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7棵樹
一個半小時以後, 車子抵達岑嶺山腳。
六月正是當地一帶的旅游旺季, 山腳下停了不少私家車。車位停滿了,就見縫插針四處亂停,入目皆是各種顏色的車子。
游客也多,男男女女, 老老少少,難以計數。
司機大叔熄了火,往後座一看, 那兩人腦袋挨着腦袋, 正睡得熟。
明明沒什麽,司機大叔卻生生覺得自己被這兩人秀了一臉,滿滿的狗糧直接扣下來。
司機大叔喊人:“先生,姑娘,岑嶺已經到了。”
賀清時最先被叫醒, 醒來一看, 已經竟然和霍初雪靠在一起睡着了。心裏一慌,忙坐直身體。
他擡手搖醒霍初雪,“霍醫生醒醒,我們到了。”
霍初雪是睡得真沉,連日來義診, 工作時間長,強度大,又适逢高溫天氣,她的睡眠嚴重不足, 一整天都睡不到五個小時。現在車廂裏涼爽,溫度适宜,一不小心就睡過頭了。
倏然驚醒,眼神失焦,朦胧迷離,不知道置身何處,更不知道天圓地方,今夕何夕。
她直起身體沉澱了好一會兒,才揉揉睡眼惺忪的雙眼,嗓音低迷,“已經到了嗎?”
賀清時一邊付車錢,一邊回答:“已經到了,咱們下車吧。”
他拿了背包快速下車。
一下車濃烈的暑氣撲面而來,感受不到一絲風。太陽毒辣,霍初雪趕緊把遮陽帽往腦袋上蓋,又套上防曬衣,撐開太陽傘,全部武裝,将自己藏了個嚴實。
賀清時靜悄悄觀察她的這一身裝扮,心想這姑娘的裝備還真是準備得齊全。
美美地睡了一覺,霍初雪神清氣爽,精神不知道好了多少。
賀清時戴着鴨舌帽,長手長腳,迎着烈日,走在前面,“我們走小路上去。”
這麽多游客,他們就不跟這些人擠大路了。
岑嶺一帶賀清時很熟,霍初雪放心聽他安排。
她從後面跟上他,将太陽傘蓋到他頭頂,說:“遮一下吧,太陽太大了,可別中暑了。”
賀清時抹了把額頭的汗水,“我還好,沒那麽金貴,你遮你自己就好。”
“下午兩點正是最熱的時候,三十七.八度的高溫,你別對自己太有信心,還是防患于未然的好。”她固執地替他打傘,緊随其後。
到底有身高差,她一個人女孩子撐傘難免吃力。賀清時轉手接過傘,說:“我來撐。”
“好的。”她适時松開傘柄,往他身邊縮了縮。
太陽傘小,只能離得近一些兩人才能撐到。
距離近,視線清晰,賀清時的五官愈見清晰。精致無比,挑不出瑕疵。這張臉無疑是讓人滿意的。
在太陽底下走了不到五分鐘,衣服濡濕,粘在身上,黏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霍初雪的上衣被汗水浸濕,又是貼身款,胸口處一圈最為明顯,女人姣好的身材瞬間展露無遺。
賀清時不經意瞥到,只覺得自己的雙眼如烈日灼燒,不忍直視,忙慌亂移開。
腦海裏的想法更是旖旎,之前指尖的那抹柔軟的觸感浮出腦海,心猿意馬,思緒越發飄的遠。
一時間似乎更熱了,像是要被蒸發一般。他趕緊擡手解了襯衫的扣子。
領口處的第三顆扣子,一解開,鎖骨處一大圈肌膚暴露。常年未見光,那點皮膚白得近乎透明。霍初雪覺得自己的皮膚都不見得有他白。
男人解開第三顆扣子,半遮半掩,胸肌若隐若現,最是性感。
她沒管住眼睛,多看了兩眼。
這人不僅有皮囊,身材也是相當好。
賀清時最是敏感之際,沒心思去注意霍初雪。待他有所察覺,霍初雪已經看了好一會兒了。
罪過,真是失禮!
他忙伸手扣上,面露歉意,“抱歉。”
霍初雪:“……”
抱歉個頭,她都還沒看夠呢。依到她,她能看一年。
她覺得自己也是很色的。
食色性,人之本能,沒什麽好丢人的。霍初雪yy得很是坦然。
小路清幽,濃陰陣陣,還時不時有縷縷涼風。越往山上,越清涼。
霍初雪見沒了太陽,她便收了傘,脫了防曬服。
山上很多梨樹,樹上都是酸梨。大片梨樹林裏還摻有桃樹,桃子隐在樹梢後面,若隐若現。
岑嶺今年的酸梨應該也是大豐收。
越走越覺得周圍的一切熟悉,似曾相識,好像什麽時候來過。
看到那片桃樹林,霍初雪才敢肯定,這條小路她之前走過。這條小路走到底就是賀清時的別墅。當時她誤打誤撞就進去了。
“我到過這裏。”她說。
“是麽?”他挑挑眉,“什麽時候?這裏偏僻,一般很少有人來。”
霍初雪說:“第一次遇見你那天,我來岑嶺旅游,迷了路,四處亂竄,走過這條小路。路的盡頭,就是你家。”
賀清時覺得意外,“那真是湊巧。”
霍初雪:“當時看到別墅,只覺得好奇,也沒多想,愣頭愣腦就走進去了。見到你也是,都沒設想過你是壞人,你給的桃花酥直接就吃了,一點都不擔心。還好你是好人,不然這岑嶺該多出一具無名女屍了。”
賀清時:“……”
他不禁莞爾,“來岑嶺旅游的人很多,可繞到我家去的霍醫生你是頭一個。我當時也很詫異,從沒想過會有人到家裏來。”
霍初雪看着她,眸光清亮有神,意有所指,“所以才說我們有緣嘛,像是冥冥之中的一種宿命,我們終究會遇到。”
——
小路崎岖不平,不好走,兩人走得慢。到了半山腰,霍初雪揮了揮手臂,有氣無力地說:“太累了,歇會兒。”
賀清時:“好。”
兩人在路邊找了塊幹淨的石頭坐下。
“喝水嗎?”她朝他遞過去一瓶礦泉水。
他手裏拿着鴨舌帽扇風,摸一把汗水,“我不渴。”
霍初雪理了理衣領。那領口寬大,幾下一動便移了位,露出文胸一條細細的肩帶,胸口處大片雪白的肌膚,風光旖旎,惹人遐想。
她渾然不覺,仰頭喝水。
太熱了,逼出滿臉汗水,汗珠順着平滑的下颚線往下滾,經過脖頸,再過鎖骨,最終落入衣領裏,不見蹤跡。
賀清時看到越發覺得自己心神不定,思緒萬千。
他并非毛頭小子了,可今天身體一系列反應讓他覺得困惑。這些年他活得很獨,女性朋友一個都沒有,心如止水。男歡女愛,于他而言已經是過去式。他對女人生不出一星半點性.趣。他甚至覺得自己性.冷淡,去過醫院檢查。
可就在今天,他竟然對霍初雪生出了那種男人對女人的沖動,那種渴望。他覺得非常可恥,尤其對象是霍初雪。他認為自己亵渎了她。
這種羞恥感持續了一路,讓他倍感煎熬。
好在後面平順,他沒有看到不該看的。心火和沖動慢慢被壓下,情緒漸驅平靜。
——
霍初雪第二次來這棟別墅,這次再來心境卻迥然不同。
第一次誤打誤撞來到這裏,當時只覺得好奇,想要走進去一探究竟。可這次卻另有目的,她要讓賀清時幡然醒悟,告別過去,重新開始。他不可能一輩子就活在過去,走不出來。她要幫幫他。
果然如她當初所預想的一樣,到了六月,淩霄花開,整面牆被無數藤蔓肆意包圍,纏來纏去,無數嬌豔的小花綴在枝頭,生機盎然。人看一眼,都會心生希望。
她從小就喜歡這種藤蔓植物,淩霄花、吊蘭、爬山虎這些她都很喜歡。它們極具生命力,不用人打理,接收到一點陽光雨露它們便可以存活下來,然後奮力生長,占領牆面,形成自己的包圍圈。
生命就該是這種積極向上的姿态,努力活着,然後活出精彩。
賀清時打開籬笆栅欄,先踏進去,随後便說:“請進霍醫生。”
霍初雪四下察看一圈,收回目光,慢騰騰走進屋內。
客廳裏的一應陳設還是她初見時的模樣,沒人動它們。白布蓋着,蒙了厚厚一層灰。
大門開着,外頭陽光悄悄照進來,空氣裏條條光柱,有無數細小的塵埃懸浮。
房子裏有黴味兒,了無生氣。
瞧着房子裏的這些東西,賀清時第一次生出了陌生感。太久沒有看到,熟悉感逐漸褪去,如今竟然有了陌生感。
蘇缈喜歡梨花,當初就是看中了岑嶺的梨花多,他才找關系花重金在這裏買了塊地皮,找人蓋了這棟別墅。每年都會陪她回來住上一陣。
每次過來,貴叔蘭姨都會随行照顧他們的飲食起居。然後媛媛也會一起過來。一大家子的人住在一起,遠離城市喧鬧,寧靜悠遠,其樂融融。
蘇缈當初就常常說以後年紀大了,他們倆就搬到這裏來住。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養老。
後來蘇缈走了,每年岑嶺的梨花盛開,他覺得她一定會回來看的,她生前那麽喜歡梨花。所以一到三月,他便要回來住上一周。貴叔和蘭姨會提前過來替他收拾好房間。
一周內,手機關機,與世隔絕,不與任何人聯系,也不處理任何工作,就安安靜靜的一個人住上一周。
走的時候,貴叔和蘭姨又會将房子恢複原樣。
院子裏的草又長高了,無比茂盛,都蓋過人膝蓋了。
石桌石凳在原地,桌面上枯枝敗葉落滿了。
那棵健碩的枇杷樹已經沒了枇杷,只剩下滿樹蔥綠的葉子。一陣風吹來,葉子沙沙沙作響,像是有人在耳邊淺淺清唱。
霍初雪站在後門口,欲擡腳進去。手臂被人一拉,聽見男人低沉暗啞的嗓音,“別踩進去!”
“嗯?”
賀清時說:“草長得太高了,當心有蛇。”
霍初雪:“……”
她趕緊把腳給縮了回來。十個女孩子有九個怕蛇,這種爬行動物霍初雪也是怕得要死。一聽到都毛骨悚然。
兩人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賀清時便把後門給關了。
他揚了揚手心裏的一串鑰匙,聲響清脆,“帶你到樓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