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兩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會兒,旁邊的激情聲仍舊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冬苗不管不顧地倒在床上,直接用被子罩住了自己的腦袋。
“不管了,我好困,先睡了,你不回自己房間嗎?”
牧川找了一把椅子坐下,雙手放在膝蓋處,坐姿筆挺,淡淡說:“我看着你,別又發燒了。”
他想了想,才又補充了一句:“如果你允許的話。”
冬苗:“我不允許。”
“我會當作沒聽見。”
冬苗抓着被子,在被子底下笑出了聲,“哎,你可真粘人。”
“事實證明,不粘人就會被人忘得渣滓也不剩。”
冬苗覺得他是在抱怨什麽,實在想不明白,等想要再想一想的時候,卻睡了過去。
牧川聽着隔壁令人臉紅心跳的聲音,只覺得自己快分裂成兩個人,一個像是正人君子一樣冷淡地注視着他暗戀的姐姐,另一個則偷偷在心底裏害羞打滾,熱情滿滿地想要姐姐。
一個狠狠地訓斥自己:“怎麽能這麽無恥,這麽不要臉!”
另一個則吊兒郎當說:“能夠跟小姐姐在一起的話,還要臉做什麽?”
牧川低下頭,擺弄着手機。
是啊,要臉做什麽?
于是,決定不要臉的牧川偷偷按開冬苗的手機,不到一秒就解開了她的手機密碼。
在最近的未接來電中找到了一個幾次三番出現的電話號碼,他将號碼記下來,将手機擺放回原處,連手機擺放的角度,壓倒床單角的折痕都恢複成原樣。
他趴在她床邊,盯着她的眉眼,慢慢閉上了雙眼。
夢裏,有一間牆壁雪白的病房。
他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發呆,一只蒼蠅在他眼前轉了好幾圈,最後停在他的臉上,他卻依舊沒有動一下。
他被罩在一頂透明的罩子中,隔絕了對外界的一切觀感,對世間的一切都喪失了興趣。
時間,空間,都失去了意義。
這時,雪白的門被推開了,一個纖細病弱的身影立在門口,像是誤闖進兔子洞的愛麗絲。
她的身上仿佛帶着神奇的魔法,在她站在門口的那一剎,童話般的夢幻場景便像洪水一般洶湧地朝他撲來。牆壁變成了薔薇花架,地面變成了褐色實木,頭頂的天花板變成了天藍色的天空,上面還漂浮着棉花糖似的雲彩,他身下的病床也不再是冷冰冰的白,而是變成了輕盈的綠色,他躺在一片藤蔓編織的床上。
“嗨,我又來了。”
一個少女輕盈地走了進來,腳下一路繁花相迎。
她走到床邊,看着他蒼白木讷的臉,低下頭,在他的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
“王子來喚醒公主了,我親愛的公主殿下。”
仿佛童話故事一般,他的眼中重新恢複光彩。
他慢慢轉過頭,認真地看着把自己喚醒的人。
“哎,我們今天來學詩吧,我說一句,你說一句。”
少年輕輕點了點頭,蒼白的手擡起,手背上甚至能看到青色的血脈。
她握住他的手,脫了鞋,擠在他的病床上,一邊玩着他的手,一邊拖着長音念道:“西風吹老洞庭波。”
少年輕聲跟着她念:“西風吹老洞庭波。”
“一夜湘君白發多。”
“一夜湘君白發多。”
蝴蝶自窗口飛來,翅膀微微一震,抖落無數春天的花香。
少女鼓着臉頰教他,“醉後不知天在水。”
他枕着枕頭,出神說:“醉後不知天在水。”
她伸了一個懶腰,也枕在了他的枕頭上,沖着他微微一笑,“滿船清夢壓星河。”
少年清朗的聲音随之響起,“滿船清夢壓星河。”
少女捂着嘴笑了起來,“你很聰明嘛。”
少年沒有說自己早已經背下過這首詩,不止這首詩,許多書頁上的文字,他掃一眼就能背下來,很多難題在他手中則是簡單的不能再簡單。
對于他來說,世界上最難的是情感,他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情感,如何體會情感,所以每次他說話時,總會得來別人的怒罵,甚至有人還要揍他,久而久之,他也就無法再跟別人開口說話了。
可是,她是不一樣的。
第一次見面,她就給他講了一個睡美人的故事,并告訴他,她是吻醒睡美人的王子,她的吻是有魔力的,被她吻醒後,他也不再是那個玻璃罩子裏的人了。
此時,少女左顧右盼,顯然注意力不再他的身上了。
少年皺起眉,為了吸引她的注意,故意問:“我有些不明白。”
少女依舊到處看,随口敷衍他,“哦,什麽不明白?”
他握緊她的手,執拗地想要将她的視線重新扯回到他的身上。
他問:“我不明白清夢是什麽意思。”
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睛轉了轉,她像是一只小狐貍似的笑了起來,“就像是很好的一場夢。”
“那星河呢?”
“星星的河流,就像是……”她笑着揪了揪他的頭發,“像你。”
少年一本正經地點頭,“那我明白了,小姐姐就像是清夢。”
是很美好的夢啊。
少女四處看了看,“哎呀,護士姐姐又要查房了,我走了啊,公主殿下。”
她想要下床,少年卻抱住她的腰,問她:“王子什麽時候再來?”
少女拍着胸脯保證:“公主需要的時候,王子就會來拯救你了。”
少年縮緊纖細的手臂,“公主時時刻刻都需要王子。”
少女嘆了口氣,故作老成的口吻說:“哎呀,王子也是很忙的,你知道的,王子還有正事要處理,還有國王和王後要安撫,王子還要考試,還要看書,還要治病吃藥,公主乖乖的,不要給王子添麻煩好不好?”
少女拍了拍少年的腦袋。
少年滿眼失望,慢慢松開了手,重新倒回到病床上,維持着屍體的狀态。
“王子殿下請早些來,公主很寂寞的。”
少女笑眯眯說:“可是王子不寂寞啊,王子還有另外一位王子陪伴,哎呀,不能再說了。”
她匆匆立刻,也将房內所有美好的一切全都卷走,病房重新恢複成雪洞。
她是個偷盜他美夢的江洋大盜,還是個假扮王子欺騙公主的騙子,自從那次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在醫院見過她了。
牧川睜開眼,只覺得自己腰酸背痛,這就是他在床邊趴着睡了一夜的後遺症。
他擡起頭,迷蒙的陽光從窗簾的縫隙間露出毛刺似的光角。
他摸了摸臉,卻摸了一臉水。
他這是哭了嗎?
牧川抿緊唇。
一切都不過是夢而已,只不過,她走了,便将他的美夢也一同帶走了。
其實,她當時只是穿了一件寬大的病服,整個人也消瘦的過分,是夢将一切都美化了。
牧川垂眸望着她,快速運轉的大腦一瞬間陷入停滞。
她的睫毛在晨光中顫了顫,她睜開了眼。
冬苗看着棚頂,慢悠悠地捂着嘴打了個哈欠。
“嗯——”她坐起身,一頭青絲從她肩膀滑落,像是流瀉的瀑布。
她伸了個懶腰,一轉頭卻看到牧川。
她眼睛一彎,笑眯眯說:“早!”
牧川回應:“早。”
聲音還帶着晨起的沙啞,
她放下了手臂,轉過頭看着窗戶,過了片刻,突然回過頭,“哎?你怎麽在這裏?”
牧川冷淡說:“姐姐昨晚讓我留下來的。”
冬苗抽出枕頭,輕輕砸了他一下,“喂,我是生病,又不是傻了,有沒有說過這話我會不知道?”
他抱住她打過來的枕頭,用力捏了捏,“哦。”
“別避重就輕。”
“姐姐一點都不輕。”
冬苗瞪圓了眼睛,體重對于女人來說可是禁忌話題,她兇狠地磨了磨牙,“你說什麽?”
牧川繼續說:“姐姐很重。”
“我看弟弟你是想要用腳走回……”
“姐姐在我心裏的分量很重,重的快讓我喘不上來氣了。”
冬苗狠狠地将第二顆枕頭擲到他的臉上,惱羞成怒說:“閉嘴!”
大清早就被硬塞了一句情話,太甜了!
兩人收拾好後就下了樓,旁邊那對折騰到天亮的男女還沒有醒。
冬苗走到樓梯口的時候,随意望了一眼牆壁上貼着的鏡子,只看到自己黑色襯衫的胸前顯現出一大塊白色痕跡,就像是某種不可言說運動後留下來的一樣。
她整個人都僵住了,臉色黑了下來。
她可總算是搞明白了,為什麽一路上大家都對她的胸口行注目禮,合着她一直帶着這種痕跡招搖過市是不是?
這是什麽時候留下的?
她突然想到在車子裏他喂她喝奶的時候……呸,這什麽見鬼的描述。
冬苗遷怒牧川:“弟弟,你怎麽不提醒我一聲,就看着我丢臉!”
牧川眨了眨眼睛,遲疑問:“什麽?”
冬苗指着自己胸前的痕跡。
牧川的視線一觸及他的胸口,立刻漲紅了,“什、什麽……讓我幫你做做什麽嗎?”
還沒等她說話。
他立刻立正站好,一臉嚴肅點頭,“我明白了,雖然我沒有經驗,但我會努力做好的。”
“你又自顧自地腦補了什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