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11)
擇性失憶随着時間的流逝,大部分都是可以恢複的,所以阿玲并非沒有機會再挽回阿勇,關鍵看她自己了。
半個月之後,阿勇出院了,重新回到美麗煎工作。
山河按照計劃把隔壁的鋪面租了過來,打通隔牆,重新裝修一番,又在縣電視臺上做了廣告,加大宣傳力度,又讓江嶼給她免費代言,生意倒是做得紅紅火火。
阿玲把自己的化妝品店轉出去,也到美麗煎飯店裏來上班,希望天天見到阿勇,能讓他想起自己。可是,阿勇總是非常戒備她,好像有點害怕她,更不敢讓她靠自己太近。阿玲看在眼裏,只能暗自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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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一轉而過,漫長而潮濕的夏季終于接近尾聲了,一切都回歸了正軌。只不過,阿輝的案子依舊沒有偵破,阿美爸也依然沒有任何消息。
清晨,山河買好菜,從菜市場開車出來時,眼角餘光陡然撇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她以為是自己眼花,又揉了揉眼睛,卻見那道身影飛快上了一輛皮卡車。
山河不及細想,立刻開車跟上那輛皮卡車,可是沒跟多久就跟丢了。
這是怎麽回事?
她明明看到了舅舅!剛才那個有點肥胖的中年男人就是阿美爸無疑,難道他一直都在河汀嗎?可他為什麽沒有回來看外婆和阿美?
山河腦子裏冒出一個又一個問號,怎麽也想不明白。
緊接着,山河接到了外婆打來的電話,叫她馬上回家一趟。
山河連忙開車回家,剛一進家門,就看到外婆坐在客廳沙發上,而茶幾上擺了幾把錢,全是百元大鈔,粗略一看,至少有三萬多。
“外婆,這些錢是怎麽回事?”山河詫異地詢問。
“不曉得啊!”外婆緩緩搖了搖頭,“我早上出門一趟,回來就發現門把上挂了一個塑料袋,打開一看,裏面全部是錢。”
山河陡然瞠目,喊出一句:“是舅舅!”
“你舅舅?他回來了?”外婆聽到兒子的消息,一下也激動得站了起來。
“外婆,你先坐下。”山河趕緊過去安撫外婆,扶她坐回沙發上。“我之前從菜市場買菜出來,看到舅舅了,但是他上了一輛車,很快就不見了,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幹什麽。所以,我猜想這些錢可能是舅舅拿回來的。”
外婆神情有些呆滞,怔怔地說:“你舅舅什麽時候有能力掙這麽多錢了?”
山河一愣,也無法回到這個問題,因為在她印象中,舅舅一直是挺無能的一個男人。兒子死了老婆跑了之後,他連老娘和女兒都不要了,直接一走了之,現在突然出現,到底是為什麽?這些錢又到底是不是舅舅拿回來的?
外婆面露疲憊的神色,搖了搖頭,說道:“你數數看,這裏有多少錢。”
山河仔細數了兩遍,不多不少,正好三萬五千塊錢。
外婆又說:“其他人肯定不會無緣無故在我們家門口挂這麽多錢,是你舅舅拿回來的可能性很大。不管怎麽說,先把錢收好。你店裏有需要的話,就先拿去用。不需要用的話,就留給阿美當嫁妝。”
“好。”山河點點頭,答應一聲。
**
回到飯店以後,山河把這件事跟阿美說了。阿美也少不了激動了好一會兒,然而激動過後,卻只剩下滿滿的失落。
親生父親失蹤了這麽久,連警方都沒查到什麽線索,好不容易有一點消息,卻連家也不回一趟,面也不露一下,僅僅只留下三萬五千塊錢,又算什麽意思?
這三萬五千塊錢又到底是怎麽賺來的?短短兩個多月的時間,怎麽就賺了這麽多錢?
山河和阿美都沒有答案,除了嘆氣只能嘆氣。
晚上下班後,江嶼照例來接山河,她也把這事對江嶼說了。
江嶼揉揉她的頭發,說道:“你舅舅也許正在做什麽事不想讓你們知道,他能拿錢回來,就證明他現在過得不錯,他也不是真的失蹤,你們可以不用擔心了。”
山河想想,江嶼這麽說也有道理,至少有了舅舅的消息,不像以前那樣下落不明了。
江嶼牽着她的手,把她帶到自己的車輛旁邊,讓她坐上駕駛座。
“你要帶我去哪?”山河奇怪地說。
江嶼也上了車,對她神秘一笑,拿着布條要蒙住她的眼睛。
“為什麽要蒙上我的眼睛啊?”山河不樂意讓他蒙眼。
“乖,帶你去看一樣東西。”
他的聲音低沉溫柔,仿佛帶着無限的蠱惑力,很輕易便讓她臣服下來。
山河被他蒙住了眼睛,看不見東西,只感覺他的呼吸越來越近,接着兩片溫熱的嘴唇便印在了自己唇上,輾轉反側地親了親,才微微退開一點,說道:“別着急,很快就到了。”
山河耐心性子靜靜等待,她聽到他啓動車輛的聲音,車子平穩地向前行駛,沒過多久就停住了。他下車,繞到她這邊,把她扶了下來,然後帶着她一起往前走。
他們似乎進了大廳,接着進了電梯,一直上升,最後叮一聲停住。
周圍一直都很安靜,沒有什麽聲音。
他帶着她繼續往前走,接着她聽到他刷卡的聲音。她被他帶進了房間裏,房門在她身後輕輕關上。
江嶼從她身後抱住她,貼在她耳邊輕聲說:“好了,可以看了。”
山河心裏怦怦直跳,有些激動地拿下遮住了眼睛的布條,霎時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這是一間裝修華麗的套房,擁有全景落地窗。房間裏擺放着一張豪華雙人大床,上面灑滿玫瑰花瓣。大床旁邊的旁邊,用蠟燭擺放了一個浪漫的心形。心中的中央有一個精美的多層蛋糕,最頂端還站立了一對可愛的男孩女孩。
“這……”山河完全反應不過來,怎麽也想不到江嶼竟然會制造這麽浪漫的事。她轉頭看他,只見他微微低頭凝視自己,目光中寫滿柔情,眼瞳裏跳躍着燭火的光芒。
“喜歡嗎?”他牽着她的手,帶她繞過蛋糕,來到全景落地窗前。
山河又一次震住了,眼前正是南溪河與紅河兩支江水交彙的雄渾景象,水流脈脈,生生不息。大江兩側,是中越兩個國家,華燈初上,萬家燈火,熠熠生輝。
下一秒鐘,南溪河上綻放出數朵缤紛多彩的煙火,平靜的水面上同樣倒映出煙火的光彩,璀璨奪目,絢麗無比。
煙花一朵又一朵地綻放着,不止不休,映紅了半邊天際,映紅了兩江秋水,映紅了兩顆砰然跳動的心髒。
江嶼将她緊緊擁在懷裏,輕聲說着:“還記得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嗎?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都在想,要用什麽辦法向你求愛。于是我翻了很多言情小說,終于找到這種方式,你喜歡嗎?”
山河眼眶一熱,忽然有了一種流淚的沖動。她何其有幸,能遇上他這樣一個男人啊!
此時此刻,她是真的很想不顧一切将自己交給他,可是她很怕,她還是怕她克服不了內心的障礙。
“山河。”他扶住她的肩,讓她面對自己,深深凝視她的眼睛,“我愛你,此生,唯你而已。”他捧着她的手,親吻她的每一根纖細的手指。
她只覺眼眶酸澀無比,一眨眼,晶瑩的淚珠便滑落下來。
江嶼吻住她的臉頰,将那滴鹹澀的淚珠含入了口中,然後緩緩移到前方,含住了她的嘴唇,把她的聲音全部吞入腹中。
下一秒,他将她打橫抱了起來,大步走向那張鋪滿玫瑰花瓣的大床。
她感到自己被他輕輕放在床上,身體和玫瑰花一同陷了下去,而他的嘴唇一刻也未曾離開。舌尖長驅直入,在她口中肆意搜刮,卷起她的軟舌,彼此糾結纏繞,如緊緊糾纏在一起的蔓藤一樣,誰也不肯放開誰。
他的手從她的衣服下面伸了進去,撫摸柔滑的肌膚,然後探到後方,解開金屬小扣。大掌覆上,她的身體随之瑟縮了一下,禁不住顫抖起來。
山河腦中不受控制地浮現十多年前的景象,幽冷的夜,昏暗的白熾燈,老舊的房間,粗魯狂暴的男人,白花花的身體,女人啜泣和男人粗喘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心頭升起一陣陣恐懼,她害怕,即便他再溫柔,她還是一樣害怕。這種情況和以前一模一樣,絲毫沒有減輕。
江嶼察覺到她的變化,一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加深這個吻,力道之大,幾乎恨不得将她整個人吞入腹中。另一只手往下移動,開始解她牛仔褲上的紐扣。
她抖得更加厲害,腦子裏畫面更加清晰了。女人布滿青紫痕跡的肌膚,還有男人醜陋的身體,扭曲而詭異地交纏在一起,男人發出粗啞的低吼,一邊聳動,一邊用竹條鞭打。
啪——
一下又一下。
江嶼的那只手正要探進她的下腹,卻被她陡然推開,力道之道,差點将他推到床下。他不明白她到底是怎麽回事,他以為她發抖是因為緊張,可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那麽回事。
山河整個身體蜷成一團,将臉埋入膝蓋之中,哽咽起來:“對不起,對不起,我害怕,我不行……”
江嶼這才意識到,他仍然不夠了解他愛着的這個女人,她還有更多不為人知的事情。到底是因為,讓她這麽抵觸男歡女愛這件事?
他沒有立刻逼問她,只是将小小的她抱進懷裏,輕吻她的額頭,柔聲說着:“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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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初三那年,班裏有個男生追求她,但是被她拒絕了。男生求而不得,由愛生恨,就在班裏到處散播她的謠言,說她母親楊朵在越南街賣/淫,才能養活她。
有一次甚至當着山河的面這麽說,她忍無可忍,直接抓起凳子就往那男生狠狠砸了過去,把那男生左手胳膊砸成粉碎性骨折,在醫院裏躺了一個月。
這事當年鬧得很大,男生的父親是學校領導,不肯善罷甘休,一定要開除山河。那個時候正是臨近中考的節骨眼,山河一旦被開除,就意味着不能參加中考了。
于是,就有了深夜發生的那一幕。
那天晚上,母親把她送到外婆那裏,可是卻沒想到她又偷偷跑了回來。
十五歲的她,躲在門後,咬緊拳頭,看着母親在那個敗類身下備受□□,只因為她一時沖動的舉動,母親就要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那是她此生最悲憤最痛苦的時刻,可是她太小了,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又怎麽能保護母親?
後來她果然沒有被開除,母親卻因為身體和內心的雙重傷痛,跳舞時從舞臺上摔下來,一輩子都不能再站到舞臺上了。
盡管遭到了那樣巨大的打擊,母親卻沒有指責她一句,只對她說了一句話:“糖糖,你應該比其他的孩子更快長大。”
是啊!她必須比其他的孩子更快長大,她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
山河心裏很清楚,再也無法登上舞臺是母親心裏一輩子的痛,雖然母親從沒說過,可她從她的眼神裏看得出來。這件事也成了山河內心深處永遠無法化解的恨。
後來她以中考第一名的成績到省城讀高中去了,當時河汀縣的高速公路并未修通,米軌列車也已經停運,交通不便,所以她只有寒暑假能夠回來。但是,她每次回來,都要去學校裏看一看那個敗類領導,這樣她才會更有堅持和努力下去的動力。
母親去世後,她花了一個暑假的時間,跟蹤那個敗類領導,拍攝和搜集了許多他貪腐的證據,然後發布到論壇上,匿名舉報,最終成功把他送了進去。那是她第一次采用背後陰人的手段,也是從那時起,她學會了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做法。
但是,她并沒有用這種方式主動陷害過誰。
江嶼聽她說完,內心已經震撼不已,更加悔恨不已。他從來不知道她受過什麽罪,最初的時候,還高高在上地指責她,他怎麽能這麽過分!
“對不起……”他緊緊抱住她,聲音低啞,除了這句話,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麽。
江嶼一面為她曾經遭遇過的苦難而難過,一面又隐隐激動,他最愛的女人,其實還是個真正的女孩啊!年幼時的經歷在她心裏造成了巨大陰影,以至于到了今天,她依然難以忍受男人的觸碰,她又怎麽可能會為其他的男人而堕胎呢?可是,這卻成為了她和他之間一個重大的坎兒,要怎麽樣才能順利跨越過去?
她将臉埋進他懷裏,靜靜流淚。他身上的氣味清新而純淨,帶着一點點沐浴露的味道,好像清晨的空氣。寬厚的懷抱讓她感到溫暖和心安,原本起伏的情緒漸漸平複下來。她伸手抱住他的腰,在他懷裏悶悶地說:“江嶼,我真的很想把一切都交給你,但是……你一脫我衣服,碰我的身體,我就會感到害怕。這樣的一個我,你還要嗎?”
“說什麽傻話,不要你,我還能要誰?”他親親她的發絲,柔聲說:“別擔心,總有方法克服的。”
山河心裏其實很不确定,上一段戀情之所以會失敗,根本原因也是這個。她一直記得那個男人最後對她說的那句話:“唐憶,每次碰你,就像我要強/奸你一樣,沒有哪個男人能夠長期忍受下去。”
江嶼即便能忍受一時,又能一直忍受下去嗎?她沒有答案。
幾個月前,她向孟梧桐主動獻身,也是抱了一點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想試一試還會不會再有這種抵觸的心理,可是孟梧桐卻連一根手指頭也沒有碰過他。
等兩人的情緒都漸漸平靜下來,江嶼才輕聲說:“還回去嗎?今晚我可以打地鋪。”
山河為他的體貼而感動,也為自己的心理問題而感傷。到底應該怎麽辦,才能克服心底深處産生的恐懼?
手機适時地響了起來,是外婆一直等不到她回家,打來詢問的。
山河接了電話之後,對江嶼說:“還是送我回家吧!外婆不放心我在外面過夜。”
“好。”江嶼答應一聲,将她從床上抱起來,為她捋捋有些淩亂的頭發。
山河看看房間裏精心布置的一切,心底不可避免地升起一陣愧疚之情。他肯定花了不少心思準備這些,誰知道到頭來卻是這樣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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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山河主動說起了周老板诋毀她堕胎的事。
三年前,周老板的希爾炖剛剛開張不久,生意很一般,就想将糖糖飯店吞并了,把生意拉過去。山河剛從上海回來,把飯店名字改成美麗煎接手經營。周老板想讓山河做他的兒媳婦,這樣兩家飯店自然就合并了,沒成想山河一口拒絕,于是周老板懷恨在心了。
山河忙忙累累,有點月經不調,去縣醫院看大夫的時候,就被周老板看到了。周老板惡意地把山河去看婦科說成是堕胎,于是這事就這麽傳開了。
山河一個姑娘家,這種事情很難辯解,兩家飯店的梁子也就越結越大了。
這個社會總是這樣,流言蜚語中傷的往往都是已經受害的女人。而大部分女人除了默默忍受,也沒有別的辦法。
江嶼聽她說完之後,一手把控着方向盤,一手握住她的手,輕聲說:“沒關系,以後誰再中傷你,我替你報仇。”
山河心裏流過一陣暖意,對他微微一笑,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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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嶼很快把山河送回了小區裏。
兩人下了車,手牽着手一路往住宅樓走去,卻在即将走入住宅樓時,停下了腳步。
昏黃的路燈下,一人靜靜站立在那裏,身材挺拔,穿着一身筆挺的警服,戴着金邊眼鏡,斯文儒雅的模樣。他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兩人身上,看到他們緊緊牽在一起的手,臉上的血色一點點消失殆盡。
時間仿佛一瞬間停滞了。
他們就這麽彼此對視着,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終于,孟梧桐擡腳往他們走了過來。他走得很慢,一步又一步,臉上帶着淡淡哀傷的神情,目光慈悲無比,竟沒有一絲恨意,仿佛一尊可以寬恕一切的神佛。
山河心裏有點緊張,下意識想抽回手,卻被江嶼死死抓住了。
孟梧桐停在他們前方一米處,露出一抹澀然的笑意,“你們……在一起了啊……”
像是詢問,又像是感慨。
山河低頭,沒有回答。明明心裏很清楚這一刻始終會到來,可當它真正到來時,她腦子裏卻空空一片,不知該作何反應。
江嶼平靜地回視孟梧桐,“是的,我們在一起了。感謝孟警官過去對山河的照顧,從今以後,有我在她身邊了。”情場如戰場,一步退讓就有可能給人可乘之機,所以他必須立刻宣誓自己的主權。
而孟梧桐,又何嘗不是敗在了這一點上?
“哦……不客氣。”孟梧桐的神情有些缥缈,還有些空洞,好像是在跟江嶼客套,又好像是在掩飾自己內心的失落。他目光一點點移到山河臉上,輕聲開口詢問:“糖糖,你……你現在好嗎?”
山河緩緩擡頭,迎上孟梧桐的目光,肯定地點了點頭,“我挺好的,江嶼對我很好。孟梧桐,謝謝你。”
“那就好……那就好……”孟梧桐扯開嘴角,露出一抹牽強的笑,“我就是過來告訴你一聲,我回河汀了,你弟弟的案子,我會重新接手過來。好了,那……我先走了。”
山河心裏忽然就難過無比,脫開江嶼的手,張口大喊一聲:“孟梧桐!”
江嶼的心跟着收縮了一下,她為什麽要脫開他的手?
山河轉過身,對着孟梧桐的背影,誠摯地說:“孟梧桐,我請求你,不要再為我做任何事情。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離開這裏,回到上海,回到你的親人身邊去。”
孟梧桐腦中一陣暈眩,身體不受控制地搖晃了一下,但他很快又穩住了。無盡的痛意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幾乎要将他淹沒。他深吸一口氣,按下無數苦澀而凄恻的情感,盡力用平穩的聲音說:“你不要誤會,我是一名緝私警察,打擊走私是我的職責所在。不論有沒有你,我都會将這個案件調查下去。”
說完,他不再停留,大步離開。
山河和江嶼一直伫立在原地,靜靜看着孟梧桐逐漸遠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
“江嶼……”她輕輕開口。
“嗯。”他再次牽住她的手。
“我不想騙你,我對孟梧桐心存愧疚。”
“我明白。”他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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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已過,河汀地區炎熱的夏季終于也随之落下帷幕。一場小雨過後,溫度猛降了幾度,一下進入了秋高氣爽的時節。每日最高氣溫保持在三十度以下,陽光也不會太過炙熱,這樣的天氣十分舒适宜人。
盡管秋天已經來到,但山中植被依舊青蔥茂盛,沒有一點枯黃的跡象,這些植被都是四季常青的。在這裏,其實只有春夏兩個季節,不像北方那樣四季分明。
孟梧桐自從那天出現過一次之後,就沒再出現了,沒有糾纏,沒有不甘,很自然就接受了山河與江嶼在一起的事實。他豁達得不像一個追逐了三年愛情的男人,卻像一個親切的家人,一個包容的兄長。
這個男人,沒有給山河一丁點壓力。但她需要的時候,他就在身邊;但她身邊有了別人時,他就默默離開。這麽偉大的情感,或許已經不僅僅只是愛情了。
一天清晨,山河正要出門買菜,剛一打開房門,就看到哭紅雙眼的阿美。她頓時愣了一下,驚訝地說:“阿美,你怎麽了?”
“姐……”阿美撲進她懷裏,傷心地哭泣。
“好了好了,別哭了。”山河一邊安慰阿美,一邊将她帶回客廳裏,“發生什麽事了?”
阿美抽泣着将事情原委說了出來。
中秋節的時候,唐旭被他父母叫回家過節,阿美并沒有跟他一道回去。唐旭回來之後,也沒有什麽不對勁的。直到昨天夜裏,唐旭洗澡的時候,阿美無意間在唐旭手機裏發現他和另外一個女孩聊天的內容。
原來唐旭回去之後,他的父母得知唐旭在這邊談戀愛,就詢問了阿美的情況,可是并不滿意阿美,于是就給唐旭安排了一場相親。唐旭一開始不肯去,可他母親威脅他,如果不去就不讓他回來,唐旭只好去了。
相親的對象是個知書達理的女孩,家庭好學歷好,樣樣都比阿美強。唐旭還跟女孩互加了微信,經常在微信裏聊天,不管唐旭在朋友圈裏發什麽,女孩都給他點贊留言,還時不時誇贊唐旭幾句。
唐旭本來就有一點花心,被那女孩一捧,頓時虛榮心爆棚。盡管唐旭私下告訴那女孩,自己有女朋友,可那女孩表示自己只想和唐旭做好朋友,于是兩人就微信裏成了暧昧的好朋友。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阿美不僅發現了兩人的聊天記錄,還發現那女孩親切地稱呼唐旭為小旭旭。
阿美一瞬間只覺得天旋地轉,等唐旭洗澡出來就開始逼問唐旭。開始唐旭打死也不承認,直到阿美翻出聊天記錄,唐旭才不得不承認,并說出了自己父母是嫌棄阿美沒有學歷,所以才逼他去相親的。而且不停向阿美解釋,他們之間是清白的,只是好朋友的關系。
真是這樣的嗎?
不過是電視劇裏小三慣用的伎倆罷了。
兩人吵鬧了一夜,最終阿美收拾東西回到了山河身邊。
山河聽完阿美的敘述,心中雖有怒氣,但表情還算平靜。其實她潛意識裏,隐隐預料到阿美和唐旭會經歷這麽一段波折。阿美的感情炙熱而純粹,她攔都攔不住,只能放手讓她去愛,可唐旭并不是一個能夠完全定下心來的男人。
說白了,唐旭還是很年輕,跟以前的阿玲一樣,飄在半空中,雙腳沒有落地。
阿美一雙眼睛通紅,委屈地抱着山河,“姐,我該怎麽辦?”
山河撫着阿美的頭發,輕聲說:“姐問你,你還愛唐旭嗎?”
阿美悶悶地答了一聲:“愛。”
“那你還想跟他繼續好下去嗎?”
阿美猶豫了一下,才點頭說火:“想。”
“如果他一直沒辦法改掉這個毛病,又或者他家裏一直不願意接受你,你還願意嗎?”山河的語氣極為冷靜,不像是一個正在安慰妹妹的姐姐,倒像個心理咨詢師。
阿美沉默了許多,才憂郁地說:“難道沒有什麽辦法讓他和那個女孩斷開聯絡嗎?他的父母……總會有辦法讓他們接受我的。”
山河在心裏默默一嘆,知道阿美還淪陷在裏面,現在要拉也是拉不出來的。她這個做姐姐的,除了給她提供意見,其他的什麽也做不了。如果她現在強硬阻止阿美和唐旭在一起,那麽将來阿美一定會怪她,甚至會怨恨她。
“阿美,姐現在跟你說的事情,你要聽好了。”山河的語氣鄭重無比,“唐旭和那個女孩的事,我可以想辦法替你解決。”
“真的嗎?”阿美臉上放出激動的光彩。
“但是……”她語氣一頓,表情十分凝重,“你不要高興得過早。唐旭這樣的性格,有一可能就有二,他父母不接受你,以後還有可能再給他介紹相親對象。你雖然是他的正牌女友,可你明顯控制不住他,你以後還有可能再遇到更多的這類情況,你确定要這樣嗎?”
“我……”阿美露出糾結的表情,“為什麽以後還會這樣?姐,我會努力讓唐旭的父母接受我,只要他們接受我了,就不會再給他介紹其他女孩了啊!”
“如果他們永遠不接受你呢?你覺得唐旭能帶着你私奔,不要他的父母嗎?”山河目光銳利,仿佛直接看到阿美心裏去了。
“我……”阿美低着頭,猶豫了很久,才幽幽說道:“我真的很愛他,不想跟他分開。”
山河心頭一沉,知道再說什麽都是無濟于事的。
有些事情,如果沒有親身經歷過一遍,別人說什麽都是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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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帶着阿美去了項目部,直奔江嶼和唐旭的屋子。
唐旭也猜到山河會來找他算賬,所以一看到山河進門,立刻起身鄭重其事地說:“小山姐,我發誓我跟那個女生什麽都沒有,純粹聊過幾次而已。”
江嶼站在旁邊不發一語,這個時候他不能幫唐旭,也不能幫阿美,只能選擇中立。
阿美明顯不相信唐旭的鬼話,一雙眼睛還是紅彤彤的,“真沒什麽她怎麽會叫你小旭旭?你還叫她小瑤瑤!”
山河走到唐旭面前,冷着臉說:“我只給你三個選擇。第一個,你現在打電話給那個姑娘,跟她說以後不要再跟你聯系。”
唐旭一聽就蹙眉,“這不好吧……只是朋友而已,多沒面子啊!”
“第二個,我替你打這通電話。”
“不行。”唐旭一口否則。
“第三個,阿美跟你分手,你自己選擇吧!”
“不至于吧!”唐旭失口大叫。他看向阿美,語氣有些無奈,“阿美你真要跟我分手啊?我都說了很多遍,我跟那個瑤瑤真沒什麽。”
阿美咬着下唇不吭聲,來這裏之前,山河交代過她,這個時候不能退縮。
“選啊!”山河大喊一聲,“愣着幹什麽?唐旭我告訴你,你要選擇跟那個瑤瑤繼續做朋友的話,就跟阿美徹底斷,以後我不會讓她再見到你。你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我說到做到。”
唐旭臉色看上去很差,最終還是拿出手機,不太情願地說:“那我給她打電話吧!”
電話接通後,唐旭磕磕絆絆地說:“喂,瑤瑤,是、是我……”
聽筒裏傳來一個女孩子嬌滴滴的聲音:“小旭旭啊,沒想到你會主動給我打電話,我好開心啊!”
山河面如寒冰,直接一把奪過唐旭的手機,冷聲說:“瑤瑤是吧!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是唐旭女朋友的姐姐,你的那點心思瞞得過唐旭,瞞不過我。你的手段和伎倆最好還是省省,從今往後不要再跟唐旭聯系了。”
對面的瑤瑤立刻拔高了聲音:“你誰啊?你腦抽啊……”
“你他媽給老子閉嘴!”山河直接破口大罵,“小賤人給你臉不要臉了是嗎?還是你天生就是塊當小三的料啊?你那些暧昧聊天我全都截圖了,再死皮賴臉纏上來的話,就別怪我不客氣!我不需要人肉你,你的個人信息唐旭都告訴我了,不信你就試試看!你丢得起這個人,你家裏人丢得起這個人嗎?我告訴你,從古到今,小三永遠沒有資格跟原配叫嚣!”
對面的瑤瑤估計被罵傻了,幾秒後直接挂了電話。
唐旭也傻住了,完全沒想到山河竟然這麽潑辣,簡直就是母夜叉再世!
山河結束通話,直接把手機砸在唐旭腦袋上。
唐旭反應不及,額頭被砸了一下,手機又摔倒地上,直接四分五裂了。唐旭捂着腦門,十分不滿地說:“你電話都打了,還砸手機幹嘛啊?”
山河鐵青着臉,“唐旭,你心裏想什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過一會兒再打電話跟瑤瑤道歉嗎?我告訴你,如果我再發現你和瑤瑤有任何聯系,我就和你表哥分手!”
這話一說出來,房間裏其他人的臉色全變了。
“山河!”江嶼陡然出聲,“這是他們之間的事,不應該影響到我們。”
山河沒吭聲,只是冷着臉,态度很明顯,這兩段感情是捆綁的。唐旭如果辜負了阿美,他們兩個也成不了。唐旭吃準了阿美對他的感情,所以表面上的威脅對唐旭一點辦法也沒有,只有這樣,才能讓唐旭感到壓力,他才會真正重視起來。
江嶼點點頭,臉色不看上去很不好。他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唐旭,聲音冷到谷底:“你自己再給那個瑤瑤打一通電話,讓她別再聯絡你。”
唐旭低着頭,默默接過手機。他心裏很清楚,表哥也已經表态,如果他們之間的感情因他而破裂,那兄弟感情也必然破裂。
這一次,唐旭是真的沒得選了。
按了幾個號碼之後,唐旭才擡頭,一臉尴尬地說:“我真的不記得瑤瑤的電話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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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山河并不想用這樣的方式來威脅唐旭,可是她沒有辦法。在這個世界上,她已經沒有什麽親人了,只有阿美和外婆。
唐旭有時候真的很賤,不這樣的話,他不會放在心上。
山河心裏很清楚,橫在唐旭和阿美之間的障礙,又何嘗不是橫在她和江嶼之間的障礙?
他們兄弟倆的家庭條件很好,不是高知家庭,就是政商家庭。阿美也好,她也好,都沒有那麽容易得到他們父母的認可。
将來有一天,鐵路修通了,他們就會離開這裏,那她和阿美又該怎樣?跟他們一起離開,還是繼續留在這裏?無論是哪一種選擇,到那個時候,他們之間的這兩段感情都必然要面對嚴峻的考驗。
該怎麽辦呢?
山河心裏也很迷茫,所以她這幾天都沒有跟江嶼說話,電話不接,消息也沒回。她想冷靜下來好好思考一下,卻發現自己也沒有答案。
下班之前,江嶼又給她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