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逆水行舟

裁判員抛了枚硬幣，由蔣智昊/駱羽進行選擇在第一局率先發球。主動接過裁判遞來的比賽用球，駱羽示意将由自己發球。而沈效白在（女）球迷中的恐怖人氣也可見一斑，場內震耳欲聾的聲援尖叫此起彼伏，還有五花八門的“沈效白我愛你”“效白老公好帥”…饒是心無旁骛如駱羽，都不得不穩了穩心神。眼見加油聲嚴重幹擾了比賽，沈效白皺着眉比了個噤聲手勢，又是引發全場一陣慘烈的尖叫，但場內氣氛總算漸漸沉了下來。

駱羽高抛發了個正手側下旋急長球，沈效白的搭檔溫豔雯以反手擰拉變直線回接，被蔣智昊以相當刁鑽的角度爆挑斜線出臺。沈效白從中發現了機會，調整了身體重心正手拉前沖弧圈壓中路。駱羽并步右移同樣以正手拉前沖弧圈，充分調動了大臂與手腕的力量，将這個又急又轉的球追向溫豔雯。對球速判斷不足的情況下，溫豔雯倉促間應對而将球擊飛。衆所期待的超新星大戰，便在如此精彩的第一回合中拉開帷幕。

雙方不遺餘力展開激烈争奪，為所有觀衆貢獻出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戰。比賽中有駱羽霸氣的側身反手擰拉一板過，也有互換攻防險象環生的多板回合。兩對組合在前幾局中對抗可謂難解難分，但随着比賽節奏節節攀升，溫豔雯的技術短板逐漸暴露了出來，縱使是沈效白也無法挽救搭檔太多的無謂失誤，蔣智昊/駱羽最終憑借着更均衡的發揮，以4:2的大比分取得了這場混雙決賽的勝利。

引發全民狂歡，卻遠不止因為比賽精彩如此簡單。俊男美女本應充滿了青春與激情，但沈效白與駱羽全程保持冷靜淡定，也引來網友各種腦洞大開的評論：“比賽開心與否是檢測大魔王唯一标準”、“面癱神教兩大護法實力圈粉”，還有好事者将沈效白與駱羽湊成CP，甚至像模像樣地做了視頻……連傳統紙質媒體都受到了波及，将兩人的心态沉穩作為宣傳賣點。

大衆的焦點很快被另一個新聞吸引了過去：許是受全運會失利的影響，劉俠在世界杯單打決賽中不敵瑞典老将、也是歐洲杯冠軍的拉赫，再次爆冷将冠軍獎杯拱手相讓，這也是五年來，世界杯男子單打冠軍首次旁落外國。重要外賽的失利讓劉俠背負了巨大的非議，甚至連總局高層領導都受到驚動，尤國朗在年底的教練員評述會議上也專門為此作了檢讨。外界對傳統優勢項目的關注與期待帶來動力的同時，給國家隊的教練組與隊員們更多帶來的是壓力。冠軍之師只能贏不能輸，因為輸一場就會将所有過往的成就清零。

對駱羽來說，過去的十個月比賽密度确實有些大，正式賽事及青年賽事忙得焦頭爛額。縱使疲憊不堪，11月仍有兩項國際賽事等着駱羽參加，分別是世青賽及乒聯巡回賽的最後一站——瑞典公開賽。雖然在年初奪得了一站海灣國家公開賽亞軍，但是她全年參加巡回賽次數太少，很可能由于積分不足無法入選乒聯總決賽選手名單。馬春晖指導咬着牙連做了好幾天思想工作，才讓小姑娘接受自己必須掙積分打總決賽的事實。好在她有一個優點，一旦認定目标就會全力以赴，所以即使興奮度不高，最終仍然圓滿完成了任務：不僅衛冕了世青賽單打冠軍，瑞典公開賽中也殺入決賽，在最後關頭成功地跻身總決賽的參賽名單。

12月初，國家隊保留節目一二隊升降排位賽吹響了號角，除了主力隊員及重大傷病隊員外，全體隊員都按傳統參與到了其中，駱羽再度蟬聯了隊內大循環積分首位。同月中旬，國家隊教練員述職評議會議在總局召開。總教練尤國朗對全年工作進行總結的同時，正式宣布由駱羽遞補入女線次主力層的決定。雖然沈效白獲得全運會單打冠軍，但教練組依舊認為他尚需要磨練，繼續把他按在了次主力層。

今年的軍訓比去年西北行更過分，尤指導鐵了心将主力隊員們往死裏折騰，直接拉到駐紮南海某部的巡航軍艦上。考慮到這次路途确實遙遠，仍有些許慈悲之心的尤國朗就放過了其他隊員。隊員們先飛到海島省再轉機前往艦上，享受了一回搭乘戰鬥機的特別待遇。艦上各項設施條件還不算太過艱苦，只是對外聯絡不便全靠衛星電話，倒是給隊員們創造了專心訓練的良好環境，與駐守官兵展開互動也有着濃濃的樂趣。對女隊員們來說，唯一問題是防曬霜帶少了。因為長期在室內練球，不說貌美如花，膚白勝雪還是有的…但幾天南海上毒辣的太陽一曬，大家幾乎各個都黑了一圈，也紛紛嫉妒起了人如其名，依舊白如閃電的沈效白同志。

飛機才返回海島省軍用機場，尤國朗剛一開機，手機就立刻瘋狂地振動起來，再看幾名隊員的情況也差不多如此。尤指導心下稍一聯想，連忙致電留在市裏的高翔東詢問，果然不出所料：國際奧委會全會通過了國際乒聯的提案，将混合雙打列入了下屆開普敦奧運會正式比賽項目。但考慮到首次增項以及奧運會傳統等因素，這次暫時不支持跨協會組合參賽。

主力隊員們結束了輕松愉快的軍訓，又飛往韓國春川參加乒聯巡回賽總決賽。駱羽漸漸習慣了被各路對手死磕的節奏，但比賽情緒不高實在沒能繃住，竟然以1:4的差距不敵德國選手達姆曼而無緣四強，算是她今年內屈指可數的外戰失利。看着小徒弟蔫頭巴腦的困頓樣子，馬春晖決定鐵漢柔情一把，就此揭過也沒太多的責備駱羽。

同一時間，新一輪世錦賽的直通選拔賽有條不紊地展開，這屆團體賽将在美國城市休斯頓舉辦，全隊上下又籠罩在了緊張而忙碌的氣氛之中。而駱羽早已向教練組提出了申請，不參加此次“直通休斯頓”的選拔。學霸一心一意要參加中考，連帶着也放棄了先前大循環的直通排位。

在國家隊的這二十多年裏，馬春晖見過不計其數的運動員，很了解學習文化知識的重要性。只要不太影響大賽訓練效果，他其實并不反對駱羽繼續求學。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有時讓駱羽走得慢些不是壞事，賽事太過密集造成的弊端已有了征兆，是時候該讓小姑娘稍微喘口氣再出發，畢竟她前方的路還很漫長。但這樣異類的想法在有些教練看來，只會覺得這一老一小腦子進水了。

尤國朗當然不會完全放任小姑娘悠閑度日。雙方約定在新學期開學前，駱羽仍不占名額地參加各階段比賽。尤指導也對駱羽的隊內成績做出要求，如果教練組認為不滿意可以随時取消她的特權。事實證明，人怕出名豬怕壯的道理亘古不變，游離于競争圈外的駱羽這回躺槍更狠，被所有參與直通的隊員豁命狠搏，隊內甚至有了贏駱羽者能出線的離奇傳聞，一刻都無法放松的小魔王感覺心很累。

駱羽選擇專心學業這事兒，不知怎麽把何思玲給得罪了。每逢兩人捉對訓練，這位大姐便冷着臉死怼駱羽。連粗神經的小姑娘都發現，最近何思玲跟自己打球情緒不佳。但老實孩子不敢多問，天真以為是何思玲私下遇到了什麽問題，還體貼地給大姐讓了幾個球以供出氣，沒成想大魔王更加惱火，以實際行動變本加厲地猛虐駱羽。

戰況一再升級，周清、劉麗彤等人都發現了何思玲對待駱羽的态度有異。有一天，周清在理療室遇上了同來按摩的何思玲。不久前隊內舉行了一次投票，由何思玲接替退役的蔡爽出任新一任隊長。雖然沒競争過何思玲有些尴尬，但心裏憋不住想法的周清還是主動開了口，勸慰何思玲不要因為臭小孩兒不懂事而生氣，同時提議要不要一起出去唱歌放松。

“不需要。”當選上隊長威嚴更盛的大魔王，冷着臉任由理療師替自己捏着肩膀。“最近看熊孩子不順眼。把她怼哭，我就舒坦了。”妹妹你自求多福吧，周清在心裏默默替駱羽掬了把同情淚。可惜大魔王的願望暫時實現不了，宇宙第一心大如駱羽，怎麽怼都不哭反而還挺來勁的。兩人之間的微妙氣氛也就愈演愈烈，一個往死裏怼一個沒當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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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國家隊裏，消息總是傳得比風還快。女隊新主力駱羽選擇脫訓半年，也傳到了男隊衆人的耳朵裏，被精神生活十分貧瘠的隊員們八卦了個底朝天。甚至連她還未入隊時，為小升初而放棄集訓的這條秘聞都被挖掘了出來。隊員們的意見也是兩極分化，有人認為駱羽不知天高地厚，有人則對她的堅持另眼相看。當然在鐵杆迷哥徐鵬的心裏，駱羽妹妹實力強、形象好又氣質佳，說她堪比天仙完全不過分。

“所以你說，那奇葩是不是腦子壞了？”訓練剛結束的兩名男隊員，在休息室裏肆無忌憚地評價起了駱羽。路過的徐鵬耳尖聽見敏感字眼，立刻調轉了方向擡腳殺入休息室：“你們說什麽呢？”

“你說奇葩還能有誰？”其中一名男隊員想也不想接話道，扭頭再看發現來人是徐鵬，了解腦殘粉慣是維護駱羽，一時臉色也有些尴尬。“這……”

“啊！”徐鵬将圍在脖子上的浴巾往地上一甩，憤怒地撸起袖子準備開揍。“嘴裏說什麽不幹不淨的！”卻不曾料到，被人一把拉住了衣領。

“有功夫評論別人，不如把球練好。”出現在他身後的，正是沒什麽表情的沈效白。他目光平靜地掃過另兩名男隊員。“起碼先像駱羽一樣進主力層。”從不以核心身份壓人的沈效白，松手放開漸漸冷靜下來的徐鵬，改為拍了拍自家兄弟的肩膀。“鵬兒快去洗澡，齊哥喊一會兒出去吃飯。”說完不再看那兩人，徑自走向儲物櫃拿了換洗衣物去沖澡。

不論旁人如何評價看待，小姑娘一心一意地推進着計劃。初三下學期開學，駱羽開始正常上課認真複習迎考。日常訓練減少到每晚一節，僅僅維持技術狀态及體能水平，也理所當然地缺席了3月在西南訓練基地的封閉集訓。但她仍應主教練高翔東要求，定期歸隊為何思玲與周清等隊友提供陪練。除了上課便是訓練，要不就是周末與張帆研究技術，沒有出國比賽沒有隊內循環，這竟是駱羽近兩年來最為悠閑的一段時光。

這幾個月內最為輝煌的莫過于沈效白，延續了全運會的良好表現，他又接連拿下海灣國家公開賽及亞洲杯兩項男子單打冠軍。難得的是，沈效白年紀輕輕取得這樣的成績，一片風光無限卻不為之起舞，除非隊內安排的必要商業活動，仍然踏實低調地進行着日常訓練。就連尤國朗也公開稱贊：年輕隊員能沉住氣磨練自己，這才是國家隊未來繼續前進的動力。

尤指導自然不會放過這給國家隊刷大衆好感度的機會，給沈效白拉了一檔人物專訪。以沈效白如今紅得發紫的程度，乒乓天下、運動周刊這類自然不夠看，體育頻道明星欄目《光輝的故事》，由當家名嘴魏桦傾情一對一訪談，攝像大哥選取鏡頭時也非常懂得發福利，為廣大迷妹們360度無死角展現了翩翩男神。這集節目播出後，沈效白的僵屍社交賬號又爆炸增長了十幾萬粉絲。女隊最近的日常話題也自然少不了他，劉麗彤醞釀許久的新篇大作趁機發布，收到室友發來鏈接插隊圍觀的駱羽，只覺得大姐你可真的很敢寫啊。

5月，國家隊霸氣橫掃本屆世錦賽的男女團體冠軍，迎來了團體賽五連勝。這小小數字的背後，是國家隊兢兢業業十年所締造的霸圖偉業。安排男團決賽選手時，尤國朗頂住了來自外界的巨大壓力，盡管劉俠近半年狀态有所起伏，仍是将他排在打頭陣的位置。劉俠最終也沒有辜負尤指導的信任，直落三局零封老對手木村翔平，重振自己往日聲名的同時，也為國家隊捍衛冠軍榮譽鋪平了道路。

就在隊友們在美國酣戰時，駱羽參加了西區組織的模拟統考。憑借着穩定且優異的發揮，她也迎來了第十中學的一紙報考合約。作為區內歷史最悠久的高中，第十中學一向注重成績與特長均衡發展。盡管有簽約保底及運動特長加分，依舊認真備考的駱羽最終也得償所願，順利的升入了心儀學校。

趁着這半年沒有比賽，駱羽仔細磨合了新底板與新配膠。随着她自身力量及速度增強，原先的兩塊板已經不再是最佳配置。直拍依舊采用張帆相熟的那家瑞典品牌，合作商一聽說是駱羽換板，二話沒說幫忙特制了塊胡桃實木板；而橫拍經馬春晖的介紹換成了一家日本廠商，雖然都是芳碳板但材質略有區別，待駱羽慢慢上手後發現果然威力不同，瑞典品牌見駱羽大有前途甚至想找她簽約，可馬指導考慮到孩子還在成長期以後還有調整，現在就被簽約綁住了手腳可不是什麽好事。既然下決心要換器材，駱羽便與張帆找了個周末，将性能近似的幾款膠皮一起試了個遍，最終敲定下了全套調整方案。

雖然一直在隊內訓練，但時隔半年再次恢複大強度，就算有絕佳的手感天賦，駱羽仍花了幾天才找準感覺。由于需要補的課實在太多，駱羽沒能與隊友們一起出戰本年度的國內公開賽。要完全回到年初的水平，恐怕小姑娘還得好好輸上幾場。得到新武器的駱羽簡直如虎添翼，實測技術數據也确實有所提升。

但她已沒太多時間揮霍，距離8月中旬的聖彼得堡青年奧運會只剩下兩個月，競争更為激烈的巴林麥納麥亞運會就在9月，小姑娘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調整狀态。由于在過去半年中缺席了各項大賽，駱羽能否拿下亞運會單打名額目前還是個未知數，全看這次7月丹江封閉集中集訓的情況。

為了幫助駱羽盡快恢複水平，馬指導舍下老臉求了何思玲的主管教練李向陽，請大魔王和駱羽打一場找節奏，何思玲本人也爽快地答應了下來。再遇駱羽的大魔王直接大開殺戒，把還處于恢複期的小姑娘怼得找不着北。

思玲姐半年不見又變強了。駱羽打着球，卻開始胡思亂想了起來。當時的自己是怎麽能和思玲姐打決賽的呢？正在神游的小姑娘，突然被追身球打中了腦袋，擡頭卻見何思玲一臉寒霜地瞪着自己。

“既然沒心思比，就繼續回去念書吧。”何思玲幹脆地撂下球拍，臭着臉轉身準備走人。這句重話讓駱羽猛地驚出一身冷汗：什麽時候自己打球竟然想東想西了！駱羽趕緊收攏心神，誠懇地向何思玲道了歉才再度開始比賽。盡管這回駱羽沉下了心融入比賽，還是被何思玲更為先進的技術打得狼狽，光是發球就連吃了好幾個。何思玲耐心地陪駱羽打了七局，0:7這樣的比分完全不虧心。

“沒進步。”望着有些沮喪的駱羽，何思玲開口說道。“總算是不容易，也沒退步。”大魔王大發善心輕飄飄地誇了兩句，接着卻吐出更為冷酷無情的話語：“半年時間裏別人都在進步，而你的沒退步就是退步。”

““現在擋不住我的發球？駱羽，你覺得是自己水平還沒恢複嗎？”何思玲繞到球臺這一側，靜靜地注視着身量已超過她的小姑娘。“不。就算是去年跟我打全運會決賽的你都擋不住。你大概不知道，這半年裏我反複研究了多少遍你的比賽視頻錄像。而你以為世界上就我一個人這麽做嗎？”

何思玲看着臉色慘白的駱羽，即使心中閃過不忍，卻仍不得不繼續下着猛藥：“你的技術在我這裏已經沒有秘密了。駱羽，如果你再用半年前的自己得過且過，不出半年你就得回市隊去。拿出點新的技術來讓我記住你，也讓你成為配得上我的對手。”大魔王的話有如當頭棒喝，逼得駱羽直視這個真實的自己。

失魂落魄地向何思玲告了別，她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走出了球場。何思玲看着小姑娘消失的方向，靠在球臺邊許久沒有動作，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不自覺地撫上了右手手腕。如今的李指導确實教導有方，但早年在省隊的不恰當訓練已為傷病埋下了禍患。

你多幸運吶，在這樣的年紀便碰上了這樣的好師傅。

作者有話要說： 我就是那個将老沈和駱羽組CP的好事者。

駱羽你看看思玲姐！你看看鵬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