相傳,知道各種江湖秘辛,小道消息靈通得緊,這種猜測最符合邏輯,也最易為人接受;可就有人敢想敢猜,認為段公子根本不屬人間,而這種說法,則被多數內陸地域接受。

這一刻,全場矚目。白衣男子不急不緩,呵呵一笑,抱拳道:“在下姓秦,秦穆樓。”聲音不大,卻足以令大廳角落中人聽清。

衆人聞言,失望地各幹各的,秦穆樓則對謝楚簡言道:“吃完樓上找我。天字房。”語罷後仰避開一莽撞行人,上樓去了。

顧子執不碰碗筷,反靜靜喚道:“阿楚。”

謝楚咽下最後一口:“什麽?”

顧子執嚴肅地問:“你什麽時候認識的那人?”

謝楚聳聳肩,無所謂的樣子:“我不認識他。我猜的。”

顧子執心念一動:“與你身上那個詛咒有關?”

謝楚動作一僵,若無其事地笑開:“哪是什麽詛咒,只是個契約。”

顧子執有些惱火:“契約?對方能有什麽付出?代價不全讓你受着了?”

“子執!”想起幻境裏那個紫袍的寂寞的男人,謝楚搖搖頭,“這跟你沒關系。”

顧子執嘆了口氣,惱怒地看着謝楚:“方才秦穆樓那一仰,躲避的是賊,看的卻是我。這人絕不簡單。你若不認得他,就別——”

謝楚生硬地打斷他的話:“我吃完了。你在這等我。”拿起劍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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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爺的!”顧子執憤怒中依然克制住喊謝楚大名。謝楚腳步一頓,顧首淺笑:“我說過的,不會有事。”

顧子執腳下一動,終究沒跟上去。

……

謝楚關好門,雙手托舉冥際:“秦公子。”

秦穆樓轉身,扇子一劃隔開二人距離:“你倒幹脆。”

謝楚迷惑:“冥際?”

秦穆樓平淡陳述:“還劍與我,詛咒的力量便會消失,深埋你體內的隐患将瞬息爆發,你必死無疑。你可想好?”

謝楚笑道:“嗯。”

他的笑容太真摯,神情太淡然,秦穆樓挑眉:“你不怕死?”

謝楚算是看出來了,這位壓根兒沒有取回冥際的意思。加上他右肩左臂隐隐作痛,索性垂下手去:“二十年來,晚輩有無數次靠近死亡卻沒有死。若要追溯,早在我十五歲那年臨水山一戰我就該死。這九年已是偷生,談何怕與不怕?”

“但你‘無數次靠近死亡’不是被動而是你主動,豈非仰仗詛咒的力量肆無忌憚?若你足夠惜命,不至體內積累傷毒無數,弄到今天這般田地。”秦穆樓替他分析。

謝楚初聽不解,轉念一想恍然,哭笑不得:“前輩這是在……挑撥晚輩和慕前輩的關系?”

秦穆樓心下感慨這小子當真聰明,面上笑眯眯:“被你看出來啦。那我就直說吧,你不恨他、不恨我?”

這下謝楚完全明白了:“前輩寬心。晚輩對二位前輩并無半點怨怼。路是晚輩自己挑的,焉有半途折返之理;何況慕前輩助晚輩良多,晚輩不是不知感恩之人。”他輕點左胸,宛然微笑,“此心足矣,殊無憾恨。”

話到這份上,秦穆樓颔首,不再逗他,實話直說:“依慕夜那良善性子,這二十年就算次數不多也肯定幫你調理過。聽你方才所言,該是有所察覺?”

謝楚誠實點頭:“能感受雲霧茶于晚輩體內平衡維持的重要性。”

“這種微妙的平衡……”秦穆樓似是嘲諷地笑笑,“茶是上好的雲霧,雲霧茶和雲水霧水,外加他自己的部分精魂啊。”

謝楚身子一震,臉上的驚憾和黯然掩不住也不想掩。

秦穆樓神色迷離:“那顧家小子倒是夠狠,聯合妻子給你下毒,致你一昏迷就是半年。”

“我與子執之間,斷不容他人指摘!”謝楚聞言,罕見地提高音量厲聲喝道。

秦穆樓理也不稀得理他,乜斜着眼,譏诮道:“那半年,慕夜至少出現過兩次罷?邀你下個棋品個茶之類——呵,我說對了?他果真還是這個德性。哈……你說這人間與我,究竟有什麽相幹?滅了就滅了啊!啊?與我何幹!”

留意到雙方情緒波動得有些詭異,謝楚暫壓心中邪火,思索着哪裏不對勁。卻見冥際劍身飄出一縷紫煙,奔着秦穆樓眉心鑽去!

謝楚驀地放下心來。那股熟悉的氣,正是與他共五面之緣前輩慕夜。

“前輩?”謝楚試探着喚道。

“……”秦穆樓長舒了口氣,歉然微笑,“抱歉。人間待得太久,負面情緒染上不少,幹擾到你了。不好意思。”

謝楚搖搖頭,示意無妨。秦穆樓續道:“你這事錯本在我們,是我們毀了你正常五十七年過完的人生。慕夜覺得對不起你,所以他補償你,你無需有任何負擔。至于我,能彌補你的亦不比他多。冥際你仍拿着,不急還我,時候一到我自會取走,你不必指望那時我會征求你的意見。”

謝楚聽着秦穆樓跟慕夜曾經給過的大差不差的說辭,頗為感慨。

說慕夜前輩良善,其實前輩你也不差好吧?謝楚暗暗失笑。他前面的話全部發乎內心,不摻半句虛言。因為他是真的不恨。

他四歲決定幫助慕夜時,就承受了那人的歉意,但實際上他們誰都不必覺得抱歉。當年慕夜費盡口舌,從一個四歲小孩能理解的“幸福”,講到長大成人他可以獲得的“幸福”,和答應之後的“不幸”,跟他講了整整一天,勸他仔細考慮。他是完全聽懂了的,也權衡了很久。既然打定主意幫忙,斷無後悔之意。

僅僅瞬息無數思緒閃過,謝楚含笑道:“晚輩随時恭候。”

秦穆樓無奈:“你這孩子。”他語帶惋惜,“從劍回到我手裏的那刻起,你便餘三七二十一日壽命——我們只能為你做到這些。若你不曾有那半年損耗……罷了。”

謝楚笑笑:“我欠子執的。因我之故他此生再與武道無緣,我不過昏迷半年,是我賺了。”

秦穆樓糟心地看着他。

謝楚卻沒注意秦穆樓的表情。他低頭默默思考了一下,鼓起勇氣問:“前輩當真不是那位段公子?”

秦穆樓“咦”了一聲,道:“你感興趣?”

謝楚笑得腼腆,然而其中隐藏的贊揚崇拜之意未能逃過秦穆樓的雙眼:“第一個為慕前輩正名的人,是段公子啊。”

秦穆樓是真的驚訝了:“你居然知道這個故事?”當年他講完辰朝和慕夜那檔子爛事兒後還讓辰朝本人親自幫忙消除了一幹聽衆的記憶呢!這……幾百年了居然冒出個後輩說他聽過這故事!難不成……是白師琰?

謝楚茫然:“不該知道嗎?”

秦穆樓懶得答他:“沒錯我正是那個活了上千年的段公子。”

謝楚毫不意外,輕聲問道:“那,前輩緣何一直不肯講述自己的故事呢?”

秦穆樓一怔。

原來,是抱了這樣的心思嗎?閉了閉眼,秦穆樓心平氣和地搖頭,緩緩道:“因為……我講不出。”

猶記那時成為“朝煙”已久的辰朝情緒第一次失控,逼問他關于他的故事。他不是不願講,是真的講不出。

那種一開口就痛徹心扉、名字含在唇畔死活吐不出的絕望……

不是回避的回避。謝楚在心中下了結論,同時嘆了口氣。

提及辰朝前輩,慕夜前輩也差不多是這種反應呢。每個人心底,都有難以言喻的隐痛罷。

“我只是問問。”謝楚不忍面前的男子在回憶中越陷越深,出聲打斷。

“不妨事。”秦穆樓擺擺手,眼角眉梢俱是溫柔,“我的小弦,想來比我有名得多。

“人間她姓顧,顧傾璇。”

謝楚震驚:“是顧……顧家……”

“先祖。”秦穆樓淡定接道,“顧子執确是天資聰慧。他用毒的天賦,小弦都得甘拜下風。”

秦穆樓神色冷淡地等謝楚消化完畢,主動開口:“還有什麽想問?”

謝楚苦笑:“前輩好眼力。此事困擾晚輩許久,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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