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邵淇倚靠在樹上, 神色一凜,微微眯起眼睛, 心裏咯噔一聲。
她反複咀嚼這兩句話,豎起耳朵。
聽到某個熟悉名字時,眼神徹底變了, 嘴唇抿成一道僵直的線。
兩人邊說邊往前走,壓根沒想到會有人偷聽, 看見樹下杵着個女人時,一時愣住了。
身後那矮小男人立即閉了口, 狐疑地将邵淇從頭到尾打量一遍,目光不善。前面的胖子倒很冷靜, 小眼睛眯成細縫, 若無其事地瞟她一眼,繼續淡定地往前走。
一女的,年紀不大, 打扮得也土裏土氣,聽就聽見了呗,還能怎麽樣。
邵淇抱着手臂, 神色平淡地低下頭, 一下下踢着地上的石子。
仿若完全沒在意他們說的話。
一陣風吹過, 卷起黃色的塵沙。
兩人很快從她身邊走過, 小個子不放心地回頭瞪了她一眼,面目陰狠猙獰。
邵淇像是被吓得縮了下脖子,木木地站在原地。
小個子這才加快步伐。
那兩人走到巷子口, 往外一拐,估計也是心裏發怵,沒敢離那戒毒所太近。
邵淇眼尾一直跟着他們,口袋裏的手握拳成,擡眸看了一眼遠處的森冷建築,沉吟片刻,做出決定。
她在原地默數十個數,靜悄悄地順着剛才那條路,快步跟上他們。
她步伐又快又輕,像一只靈敏的野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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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始終保持得不遠不近。
前面的人警戒心倒也重了些,沒再說話,走幾步便往後偷瞄一眼。
邵淇跟得更是小心翼翼,眼睛又不敢粘在他們身上。因為謹慎,額頭上滲出一層汗,後背也跟着濡濕。
——她要找徐美茵。
他們也找徐美茵。
這麽陰差陽錯地在這兒撞到,她心裏怦怦怦狂跳,又是激動又是緊張。
像是溺水前幸運地抓到一根稻草。
那兩人走了二十多分鐘,幾乎快把這小縣城繞了大半圈。
邵淇一直跟着他們。
這裏地方雖小,白天倒也不算冷清。
道路漸漸寬闊,街道兩側有不少攤位,賣鞋墊的,賣花草的,賣肉夾馍的,騎着電動車的行人穿梭來穿梭去,市井氣息濃厚。
剛才戒毒所附近的壓抑感覺淡了許多。
走了這麽久,胖子和小個子也放松一些,在附近逛了會兒,拐進一家熱鬧的面館裏。
邵淇沒再跟進去,站在賣花草的攤位後面耐心等待。
大概是她的衣着打扮太過平凡樸實,恰到好處地和這座老城融為一體,這一路上,都沒有人對她投來異樣目光。
吃完飯,她又跟着他們去了這裏唯一的足療店。
她體力很好,站在垃圾桶旁邊,眯着眼等。
外面亮着桃紅色的霓虹燈,在夜色裏顯得異常暧昧。
她看着看着,不自覺地想到了某個人。
大腦有一瞬游離,揉了揉淩亂的頭發,半天才斂回神,目光沉靜。
一直到晚上,兩人估摸着是玩夠了,搖頭晃腦地回了賓館。
總算是跟到住的地方,邵淇深吸了口氣。
她沒有走進大堂,遠遠地看着他們上樓,站在遠處,認真盯着爬滿枯藤的老樓上的一排排窗戶。
這種地方游客很少,住的人本就不多,大半窗戶都是黑的。
唯有中間的窗戶一扇扇亮起來。
她估摸着應該是樓梯間,看得愈發仔細。
直到三樓靠近東邊的窗戶陡然亮起,她仰起脖子盯了幾秒,心裏記下大致位置。
現在時間還太早,不太合适。
她又看了一眼,确定地方後,邵淇慢慢地走回招待所。
一進門,她這才感覺到極度的饑餓和疲倦,只覺得這兩天過得渾渾噩噩,此刻身體又沉又重。
在樓下随便買了點吃的,又從前臺借來充電器,插上手機。
黑了一整天的屏幕總算亮起。
她還沒解鎖,不斷跳出的短信震得她手掌發麻。
她皺着眉,剛要一條條翻看,一條電話便打了進來。
還是那串熟悉又陌生的數字。
邵淇想到前天晚上的事情,看了一眼便摁掉。
靜了兩秒,尖銳鈴聲卻再度響起。
她再摁掉,鈴聲再響起,反複幾次,陰魂不散。
她咬住下唇,拇指最終在屏幕上滑了一下,接起。
“姑奶奶,怎麽不接我電話?”
喬徹聲音大的要命,震得她耳朵嗡嗡響。
“……”
“你好點了沒,還在生病?”
“……”
邵淇把手機拿遠點,眼皮耷拉着,沒理睬。
“哎,你沒事吧?”
那邊見她一直不說話,語氣緊張一些。
“我的姑奶奶……邵奶奶?你在不在?”
他越說越急,聲音拔高,“敢不敢給我個回音?”
喬徹半天沒等來回複,急躁地揉了揉濕漉漉的黑發,手一晃,手機差點打滑掉進浴缸裏,胳膊肘弄得水花四濺。
“有事?”
那邊終于傳來低低淡淡的兩個字。
“吓死我,還以為你被綁架了呢。”
喬徹倏然松了口氣,彎起一條赤·裸的腿,側過臉,看着玻璃窗外的海景。
他那天晚上走得太急,回去後越想越擔憂,不應該把生病的她丢在那裏。
那種地方的小招待所……誰知道有沒有危險。
他還不怕賊惦記似的留了一摞現金。
一天半打不通電話,喬徹平生第一次體會到那種抓心撓肺的感覺——尤其是在blood這種地方,處處都有着她的影子。
“你好點了沒。”
他悶悶地問。
“嗯。”
“不惡心了?”男孩子聲音沙啞,透着若有似無的溫柔,“那你還頭痛嗎,發燒嗎?”
“……”
“你伸手試一下,看還燙不燙。”
“喬徹。”邵淇眉心蹙起,“你到底要幹什麽。”
他靜了兩秒,語調無辜,“我只是擔心你而已。”
那邊又陷入沉默,像是深深呼出一口氣。
“錢是你留的。”她忽然說。
“什麽錢?”
邵淇握緊手機,走到桌子旁邊,拿起那一摞現金,緩緩地說:“就煙灰缸壓的這些。”
“你放心,這些錢我會還給你的。”
喬徹像是輕笑了一聲。
“你也不要再打電話來了。”
想起每次他出現時必然會發生古裏古怪的事情,她頭痛道:“真的謝謝你了。”
他沒反應過來,“什麽?”
“不要再打電話。”
“什麽叫我不要再打電話來?”
喬徹兩手搭在浴缸邊緣,微微沉下臉,語氣有些冷。
“就是,請你以後不要再打電話,也不要再打擾我。”
邵淇一點點梳理清自己的思路,覺得最近每件事都一團糟,道:“我先挂了,你早點休息。”
她剛要按下挂斷鍵,突然聽見那邊的男孩子說:
“你是不是煩我了?”
剛剛語氣裏的不悅沒了,他語調又委屈又可憐,小心翼翼地問。
邵淇忍不住心底一顫,可想到白天的那兩人,眉頭複又煩躁皺起,強迫自己狠下心,“嗯。”
“很煩你。”
她說着,也沒等那邊回複,幹脆利落地挂掉電話。
喬徹聽着一串忙音,愣住,不敢置信地望着通話記錄。
“操了……”
腦海中滿滿的都是那句“很煩你”。
他扯起一邊嘴唇,想再撥回去問個究竟。結果食指在屏幕上滑來滑去,一個沒握住,手機“嘩啦”一聲砸進水裏。
屏幕閃了兩下,似是在掙紮求助,緊接着便徹底黑了下去。
喬徹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撈起來,無語地丢到一邊。
“見鬼了。”
***
邵淇急躁地看着屏幕顯示的電量一點點往上升。
手機實在太老,锂電池早已老化,沖了許久還不到10%。
她去衛生間用冷水洗了把臉,又躺在床上休息了許久。
深夜兩點,邵淇自動清醒過來,看了下手機電量,拔下充電器。
走出招待所,她回憶着傍晚的道路,往那家賓館的方向走。
夜深人靜,天空裏沒有一顆星子,黑沉沉的像一塊幕布。
她握緊口袋裏的手機,心情倒是從未有過的冷靜,腳步很輕。
賓館外面的招牌仍然亮着,她瞥了一眼,凝下心神。
深更半夜,天又極冷,前臺小姐蓋着軍大衣早已睡熟,邵淇靜悄悄從她身邊路過,走進狹窄的樓梯間。
她在心裏大致推算了下那扇窗戶沖着的方位,徑直走到三樓,找到東邊的倒數第二間。
是插鑰匙的木門,門上沒有貓眼,她從門縫底下瞄了一眼,竟看不見一絲光亮。
耳朵湊過去,裏面也同樣是無聲。
不知是睡了沒有。
邵淇皺起眉,又往兩側走了走,确定是這扇門無疑。
她思索幾秒,拿出手機,調出錄音功能,這才輕輕地敲門。
在Blood工作過一陣子,敲門聲也學得極有技巧,兩輕一重,暗示意味十足。
“您好,先生——”
她清下嗓子,努力發出自己最嗲的聲音。
“需要客房服務嗎?”
作者有話要說: 快周五了。
又一個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