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張銘揚離開後,家裏變回往日的空蕩凄清。
吃撐了的雪球慵懶地縮在沙發上,偶爾看向女主人,打一個大大的哈欠,繼續睡覺。
邵淇簡單收拾一下廚房後,回到自己卧室,關上門。
張銘揚今天說的那些話,就像是魔咒一樣一遍遍回蕩在她腦海。
他這人說話向來直接——邵淇其實也知道他是好意,但終歸還是刺耳,她聽得難受。
一顆心空空落落的。
邵淇擰亮床前的臺燈,昏黃的光線籠罩下來,給冷白色的牆壁添上了一抹暖意。
那種孤獨淡了一些。
她在床邊枯坐一會兒,想到什麽,突然蹲下,拉開最下面的床頭櫃,翻出一張倒扣着的合影。
合影上有三個人。
笑得最燦爛的她,笑得最和藹的外婆,還有笑得最敷衍的邵河。
邵淇躺在床上,把那張合照舉起來,深深地看着他們。
此時此刻,她格外的想念他們。
看了許久,她稍稍眯起眼睛,像是恍然間才發現——這個時候的邵河,已經有些消瘦了。
這張照片是他暑假快結束的時候拍的。
顴骨下略微凹陷,下颌線條分明,臉頰清瘦。
Advertisement
男孩歪着頭,敞着衣領,眼角吊起,有種少年人特有的桀骜不馴。
她那時還以為他是長開了呢。
現在回想起來,當真五谷雜陳。
也可見她這個做姐姐的當時有多不上心。
邵淇低低嘆息一聲,抱緊被子,只覺得渾身發冷。
“對不起。”她縮在被窩裏,對着照片上的人說。
直至深夜。
邵淇被雪球一腳踩醒,從枕下摸出手機,才看到那兩條短信和轉賬提示。
人民幣200元整。
房費138,加上押金,她當時總共是交了二百,押金他應該是在退房時拿了回來。
不多也不少。
邵淇回到短信頁面,看到“開房費”三個字時緊緊皺起眉。
為什麽好好的話到他這裏就變得那麽古怪。
她回複: “已收到。”
沒過幾秒,又一條短信:我是喬徹。
我還能不知道是誰嗎。
她搖搖頭,放下手機。
邵淇幾乎睡了整整一天,躺得是頭暈腦脹。她抱着膝蓋坐起來,怔怔地看着窗外,雨水淅淅瀝瀝,卻還未停歇。
這樣糟糕的天氣,也不能出去跑步。她煩躁地換了身衣服,走進客廳。
邵淇悶悶地繞着沙發來回踱步,走到第六圈,忽的想起什麽,跪在地上,從電視櫃底下拖出兩只啞鈴。
啞鈴已經很久沒人用過,竿子上沾滿灰塵。她找出紙巾擦拭幹淨,雙手握緊,掂了起來。
這對啞鈴足有三十五公斤重,是以前邵河健身的必需品。
這個重量适合練過一段時間的,身體素質比較好的男性。
後來,他就很少再用了。
邵淇想起小河,臉色又黯淡下來。
她努力不讓自己陷入痛苦回憶中,咬緊牙,拎起啞鈴,雙臂上下交替。
35公斤對于女性來說實在是沉重,她擡起沒幾下,額頭上就冒起一串串的汗珠。
最近熬夜,她的生物鐘亂七八糟,吃得也不好,身體自然也跟着變差許多。
邵淇就像是跟自己較勁似的,越練不下去,越想撐着練。
沒練幾分鐘,房間裏的手機響了。
她放下一只,走過去,看了看號碼,皺着眉接起。
“在幹嘛呢。”那邊慢悠悠地問。
邵淇另一只手還舉着啞鈴,正在努力擡臂,粗氣都未喘勻,聽到喬徹聲音煩得要命,随口應道:“運動。”
喬徹一頓,語調微微變了,“運、動?”
他飛快看下時間,晚上十一點半,又聽那邊氣息喘喘,似乎在用力一樣,他臉色稍變,不自覺想到下午接電話的那個男人。
“哦,那你忙吧。”
他冷冷應了聲,剛要挂電話,卻聽手機裏咣當一下巨響,像有什麽東西砸下。
“啊。”一聲短促的尖叫,忍着疼。
喬徹有股熱意自後頸湧上,心裏暗罵句髒話,罵完,又覺得哪裏不太對。
“你到底在幹嘛。”
邵淇沉着臉蹲下,輕輕揉捏被啞鈴狠狠砸痛的腳趾,沒好氣答:“鍛煉身體。”
“……”剛才的不快緩和些,他舒口氣,試探着問:“一個人?”
“不然呢。”
喬徹扯了下唇,神色間有種說不上來的輕松,“我可以陪你啊。”
邵淇并沒有聽出什麽暧昧意味,還沉在傷痛裏,也沒答話,只嘗試着站起。
“剛剛什麽掉了?”那端又問。
她動動腳趾,忍住鑽心的疼,“啞鈴。”
“你還玩那個啊。”喬徹一聽,拿着手機走出卧室,直奔二樓的健身房,“你等會。”
他找了半天,踮起地上的一個,說:“我這也有,要不咱們一塊兒練?”
邵淇聽到那邊刻意的喘息聲,抽出面紙擦了擦脖子上的汗,道:“你自己慢慢玩吧。”
話畢,就要挂電話。
“等下。”喬徹動作停住,喘口氣,手臂放下,啞鈴垂在身側,說:“你先別挂,我是真有事要跟你說。”
“那你快說。”
“過兩天你可能就看不到我了。”
邵淇:?
“我大哥有點事,最近我們可能都不會去店裏了。”
“哦。”
喬徹聽不出她的情緒,只繼續道:“一個周左右吧,我才能回來。”
“哦。”
“你怎麽只會個哦。”他調侃一句。
“沒事了吧。”
喬徹想到什麽,語氣認真些,說:“還有個事情。”
“你上次撞見的那個人叫趙全財,他這人……腦子有毛病,你以後看見他就繞着走,知不知道?”
邵淇:“……”
她一時不太能接受男孩子這樣的語氣,像是在同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女孩說話。
明明她比他年紀要大。
“千萬不要跟他動手。”喬徹想想,還是覺得不放心,“總之不要跟任何人動手。”
聽到那邊換成幹巴巴的“嗯”,喬徹又無奈又想笑,擰下眉心,“行了,那沒事了,就這樣。”
他攥緊啞鈴的杠子,唇邊一句“你可不要太想我”還沒說出口,那邊就利落地挂掉了。
只能咽回喉嚨裏。
喬徹清清嗓子,看着通話記錄,放下手機。
他也覺得自己管太多了,但不知道怎麽,一聽到那個冷冷淡淡的聲音,就是忍不住。
她明明什麽都不懂,天真極了,氣勢上竟還能那麽壓倒人。
也是怪了。
雨連下三日,月底,A市才終于出了太陽。
天氣更冷,久違的陽光照在身上也沒絲毫暖意。
去Blood的一路上,枯葉滿地,寒風料峭,似乎一瞬間邁入冬天。
那天邵淇下班,方姐把她叫過去,通知她從明天轉去做服務生,不用再趕場子了。
她愣了下,“為什麽?”
方姐解釋:“突然來了個小姑娘,比你合适點,你不是一直想去當服務生麽。”
見她不語,方姐又道:“這樣,要不你們輪班來?”
邵淇搖頭,趕緊謝過方姐。
她關上門,心裏還是覺得挺奇怪。
邵淇記得很清楚,半月前她來應聘時,方姐說得非常明白,人手足夠,近期都不會再招服務生。
想留下,只有那一條路。
她那時心裏是不願的,一方面她不會跳舞,一方面覺得在這種環境下跳這種舞,太過于香豔。
她打心眼裏接受不了。
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邵淇培訓了小半個月,這才跳了幾天,又突然改了。
她想着,走到化妝間同苗苗打了個招呼,又去服裝間領了服務生的衣服胸牌,回家仔細清洗過後,次日就開始上班了。
剛好是趕上周末,經歷了前幾日天氣原因帶來的低迷,Blood搞了個酒水大促銷,簡直爆滿。
她被安排在一樓,負責靠近舞池的卡座。
每日點單,開單,巡臺,清理衛生。
工作看似簡單輕松,但客人形形色色,喝醉的有,找事的有,鬧事的也有。她每日忙得像個陀螺似的連軸轉,尋着各種方式應付過去,不經意間還要插着空看看別處情況。
這麽做了兩三天,邵淇愈發覺得——這個地方太平靜了。
她來了半個月,一直都太平靜了。
像是死氣沉沉的靜止湖面,一絲絲的波動漣漪都沒有。
記得剛來的那陣子,二樓的豪華包廂她去過幾次,監控室她也偷偷摸摸轉進去過,都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現在一樓也是。
她想找的,好像就是不存在的。
或者說,被藏得幹幹淨淨。
除此之外,這裏的員工,從和她搭檔跳舞的苗苗到現在的兼職服務生,嘴巴都像有把密碼鎖似的,除了工作問題和亂七八糟的私生活問題,從來都不會聊別的。
邵淇在交際方面又毫無天賦,迄今為止,當真是一籌莫展。
她又撐着過了幾天。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一周後的晚上。
那天Blood又弄了個什麽“迷情之夜”活動,客流量再次翻番,客人從門口一直排到了街道外的拐角。
她終于收拾完桌子上的酒杯和煙灰缸,一擡眸,看見擠進來的滿臉興奮的人群中,有幾個學生模樣的年輕男孩。
邵淇稍稍挺直上身,攥緊抹布,看向為首的塊頭最大的那個。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字數原因,明天晚上那章改到早上。然後晚上就不更了,周五恢複正常。
女主家裏應該都猜出來了吧。→_→
文短,希望不要養肥肥,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