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始現峥嵘

“技術融合？”韓玉芬停下腳步，回頭看向駱羽。

“您覺得直拍與橫拍技術可以結合嗎？”駱羽見韓玉芬一臉不解，趕忙換了個問法。

“這問題挺有意思。”韓玉芬輕聲笑了起來，再開口竟是邀約。“今晚我在主街的中國星餐館訂了座，約了柳建軍他們幾個，姑娘你有興趣一起來吧。”不待駱羽反應，韓玉芬徑直走出了運動員通道。

“怎麽回事兒？”杜志峰從後追了上來，拍了拍駱羽的肩問道。“還什麽餐館的？”

“杜指導，晚上我出去吃個飯。”駱羽望着韓玉芬消失的方向，喃喃說道。“找找答案。”

夏季歐洲天黑的很遲，将近八點夕陽還一片大好。駱羽與杜志峰一踏入中國星，就看見了角落裏一張圓桌坐着幾個中年人，其中有男有女。

“來這兒坐，老柳剛還猜你不來呢。”韓玉芬向駱羽招了招手，又看見她身後一臉戒備的杜志峰，開口打趣道：“姑娘，你這教練挺緊張你啊！”

杜志峰與駱羽沿着圓桌下首找了兩張空位坐下，杜志峰打量了一圈內心滿是驚訝。除了韓玉芬，這幾位都是歸化歐洲各國多年的華裔名将，包括意大利的柳建軍與德國的趙豔梅等等。

韓玉芬從煙盒裏倒了顆煙點上深吸了一口，又似想起什麽問向駱羽。“姑娘不介意吧？”得到駱羽搖頭回複，韓玉芬悠悠地吐了個煙圈，伸手為駱羽一一介紹。“這幾位想來你也不認識，柳建軍、趙豔梅、栾勇、王城斌，還有個葉雯還沒到。也別像一早那樣叫我姐了，這兒坐着的差不多都是你爹媽輩兒的，叫叔叔阿姨就行。”

駱羽從善如流地起身喚人。葉雯很快也到了，韓玉芬張羅點完了菜，大家便開始邊吃邊聊。考慮到有人明後天還有比賽，菜色很清淡并沒有配酒水。

“這姑娘今天問我一個問題。”韓玉芬眯了眯眼，又點燃了顆煙。“我想得讓你們聽聽，我答不了。”韓玉芬用眼色示意駱羽開口，将下午的問題又重複了一遍。

聽完問題的幾個人都紛紛笑了起來。柳建軍夾了顆油炸花生米丢進嘴裏，有些口齒不清。“你才多大就想這個問題了！”但看駱羽一臉凝重，大家也紛紛收起了玩笑的神色。

“我是打直板長膠的。國內現在幾乎沒人這麽打喽。”柳建軍習慣性地撫上啤酒肚，滿臉的懷念之色。柳建軍于上世紀八十年代末出國打球，最終選擇定居意大利。賽餘時間，他與家人在當地經營着一家中國餐館。柳建軍憑借着一手經典的左推右攻，三年前的法蘭克福世錦賽上還爆冷打入了十六強。與柳建軍曾是同時期國家隊隊友的方國強，早已進入總局管理層多年。

“老古董是跟不上新潮流。多紹那小子兩面弧圈夠先進了，去年不還是沒打過我！”柳建軍有些自負地摸了摸下巴，他在去年葡萄牙公開賽中以傳統的推擋淘汰了風頭正健的德國小将多紹。

“我看啊，直拍橫打不見得比推擋好到哪兒去。”王城斌一口濃濃的丹江鄉音，作為法國頭號乒乓國手多年的他，在各項大賽中始終堅持着傳統的直拍正膠快攻打法。“張明傑半路改了打法，每次接個球還得猶豫半天。白雪倒是好不少，但有時還是犯懵。”王城斌口中的白雪，正是駱羽前一陣在封訓中模仿過的王白雪。

直拍橫打技術出現的時間不長，不少直拍運動員選擇了放棄推擋改學直拍橫打，卻無法真正改變意識，反手常常猶豫不決而耽誤時機。目前真正靈活掌握直拍橫打的，只有剛從國家隊退役的葛鵬飛，他啓蒙階段便持橫拍練球，機緣巧合之下才改的直拍，因此竟是從未學習過推擋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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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你可得了吧，也不想想你打了多少年，老逗着小孩兒瞎跑虧不虧心。”王城斌仗着自己經驗足，常常左右調動之後抽冷進攻一板，把年輕運動員打得頭暈眼花。趙豔梅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又轉頭看向駱羽。“小駱，關鍵得把意識提高上去，啥時候推啥時候橫打，千萬不能猶豫。”

“趙姐說的沒錯。”一直沒吭聲的葉雯接過話頭，“直拍反手發力弱，肯定沒法跟橫拍正面頂。那咱就揚長避短，靠發球和落點把節奏主動抓過來。”

幾位大叔大媽又談了陣球，就轉而聊起了各自生活近況：韓玉芬的小兒子談了新女友，葉雯和洋婆婆有點小矛盾，栾勇在健身中心開的乒乓基礎班漸漸有了起色等等。撇開共同擁有的乒乓球，他們也只是掙紮在日常瑣事中的平常人。當然話題難免會繞到駱羽身上，聽說接受過張帆的指導，大家又八卦地分享了幾件趣事，比如張帆還不是大魔王時輸了球很愛哭。

時間不早，韓玉芬見小姑娘忍不住打了幾個哈欠，便做主散了此次聚會。與大家告別後，駱羽與杜志峰選擇沿着河散步返回酒店。盡管已過十點，這條河畔仍十分熱鬧，有不少人遛狗散步或是慢跑健身。

“杜指導，什麽才是強大呢？”駱羽怔怔地望着河上駛過的游船，突然開口問道。今天與“活化石”們的交談，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體驗。即便用着過時的技術，即使體力巅峰不再，他們仍能夠戰勝對手。

“我不知道。”今天這場聚餐，給杜志峰同樣帶來了許多觸動。“但我想，只有不斷超越自己，才能變得強大。”

對比賽結果毫無心理壓力的駱羽在半決賽中輕松上陣，拿下了先前才一同吃過飯的葉雯。葉雯倒是看得更開，對有些不好意思的駱羽哈哈一笑表示，意外打進四強其實耽誤了她原先規劃的保加利亞旅行。

駱羽一路高歌猛進殺入決賽，将在兩日後迎戰韓國的超新星選手——金宥珍，她于今年的奧運亞洲區預選賽第一輪中因成功搏殺周清而名聲大震，也成為了國家隊近半年來的重點關注對象，駱羽在此次比賽前專門研究了金宥珍的比賽視頻錄像。

今年才14歲的金宥珍是右手橫拍正手反膠反手生膠的打法，步伐靈活且爆發力十足，憑借着特殊膠皮的優勢大膽進攻，這才将善于打相持的周清打得措手不及。也恰恰是年紀小的原因，金宥珍面對世界排名第三的周清，沒有任何思想包袱才敢于放手一搏。

但是，她在決賽将對陣更加心大的駱大姑娘。相比初出茅廬的駱羽，對這場公開賽奪冠的渴望使金宥珍有了雜念。

駱羽在第一局中便留意到金宥珍的打法特點，接發球花樣多且善打近臺快攻。通過兩局你來我往的探索，雖然尚且拿捏不準生膠的特性，但駱羽徹底明确了戰術，就是将一切複雜簡單化。以高速的不加轉出臺球重扣金宥珍的反手大角，待左右調動後再出其不意地回擺金宥珍的臺內中間位置，這種做法倒是有了幾分王城斌以直拍推擋逗小孩兒的影子。

駱羽整場球堅持簡單粗暴，盡管犧牲了一定擊球質量，但她不與金宥珍鬥任何細節，不等她打出複雜而繁瑣的技戰術就将其拍死。金宥珍原以為穩操勝券，卻萬萬沒想到名不見經傳的對手如此刁鑽。易地而處成為了被搏殺的對象，心理素質沒有徹底成熟的她，失去了冷靜的同時也失去了對比賽節奏的掌控，最終竟被駱羽按着打出了2:4的成績。

駱羽也憑此奪得了保加利亞公開賽的女單冠軍。12歲66天，她也成為了職業巡回賽史上最年輕的女單冠軍。如此低齡的運動員，首次參加國際大賽便一舉奪得單打冠軍，這樣的新聞不啻于一顆絕對重磅炸彈。

國內各大門戶媒體紛紛出動，争相挖掘起一切與駱羽相關的信息來源，從國家隊、市隊到學校都沒有放過。在這個自媒體高度發達的時代，一條名為“太熱血澎湃了！這個新人妹子潛力大大滴！”的配圖社交狀态也被瘋狂頂上了熱門，這是由一個在保加利亞的留學生，現場觀看了這場決賽後所發表的感想與現場照片。圖中大特寫的駱羽一臉平靜地發着球，大汗淋漓卻絲毫無損她出色的五官。

發揮逆天而且形象極佳的駱羽，狠狠地刷了一把網友的關注度及好感值。看不懂門道也必須要看熱鬧的網友們就駱羽奪冠這個話題，貢獻了許多有趣的評論：“看這姑娘一臉不高興地打球我就放心了”、“明明有顏值還要靠實力吃飯”、“本人已經被羽妹子成功掰彎”、“新一代小魔王出道啦”……随着各大媒體的深入挖掘，駱羽的閃電成長軌跡與特殊身世背景也被扒了一幹二淨。話題不斷發酵升溫，眼看要朝着失控的方向發展，國家隊總教練尤國朗終于代表官方發聲，算是将事件稍稍拉回了應有軌道。

——“感謝大家對駱羽的關心與喜愛，也希望大家能更關注她在賽場上的表現。”

國內掀起了驚濤駭浪的同時，小姑娘也沒閑着，給父母與國內的兩位指導發過奪冠消息，便拉上杜志峰與葉雯等人到附近的小鎮觀光了一天。這才與同來比賽的男二隊于樂超等人一同啓程回國。于樂超不是頭回參加公開賽，這次卻出師不利，淘汰賽首輪便遇上了頭號種子日本的藤田裕。削球手藤田裕也笑到了最後時刻，奪得了本站公開賽的男單冠軍。

從各種渠道獲得駱羽航班信息的媒體們以及首批球迷們，此刻正在機場出關區焦急地等待着駱羽一行出現。華文勇更是早早前來，搶占了最有利的拍攝采訪地形，出發前受主編的再三囑咐，務必踩回駱羽的最新信息。駱羽突然大紅大火，體壇周報也憑借着華文勇先前的幾篇報道跟着火了一把。曾經還嫌華文勇出差浪費錢的主編，美得差點沒上天，恨不得抱住華記者親幾口，逢人便吹自家報紙“不愧是體壇第一媒體，就是有火眼金睛”。

迎接駱羽出關的，是一片此起彼伏的閃光燈以及吵雜尖叫。同行的于樂超見這盛大陣仗，趕忙向駱羽擠眉弄眼，小聲說道：“駱羽你出名啦！”

“……”駱羽才注意到這烏泱烏泱的人群，結結實實地吓了一跳。她滿心惦記着剛一下機接到駱飛發來的短信，大忙人爹媽一個飛去美國參加公司年會，另一個跑去古都出席學術會議，又是雙雙不在家，也不知道他倆記不記得給她辦新學期注冊。

發現駱羽的媒體們，如打了雞血一般迅速圍攏上來，長||槍短炮話筒錄音筆險些沒戳到駱羽臉上，七嘴八舌各自提着問題：“駱羽，恭喜你小小年紀便贏得女單冠軍，現在感想如何？”“駱羽你的文化成績十分優異，是如何兼顧訓練比賽和日常學習的？”“剛打完這站公開賽，馬上又要參加亞青賽，駱羽你有信心嗎？”

駱羽耳邊嗡嗡腦袋發脹，隐約想起剛才等行李走神時杜志峰對她的唠叨，與媒體保持适度配合是相當必要的。駱羽看向其中的一臺攝像機，回想着方才記者們的問題：“得了單打冠軍挺高興的；每天上課，晚上訓練完還要寫作業；打哪場比賽都沒信心，但是我會盡力。”老實孩子一口氣把問題都答了，杜志峰趕緊見好就收，向記者們打了個招呼，護着駱羽艱難地向前移動。

而一旁的球迷們就直白的多了，争先恐後地将筆記本、照片及球拍遞給駱羽簽名，更多的是舉着自拍杆求與駱羽合照，同時伴着許多尖叫與加油聲：“唉呀媽呀，駱羽笑起來真好看！”“比賽加油啊！我們支持你！”

橫豎家中沒人，駱羽便跟着杜志峰直接返回了運動員公寓，簡單調整狀态又繼續投入了緊湊的亞青賽備戰訓練。與訓練相比，在保加利亞比賽的日子堪稱休閑。這期間，駱羽甚至只來得及與張帆及陳銘簡單吃了頓飯，算是送出了從保加利亞帶回的小禮物。一周後，駱羽再度随國家隊啓程飛往中東出征亞青賽。

海灣小國一如既往的幹旱而炎熱，駱羽本人也不是第一次來，直接心無旁骛地投入了當地适應訓練。短短十幾天，她也成了許多參賽隊伍高度警惕的對象，僅有的幾場比賽視頻都被拿來反複分析。但駱羽注定會給大家驚喜，因為國家隊此役為她報了直拍打法。

她以同樣紮實兇狠的右手直拍打法一路過關斬将，先後戰勝日本吉永奈奈及韓國金宥珍等實力幹将，從來自十六個國家和地區的六十四名女運動員中脫穎而出，與國家隊的其他參賽運動員們一同攜手奪得了男女青年團體賽、男女青年單打、男女青年雙打、男女少年團體賽和男女少年單打總共十個項目的冠軍，再度将所有金牌收入囊中。

一個月內連取兩金的駱羽，此次歸國倒是沒有引起太大風浪，因為媒體們正将注意力全部投向同一時間更為群星璀璨的國內公開賽。駱羽接到陳銘通知，市隊已将駱羽報上了全國錦标賽的單打及團體名單，今年的全國錦标賽将于9月底在丹江省省會舉辦。

為了保障全年比賽強度，三位指導先前經過商量将駱羽挂在了市裏一家乒乓球俱樂部，對此毫無概念的駱羽想着多接觸技術風格，當時便樂呵呵地答應了。本年度乒超聯賽第一階段将在全錦賽結束後于10月啓動，共計十八輪，時間跨度長達兩個半月，雖無需每輪必戰，但第一年随俱樂部參賽總得意思意思。

至于11月下旬的世界青少年錦标賽，盡管遠不及國內賽事的重量級，但作為青少年組最大型的外戰賽事，也必須引起足夠重視。

駱羽看見這份排得滿滿當當的比賽行程，頭疼于到底得落下多少功課。

作者有話要說： 金宥珍參考日本小将伊藤美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