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真相

許久,相擁而泣的兩人終于止了哭泣。松開彼此望着對方時,止不住撲哧笑了——

韓夫人就着衣袖輕輕拭擦喬夫人面上的淚水,喬夫人沒有衣袖可以用,手邊也沒有帕子,抿着唇,蓄着晶瑩淚水的眼眸微微彎起,纖細的指頭滑上了韓夫人的面頰。

她們含淚看着彼此,偶爾會心一笑——雲懷袖不知為何,竟覺得這一幕令人心酸不已!她沒出聲,夏侯景睿也沒出聲,只靜靜的看着又哭又笑的她們……

時光仿佛凝滞在了這一刻,誰也沒有說話!

又是許久過去了,韓夫人握一握喬夫人的手,一同面對夏侯景睿,一同蓮步姍姍的走近他,然後一同微笑,一同朝他深深彎下了腰……

“王爺王妃,玉嬌姐姐,是采月的親姐姐!”韓夫人看出了雲懷袖的疑惑,遂以這話題做了開場白!

如果不是事先猜測到有這可能,雲懷袖或許會被她的話吓一跳,看她們之間的種種互動以及真情流露,很難不讓人往親情上頭去猜想。見夏侯景睿似乎打算一直沉默下去,雲懷袖忍不住開口問道:“所以你們……你們都是裕國的人?”

不會是什麽跑來夏侯王朝竊取國家機密的間諜分子吧?但又不對啊,夏侯景睿就是一個閑散王爺,他這裏怎麽可能會有重要機密給她們偷取?

喬夫人淡淡一笑,她的神情又恢複了之前的冷傲,微勾的唇角像是在嘲笑:“事實上,我們都不是裕國的人——”

“都……不是?”雲懷袖驚疑的望着她不像是在說謊的模樣:“怎麽可能會不是呢?你……你不是裕國的公主麽?被皇上賜給王爺的……你冒充裕國公主,這可是欺君大罪,要是一個不小心被皇上知道了,可是會連累你家人甚至是族人的性命呢!”

抄家滅族——這不是簡簡單單的四個漢字而已!

“欺君大罪?”喬夫人輕蔑的冷哼一聲:“普天之下所有人都有可能被冠以這種罪名,但唯有一個人,永遠不會……”

她微頓了頓,瞧着雲懷袖微蹙眉的模樣,繼續道:“因為,他就是‘君’!”

雲懷袖的眉心急遽的跳了跳,眉頭皺的更緊了些,心頭劃過一道雪亮的宛如夏日雷雨天氣裏的閃電。但卻比之方才,鎮定了許多:“你的意思是……你們,根本就是皇上派來的?”

她一邊說,一邊拿眼去看夏侯景睿,他依然沉默的站着,似乎要将自己站成一棵樹,不動不搖,仿若根本沒有聽見喬夫人說的話,只在她望過來時,沖她牽強的勾了勾薄唇。

他一點兒也不意外!所以,他根本早就知道了?可是,皇上為什麽會派人到他身邊,殺他身邊的人,甚至還嫁禍給她?如果,這些事情都是皇上所為,那麽,她驟然一驚——王府裏不可能會有小生命,他的女人被頻頻戴綠帽子……這些事情,不會都是夏侯淩示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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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這是什麽狀況?他的兄長……這麽些年,一直在對他做着這樣殘忍的事情,難怪他會說,習慣了,也就不傷心了!他是怎樣才習慣自己兄長這般殘忍的對待自己?

她一直以為他這個王爺做的有多麽逍遙與自在!原來不是的,她看到得,只是表面上逍遙與自在的他,他的心裏,會有多難過被自己唯一的親人這樣對待?可是,為什麽夏侯淩會這樣對他呢?

猶記得第一次進宮,她還在心中腹诽,這般兄友弟恭的模樣,看起來很假——原來,果然是假的!

她的震驚與夏侯景睿的鎮定,形成了強烈的反差!不過細細一想,便一點兒也不震驚了——自古以來,殘害手足至親的君王,歷史書上還少嗎?只是,歷史書上的史記或者數據,那是死的,在看的時候,心裏不會有這種驚濤駭浪般的可怕感覺……

韓夫人細細聲接口道:“不錯,我們姐妹二人,都是皇上派來的細作,相信這府裏,還不止我們姐妹兩個……王爺心中要有數才好!”

“所以,如夫人的孩子,容夫人的生命,全部都是你們做的?”雲懷袖聽見自己機械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的、冷冰冰的問道。

韓夫人緩緩搖頭,她一直以一種溫柔而眷念的目光看着夏侯景睿,即便是與雲懷袖說話,她的目光也并不曾從他的面上移開:“如夫人的孩子,是她自己打掉的。與我們姐妹并不相幹,事實上,在她小産之前,我們并不知道她也是皇上派來的人!”

聽到這樣的答案,雲懷袖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她的神情很茫然,茫然的有些空洞:“她……自己?”

怎樣的女人,能狠到這樣的地步?連自己腹中的胎兒也可以狠心打掉……

“王妃也別怪她太狠心!”喬夫人涼涼一笑,看一眼身邊的韓夫人:“王府裏不能有孩子出世,這在我們來之前,就是已經被警告過的事情,而偏偏如夫人她……她自己也很清楚,即便能将孩子生下來,她與孩子的命運,恐怕也只能用悲慘二字來形容!所以打掉孩子,也是她的迫不得已!而這些,王爺都知道的,不是嗎?”

所以,在王府裏懷上孩子,并不是一件多麽高興的事情,因為也許下一瞬,孩子會沒,更悲慘的,連同自己的性命也會丢掉!

夏侯景睿沒有回應只字片語,韓夫人癡望着他,而他,只一徑望着深受打擊的雲懷袖,她連眼神都黯淡的像是在發抖。怎麽能不發抖?即便她是那樣膽大包天的人,可是她的膽大包天,她所膽大包天的世界,是那樣清明幹淨的……他抿唇,有些後悔——他,不該讓她知道這些的!

夏侯景睿緩步走近她,伸手握住她攏在袖中不停顫抖的小手,她的指尖凝着冰涼潮膩的汗水,仿佛生了一場大病,唯有手心還是暖的。他牢牢握住她的手,用力緊了緊,語帶憐惜與心疼道:“我不會讓你成為她們任何一個人……”

她的指尖在他的掌心裏冰涼着,似寒冬臘月裏垂在屋檐下的冰錐。“我只問你,他三番五次欲要除掉我的意圖是什麽?”

“王妃這麽聰明,豈會不知‘借刀殺人’這一招麽?”喬夫人冷眼瞧着夏侯景睿以護衛的姿勢攬着雲懷袖,冷冰冰的說道,側首去望妹妹的臉,果然,她一直溫婉淺笑的面上,籠上了厚重的憂傷與無奈。

她緊一緊她的手,換來她牽強的笑容。妹妹的心事,她如何能不知?她一顆心全系在他身上,她當然也知道,甚至,她今晚,根本就是故意露出破綻前來赴宴,她都知道——只是這樣的癡心,究竟,也是錯付了!

且不說她們的身份如何,夏侯景睿,根本從來就沒有真的将她放在心上過……也只有這個傻妹妹,才會一門心思全撲在他身上,甚至不惜放棄自己的生命!她是姐姐,她保護不了她,便只有陪她站在一起了!

借刀殺人!雲懷袖目中有雪亮的光芒飛快閃過,她的手指那樣冷,像是終日浸泡在雪窖裏一般,她咬一咬唇,終于迸出一絲笑意來:“原來,我早就淪為了一枚棋子!”

一枚置夏侯景睿和雲家于死地的棋子!借刀殺人,殺的是誰?只要她死了,只要雲家與夏侯景睿反目……坐收漁人之利的,便是夏侯淩!所以會有那樣多陷害接二連三的落在她腦袋上,原來不是看她好欺負而為之,根本,就是預謀好了的!

而她直到今天才知道,她這個棋子的身份與作用!

他只深深看着她:“相信我,你不會有事的——”

“那麽雲家呢?雲家會安好麽?”她驟然擡頭,冷冷逼視他:“我的父兄,他們也會安然無恙麽?”

“呵……雲家?”喬夫人再次冷笑着出聲:“知道皇上最忌憚什麽嗎?富可敵國的雲天音,手握兵權的雲昭逸……你覺得,雲家人能安然無恙的可能性有多少?”

“姐姐,你便少說兩句吧!”韓夫人看一眼雲懷袖灰敗的臉龐,似心有不忍的扯一扯喬夫人的手,勉強笑道:“王妃自不必擔心,王爺定會盡全力保護雲家的!”

雲懷袖冷嗤,聲調倏地提高,尖刻而銳利:“保護雲家?他憑什麽?他連自己的女人孩子都保護不了,他憑什麽保護雲家?”

她用力掙脫他的手,冷眼睨着他,唇角微勾,冷冷的在笑:“你們以為,保護一個人只是嘴上說說而已的麽?雲家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抱歉,我有事要先離開!”

她必須趕回雲家,告訴父兄這件事情,在事情尚未發展到令人不敢想象的地步時,她要想法令父兄脫離這樣的險境——胳膊擰不過大腿,雲家擰不過夏侯淩!

她絕對不要眼睜睜的看見雲家或者家破或者人亡這樣的悲劇發生——雲家的每一個人,對她而言都是那樣的重要!是他們每一個人對她無私的愛,才能讓她來這裏的這三年裏,活的那樣恣意暢快……

夏侯景睿伸手抓住她的胳膊,阻止了她的沖勢:“你現在回雲家有什麽用?你的父親與大哥,他們不會相信你的說辭,他們不會相信他們的一心報國、赤膽忠心會被他們的君主所猜忌,所以你沖動的跑回去,恐怕只會讓他們陷入更危險的境地!這就是你所要做的嗎?”

見她不似方才那樣激動,他小心的将呆掉的她攬進懷裏,沉聲在她耳邊說道:“雖然,現在僅憑我的一己之力,無法保護雲家,但,相信我,你所在乎的,我一定會盡全力保全——”

雲懷袖閉一閉眼,一滴清淚順着眼角緩緩滑落下來,她的手緊緊拽着他的衣服,仿佛拽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們每一個人……對我來說,都很重要很重要!”

他緊一緊手臂,不需要更多的語言,這一刻的她,脆弱無助的一點兒也不像她!只是聽到雲家可能會的危險,她的理智她的冷靜她的堅強,瞬間土崩瓦解。如果說,雲致寧雲天音的軟肋是她,那麽,她的軟肋,何嘗不是他們呢?“我知道!”

“妹妹,這樣,你還認為值得嗎?”喬夫人輕嘆一聲,側頭定定瞧着以無限空洞的眼神望着眼前緊緊相擁的兩人的韓夫人,語帶憐惜與不值!

韓夫人緩緩搖頭,輕輕一笑:“我心中認為值得,便是值得的吧!只是……連累了姐姐!我原想着,反正我是将死之人,能保全姐姐便也罷了,誰知姐姐你偏要站出來!”

“咱們姐妹從小失散,好不容易相遇,卻是在這王府之中,認出你的那時候,姐姐便發過誓,無論如何,總要保護你,斷不會再像小時候,眼睜睜的看着你被販子拖走……姐姐以為終于可以保護你了,卻沒想到,終究還是我自以為是了……”

“姐姐!”韓夫人淚已盈眶,緊握着喬夫人的雙手:“終究,是妹妹任性,才會連累了你!”

“傻瓜,你只是……太愛他了!”喬夫人憐愛的笑着,攏一攏她的肩膀:“姐姐什麽都給不了你,便也只能成全你了!王爺,容夫人的死,雖是妹妹所為,可是,她殺她,也是為了你好!因為容夫人,也是皇上的細作,而,妹妹無意間知道了這件事情,也知道容夫人打算利用腹中胎兒算計王妃的計劃……妹妹她,也許并不知道王妃在你心目中的重要性,她只傻傻的不希望你受到任何傷害——因為她知道,一旦王妃在王府裏有任何事情,雲家絕不會與你善罷甘休,她不願意你陷入那樣的境地當中!”

喬夫人頓一頓,憐憫的望一眼韓夫人:“如今,王爺只需要除去我們姐妹倆,這府裏,就再沒有皇上的人了!”

雲懷袖在夏侯景睿懷裏發出長長一聲嘆息——夏侯景睿這樣的人,要,真是一件極簡單的事情,如她們所說,容夫人也是一名奸細,但她,也不可自拔的了夏侯景睿,因為她的自苦不是假的,她從前只認為她的自苦她的轉變皆是因為愛夏侯景睿而不得所産生的。現在想來,有很大部分,其實也是因為她了夏侯景睿所以內心裏的一種掙紮吧!

其實,她有很多次對自己下手的機會,可是到死前,她也沒有對她下手——或者如喬夫人所說,她正計劃着下手……對她,即便她想過陷害她,但她仍是覺得她很可憐!也或許,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無奈吧!

殺死自己府中胎兒的如夫人,來不及動手的容夫人,以及喬夫人和一樣深愛着他的韓夫人,她們都有她們的使命和無奈。可是……“如果真如你所說,韓夫人并不想看着王爺出事,最後,卻仍是将我牽扯了進來,與你一起演了那一出雙簧,為的又是什麽?”

她們姐妹倆,一個殺人,一個抓兇手,配合的這樣的天衣無縫,讓人如何相信她之前所說的話?

“妹妹要殺曹容兒的事情,她并沒有同我講起過,是我覺得她最近有些奇怪,因而多留了個心眼。她從窗口進了曹容兒的房間,掐死曹容兒後就慌張的離開了……”喬夫人淡淡說道,用力握一握韓夫人顫抖的指尖:“說起來你們也許不相信,她是第一次殺人,所以驚慌失措的離開後,房間裏到處都留有痕跡。我一直尾随着她,她離開後,我進了屋子,将她留下的痕跡處理幹淨後,在曹容兒未喝完的參湯裏下了毒,然後趁着屍體尚溫,将參湯灌進她嘴裏,造成中毒的假象……後面的,你們都知道了!”

“可是,你知道嗎?”雲懷袖望着垂首緊抿唇的韓夫人:“你這樣做,并沒有幫到他任何……甚至,他将面臨的,會更危險!”

韓夫人驀然擡頭,神情緊張的看過來:“王妃此話怎講?”

“皇上的人接二連三的出事,皇上會怎樣想?”他派來的人,最後都沒了,他能想到的,只有一個可能——“他會認為,王爺開始反擊了,而一旦他有了這樣的想法,你認為,王爺他還能安全麽?”

既然他都能做出斷人家子嗣這樣的事情,那麽,要了夏侯景睿性命的事情于他而言,也是再簡單不過的了!她轉回頭,神情肅穆又略帶不安的望着夏侯景睿:“你應該知道此間的厲害關系,怎麽還……”

心裏雪亮亮的一閃,她恍然大悟,倒抽一口冷氣:“你想釜底抽薪——”

“不管進退,我都沒有別條路可以走了!”不追究真兇,那麽便會讓她背上兇手的罪名,雲家不會放過他,而要洗脫罪名,定然會引起夏侯淩的注意與警覺,最重要的是,如她所說,他派來的細作死的死了、瘋的瘋了,他定會認為他已經存了反意,怎還可能會留他?

只是,太子的事情會羁絆他許久,所以,待他回過頭來有空處置他時,他已經有了足夠的翻轉乾坤的本事了。眼下,他需要的,只是一個契機罷了!

“可可你……你這樣做……我爹與大哥是不會允許的!”她當然知道他們忠心到了何種程度,如果夏侯景睿想要取夏侯淩而代之,他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你……你別想動他們的主意!”

她警惕防備的模樣,看得他忍不住失笑:“我什麽時候說過要打他們的主意了?我答應過你,會盡全力保全雲家的每一個人,你啊,即便不肯全然相信我,也請對我有那麽一點點的信心,好不好?”

如果雲懷袖還看不出來夏侯景睿對她的不同,那麽她真的就是蠢蛋一枚了,可是,她不懂——“你對我這樣好,是因為我不能出事?亦或是……想更好的利用我的父兄?”

夏侯景睿聽的只想嘆氣:“你方才才說了,你的父親與大哥不會為我所用!”

除了利用,她的腦瓜子裏就想不出別的什麽來嗎?比如他……喜愛她之類的?

她眨眨眼,眸裏明顯還有猶疑的痕跡,張張嘴還欲再說點什麽,他伸出修長的食指橫在她唇上:“現在,先解決了她們的事情,我們再慢慢談,如何?”

見她面上猶有不甘,再追加一句:“反正眼下的局勢你已經一清二楚了,我們有足夠的時間慢慢談——”談到她滿意為止!

韓夫人的神情再次黯淡下來,嗫嚅着開口:“我……我沒有想那麽多!我不知道會給王爺帶來更大的災難……我不是有心的,我若早知道會這樣,一定不會這樣魯莽連累了王爺……”

喬夫人很鎮定的望着他們:“王爺打算如何處置我們?”

“你們走吧!離開夏侯王朝,天下之大,總會有你們立足之地!”夏侯景睿還未開口,雲懷袖便搶先說道!以她有仇必報的個性,她不應該這樣輕易的放過她們的,可是,誰叫女人都是感性的呢!韓夫人對夏侯景睿一片情深,着實令她動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便我不追究,皇上也不會放過她們的——”她有時候,真讓人忍不住要嘆聲“天真”!

韓夫人含着怪異的笑容,緩緩搖搖頭:“不勞王爺王妃費心了……”

她說着這話的時候,身體一傾,人已軟軟往後倒去,喬夫人大驚,伸手急忙去扶她的身子,卻仍是落了空,眼睜睜的看着她的身子如秋風中的枯黃葉兒**成落敗的姿勢,潸然落淚,悲凄喊道:“妹妹……”

夏侯景睿深邃的目中有幽冷的光芒悄然閃過,在雲懷袖驚懼的望向他時,安撫的朝她笑了笑,然後牽了她的手快步走了過去。

“妹妹!”喬夫人半跪在她身旁,悲戚的啜泣着,“你當真好糊塗……”

“姐姐,我本就是将死之人,即便今日真能與你走出王府,你也知道……沒有皇上的解藥,我根本也活不長!”韓夫人靜靜的在笑,擡手想去拭喬夫人的眼淚:“我本就糊塗,你便原諒我最後一次的糊塗吧!”

溫熱的鮮血從她嘴角汩汩流出,襯得她的臉色更加蒼白,可是唇角怡然的笑容,卻是那樣美麗。她極力支撐着也無法掩飾住眼中逐漸失卻的神采,像冬日取暖的炭盆裏燃盡的餘灰,一點一點黯淡下去。

她的目光穿過喬夫人,遙遙落在夏侯景睿身上,她朝他伸手極力的伸出手去。夏侯景睿的腳步頓了頓,似有一絲不确定的遲疑,雲懷袖忍住眼裏的溫熱,輕輕将自己的手從他手裏抽出來,後退一步,推一推他有些僵硬的背脊。

夏侯景睿回頭看她,她抿抿唇,又推了他一把!沙啞的嗓聽似在哭一般:“她來之前服了劇毒……與我們說了這麽久的話,毒氣早已經滲透了她的五髒六腑,我……救不了!”

故意與他們說這樣久的話,便是不讓他們察覺她事先已經服毒了吧!所以,她根本就是一心求死……這樣柔弱的女子,要有多勇敢才能毫不猶豫的、甚至微笑從容的赴死呢?

為了夏侯景睿——她真的,愛極了他吧!他呢?他有那麽多的姬妾,那麽多人愛着他,他能……愛的過來嗎?眼睛無比酸澀,她仰頭,閉一閉眼,清亮的淚珠無聲無息的滑進發間……

“王爺,我只問你一句話,你對我到底,有沒有過一點真心?”韓夫人喘息着,期冀的目光帶着急切,額角的碎發被汗水濡濕,濕膩的沾在頰邊,她極痛,卻一直隐忍的不吭一聲,望着夏侯景睿,不舍的眨一下眼睛,生怕錯漏了他點頭的動作。

夏侯景睿僵冷的表情又些微的裂痕,他蹲下身來,喬夫人流着眼淚将她冰涼濕膩的手,鄭重的放到他掌心裏,她面色蒼白的吓人,眼底盡是哀恸,憔悴支離,哀哀望着只以沉默以對的夏侯景睿,低低聲哀求:“王爺,看在她就快要死了份上吧……”

韓夫人微微一笑,唇角的鮮紅湧的更快更急了,她清淺的嘆息低不可聞,微搖頭:“姐姐……終究是我太奢望了!王爺,不說也好……不說,我還能抱着那樣的念想……我寧願相信,你對我,是有過真心的,哪怕只有一點點,一點點我也心滿意足了……”

雲懷袖用力咬唇,雙手掩面,不忍再看——

夏侯景睿何其殘忍,她都快死了,他就算對她沒有半點真心沒有一點感情,在這當頭,騙一騙她會怎樣?他卻連騙一騙她都不願意……

“……本王記得,第一次在皇宮裏見到你,你還只是浣衣局裏一個小宮女,不小心撞到了本王,很是惶恐的跪着求本王饒恕你!”夏侯景睿終于開口,讓他開口的,不是喬夫人的哀哀泣求,也不是韓夫人眼裏更加黯淡了的神采。他只側目望了眼哭了妝容的雲懷袖,她正拿不諒解的目光淚眼朦胧的瞪着他。

“王爺居然還記得?”韓夫人唇角泛起一抹笑意,那樣滿足與欣喜,她逐漸黯淡的眼底奇跡似地泛起了晶亮的光澤,“我一直以為,記得的人,只有我自己……我當時,吓得只曉得一徑的哭和磕頭,你見我那樣惶恐,笑着扶我起來,還直取笑我說我一定是水做成……這一幕卻被皇上看在了眼裏。沒多久,皇上召見我,說要将我賜給你,但卻是要我來,監視于你……”

她向他伸出另一只手,吃力撫上他俊美的臉龐,眷念又溫柔的撫着他的濃眉挺鼻:“我怎能對你做那樣的事情?可是皇命難為,而且,我也好想……好想天天見到你,我是不是太貪心了?”

“不會——”他沒動,任由她冰涼的指尖在他面上游走,單薄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漆黑眼眸,是教人無法猜度的深不可測!

“呵……”韓夫人含淚微笑,她的笑容似綻在春日裏梨樹上的第一朵梨,那樣純淨而美好,“在我第五回傳回去‘風平浪靜’後,皇上對我起了疑心,是夜,便叫人帶了毒藥前來……我不在乎,只要你安然無恙。可是皇上已經不信任我,他又借賞賜的名義,送了好多與我一樣的人來……”

“本王知道!”他賜給他的女子,他從來不敢掉以輕心,就連懷袖,他最初,也是那樣忌諱的!“本王沒有怪過你——”

她點點頭,仿佛很倦,眸中多了一份欣喜的釋然與欣慰,擱在他臉上的手,似再也沒有力氣,軟軟的垂落下來,如羽雙睫不堪重負般一低,一滴清亮的淚自眼角緩緩滑落,瞬間融進她的鬓發裏,“王爺,你再……抱一抱我吧!”

喬夫人掩着嘴唇,跪倒在她身邊,瘦削的肩膀不停抽動着,卻不敢哭出聲音來。

雲懷袖緩緩蹲低身子,雙臂用力環抱了雙膝,将頭埋在臂彎裏。喉中像是哽着石頭,難受的連心髒都在不停的收緊,她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哭?只覺得悲傷像是從心底深處噴湧而出,連綿不絕的殺的她措手不及……

夏侯景睿微垂了眼睫,伸手将她抱了起來,讓她倚靠在他懷裏。她溫柔的靠着他,滿足的輕嘆一聲:“真好!你好久……沒有抱過我了。王爺,我好累,好想睡了!”她的聲音含着滿足,一點一點低了下去:“王爺,請你一定要寬恕我姐姐,她是我唯一的親人。要小心皇上,還有,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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