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聽見姨娘平安生産的消息,顧九曦只覺得一身輕松,身上最大的包袱終于卸了下去。

聽蘭聽音兩個快步進來,聽蘭一臉喜色笑道:“産婆将孩子抱出來給三位太太還有招福姐姐看的時候,我也湊上去看了一眼,雖不足月,不過倒是不小,身上紅彤彤的,眼睛還沒睜開。”聽蘭一邊想一邊說,嘴角不住的上揚,“勁兒可大了,在産婆手上扭個不停,哭聲震天!”

顧九曦不由自主露出個微笑,掀了被子就想下床。

兩個丫鬟急忙上前将她按住,聽音道:“您住在老太君院子後頭,又不像我們丫鬟,進出被人看見了,萬一說給老太君聽,就是我們兩個的不是了。”

聽蘭也說,“我看姨娘精神還好,給喂了奶才睡了。眼下這會兒姨娘屋裏有嬷嬷看着,招福也在那兒看着,都商量說是等天亮再給老太君說,姑娘也再睡一睡,這還沒到子時,至少能再誰上三個時辰呢。”

顧九曦一邊聽一邊笑,依着兩個丫鬟,将外衣脫了,頭發松了,安安生生躺在床上,很快便睡着了,嘴角還有一絲微笑。

再醒來已經是大天亮了,顧九曦伸個懶腰,叫道:“聽蘭,聽音,什麽時辰了?”

聽音将床幔子掀開,笑道:“剛過辰初,姑娘昨兒想是累了,今兒醒的晚了。”

“既知道晚了,還不快去打水來洗漱,我去看看姨娘和弟弟去。”顧九曦笑道,又問:“聽蘭呢?”

只是這話說出來,卻發現聽音臉色變了變。

顧九曦沉下臉來,“出事兒了?”

聽音擠出個笑容,給顧九曦拿了衣服,一邊伺候她穿衣一邊道:“聽蘭昨兒累了,我叫她歇下了,眼下還睡着。”頓了頓又道:“方才聽見姑娘翻身,知道姑娘快醒了,便去小廚房裏吩咐她們準備熱水,經過老太君院子,聽見……”

“聽見什麽!”顧九曦顧不上穿衣裳了,轉身直直看着聽音,“又怎麽了!”

聽音這才道:“三太太跪在老太君廊下,說不是她動的手。”

不是她是誰?除了她就是大太太,若是連老太君都查出來是她,多半怕不掉了。

顧九曦冷哼一聲,聽音道:“那邊估摸着還沒完,姑娘晚點過去……三太太畢竟是您嫡母,看見了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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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九曦點了點頭,這話說的在理,況且老太君也不會讓她跪一天的。

穿好衣服,顧九曦坐在鏡子前頭,聽音正給她梳頭,便聽見七巧怒火沖天的聲音響起,伴随一路摔門踢凳子的聲音。

“顧九曦!你們兩個不要臉的賤貨!為了生個跟祖母一天生日的兒子,連我母親都算計上了!”話音落下,顧七巧已經站在她面前了,擡手就想打她巴掌。

“你敢!”顧九曦站起身來,伸手去擋她。

不過有兩個人動作比她更快,一個是聽音,另一個就是顧七巧的丫鬟寶珠了。

聽音擋在顧九曦面前,寶珠直接抱着顧七巧的手臂跪下了,“姑娘,不能再動手了!”

顧九曦看看顧七巧不住起伏的胸口,又看跪在地上的寶珠,道:“七姐姐,你可想好了,你母親再有銀子,也經不起你這麽用丫鬟的!”

寶珠一抖,想起上一個七姑娘的貼身丫鬟玉珠來,死死抱着顧七巧不敢松手了。

顧七巧也想起玉珠來,雖克制着自己不動手,可是嘴上沒停,“明明就是你們自己使的計策!哪兒有聽了鑼鼓聲就早産的!你姨娘都三十好幾了,還能被這個吓住,分明就是裝的!”

顧九曦看她,“你母親自己做下來的事情!敢做不敢認!”

顧七巧氣急,上來一把抓着顧九曦的手,顧九曦猝不及防,被她抓了個正着。

“你跟我去祖母面前說清楚去!分明就是你們為了巴結祖母!栽贓到我母親頭上!”顧七巧生氣之下,力氣極大,又一腳踢在寶珠胸口,将人踢了個踉跄。

顧九曦去扳她的手,但是畢竟人小力單,養生法子才練了沒多久,加之又才睡醒,兩下便被高她一個頭的顧七巧拉着往前跌了兩步。

見顧九曦掙紮不開,聽音也急忙放了手裏梳子去阻止,但是顧七巧畢竟是小姐,聽音也不敢下死手,這麽拉扯間,顧七巧已經将九曦拉出了屋子。

聽音又撲了上來,聽見動靜的聽蘭也從床上起來,衣裳都沒穿也來撲顧七巧。

只是顧七巧跟瘋了一樣,連咬帶踹,聽蘭手上被她死死咬了一口,立即滲血出來,見狀,聽音心裏也有三分恐懼,眼看着顧九曦就要被她拉出院子了。

事已至此,顧九曦對兩個丫鬟道:“你們兩個小心。”又對顧七巧道:“不就是去見祖母嗎,我随你去就是。”

顧七巧不放心,死死抓着她手腕,大步朝前走去!

顧九曦比她矮整整一頭,拉的一路磕絆,總算是到了老太君院子裏。

老太君屋門口站了不少人。

老太君在屋裏,身邊站着大太太和二太太,還有幾個丫環婆子。吳氏跪在屋外廊下,驚蟄陪她一起跪着。

吳氏哭訴道:“不是我啊,老太君,我是冤枉的。”

一聽吳氏的哭聲,原本已經有點力竭的顧七巧又來了精神,抓着顧九曦的手又緊了三分,拽着她跑到老太君面前,将顧九曦使勁兒往前一甩。

顧九曦本來被拽着跑已經不穩了,這一來更是差點摔倒,往前走了好幾步才停下來。

屋裏衆人被這變故驚得一呆,聽見顧七巧大喊,“祖母,不關我母親的事!是顧九曦連同黎氏做下的局,為了生個跟您一天的孫子,故意陷害我母親!”

顧九曦并不說話,老太君看着她們兩個一臉的怒火,“來人!”

顧七巧臉上一喜。

“把九姑娘扶進去!”老太君又看顧七巧,“你就這麽把你妹妹一路扯過來的!頭沒梳臉沒洗!那是你親妹妹!”

老太君看着後頭追上來的三個丫鬟,特別是聽蘭連外衣都沒穿,手上還有一個滲血的牙印子,越發的生氣。

“我沒有這樣的妹妹!”顧七巧大喊,“她害我母親,她不是我母親肚裏出來的!”

老太君屋裏的丫鬟很是伶俐,立即有人拿了毯子上來給顧九曦披上,又帶她去西次間老太君洗漱的地方,翠夏親自上來給她梳頭,還小聲道:“在這兒也能聽見,等頭梳好了再出去。”

顧九曦沖她笑了笑。

翠夏一邊給她梳頭,一邊道:“姑娘的頭發跟早年的老太君一樣,又黑又密,是個有福氣的人。”

翠夏今年才不過二十出頭,哪兒就知道老太君年輕時候是什麽樣子,顧九曦知道她是安慰自己,透過鏡子看着她,笑道:“能讓翠夏姐姐給我梳頭,也沒白被她拉來。”

外頭又傳來聲音。

“哪兒有這麽湊巧的事情!”顧七巧還在不停的說,“那鑼鼓聲音又不是很大,怎麽就被吓的早産了?要我說,必定是她偷偷吃了什麽藥,想生一個跟祖母一天生辰的兒子邀寵!可憐我母親,生生被算計了進去。”

老太君氣的七竅生煙,手頭又沒什麽可丢她的,“掌嘴!給我掌嘴!我活了六十餘歲,第一次看見跟祖母頂嘴的丫頭!”

衆人面面相觑,錢嬷嬷上前啪啪兩個巴掌。

顧九曦在內室裏聽見都覺得疼。

吳氏大哭,“七巧。”撲上将女兒抱在懷裏,“母親,你有氣沖我來,七巧還是個孩子。”

老太君臉上都漲紅了,“不是你是誰!安排戲班子的事兒交給你辦了,鑼鼓班的主事也說你帶着驚蟄一天去三次,還在敲鑼的那人箱子裏找到一張一千兩的銀票!你跟我說,誰家好好的孩子,有一千兩銀子能去做戲子!”

吳氏啞口無言,抱着顧七巧只是哭,“不是我啊,我是冤枉的,大嫂讓我負責戲班子,我一天不去三次如何能行?戲班子上上下下加起來二十餘口人,我不一一敲打了,他們如何肯賣力唱戲!”

顧七巧從吳氏懷裏擡起頭來,道:“找禦醫來看,黎氏那裏必定還有藥!她若是沒吃了藥,怎麽能聽一聽鑼鼓聲音就能早産!”

“懷着孩子,哪個不是精貴的!”老太君一臉的怒氣還沒消退,又被顧七巧再氣一遍。

只是顧七巧現如今也豁出去了,反正說都說了,她大叫:“顧九曦,你敢不敢!你敢不敢給你姨娘號脈!你就是怕了,這就是你們陷害我母親的計策!”

老太君擡腳就想踢她,錢嬷嬷跟大伯母兩個急忙将人扶住,“老太君莫要動氣,小心身子!”

“你就是不敢!”顧七巧還在不停的喊着。

老太君氣得胸口起伏不定,道:“叫太醫!叫太醫來!今日若是沒個說法,我連你一個小小的丫頭都治不了了!”

當下立即有人拿了國公府的名帖去太醫院,錢嬷嬷和大太太兩個扶着老太君,顧九曦梳好頭也跟着上來,一行人到了三房。

黎氏還在睡着,鄭嬷嬷以為她們是來看孩子的,急忙抱了出來,可是面前的老太君一臉怒氣,大太太跟二太太兩個也是一臉官司。

三太太滿臉淚痕,跟七姑娘兩個手拉着手,七姑娘還在不住的抖。

鄭嬷嬷看不明白了。

老太君道:“把孩子抱回去,還這麽小,讓他好好睡!不許驚動了他。”

等鄭嬷嬷放了孩子,老太君又說,“叫露瑤一起過來。”

兩人來了看見這場面都有點心驚,想想一起跪在了地上。

老太君看了三房一對母女,又看見在一邊安安靜靜站在,眼睛還腫着的顧九曦,問道:“黎氏這些日子可有跟外頭來往?”

鄭嬷嬷搖了搖頭,“自打上回去田莊回來,就再沒出去過。”

露瑤也道:“只換了一次碎銀子,叫我去的。”

“再沒別的了?”

兩人齊齊搖頭,“姨娘整日都在屋裏做針線,要麽就是在院子裏逛逛,哪兒都沒去。”

老太君又看一眼三房母女,沉聲道:“把裏頭收拾收拾,一會太醫來診脈。”

等了片刻,太醫急匆匆前來,老太君笑道:“煩勞您了。”

太醫舉手作揖,道:“您客氣。”

老太君環視一周,語氣嚴厲許多,“你們兩個小姑娘不得進産房,錢嬷嬷,你看着她們兩個!剩下人跟我進去!”

顧九曦跟顧七巧對視一眼,顧七巧正想說點什麽,錢嬷嬷插身到她身前,皮笑肉不笑道:“裏頭診脈,七姑娘安靜些。”

方才被錢嬷嬷扇過的臉還隐隐作痛,顧七巧縮了縮頭,坐在了椅子上。

顧九曦看了錢嬷嬷一眼,試探性走到門口,見錢嬷嬷裝作沒看見的樣子,放心大膽聽着裏頭的動靜。

黎氏還在昏睡,帳子已經放了下來,她一只手伸了出來,上頭搭着一塊手帕。

老太君道:“昨日生了孩子,還算順利,只是她畢竟年紀大了,又是早産,我想着還是請太醫來看看放心。”

太醫在她床前坐下,笑道:“老太君心善。”

屋裏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太醫頭頂。

半響,太醫起身,眉頭略皺,道:“孩子呢?也看一看為佳。”

不僅僅是老太君,在外頭聽着動靜的顧九曦也是心裏一揪。

老太君使了個顏色,鄭嬷嬷上前去掀床幔,太醫急忙背過身來。

等到鄭嬷嬷抱了孩子先來,太醫看了他手,頭、腳等處,又翻了眼皮,輕輕掰開他嘴看了看,思忖片刻,太醫像是有了結論,回過頭來看了看老太君。

老太君眯了眯眼睛,道:“您請到這邊說。”

衆人又到了廳裏,老太君看了看明顯是剛從門口走開的顧九曦,還有一臉喜色,得意洋洋的顧七巧,道:“太醫請說。”

只是這太醫看見一屋子的人,又有猶豫。

老太君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冷笑道:“當着她們的面兒說!做下這等龌龊事情的人都不怕,我又有什麽可怕的!”

太醫神色入常道:“産婦的脈象,體內有活血的藥。”

“我就說是她們自己下的藥!”顧七巧咬着牙齒,摸着臉,恨不得現在就撲上來也抽顧九曦兩個嘴巴子。

“啊!那孩子呢!”老太君急忙追問道。

太醫道:“藥力不達,不過若是再吃上半個月就不一定了。”

老太君稍稍放心,顧九曦道:“那産婦呢?身子可有虧損?吃了活血的藥,可是會産後失調,會出血嗎?”

太醫看老太君沒什麽反對的意思,沖顧九曦笑了笑,道:“無妨,帶我開上兩個方子,一個給産婦吃,另一個給奶媽吃,調養上幾日就成。”

一般人說到這兒就差不多要請太醫開方子了,只是顧家今日鬧得厲害,老太君看了看吳氏還有顧七巧,道:“還請太醫明示,若是吃多了會怎樣?”

太醫沉吟片刻,“若是再吃上半月,産婦生産之時必定大出血,孩子也不一定能保住。”

老太君狠狠瞪着顧七巧,“這是你說的她們自己下藥!你吃一個我看看!”

不對!

顧九曦看着吳氏,她能想出這等雙管齊下的法子來?

這麽說吧,買通戲班子敲鑼,不過是想讓她早産。早産雖然兇險,但是下藥的這個……是想要她們的命!

而且若是沒了這敲鑼的,等到姨娘生産之時,就是一屍兩命了!

顧九曦的眼神止不住往大伯母身上飄去。

動手的必定是兩人。

老太君也是想到了這一點,眼神在自己大兒媳婦和吳氏身上轉個不停。

太醫想了想又笑道:“不過老太君不用太過擔心,這藥材是西南沼瘴之地所産,很是少見。而且藥量不大,好好調養着就沒什麽大礙。”

是吳氏!家裏頭唯一走南闖北,能接觸到全國各地東西的只有做皇商的吳家!

所以下藥想要姨娘命的是吳氏!怪不得方才顧七巧說下藥的時候,吳氏低着頭一點都不附和。她這分明是心虛,生怕請了太醫來将她暴露出來。

老太君眼皮子跳了又跳,她甚至覺得自己太陽穴也跳了起來,道:“太醫請這邊開方子。”

不多時,太醫開了方子出來,老太君命人前去抓藥,又給太醫包了個一百兩的紅封,親自将人送去二門。

等到送走太醫,衆人又都回到老太君屋裏,走了一早上,卻沒一個人敢抱怨累不累,全部低頭跟着,一言不發。

顧九曦現在已經差不多理明白了。

下藥的是吳氏,黎氏在她院子裏住着,縱使有鄭嬷嬷和露瑤看着,還有老太君派來的一幹丫環婆子,但是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吳氏想必是找到一個機會就能下一點,積少成多。

大伯母雖不管着戲班子,但是卻在壽宴期間管着家裏的下人,找人傳話也不是什麽難事……甚至她這一手,若是查不出來,就全部讓吳氏背黑鍋了。

就算是現在,顧九曦也只覺得吳氏不可能下了讓人致死的藥,又去買通戲班子救姨娘一命。

而且要說證據,就連老太君都沒查出來……更何況是她呢?

況且……“我覺得”這幾個字,什麽時候能拿來定罪了。

老太君坐在上首,錢嬷嬷給她倒茶捶背,又順了一會氣,衆人雖站的腰酸腿疼,但是卻沒一個敢抱怨的。

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老太君緩過勁兒來,也想好衆人的處置,看着這一群表情各異,心思各異的家人,道:“顧七巧,你忤逆祖母,屢次欺負妹妹,我是不能留你了,你搬回去三房住吧。”

“祖母!”

“母親!”

吳氏跟顧七巧一起叫道。

老太君皺了皺眉頭,“若不是看見你身上有國公爺的血!我現在就把你們兩個全攆出去!”

顧七巧縮了回去。

“錢嬷嬷,你看着她搬家,務必今天之內給我全搬回三房去!”

錢嬷嬷答應了,站在吳氏和顧七巧面前,道:“三太太,七姑娘,請吧。”

“吳氏,你跟你閨女兩個從此不必來向我問安,我年紀大了,受不得氣,再這麽下去,遲早被你們氣死!”

吳氏吓得腿軟,急忙跪在地上,又拉七巧跪下,道:“母親,事情都是我做下的,您繞了七巧,看在她還是國公爺的血脈,您不能不管她啊。”吳氏說着,眼淚就掉了下來。

錢嬷嬷跟了老太君許久,知道老太君說一不二的脾氣,一使眼色,立即上來幾個丫鬟,将吳氏和顧七巧兩個拖了出去。

剩下幾人都不敢說話,顧九曦聽見外頭錢嬷嬷道:“三太太還是趕緊回去收拾屋子吧,一會七姑娘的東西搬過來,怕是要沒地方放了。”

顧七巧被兩個丫鬟架着,老太君屋裏的丫鬟沒有一個是花架子,再加上顧七巧早上那番舉動耗盡了全身的力氣,現在早已脫力,被架着幾乎不能動了。

只是她嘴上依舊不放松,“顧九曦!你個賤婢生的雜種!等到分了家,我讓你好看!”

啪的一聲!錢嬷嬷又是一巴掌上去。

老太君側頭對身邊的翠夏說了兩句什麽,翠夏出去道:“将她們兩個直接扔出去,七姑娘屋裏的東西讓丫鬟收拾便成!”

錢嬷嬷答應了,翠夏又說:“老太君還讓去吩咐六姑娘和八姑娘一聲,在屋裏好好待着,等會飯送去她們屋裏。”

錢嬷嬷領了差事,漸漸走遠了。

顧七巧的叫罵聲也沒了,似乎是被人在嘴裏塞了東西。

老太君又道:“黎氏現在坐月子,去擡了我的暖轎前來,等她醒了,連人帶孩子搬到我小花園後頭那一排房子住去。記得捂嚴實了,切不可叫她吹着了風!”

翠夏交待完錢嬷嬷已經回來,聽見老太君的吩咐,脆生生應了聲是。

老太君又看顧九曦,“剩下的事情你聽不得了,翠夏,送九姑娘回去!”

顧九曦屈身同老太君行了個禮,看也不看大伯母,直接跳過她給二伯母行禮,這才跟着翠夏離開。

老太君看着屋裏剩下兩個人,沉默半響,道:“為這一個孩子,生了多少事情出來。”老太君嘆氣,“不對,不是為了這孩子,是為了這國公府,為了前程為了富貴!”

老太君說完這一句話,又對二太太道:“你也走吧。”

二太太低頭應了一聲,看也不看大太太,道:“母親莫要生氣,多多保重身體。”

等到屋裏就剩下老太君和大太太,幾個丫鬟也出去守着了。

大太太立即跪了下來,抱着老太君的腿哭訴道:“母親饒我這一次,我這是鬼迷了心竅,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老太君重複道,“你哪裏是不敢,你手腳做得好,連我都查不出纰漏來。”

“不過……你這次也算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老太君冷笑道:“反而救了黎氏一命。”

大太太雖然跪着,老太君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卻能感覺到抱着自己腿上的手臂一緊一松。

“想必你是覺得罪不至死,這才認了下來。”老太君語氣滿是嘲諷,“不過我把吳氏趕了出去,今後若是黎氏還有這孩子再有什麽三長兩短,我也不管是誰做的,我全歸在你頭上!”

“這……”大太太下意識道:“三五歲的孩童本就容易生病,若是——”

“那你最好日日夜夜誦經,求菩薩讓你死在她們兩個前頭!”

老太君一句話堵着大太太啞口無言,連抱着老太君的手都沒什麽力氣了。

老太君走到椅子邊上坐下,道:“你父親已經做了首輔了,我拿你沒什麽辦法,但是我也是聖上親封的國公夫人,一品诰命,若是逼急了我,我跪皇宮去!拉了這條老命不要,也能毀了你父親的前程,你可怕?”

大太太抖了一抖。

老太君如勝券在握般笑了笑,“将來你們大房繼承國公府,二房還是你相公的親弟弟,你有什麽可算計的,再者你還真當老二家裏的看不出來?”

大太太并不說話,跪在地上不知道想什麽。

“這次黎氏逃過一劫,孩子也沒受什麽罪,我看在你父親和你兒子,還有你沒出生的孫子面上饒你一次,再有下次……可就沒這麽容易了。”

大太太這才跟活過來一樣,跪着朝前挪了幾步,抱着老太君的腿不住的啜泣。

“我還能活幾年?”老太君自嘲道:“等我死了,這個家全是你的。”

“母親說這等話是要了我的命啊。”大太太哭訴。

老太君并不接她的話茬,繼續嘆息道:“今兒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我也跟你交個底。我跟娘娘商量着送八珍去宮裏,九曦去五皇子府上做個側妃,有了娘娘的餘萌,八珍就算做不到貴妃,大小也是個妃,聖上還不到五十,興許過兩年八珍生下一兒半女,又是一個好助力。”

老太君俯下身子,“你聽好了,若是你再這麽下去……橫豎還有兩年,我們送了九曦進去也是一樣的,到時候你就一點都落不着了!你看看今天九曦那個樣子,她臨走的時候可是完全沒理會你。”

大太太一愣,她那會全神貫注都在別牽扯到她頭上,九姑娘臨走之時究竟有沒有同她見禮是一點沒見着,想到這兒,大太太讪讪道:“九曦畢竟是三房的人,将來若是分了家……”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老太君道:“黎氏是國公府的人身契在我手裏,就算我分了三房出去也能把她跟孩子留下來,至于九曦,将來一起過繼給老二家裏,就什麽麻煩都沒有了。”

大太太心神震蕩,今日聽了這許多消息,實在讓她有些反應不過來。

老太君道:“既然你心這麽大,過完年這個國公府就交給你管了,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但凡府裏有什麽差錯,不管大小,我一概只找你!”

大太太心裏又驚又喜,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老太君看她這個樣子,擺擺手道:“起來吧,你去安排洗三滿月,就算阖府上下都懷疑你,這事兒你也得做得讓人挑不出把柄來。”

大太太站起身來,只是她年紀畢竟大了,揉了揉膝蓋才算站直了身子。她想了想道:“那孩子畢竟是早産,現在天氣又冷,洗三萬一着了涼……您看要不要洗三推遲一下?”

老太君看着她似笑非笑,道:“這洗三不是給他辦的,是給你洗脫嫌疑的,阖府上下都看着你呢,國公府裏上上下下七八百人,就算只有一個兩個看出點名堂來……”

大太太急忙低頭,道:“我知道了。”

“不過你提醒我了。”老太君嘆道,“畢竟是早産,讓黎氏做個雙月子。”

大太太道:“我這就去安排。”

老太君揮手叫她離開,一人走進佛堂,給國公爺的遺像上了柱香,道:“她這麽自私,下手毒,也敢下手,為了獨自一房霸占國公府……等她執掌國公府的時候,想必這份心就全撲在怎麽将國公府傳承下去了。”

老太君擦了擦遺像上并不存在的灰塵,道:“希望我今天這個決定沒做錯。”

翠夏跟着顧九曦回到屋裏,不一會錢嬷嬷前來,帶着幾個粗使的丫鬟,去對面顧七巧屋裏收拾東西。

因這顧七巧是被趕出來的,幾人圖快,手裏也沒個輕重,不停有摔東西的聲音傳來。

顧九曦皺了皺眉頭,看了一眼翠夏,道:“你怕是還要在我這屋裏坐一會兒,不如我們去書房如何?”

翠夏笑了笑,跟着顧九曦到了書房。

老太君的丫鬟基本都識字的,一進去她便看見顧九曦桌上抄好的佛經,翠夏笑道:“姑娘這佛經念的好,府裏幾乎人人都知道了,賞我一張如何?”

顧九曦道:“你自己看,挑一張寫的好的。”

翠夏又笑道:“前些日子姑娘生病,沒出屋裏,老太君天天跟我們念叨,說這九姑娘不在,菩薩都沒平日裏可親了。”

顧九曦知道她這是示好,加之平日裏跟翠夏雖然沒怎麽相處,可是見了面也都客客氣氣,便坦然受了,笑道:“年紀還小,經不得這麽誇。”

兩人相視一笑,翠夏知道顧九曦聽明白了,便去桌上挑佛經去了,不多時,錢嬷嬷那邊将東西收拾好,還專門過來給顧九曦打了個招呼,道:“老太君催的急,下手重了些,若是打擾到了九姑娘,我先來給九姑娘陪個不是。”

對老太君身邊的人,顧九曦一向是本着“敬”這個原則,當下笑道:“嬷嬷辛苦了,忙了這一天,可要喝一杯茶再走?”

錢嬷嬷臉上笑開了花,道:“叨擾姑娘了,若是有多的,再給我兩塊點心吃吃。”

顧九曦笑笑,揚聲道:“快給嬷嬷上茶點。”

過了片刻,錢嬷嬷也念叨了兩句老太君如何看重她,這才跟翠夏結伴一起走了,臨走之時還說:“姑娘現如今一人住一個院子了。”

顧九曦将兩人送到門口,看着桌上被吃幹喝淨的點心茶水,嘆了口氣。

終于還是來了。

随着顧六靈的去處已定,顧七巧又被送出老太君的院子,她跟顧八珍兩個的前途就越發的明朗起來。

更何況老太君身邊這一個個人精……

想是已經能确定她未來會去哪裏了。

五皇子府上。

雖然跟皇帝的後宮不能比,可是對她們這些家生奴婢來說,已經是一步登天了。

她顧九曦一個奴婢生的孩子,也能有今天的這通天的富貴,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前景。

可是顧九曦并不想去……

她有些焦慮的在屋裏走來走去,姨娘已經平安生産,弟弟又跟老太君一天的生辰,非但如此,還跟老太君一個屬相,就憑借這兩條,今後老太君會像眼珠子一般的疼他。

現在她能替自己打算打算了。

華燈初上,雖然今天一天發生了無數事情,老太君的院子裏已經恢複了安靜祥和。

招福親自過來,将剩下的這三位姑娘一個個請去了老太君屋裏。

屋裏亮着橘黃色的燭火,老太君已經坐在大桌子上手,笑道:“昨兒我做壽,可惜壽宴沒吃上就讓人給攪了——”

老太君故意停頓一下,看見大太太臉上不由自主抽了抽,剩下幾人都低下頭去,生怕老太君叫住她們,只有顧九曦一人,坦坦蕩蕩挺直了看着老太君。

老太君沖她一笑,“今兒都補上,來坐吧。”

衆人按照位置一一坐定,二太太身邊沒了吳氏,六靈和八珍中間也少了七巧。

老太君道:“七姑娘年紀大了,沒多少日子便要出嫁,我讓她回去跟她母親學管家去了,就不跟你們住一起了。”

幾個姑娘擡頭沖老太君笑了笑,表示聽見了。

老太君又叫人,道:“把這個,還有那個湯,都是清單的,給黎氏送去。她生的早了,原先定下的奶娘來不及,眼下現找的還得吃兩天藥,等大夫看過了才能進來,她如今一人奶孩子,年紀又大了,多吃點湯湯水水好下奶。”

顧九曦站起身來,道:“我替姨娘和弟弟謝謝祖母。”

“都是一家人,客氣什麽。”

等到丫鬟把給黎氏的菜分出來,老太君笑道:“吃吧。”

丫鬟上前來布菜,只是剛吃了沒兩口,門口又是突突的腳步聲。

顧九曦剛把筷子放下來,就見她父親,三爺顧辛易闖了進來,身後還跟着兩個守門的婆子。

老太君一見是他,立即沉了臉,筷子重重拍在桌上,發出一聲悶響,“還讓不讓人好好吃飯了!”

顧辛易急忙低頭,道:“是兒子唐突了。”

衆人急忙站起身來,顧九曦輕聲叫了一句,“父親。”

顧辛易回頭看她一眼,點了點頭。

老太君連着兩頓飯被人打擾,氣堵在胸口上不來,忙道:“拿我的牛黃清心來!”

立即有個小丫鬟蹭蹭的跑了出去。

老太君看着顧辛易,想起早上顧七巧那副嚣張跋扈的樣子,道:“你不唐突,反正你不是從我肚裏爬出來的!”

顧辛易吓得跪在地上,連道:“母親折煞兒子了!”

老太君含了藥在嘴裏,又道:“這話是你閨女早上當着我的面說出來的,可見你們兩口子平日裏關了門是怎麽說的!”

兩位太太已經躲到了次間,八珍和六靈兩個因為挨着老太君坐,此刻起身動靜太大,只是全部低了頭,恨不得鑽到桌子底下去。

只有顧九曦還在看她父親。

“若是兒孫們有什麽不對,母親罵便是,若是她不聽罵,打了也行,千萬不能不管我們。”顧辛易祈求道。

老太君正想說話,突然外頭又進來一個人,是顧家的大老爺顧明澤。

他一進來就一臉的喜色,笑道:“好消息,好消息!西北大捷!孟将軍的孫子——現在不能這麽叫了,他也是孟将軍了,小孟将軍親自帶兵打到蠻夷皇庭,生擒蠻夷皇帝,眼下正連夜往京城趕!”

說完這話,他才看見地上跪着的顧辛易,疑道:“三弟怎麽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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