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6棵樹
民俗文化調研結束, 賀清時特地抽出半天時間去了趟岑嶺。
每次回望川, 他都要回岑嶺看看。這是他一貫以來的習慣,風雨無阻。
故地重游,既是緬懷過去,又是沉澱自己。
六月的岑嶺風光無限好, 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成為游客們休閑旅游的好去處。
滿山梨樹,樹上結滿了果子, 隐在茂盛的枝葉後面, 若隐若現。
同行的還有霍初雪。
這次霍初雪會和賀清時一起去岑嶺純屬意外。想來也是老天爺眷顧她,給了她機會。
周六周日兩天岑嶺的氣溫突然攀升到三十七.八度,簡直讓人措手不及,無從應對。太陽熱辣辣地炙烤着大地,一陣陣燥熱的暑氣不斷席卷着這座小城。空氣裏始終滞留着一股沉悶壓抑的燥熱, 壓得人幾乎無法喘息。
氣溫太高, 好幾個醫護人員扛不住高溫天氣,直接中暑了。而且預約就診的病人看到這麽毒的太陽,壓根兒就不敢出門。沒辦法,第一醫院的領導臨時決定義診暫停半天,所有醫護人員回賓館休息, 自行安排。
賀清時和霍初雪情況一樣,高溫天氣學生們扛不住,只能提早結束調研活動,回學校。而他則多出半天時間去岑嶺。
說起來也是湊巧, 就在他動身去岑嶺的前兩個小時,霍初雪給他打了個電話。得知他要去岑嶺,她二話不說就提出跟她一起去。
在他面前,她向來坦率,想做什麽就直說。她想去岑嶺,她便跟他直接開口,絲毫沒有拐彎抹角。
賀清時欣賞她的坦率,也沒理由拒絕。就像她之前說的,他們是朋友。朋友之間,一同出行,再正常不過了。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點頭答應了。
他輕聲說:“你在賓館等我,我過去接你。”
賀清時同意了,霍初雪心裏跟蘸了蜜糖一樣酣甜,心情飄飄然,笑着說:“我等你。”
兩個鎮離得不算遠,一個半小時的車程。賀清時叫了輛車過去接霍初雪。
快到賓館的時候,他提前給她打電話讓她到門口來。她接到電話,匆匆忙忙跑出來。
車子平穩停在賓館門前,霍初雪正好走出來。透過擋風玻璃,入眼一抹瑰麗絢爛的紅色。她穿了套棗紅色的裙裝,上衣和A字裙成雙成對,顏色鮮亮,奪人眼球。
霍初雪膚色偏白,穿亮色非常好看,很襯皮膚。烏黑濃密的長發披在肩頭,一頂遮陽帽蓋在頭頂,帽檐之下一雙大眼睛靈動雀躍,長睫上下輕煽,仿佛兩只黑蝴蝶振翅起舞。
看到她,賀清時恍然驚顫,他怎麽就那麽爽快答應了這姑娘的請求?
他快速搖下車窗,遠遠招了招手,“霍醫生,這裏。”
聽到他的聲音,霍初雪嫣然一笑,眼角眉梢都透着濃烈的喜悅。噔噔噔跑到車門旁,擰開車門,直接坐到後座。
車廂裏冷氣打得很足,撲面而來的清涼,全身的熱氣瞬間被蒸發。這種鬼天氣,有空調的地方無疑就是天堂。
一坐進車裏,她便取下雙肩包放在腿上,然後脫了遮陽帽,捏着帽檐,不斷扇風。
一邊扇風一邊說:“好熱好熱!”
賀清時揚揚手臂,“師傅,走吧。”
司機大叔立馬踩下油門,車子飛馳離開。外頭的建築徐徐往後略過,一閃而逝,肉眼只捕捉到一抹黑影。
賀清時從背包裏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遞給霍初雪,“先喝口水。”
她騰出一只手接過去,“謝謝。”
一仰頭咕嚕咕嚕灌了三分之一,真是渴得不行。
蓋上瓶蓋,她扭頭看賀清時,這才注意到他戴了頂黑色的鴨舌帽,帽檐壓得尤其低,一雙黑眸深邃平靜。好像一潭深水,波平如鏡,不起波瀾。
看到這人這雙眼睛,她覺得自己滿身的暑氣都消散了幹淨。
他的這雙眼睛和他這顆心一樣,古井無波,泛不起波瀾。
這麽久以來,她一直往這潭深水裏投石,落水後直接墜入潭底,激不起任何水花。也不知道何時才能打破這一片平靜,讓它蕩漾。
賀清時穿了件淺色的格紋襯衫,襯衫紐扣扣得一絲不茍。捂得這麽嚴實,好像全世界都在煎熬過盛夏,獨他一人在寒涼深秋,清爽無比。
她掀起厚重的眼皮,懶洋洋的目光落在他領口處,黑色紐扣的紋路她幾乎都看清了。大牌子的襯衫,從面料到輔料,一針一線,一顆紐扣都無不精致。
“捂的這麽嚴實,不熱麽?”霍初雪移開目光,嘴角噙着笑意,半開玩笑的姿态。
賀清時:“……”
男人下意識去摸領口,解開一顆扣子,啞然失笑,“我都習慣了。”
“熱習慣了?”
賀清時:“……”
他刻板強調:“是扣扣子扣習慣了。”
霍初雪:“……”
“玩笑話聽不出來?”霍初雪打了個哈欠,神色疲倦,“好困!”
“昨晚沒睡好?”
她旁若無人地伸了個懶腰,聲線綿軟,“睡好了也困。春困,夏累,秋乏,冬倦,一年四季就沒有不困的。天天都不夠睡,都恨不得時刻躺床上。”
賀清時:“……”
他微微失笑,“困了就睡會兒。”
“嗯,到了叫我。”她靠着座椅,慢慢閉上眼睛。
此去岑嶺需要一個半小時的車程,道路暢通平坦,幾乎沒有颠簸。霍初雪倦得厲害,沒過多久就睡着了。
車廂裏陷入安靜,車子平穩前行。
也不知過了多久,司機大叔往後座一看,只見兩人,一人睡覺,一人在玩手機。他輕聲說:“你女朋友睡着了,我把空調調低點。”
“女朋友”三個字讓賀清時渾然一震,心尖發顫,半晌沒吱聲。隔了好久才幹巴巴解釋一句:“這是我朋友。”
司機大叔摸了摸鼻梁上架着的眼鏡,“抱歉。”
怕霍初雪感冒,賀清時給她蓋了件外套,動作放得很輕,生怕吵醒她。
透過後視鏡司機大叔看到他這個動作,冷哼一聲,心想:現在不是女朋友,估計很快就是了。
霍初雪睡着的樣子很幼稚,腦袋歪在一邊,刺喇喇靠着,手腳随便放,面容倒是沉靜。
車座逼仄狹窄,根本騰不開手腳,霍初雪很受限制,睡得并不舒服。眉頭微微皺着,行成“川”字。
賀清時看了兩眼,移開眼,繼續埋頭處理郵件。全部都是這次民俗調研的工作,足足幾十封郵件。
處理了大半,屏幕盯得太久,眼睛酸澀難耐,熬不住。他趕緊停下,關掉手機,打算眯一會兒。
正欲閉眼,右肩突然傳來重重一記。柔軟的觸感摩擦他脖頸。
他倏然一驚,扭頭,只見霍初雪靠到了他肩膀上,睡得酣熟。
賀清時:“……”
他趕緊小心翼翼偏頭移開,卻發現動彈不得,她靠得很牢。試了幾次也無果。無奈之下,只能任由她靠着。
腦袋靠在車窗上,慢慢閉眼,兩人一起睡。
恍惚間竟然生出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