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邵淇稍稍挺直上身,攥緊抹布,看向為首的塊頭最大的那個。

她曾經在邵河的高中畢業照上看到過這個人。

手心抹布快被扭成碎布,另一桌客人不耐煩地敲敲桌子,道:“小姐,點單。”

“哦……”她轉過臉,目光卻仍停在那人身上,“稍等下。”

那堆男孩人不少,被安排在門口的卡座。

她放下抹布,擦淨手後拿起酒水單,稍稍俯身遞過去。

随之動作,事業線盡展,白嫩一片。

桌上的男客人看得眼熱,更垂眸瞧了瞧。邵淇一門心思都在那頭兒,也沒多注意。男客人見有機可乘,看得愈發肆意,眼睛都快燒起來。

此刻,Blood門口,喬徹跟在張龍身後走了進來。

喬徹低着頭,稍有些駝背,兩手插着褲兜,模樣十分乖巧。

一路上都有相識客人來打招呼,張龍點頭回應,喬徹倒也不用瞎操心,一邊走,眼尾一邊四處亂瞟。

總算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斜眼看去,剛剛好就是這一幕。

女人穿着标準制服,外翻領白襯衣,細腰掐着收進去,黑色包臀裙,細高跟。

身材高挑,十分晃眼。

旁邊的客人眼睛都快黏上去,笑得一臉猥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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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徹抿抿唇,不悅地眯起眼,嗤了聲,“真有病。”

張龍正裝着逼笑呢,聽見身後極低的罵聲,也順着看過去,搖了搖頭。

怎麽還在惦念這個女的。

自始至終,邵淇都沒看見喬徹。

點完單後她就安安靜靜地杵在卡座邊上,一臉的若有所思。

店裏氣氛越來越熱,人越來越多,音樂聲也越來越大。

她眼角卻始終鎖着那邊,像是攝像機鏡頭,自動對準焦。

一個多小時後,終于看到那大塊頭搖搖晃晃站起來,喝得微醺,似乎要往衛生間方向走。

她神色一凝,同旁邊卡座的服務生打了個招呼,說是去上wc,便急急跟在他身後。

她腳步很輕,走得飛快。

見那人拉門進去,邵淇環視四周一圈,今天人多,走廊上都有不少人,男廁門口還站着一個醉鬼,正扒着門嘔吐。

她倚在牆邊,耐心等了一會兒。

沒多久,人就出來了。

見那人快走回卡座,邵淇這才上去,欠身,伸出一只手臂攔道,“這位先生,稍等下。”

她低着頭,聲音輕輕的。

大塊頭轉過身,神情有些醉酒後的茫然,看着突然接近的女服務生,略清醒些,“有事?”

她笑笑,禮貌問:“抱歉先生,請問您是C6桌的麽。”

“昂。”

“剛才我們在監控裏看到,您的車子出了點小問題。”

大塊頭愣了兩秒,“什麽問題?”

邵淇擡手,将垂下的一縷發絲饒到耳後,歉意道:“被刮了一下。”

“啊?”那人露出一副真的假的表情。

她聲音溫和:“您現在方便嗎,能否跟我出來确認一下。”

大塊頭一頓。

他本來就年紀不大,也沒想太多,見她穿着服務生衣服,又是個瘦瘦的女人,點了點頭。

……

停車場位于地下。

兩人一走進電梯,邵淇頓時感覺世界清淨了許多,耳邊再沒那種快炸掉的音樂。

走了一會兒,那人撓了下頭,道:“我車好像不是停在這個區吧。”

邵淇沒理會,眼角餘光瞟向後面的攝像頭,默默尋找死角。

終于在車身後側同牆壁之間有半米距離,剛好能隔開兩邊監控。她眼睛一眯,往前走兩步,迅速握住他手臂。

“美女?”突如其來的靠近并沒讓他興奮,反而謹慎起來,下意識就要往回走,卻被女人兩手輕輕一抓,擒住雙臂,反身摁在冰冷的牆壁上。

動作利落而幹脆,速度極快,像從天而降捕食的獵鷹。

大塊頭因為醉酒,反應稍有些遲緩,這麽被擒,下意識就要扭動掙脫。他力氣不小,動作也重。邵淇動作輕輕巧巧,化開力道,并沒有弄傷他,只是鉗制起來,不能動彈。

兩人纏鬥一會兒,大塊頭勉強回頭看一眼,發現自己壓根不認識這女人,力氣頓消了幾分,說:“我說這位姐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邵淇盯着他年輕的臉看。

“沒有。”

她當時看過邵河那張今年六月份的高中畢業合影,記憶一直很深刻。

因為塊大,這人在裏面很顯眼,很凸出。

自從出了那件事後,她就到處找人打聽。

但邵河大多數同學都去外地念了大學,留在A市的,又終日無所事事的,也只有這一個。

邵河那時正準備複讀,兩人也确實有過不少來往。

她先前也找過這男生幾次,但他好像搬了好幾次家。問了整整一圈,也沒有音信。

“我就是向你打聽個人。”邵淇聲音壓低,緩緩地問。

“你好好問不成嗎?”

邵淇手上力度稍稍放松,歉意道:“實在抱歉,我怕你……一聽就跑。”

大塊頭臉色立即變了變,像是猜到什麽。

邵淇看着他,臉色蒼白,每說一個字都像是耗光了全身力氣:

“我就是想問問你,關于我弟弟邵河的事情。”

從停車場出來,邵淇整個人的魂都丢了。

她渾身上下都沒了力氣,每根骨頭似乎都變軟了,像是被人拎着丢進一堆爛了的泥沼裏。

她抱着酒水單,昏昏沉沉站在卡座邊上。

有人點單,她就抱着酒水單過去,離開了,她就俯下身擦桌子清理垃圾。

恍恍惚惚也這麽過了大半宿。

光影交錯,一切都顯得模糊起來。

人漸漸走光了,音樂聲漸漸小了,燈光也漸漸滅了。

她還是站在那裏,化成了一樽死氣沉沉的雕塑。

剛才大塊頭的話一遍遍回蕩在她腦海——

“你就不要再問了,人都已經沒了,你再問出來有什麽意義嗎。”

“他到底怎麽了?”

“邵河當時自己親口跟我們說的,他就是想這樣,他不想再念下去了,覺得讀書沒意思。”

“是他自己想出來混,想混出個人樣。”

……

邵淇覺得自己腦筋有些不清楚,越想,越成一片漿糊。

邵河這個名字突然變得好陌生。

她好像從來都不認識他一樣。

邵淇回想起過去的種種。

她這些年一直都在外面念書,畢業後也留在了當地。

好在兩地離得也不算遠,都在一個省內。

她平時也會回來看看,比如不忙的周末,比如國慶,比如五一。

她來來回回的次數也不少,但真沒看出邵河和過去有什麽不同。

他還是那樣,不太愛學習,貪玩兒,一門心思都花在籃球和電腦游戲上。

成績一般,但也沒有特別差。

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個男孩子。

直到今年六月份,邵河高考失利。

外婆和邵淇都建議他再複讀一年,邵河也同意了,報了複讀班,重新開始備考。

安頓好弟弟後,邵淇繼續回去工作。

可怎麽都沒有想到,在十月初,她突然接到外婆電話,說邵河失蹤了。

她一開始以為他是複讀壓力太大,去附近散心或者去網吧打游戲之類的。

可等了半夜,仍舊沒有音信。

邵淇感覺出不對勁了。

她打了一圈電話詢問,但邵河同學那時都已各奔東西,沒有人知情,更問不出什麽消息。

第二天,她們報了警。

仍然杳無音訊。

又等幾天,警方那邊突然傳來了消息。

邵河毒·瘾發作,精神錯亂,在海邊自殺了。

據說屍體找到時,已經快被泡爛了。

……

這個消息嚴重刺激到了年過七十的外婆。

一夜之間,邵淇失去了兩個親人。

她從來都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的一天。

然而在這件事中最最可怕的是——

她和外婆一樣,對邵河身上發生的這一切,完完全全是不知情的。

他隐藏得很好,一點點都沒有表現出來。

她們甚至都沒有察覺到他的日常變化。

自責,愧疚,心痛,懊悔,混亂……

邵淇說不清楚究竟是那種感覺,太多的情緒同時堆疊上來,她就像是一個被七扭八扭的魔方,每一個色塊都對不上號,亂七八糟。

十月中旬,邵淇就辭掉了工作,回到A城。

她迫切地想要調查邵河身上發生的一切。

為什麽會這樣,被誰誘導的,怎麽開始的……

而她第一個找出來的線索,就是Blood。

這家夜店。

邵河曾在這裏做過一段時間的服務生四七。

邵淇想到這兒,攥緊拳頭,看着這裏。

豪華的桌椅,迷醉的舞池,擺滿各式洋酒的吧臺,以及頭頂上華貴精致的枝形吊燈。

每一次看到這些,她內心都有一種瘋狂的沖動,想把這裏盡數砸爛掉。

這種醉生夢死的,引誘人堕落的地方。

……

“哎,你怎麽還沒走?”

旁邊的服務生見她傻愣愣地站在那裏,推了她一把。

“啊?”

邵淇沒反應過來。

服務生打了個哈欠,說:“已經淩晨三點多了,下班了,快走吧。”

邵淇木木地點點頭,“這就走。”

她又站了一會兒,鎮定下心神,揉揉沉重的額頭,擡起腿往三樓走。

她疲倦地坐在更衣室裏,脫下制服、裙裝,換成普通的針織衫和長褲。

就在這時,邵淇包裏的手機尖銳的響了起來。

她拿起來,看着一串數字瘋狂跳躍。

邵淇心裏震了一下,認出這是喬徹的號碼。

她一直都忘記儲存。

“你快來救下我,我在二樓包廂——”

手機那頭,傳來男孩子的急促呼聲。

作者有話要說: 三萬字啦。

明天可能會修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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