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炮燥,周身自內向外說不出的一陣燥熱。他只道酒意上湧,便向夏恭行低聲道:“我到後頭走走,旁人若問起,就說我淨手去了。”夏恭行點頭應下,陸誠勇便起身轉到後頭。堂上人多,一時也無人看見。

這陸誠勇走到後園子裏,本欲出門醒酒,誰知叫風一吹,那燥熱不下反升,越發喧鬧起來,自四肢百骸無數毛孔裏透出,下腹一團火燒的猛烈。他心中暗自納罕:這不因不由的,怎麽忽然想起這檔子事來。挨忍了一會兒,那火卻燒的越發猛烈。他撐不過,便三步并作兩步往房裏去。

走了十幾步,忽見太太房裏迎夏過來,見了他神色慌張道:“可算尋着少爺了,太太有急事叫少爺,少爺快随我來!”陸誠勇不知何故,便問道:“太太在花廳吃酒,怎麽會忽然尋我?有什麽事體?”迎夏不答,只道:“太太只要少爺過去,見了面少爺自然知道。”陸誠勇沒計奈何,雖欲%火難忍不過,又挂心母親,只得随了迎夏去。

這迎夏一路彎彎繞繞,将陸誠勇引至小書房門前。陸誠勇微覺納罕,便問道:“此是老爺書房,太太平日再不來的,你領我來這兒做什麽?”迎夏答道:“今兒家裏客多,前頭後頭到處是人。太太要尋僻靜地方說話,這裏最好不過,少爺快進去罷。”

陸誠勇也不疑有他,邁步上階,踏入門內。

進得堂上,不見有人。陸誠勇便繞過西邊月洞門往裏去,才踏進去一步,就見靠東牆小床上卧着個人,定睛一瞧竟是表妹章雪妍!

只見她衣衫不整,酥%胸半露,兩頰酡紅,星眸微睜,仰卧床上。

陸誠勇不防此景,吃了一驚,慌慌張張就要退出去,不料迎夏已然鎖了門去了。他心中焦躁,猛力拍打門扇,又連聲喊人,外頭卻鴉雀無聲,針落可聞。便在此時,屋裏傳出甜膩膩的一聲:“表哥!”

宴會(三)

陸誠勇欲%火熾盛,滿心煩躁,也不去理睬章雪妍,猛力搖晃門板。只聽門上栓子“哐哐”作響,外頭卻仍無人前來應門。

章雪妍見他不理睬,只得忍着羞恥,邁步下床,走到外頭,倚着月洞門向陸誠勇低低呼道:“表哥,你也不來瞧瞧人家。”

陸誠勇正在驚疑不定,聽了這一聲呼喚,轉頭望去。卻見章雪妍兩頰紅暈,氣喘微微,不由滿腹狐疑。他本是個至誠直爽之人,只道世間女子必将自身貞潔看得極重,又是姨表至親,并不曾料到底下竟有這等肮髒勾當,滿腹狐疑,并不過去,嘴裏問道:“表妹,你這是何故?”

章雪妍媚眼如絲,嬌%喘了兩聲,顫着聲道:“表哥,你過來瞧瞧,我胸口氣悶的緊。”

陸誠勇只當她是突發疾病,為避嫌疑,分毫不動,只是說道:“你且等着,我這就喊人來。”說罷,又去拍打門板。

章雪妍見他不為所動,心裏焦躁,索性邁着碎步跑上前來,兩手摟定陸誠勇,嘴裏低聲叫道:“表哥明明知道我心意,為何偏作不知?叫我一個女子做到這般地步,好不羞恥。表哥好狠的心。我便不信,表哥當真一點兒也不動心麽?我比那夏春朝差哪些?論姿容論性情,我哪裏不及她?我曉得,她娘家有錢,表哥吃她拿捏,不得不低頭罷了。表哥心裏必定也不痛快,只得做出那個樣子,故而這幾年了,房裏連個通房也不曾收。我心裏都明白,我也不要表哥給我名分,只要表哥心裏有我,我就知足了。”嘴裏說着,就去扯自己衣衫,七扯八拽之下,竟将大半個雪白胸脯露将出來。

陸誠勇不防忽被她抱住,又驚又躁,雖是情動難耐,卻着實不肯碰她。要将她從身上扯下,又恐碰着她身子,兩人糾纏了一回,竟不分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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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誠勇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際,忽聽她言語辱及夏春朝,正觸着心中忌諱,不由勃然大怒,擡腿當胸一腳,便将章雪妍踢到一旁。

那章雪妍身子瘦弱,挨了這一記,滾在地下,只覺胸口劇痛,滿眼金星。

陸誠勇劍眉倒豎,滿面寒霜,向着地上婦人唾罵道:“你這無恥賤婦,我把你當個親戚看承,你倒幹出這等不知廉恥的勾當!這等沒羞沒臊、無恥下賤,還要同我娘子相提并論?你也配?!你趁早離了我家門戶,往後再不要來聒噪,不然休怪我不顧惜親戚情面!”他發了一通脾氣,那心火倒越發旺了,當下也不理會章雪妍,向那門上狠命一踹。

那門板外的銅鎖本就不甚結實,被他這一踹,登時脫了銷,只聽“哐啷”一聲,那門豁然打開,陸誠勇便大步出門。走到室外,四下不見那迎夏的蹤影。卻原來迎夏本要在門外窺聽,打探得裏頭入港,就要喊人來抓。不想她只聽了片刻,見裏頭動靜不對,唯恐少爺出來尋她晦氣,便慌忙跑了。當此時候,陸誠勇也不及去尋她算賬,慌慌忙忙往房裏去了。

那章雪妍自打出世以來從未遭遇過這等羞辱,只覺又羞又愧,又恨又怒,坐在地下也不去收攏衣衫,就敞着懷捂臉痛哭。原來陸誠勇适才下腳之際,因恐将她踢出個好歹來,放在自家門裏倒要橫生事端,将那力氣減了七八分,不然以他練武的精力,那一腳下去,章雪妍這嬌弱身子不死也要殘了,又豈能安然無恙。

章雪妍坐在地下,哭了小片刻功夫,忽自門外閃身進來一人。

那人踏進屋中,反手将門倒栓了,輕輕走到章雪妍身旁,遞上一塊帕子,低低說道:“不過是他不理你,你又何必這樣?”

章雪妍聽見這聲,垂眼一瞧,卻見是一方湖藍色杭州熟羅手帕,帕子上繡着一樹雪裏紅梅,其下一角更刺着“雪妍”二字,正是自己日前不見了的那方手帕。

她眼見這方帕子,不由擡頭看了那人一眼,一字不發,起身理衣,就要出去。

那人上前一步,抓着她胳膊,低低說道:“适才還浪着勾引我堂弟,這會兒又裝什麽貞潔烈女?”章雪妍也不答話,扭身要走。那人又冷笑道:“你信不信我拿了這帕子到堂上,把你今日的事兒全抖出去,只說你要勾引我,叫你那自作聰明的娘和窩囊遭瘟的爹一齊丢一丢臉,讓你們一家子在這京城難落腳!”

章雪妍氣的渾身顫抖不住,低低斥道:“陸諱文,我把你當個人看,你卻這樣脅迫我,你當真好不要臉!”原來,這來人正是陸誠勇的堂哥陸諱文。他見陸誠勇下了席,本要尋他說幾句話,便也随了他出來。不料走到後院,便見他神情有異,又如沒頭蒼蠅一般亂轉,繼而被那迎夏引往小書房。這陸諱文生性陰鸷,頗有心計,便疑此事有詐,遂遠遠跟着二人到了書房。又見迎夏出來倒鎖了門,心裏便已猜着了七八分。落後停了片刻,迎夏落荒而逃,陸誠勇踢開書房大門,怒沖沖去了,他便猜此事未成。

陸諱文一早便對章雪妍垂涎不已,私下也曾撩撥過她幾次,覺她口裏話甚是活絡,便想趁今日把柄在手,索性迫她就範。于是他趁四下無人,潛進書房,果然見章雪妍正袒胸露乳坐在地下啼哭不已。

當下,陸諱文聽了章雪妍的斥罵之言,獰笑道:“你明知我堂弟有正頭娘子,還一門心思勾搭他,到底誰更不要臉?!你說不出,咱們就到堂上請衆賓客評評理去!”說着,他扯着章雪妍就要往外走。

章雪妍哪肯讓他拉到堂上,躲着不去。兩人拉拉扯扯,就貼在了一塊。陸諱文更不打話,将章雪妍一肩扛起,大步走到裏間,将她丢在床上。

那章雪妍正因吃了陸誠勇一通羞辱,心中賭了口氣,又對這陸諱文本有幾分情意,兼之有把柄在他手上,也就不言不語,半推半就,容他欺上身來。

兩人在床上滾了一回,一時事畢,陸諱文翻身下床,一面穿衣一面就向她說道:“今兒可算一世的把柄了,往後我叫你來你就得來,不然咱們就把這事扯開。”說着,又笑了笑,說道:“你想給我堂弟做妾,好過那富貴日子。你且放心,我不攔你。只要你聽話,我自然包你稱心如意。”章雪妍至此時,身子已然被他占了,也就凡事皆聽他擺布調弄,紅着臉點了點頭。兩人穿衣理發已畢,又商議了一回,便先後離去。章雪妍今日破題頭一遭,身上難免有些疼痛難耐的光景,因恐人看出,仍舊咬牙硬撐着上席去了。

再說陸誠勇自出了書房,只覺下腹那團火越燒越烈,幾有焚身之勢。為免失态,他三步并作兩步,朝自家屋子走去。

才轉過書房外角門,迎面便撞上了夏春朝。

夏春朝見宴席已将過半,出來吩咐廚房造辦面點主食,且在席上又被衆婦人多灌了幾鐘酒,就想往僻靜處走走。才走至小書房外,便被一人撞的險些栽倒。

她站穩身子,定睛一看,見是陸誠勇,不由嗔道:“今日你是主人,你不在席上陪客,跑出來做什麽?又走的這樣風風火火,把人鼻子也撞歪了呢。”陸誠勇此刻已如泰山壓頂,見着自家娘子,頓覺萬鈞重壓塌将下來。當下,他更不打話,将夏春朝扯進道旁一小屋之中,随手插上了門。

這屋子本是陸家存放雜物之用,平日鮮有人來。

二人進的門內,只見屋中塵嚣滿室,破桌爛凳滿塞。夏春朝不防此變,張口要問。陸誠勇忽将她抱起,放在一方小桌上,一把掀起裙子,就要解她褲帶。

夏春朝不知出了什麽變故,一張俏臉脹得通紅,一手扯着褲子不讓他解,一手便狠命打了他兩下,斥道:“你瘋啦?這青白日的,哪有幹這勾當的道理?讓人聽了去,咱們還有臉做人?!”陸誠勇苦着臉道:“我也知這般無禮,然而我實在熬不得了。求娘子發發慈悲,替我出了這火。晚上回去,任憑娘子責罰,睡鐵床滾釘板都成的。”說着,就拿她手往自己下腹按。

夏春朝羞得滿面通紅,身上滾燙不已,低低問道:“好好兒的,你怎麽弄成這樣?”陸誠勇道:“我也不知,吃了娘子給的茶,就這般了。”夏春朝道:“我不曾給你茶吃。”

陸誠勇正當油煎火燒之時,也顧不得去查那些個,千求萬求了一回,好娘子親娘子叫了無數。夏春朝見他實在不成,便撒了手任他行事。

陸誠勇大喜過望,摟着妻子便動作起來。纏綿了一時,兀自不夠,還摸索着要脫她上衫。

夏春朝捉着他手,柔聲顫氣道:“今日且胡亂将就将就罷,弄得過了,恐一會兒出去叫人瞧出端倪。”陸誠勇聞說,也就作罷,摟着她纖腰,大動起來。一時又見她雙手緊握着桌沿兒,十指捏的泛白,便将她雙臂拉起,放在肩上,咬着牙道:“你抱着我,別摳壞了你的指甲。”

夏春朝只覺身子酥軟成一塊,又不敢出聲,将塊帕子含在口中,緊緊咬着。兩人活動了一回,只聽那桌子“咯叽咯叽”響個不住。

這般過了好半日,兩人方才完事,夏春朝癱在桌上,朱唇微啓,星眸含淚,半日不能動彈。陸誠勇整理了衣裳,又來替她穿衣。他一個粗糙漢子,怎知女人衣服如何穿法,七颠八倒,不是系錯了紐子,就是挽錯了帶子。還是夏春朝自己有氣無力的系上帶子,打理裙衫。

陸誠勇扶她起身,陪着笑道:“娘子可好些?”夏春朝剜了他一眼,半日才道:“你這個莽夫,只顧自己痛快,全不管人家怎樣。我身上現下一點力氣也沒有,你攙我回去歇歇,打發丫頭到席上去。但有人問,就說我吃多了酒。”陸誠勇連忙應下,攙扶着夏春朝出了門。

宴會(四)

陸誠勇扶着夏春朝回至房中,珠兒迎了上來,只道奶奶是發了急症,連連問訊。

夏春朝沒力氣理會,陸誠勇同着珠兒先将她搓弄到床上,陸誠勇便依着适才夏春朝話語,吩咐了一回。珠兒是房裏丫頭出身,又秉性聰明,凡事一點即透,似笑非笑的看了夏春朝一眼,點點頭去了。

陸誠勇便在床畔坐了,向夏春朝笑道:“你這丫頭倒且是伶俐,怪道你這樣疼她。”夏春朝沒好氣道:“你喜歡,我明兒就給她開臉,與你做通房。免得太太整日聲聲氣氣,說我不賢惠。又省的你啰唣我,我可挨不得。”陸誠勇皮着臉賠笑道:“娘子的丫頭,我怎好要?就是娘子大方,珠兒自己只怕也不依。”夏春朝瞥了他一眼,說道:“你說的,倒好似我是個吃醋攬酸的人。”陸誠勇正待辯解,卻聽夏春朝又道:“即便我是,你也不能這等胡來。青天白日,前頭後頭又有這樣多的客,一時傳揚出去,不吃人恥笑?”

陸誠勇見她倒自家倒認了,不由心中發笑,面上卻不敢露出,繃着一張臉,點頭說道:“娘子教訓的是,為夫往後再犯,但憑娘子發落。”他本要說往後絕不再犯,話到嘴邊卻又滑了。夏春朝擡手在他身上打了一記,嗔道:“還有往後呢?你還想再犯?明知我不能将你怎樣,就來耍這花招。”

夫妻兩個說笑了一回,夏春朝憶起先前之事,便問道:“适才你說我打發人送了一盞茶與你吃,是誰拿過去的?”陸誠勇想了一回,說道:“是後院裏聽用的丁小三,說你叫他拿醒酒茶與我吃。”說着,頓了頓又道:“如今想來,就是那盞茶作的禍。”

夏春朝聞言,淺淺一笑,問道:“只有那盞茶麽?你出來沒再碰上什麽人?”陸誠勇見瞞不過去,只好将方才之事一一講了,又賭咒發誓道:“蒼天可證,我同她并不曾沾身兒。若然有假,我哪裏碰她,哪裏生瘡長蛆!”夏春朝忙掩住他口,低聲斥道:“我信你就是了,何必發這樣的毒誓!”一語未休,又斜睨了他一眼,颔首笑道:“你也當真吃人惦記,人家連名節都豁出去了,你連正眼兒也不看一眼麽?好歹那章家表妹也是個美人坯子,你當真能做柳下惠不成?看你适才那火上梁的樣子,我倒不敢信了。”一席話,說的陸誠勇又是咬牙又是笑,低聲道:“這會兒你只管弄嘴,到了晚上,休想我饒你。”

夫妻兩個說笑了一回,又商議了幾句。依着夏春朝,就要把那小厮提來審訊,摘了供詞,待賓客一散,便要向柳氏并章姨媽一幹人等興師問罪。陸誠勇卻道:“這事兒本沒有證據,那茶我已喝了,就是裏面放了些什麽,如今也不能查了。單憑一個小厮的言辭,只怕不能做信,姨媽她們也斷然不會認的。太太也不會容你搜屋——即便搜了,若能搜出些什麽來倒罷;若不能,咱們可要落個忤逆的罪名。何況我同章雪妍也不曾有什麽事,倒要怎麽說呢?人若問起來,既然騙我吃了藥,又是怎麽了的事?咱們怎麽答?她是個沒嫁人的姑娘,貞不貞潔一驗便知。咱們倒攤上個污人名譽的罪名。沒憑沒據的,倒吃人反咬一口。”

夏春朝說道:“那莫不是白叫他們算計了?”陸誠勇沉吟道:“橫豎也不曾當真着道,以後防着她們就是了。”夏春朝雖心有不甘,但覺他适才之言也有道理,只好暫且作罷。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前頭便打發人來請,說道:“前堂上客人都等着與少爺遞酒,老爺請少爺快去。”

陸誠勇聽聞,不好久坐。夏春朝也催他道:“你快去罷,別叫人說你才得了勢,就拿起架子來了。我略躺躺,也到席上去。”陸誠勇點了點頭,起身同那人去了。

夏春朝又歇了片刻,雖覺腰上仍有些酸軟無力,但自忖硬撐也撐的動,便起身下地,走到妝臺前,開了鏡奁梳頭。

因珠兒寶兒兩個丫頭皆在外頭聽差,屋中無人服侍,她便自家拿了梳子梳理。

正當此時,門上忽有一人叫道:“啊呀,姑娘,你怎麽自己梳頭,珠兒寶兒怎麽一個也不在跟前?快放下,你在家時就不慣做這些。”一言落地,只聽裙子拖地響,就見王丢兒匆匆走進房來。

原來王丢兒心裏惦記着夏春朝早先之言,又有事求她,人在席上吃宴,一雙眼珠子只随着夏春朝轉,見她下了席,便也随意尋了個由頭出來。陸賈氏、柳氏二人與這夏春朝的娘家親戚素來不待見,也就無人理她。

這王丢兒一路走到後面,卻跟丢了夏春朝。她同陸家人無甚往來,不敢四處亂走,就到夏春朝房外等候。不多時,果然見這兩口回房。因有陸誠勇在裏頭,她也不敢進去,好容易熬得陸誠勇去了,方才匆忙進屋。

這婦人生性最為勢力,極喜拜高踩低,又要求這小姑子,進門見她自個兒梳頭,嘴裏大驚小怪了一通,連忙疾步上前,奪了梳子過去就要替她梳。

夏春朝熟知這嫂子脾氣,也不想拂她的興致,也就一笑了之,任她梳了。

王丢兒仔細梳好發髻,谄媚笑道:“姑娘照鏡子瞧瞧,可好不好?”夏春朝往鏡子裏看了一眼,見發髻梳的倒也光滑齊整,便順着她話笑道:“果然好,謝嫂子代勞。”王丢兒搓着手笑道:“姑娘哪裏話,我知道姑娘打小是被服侍慣了的,哪裏做的了這個!”

夏春朝離席久了,惦記後院情形,也沒耐性同她閑話,便說道:“嫂子這會兒過來,可有話要說?”王丢兒一陣忸怩,又嚕蘇了幾句殷勤廢話。夏春朝說道:“嫂子若無緊要事,我要到席上去了。出來的久了,倒恐她們記挂。”王丢兒這才低低說道:“我倒有件事求姑娘,不知姑娘肯不肯?”當下,便将自己那件事說了出來。

這王丢兒娘家有個妹子,十五歲上嫁了個地主家兒子,因有些手腳不淨,往娘家偷拿財物,被婆家拿住,教訓了幾回終不能改,被休逐來家。王掌櫃愁女兒日後沒個倚靠,便四處張羅着要為她再說個人家。但因她這名聲傳開了,并無一人肯娶,至目下仍在娘家住着。

夏家與沈家比鄰而居,即便夏春朝出閣,兩家仍不時走動往來。王丢兒見沈長予斷弦未續,看中他家財豐厚,儀表堂堂,便有意将妹妹說給他續弦。又慮她輩分低微,說話不響,且同沈家交情甚淺,便有意尋個可靠之人去說和。正當此際,她忽聞嫁到陸家的小姑子作了三品诰命夫人,便來央求。

這王丢兒頗有幾分小聰明,蓄意将事情說了個不清不楚,只說求夏春朝做媒。

夏春朝才聽了個起頭,心中便已明白,她早聞王家女兒人品如何,不肯去做這缺德事,心念一轉,當即笑道:“按說這是嫂子的事,我本不當推辭的。只是嫂子尋錯人了,我如今是陸家的媳婦,同沈家早無往來,如何能去作這個筏?何況,嫂子的妹妹,自有嫂子娘家長輩主張,如何輪得到我這個小輩出面?我若強出頭,不免叫人恥笑不懂禮數,嫂子面上只怕也是無光。嫂子既有此意,不如先回娘家同家中爹娘商議了,尋個正經媒人去沈家提親,這方是正理。”

王丢兒起初聽她客氣,只當她應了,正要堆笑言謝,忽又聽她說出一番推辭之言,心中懊惱不已。還待再說,夏春朝卻已起身道:“出來的久了,怕外頭尋,我們去罷。”說着,也不等王丢兒,往外去了。

這王丢兒雖滿心不悅,又不敢得罪她,只好随着她去了。

卻說那迎夏見事情敗露,少爺發了脾氣,憂慮惹火燒身,趕着陸誠勇沒出來,一溜煙跑了。走到人少處躲了一回,方才走回席上。

柳氏正因謀算了自己兒子,心中七上八下,煩躁不堪,只等迎夏報信。一見迎夏回來,忙不疊低聲問道:“如何,可成事了?你怎麽沒來叫人?”迎夏一心往上爬,唯恐太太嗔她辦事不力将她攆了,支吾說道:“我看少爺進去,本要在門外候着。只是忽然鬧起了肚痛,實在忍不住,便去了趟茅房,回來就見少爺同表小姐都去了。”柳氏便恨罵了幾句不中用,因在席上坐着,也不敢發作,只好耐着性子不提。

少頃,章雪妍自後頭回來,挨着章姨媽淺淺坐了。章姨媽也不問她,細細打量了一回,只見女兒粉面含春,汗濕額角,身子輕顫,便道此事成了。才待歡喜,又轉念忖道:事前我們兩家商議的,要迎夏丫頭來報信,我們去抓個當場,好讓勇哥兒無可推脫。怎麽并不見迎夏來?想及此處,她又恐事情有變,便私下踩了女兒一腳。

章雪妍心中會意,她怎好告訴母親,正主兒沒能拿住,倒叫他堂兄弟占了便宜,便依着先前陸諱文所授,低低說道:“母親且耐着些性子,表哥才做了官,就鬧出這樣的事來,于他名聲有損。他月底又要出外公幹,不如趁那時候讓姨媽領我進門,叫迎夏做個見證,料那夏氏也無話可說。就是等表哥回來,生米已成了熟飯,他也不能怎樣。”章姨媽輕哼了一聲,說道:“我便不信了,已是這般了,他還能不認麽?!好女兒家的清白身子,叫他白白玷了不成!”她這一聲聲量微高,将章雪妍吓了一跳。章雪妍生恐她母親當堂發作,一不做二不休,撕破了臉皮同陸誠勇對質,反倒弄穿了事情。當下,只得耐着性子,好言好語,安撫了章姨媽。

章姨媽嘴上雖硬,心裏倒也發憷,雖是這兩人有了奸情,到底不是什麽光彩事情,倘或陸誠勇當真不顧親戚,翻臉不認,她們也只好自家倒黴。聽了女兒幾句軟話,也就就坡下驢,不再言語。

又停了片刻,夏春朝回至席上。

陸賈氏見她回來,便問道:“做什麽一去許久?這許多太太都等着與你遞酒呢,你倒逃席了!”夏春朝笑了笑,說道:“看着大夥酒已夠了,去廚房吩咐将點心送來。”衆人便更不理會,各自吃酒。

夏春朝落座,看了章雪妍兩眼,忽然憶起一樁事來,唇角微勾,将珠兒喚至跟前,低低吩咐了幾句。珠兒聽了,含笑點頭,扭身去了。那章雪妍心中有鬼,一眼也不敢往這邊望,也就不曾看見。

一時又有許多婦人與夏春朝敬酒奉承,夏春朝起身應酬,便如無事一般。

擒賊

這席酒宴吃的賓主盡歡,至下午申牌時分,來客已紛紛辭去。只餘陸家親戚尚在,一衆男人皆在偏廳由陸家父子陪着說話,女眷們都聚在了上房。

衆人略坐了一回,陸賈氏推說疲乏,要去午休,便先去了。衆人送了回來,照舊按次落座。柳氏吩咐迎夏送了茶盤上來,衆婦人各取茶盞在手。

周氏手裏捧着茶碗,倒不忙吃,一雙眼睛滴溜溜随着迎夏轉,又向柳氏笑道:“幾日不來,嫂子倒換了房裏人。長春也算跟了嫂子幾年,平日裏聽着也并沒什麽大的過錯,說攆就攆了,嫂子也當真是狠得下心。”柳氏見她挑釁,放了茶碗說道:“你這話可就錯了,我也并不曾攆她。只是紅姐兒房裏自去年櫻桃死了,便一向不曾補人。杏兒實在太小,凡事都指靠不上。我是她親娘,我不疼她,還指望哪個外人去疼她不成?等旁人想起來,早已晚罷秋啦!我故而叫長春過去補了櫻桃的缺,又從家人女兒裏選了這個迎夏上來。我雖不能做主買人,叫誰上來服侍,總還是能夠的。”

周氏聞言,淺笑點頭道:“如此倒也說得過去,只是誰家貼身侍奉的丫頭,不是挑平頭正臉的,圖看着舒坦。嫂子倒與世人不同,選這樣一個來侍奉,想必她有些別人不能有的好處。”柳氏嘆氣道:“還能有什麽,我不過是看着這孩子老實可憐,她娘是個寡婦,養活兩個孩子不容易。她臉又成了那個樣子,往後說親配人都是難事。我心裏怪可憐的,就索性叫她到我跟前來服侍,也算領個差事,倒比外頭那些不知底裏的好些。”

周氏笑道:“嫂子有了年紀,倒越發生出些菩薩心腸了。想着早些年,咱們家裏用着的碧玉,大老爺不過多看了兩眼,嫂子就将人家辭了。還追到人家門上,整罵了兩日不肯罷休。倒累得人家女子到了說親的年紀,整個京城無人肯要,落後聘到了外鄉去方才罷了。”

她一言落地,屋裏衆人皆已明了柳氏的心思,各自心中好笑,好在總還敬着陸家身份,并不敢當面譏諷。

柳氏臉上卻有幾分挂不住,讪讪說道:“弟妹倒是好記性,這等陳年故事,還記在心上。”周氏笑道:“倒也沒很記着,不過是見着這個丫頭的臉,忽然就憶起來了。”

衆人吃了兩盞茶,外頭管家娘子領了老姑子慧靈并她兩個徒弟明心、明性進來請安。

這慧靈乃是京城東郊淨水庵的姑子,十八歲出家,至如今也有三十多個年頭了,也做得一方主持。因陸賈氏素來虔誠,平昔最愛齋僧舍道,在這淨水庵裏亦有供奉。這慧靈便也時常來陸家請安走動,與陸賈氏唱個佛曲,念個經文,賺取些香火銀子。今日聽聞這陸家少爺做了大官,也連忙走來獻個殷勤。

這慧靈進得堂上,雙手合十,念了個佛號,先與柳氏問了個安,又向夏春朝問好。

夏春朝吩咐人與她看座,又笑道:“師傅今兒來的可是不巧,老太太這會兒歇下了,不好攪擾。”慧靈滿臉堆笑,說道:“老太太年高之人,日常需得仔細保養,老身自然曉得。見不着老太太,見着太太奶奶也是一樣。想着那年我頭一遭來府上宣講經文,見着奶奶,就說奶奶是大福之人,日後必有珠冠加身之喜。今日果然如此,可見老身說話靈驗。”

她一言落地,衆人笑了一回。那周氏看不慣她這幅樣子,便笑道:“慧靈師傅,前一陣我叫你到家來替我兒媳婦念上一卷《送子經》,你只推不得閑。如何今兒倒在這兒碰見你,原來你閑不閑也是挑人家的。”慧靈聞言,連忙笑道:“沒瞧見二太太也在,罪過罪過。二太太說笑了,前幾日老身當真不得個空閑。步兵統領家老太太的千秋,叫老身過去唱了一夜《平安經》。又是靖安侯家夫人要做水陸道場,老身也跟去幫襯。這身子就如陀螺一樣,再轉不到二太太那兒去。便是今兒,也是擠了空子來的。二太太倒放心,我已在送子觀音跟前替太太供上了。太太只要心誠,菩薩必然感知。”

說話間,丫頭送了兩盤素點心進來,慧靈師徒各自取用了些。

陸紅姐在旁只覺幹坐無趣,嘴快說道:“慧靈師傅,你素來典故最多,這會兒子等老太太起來也是無事,不如講兩個來聽聽?”柳氏便斥道:“這孩子,怎麽這樣不知禮數。人家來了,一盞茶還未吃了,就索落人講故事!”慧靈一心只要巴結奉承,倒不以為意,笑道:“既然姑娘看得起,老身這兒陳谷子爛芝麻倒還有些,今兒便拿出來奉承諸位。”說着,便講了一個。

陸紅姐搖頭道:“不好,都是那經卷上有的,聽祖母平日裏念叨的都膩煩了。師傅可還有新鮮的好故事?”

慧靈皺眉想了一回,說道:“倒還真有一個,是南邊的故事。老身也是聽那邊過來游方的姑子講的,說給列位聽聽。” 言罷,清了清喉嚨,講道:“聽聞徽州有一位富翁員外,一世就生了兩個女兒。長女是正妻所養,此女是通房所生。這大女兒生的閉月羞花,沉魚落雁,性格又極是溫婉賢淑。然而這員外空有家財萬貫,只是膝下并無一子,為身後墳前無祭掃之人,便要為大女兒招贅,以為半子之靠。其時,這位員外嫁到外鄉的妹妹,因死了男人,帶了兒子前來投靠。這小夥兒卻是個百伶百俐的人,能言會道,機變過人。幾句甜言蜜語,就把這員外哄了。選了個日子,将他招進家門。”

“初時幾年倒也相安無事,落後這員外兩口忽得了一場疾病,先後撒手人寰。這贅婿便成了家中主人。誰知這小夥子竟是個綿裏針,同這大小姐的庶妹兩個私底下勾搭上了。這兩人也當真做得出,竟逼着大小姐讓出正房位置,将活生生監死。可惜好好一個美人兒,就這樣香消玉殒了。”

衆人聽了這故事,皆不言語。陸紅姐是個直爽的脾氣,當即破口罵道:“哪裏來這一對畜生,既得了人家的人,又占了人家的家財,臨末了還要這等欺淩踐踏,試問這世上誰能演的下這口氣?!竟然沒遭個報應麽?!老天也當真是瞎了眼!”

柳氏見她罵的不堪,又是心中有病的,便斥道:“姑娘家,怎好這樣當衆咆哮,成什麽樣子!”夏春朝在旁接口道:“姑娘的話雖粗了些,理上卻是當真不錯。你既給人家做上門女婿,萬貫家財也得了,美人兒也娶了,安樂日子也享了,就該好生替人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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