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國際舞臺
“爽姐早！”“隊長好！”走進訓練館的蔡爽才剛放下訓練包，一旁便響起了年輕隊員三三兩兩的問好。蔡爽向她們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徑自脫掉外套開始做起簡單熱身。
根據循環賽規則，蔡爽今天将對陣由駱羽以左手持橫拍模仿的德國選手達姆曼。不論小姑娘被傳得多麽神奇，她決定自己再試上一次。
在六天前與駱羽首次對決中，蔡爽盡管順利取勝，卻立刻發現這孩子與衆不同：駱羽所模仿的王白雪與本人太像了，從戰術思維到力量素質，都幾乎學了個十成十。出道十四年以來，蔡爽與王白雪交手不下五十次，對老對手的各方面情況可謂了若指掌，包括她從前期純粹推擋到後期融入直拍橫打的改變。而這次交手，令她甚至恍惚覺得真的在和王白雪打比賽。
每個運動員都或多或少的，存在着技術偏好或者薄弱漏洞。年輕運動員的意識和心态尚且不夠成熟，模仿對手打法處理關鍵球，即便不原形畢露也會不倫不類。主管教練是杜志峰這一點，并不能解釋駱羽對王白雪如此了解。就算王白雪已經出道多年，個人技術被研究得很透徹。
這種詭異感沒有消失。達姆曼身材高大，在女運動員中力量和旋轉都很有特色。駱羽在忠實還原她大開大合進攻的同時，也沒有遺漏她相持段正手薄弱且失誤較多的問題。蔡爽越打越驚訝，竟然險些被駱羽版的達姆曼贏下一局。馬春晖指導發現大徒弟走神，急得差點犯高血壓，連忙叫了技術暫停，把蔡爽拉到身邊狂批一頓，才終于将局面扳回了正軌。但是比賽安排如此密集且高強度，總是蔡爽滿腹疑問也只能暫時放下，強行調整自己投入下一輪比賽。
全隊教練組早在編排模仿對手表時，就對駱羽進行過了全面評估，甚至還為确定她模仿誰有過争論：以齊松為首的二隊教練組，甚至認為駱羽有能力模仿目前國家隊的最大對手，來自新加坡的伍心慧；而一隊包括馬春晖在內的幾名主管教練，則覺得二隊教練組言過其實純屬瞎吹，應該依舊讓陳安琪與錢穎佳模仿伍心慧。最後還是女隊主教練高翔東出面拍板，做了個有點意思的決定，安排駱羽模仿打法截然不同的王白雪及達姆曼。
得到任務的駱羽，認真地揣摩起了兩位不同打法的選手，竟然找到了困擾自己多時的問題答案：那便是将兩種打法的優勢融合。
長久以來，直拍與橫拍打法之間，技術顯得泾渭分明，也存在着各自的優缺點。雖然由于近年來國際乒聯規則的不斷調整，而且培養難度比較高，直拍選手遠少于橫拍選手，但是直拍與橫拍絕沒有優劣之分。
直拍打法單項技術豐富，手腕及手指比較靈活，臺內近身小球更是細膩；橫拍打法則正反都可進攻，同時能夠融合多項技術，控制全面且易于發力。但直拍和橫拍技術互相融入，這一趨勢也越來越明顯，直拍橫打解決了直拍反手不能進攻以及相持存在漏洞的問題，橫拍發球與兩面弧圈技術的革新，也大大增強了橫拍在前三板中的沖勢。
這樣異想天開的實驗，即使膽大如駱羽，心裏也确實沒什麽底，猶豫再三找上了杜志峰。
杜指導見小姑娘主動找上自己，一開始還挺高興，但随後險些沒從椅子上摔下來。小祖宗你連公開賽都沒打過，就琢磨起怎麽改變世界了？但看駱羽一臉嚴肅，杜志峰強打起精神問道，“你準備怎麽做？”
“不知道。”駱羽實話實說，沒有任何的玩笑意味。“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這裏的“你們”，也是她在乒乓圈信任且依賴的所有：張帆、陳銘以及杜志峰。
杜志峰望向駱羽，心中在激烈地鬥争着。不知不覺間，少女不僅長高也變強了，只有眉宇間的神情，仍是杜志峰所熟悉的那個小孩兒。
駱羽的手感和意識着實罕見，左右開弓更是前所未聞，照這樣全力拼上幾年，兩種打法都實現大滿貫也指日可待；但融合兩種技術，意味着一切要靠自己摸索，最終結果會如何，真的誰都無法預料。
“即使這條路充滿了艱辛和未知，也不怕嗎？”沉默了許久的杜指導再度開口，言語中卻已松動。
“即使如此，”駱羽聽到杜志峰的這句反問，心中懸着的石頭落下了。“我想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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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訓還有一個月，小羽你別分心。”杜志峰低聲叮囑着駱羽，從口袋裏掏出手機，低頭翻起了通訊錄。“我來與張帆和陳銘聯系，等回了市裏，咱們一起商量。”
因為一個“咱們”，駱羽驀地紅了眼眶。她是如此幸運，能與這些愛護她的人相遇。
這期間，主力隊員參加了在日本和韓國舉辦的兩場公開賽，為的是檢驗階段性的訓練效果。女隊方面，一隊排名第十的潘天洋和第十二的劉奕分別随主力隊員出征了這兩站公開賽。“閉關複出”後的主力隊員此番展現的身手堪稱“恐怖級別”，輕松收割了所有項目的冠軍，但尤國朗與高翔東則淡然評價此次表現是“沒有失常”。
整整五十天的封閉訓練，以一場隊內奧運熱身賽作為收尾，算是對主力隊員們的封訓成果及競技狀态進行最後的檢閱。駱羽被杜志峰再三耳提面命，絕不能給主力隊員添堵，也乖乖地增加了主動失誤，成功地降低了自身的存在感。
7月中旬，男女隊雙雙結束封訓返回了市裏。短短五天後，總局及中心領導在運動員公寓前為參賽隊員舉行了出征儀式，更有不少從四面八方趕來的球迷專程前來送行。教練組、男女隊員及後勤人員一行共二十四人，浩浩蕩蕩地踏上了征戰本屆奧運的旅程。而其他隊員則暫時返回各自所屬的省市隊，繼續進行日常訓練。
回到熟悉的市隊，見到親切的隊友特別是馮心怡，小姑娘感到十分高興。與駱羽一同前來市隊報到的，還有杜志峰與張帆。既然決定了探索打法融合，大家對這涉及到指法、拍形、發力、技術等各方面調整的浩大工程，都做好了充分的思想覺悟。駱羽上午一般随隊伍訓練，穿插陪練少乒賽及少錦賽參賽選手，下午則與杜志峰和張帆共同實驗調整打法，等到了傍晚，市隊的訓練結束後，陳銘也一起加入出謀劃策的行列，新的嘗試被投入第二天的集體訓練，根據效果再進一步加以完善。
日複一日的枯燥摸索，一個月就這樣悄悄地過去了，而大陸另一端的奧運賽場上，國家隊不負衆望，又一次将男女單打及團體這四枚金牌全部收入囊中。持P卡來到奧運的沈效白，二話不說擔負起了上場三名隊員的日常陪練任務，另一方面，他也積極調整競技狀态，如果有意外情況能随時出戰。
由于都歸江華勤教練主管，劉俠對這個潛力無限的師弟照顧有加。別看劉俠在賽場上霸氣兇狠，私下裏卻是個十足的網瘾青年，熱愛混跡各大社交網絡及直播平臺，非比賽日總能見到他舉着手機拍個不停。不幸成為自拍狂魔的奧運臨時室友，沈效白毫無防備地入了幾次鏡，這個常年只出現在別人社交狀态中的“小鮮肉”也是引發了一輪網絡熱潮。
“堅持，還剩一組硬拉。”市隊的體能教練徐金龍為駱羽打着氣。體能訓練室內的空調打得充足，而駱羽卻如從水裏撈出來了般，衣物完全被汗水浸透。盡管渾身都止不住地顫抖，她仍是一聲不吭地完成了最後這組，才幾近虛脫般地坐下休息。
兩種打法的融合，與其說是技術融合，不如說是意識融合。得益于得天獨厚的優勢，駱羽已經實現了一些改變。經過這段時間的訓練，駱羽微調了橫拍握拍的着力點，使得手腕及手指更加靈活，也能夠控制拍面的精細變化；短時間內直拍技術無法突破，只能繼續補齊反手的短板，将傳統推擋與直拍橫打相結合，而發力不足這一點，必須通過強化駱羽的體能，從根本上進行彌補。
指導們不願通過簡單的增重來加強駱羽的力量，因為這可能會以犧牲她的敏捷為代價。三位指導與徐金龍反複讨論，才把駱羽的體能強化方案最終定了下來。項目并沒有新增多少，但強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但是小姑娘都默默地扛了下來。
載譽而歸的國家隊，經歷了短暫的休假放松，如今教練組已經全部歸位，隊員們也将于下周報到。随市隊訓練的最後一天，駱羽用直拍與張帆好好地比了一場。這是她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後一次贏張帆，那個所有女選手曾經的噩夢，同樣是駱羽曾經遙不可及的夢。
帶着這份沉甸甸的勝利，駱羽返回了暌違已久的國家隊。新一輪的隊內循環賽及選拔賽開始，駱羽重新對陣二隊隊友們，曾經是有輸有贏，而今卻再沒有輸過一輪。駱羽直接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殺到了二隊個人積分排行的首位，當仁不讓地拿下了奧運後第一場公開賽——保加利亞公開賽的單打參賽名額，并同時入選了因為奧運而推遲的亞洲青少年錦标賽正選名單。
為了準備9月中旬更為重量級的國內公開賽，國家隊沒有派出任何主力隊員參加保加利亞公開賽。但駱羽非常期待這場比賽，不僅因為這是她的第一場國際賽事，也因為這場星光稍顯暗淡的比賽，反而是很多老輩運動員的舞臺。
泱泱大國有着無比壯大的人才梯隊，真正能夠沖上巅峰的不過幾十人，更新換代速度之快更是難以想象。許多無法出頭又不甘平凡的運動員，為了登上國際舞臺的夢想，選擇了移居他國打比賽。代表外國便意味着有了許多比賽機會，而由于本土乒乓人才稀少，這些歸化運動員的競技壽命都比較長。國內運動員新老交替了三四代，國外對手往往還是那麽幾個。
即使球速不快、步伐蹒跚，常常打不進淘汰賽，甚至沿用着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經典技術體系，但這些“活化石”們依舊活躍在賽場上。
駱羽第一次參加國際大賽，連世界排名都沒有，更別說成為種子選手了。心大的小魔王沒令杜志峰擔心，憑借連續三輪4:0的賽績輕松從小組出線，又在淘汰賽中繼續打出兩輪4:0挺進八強，終于在第三輪迎來了本站公開賽的三號種子選手——來自荷蘭的韓玉芬。
韓玉芬便是這樣的一個奶奶輩兒選手，于上世紀九十年代遠赴荷蘭打球如今已經50歲了。發福的腰身，略帶蹒跚的步伐，看起來不怎麽正規的正手快攻，甚至還是直板顆粒膠的老派打法。但韓玉芬憑着這古怪的打法與豐富的經驗，一口氣堅持了這麽多年，與張帆和蔡爽都交過手。
剛一開局，駱羽被韓玉芬有些怪異的顆粒回球弄得有些頭疼，完全無法預判球的軌跡與落點，雖然駱羽想依靠高質量的弧圈球沖破防線，但韓玉芬憑借着正手輕重結合的快攻加上反手推擋側切組合，這一手國乒上世紀70年代赫赫有名的技術體系，讓駱羽始終沒能打開局面。
“靜下心來找她的漏洞，她的技術你沒接觸過正常。”第一局駱羽以11:13告負。第二局開始前，杜志峰擰開礦泉水瓶，遞給擦着汗的駱羽，一面仔細地叮囑着。
雙方在第二局中經過了幾回合快速的攻防轉換，駱羽不斷調整發球前後落點，一方面調動韓玉芬跑動消耗體力，一邊摸索着她的技術習慣。韓玉芬多年的經驗，又怎麽不知道駱羽的算計，自第三局開始，她主動以正手發動了連續進攻，打亂了駱羽的全盤計劃。
而駱羽自然不可能任韓玉芬主導比賽，果斷叫了暫停。重新回到賽場上，駱羽利用接發球追身的方法，迫使韓玉芬強行側身搶攻連續失誤，又重新奪回了比賽節奏并連下兩局。
但第五局中，韓玉芬多次用穩健的反手側切推擋将駱羽的連續拉球化解，而駱羽也沒有坐以待斃，直接放棄了中近臺周旋，突然加快了節奏，兇猛地劈長拉起了遠臺弧圈開始突圍，而韓玉芬由于在先前的連續側身中消耗了許多體力，已無法再與駱羽在遠臺相持，最終以1:4的比分敗下陣來。
“姑娘打得不錯。”賽後韓玉芬與駱羽握了握手，真心實意地誇贊了句，返回場邊收拾了個人物品便離開了。
“韓姐！能問您一個問題嗎？”駱羽将包背上肩，向一臉狀況外的杜志峰擺了擺手，小跑兩步追上了走出球場的韓玉芬。“您……怎麽看技術融合？”
作者有話要說： 乒乓活化石 倪夏蓮 何志文
對戰韓玉芬 參考了倪夏蓮裏約對陣巴西選手Kumahara
駱大姑娘要正式開始扯淡金手指了。
直橫技術融合是大難題但也是趨勢，直拍橫打在過去二十年裏不也成為可能了。
不過怎麽融合純屬我瞎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