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1)

顧辛易那麽大一個人,顧明澤又不是瞎子,如何看不見?說起來不過故意二字罷了。

只是聽見這話,老太君不太開心了,老三的媳婦心腸歹毒,可是老大那個也沒好到哪裏去。想到這兒,老太君沉聲道:“起來吧,這麽大年紀了,當你閨女侄女的面跪來跪去,一點做父親的樣子都沒有。”

顧辛易站起身來,垂首站在一邊,老太君嘆了口氣,道:“好好一個壽宴……你們兩個先出去等着,等我這頓飯吃完了再說。”

然而被這麽一打擾,衆人都沒了心情,當下冷冷清清吃了飯,連早就燙好的米酒都沒端上來。

老太君年紀也大了,分外看重預兆,原本該是熱熱鬧鬧的壽宴,連着被打斷了兩天,雖然知道都是人作妖,但是心裏不免也有些不快。

她端坐在上手,将茶杯重重一放,視線在兩個兒子身上搖擺不定,最後還是落在顧辛易身上,道:“說吧,你來是為了什麽!”

顧辛易下意識先朝四周一看,兩位嫂嫂已經帶着三個姑娘還有兩個兒媳婦躲到了側間,雖然中間只是四扇镂空的木門隔着,看不見,但是能聽見,不過這樣勉強也算遮羞了。

顧辛易定了定心神,道:“兒子今兒回來,本想去看看黎氏和她新得的兒子,只是進去一看,屋裏怎麽空了,這才聽說是母親将她們娘倆都接了來。”

說到這兒,他擡頭看老太君,可是老太君一言不發,絲毫不搭理他,顧辛易又苦笑道:“雖說這兒子是給二哥生的,我也認了。只是早先說的要在我屋裏養到一歲,還望母親體諒體諒我的慈父之心,将我姨娘和兒子還給我。”

顧九曦等人在側間,雖都在豎着耳朵聽外頭的動靜,不過還是三兩人做一堆,胡亂聊着什麽充當掩飾。

然而聽了顧辛易這番略帶幾分不客氣的言語,顧九曦心裏一驚,沒發現跟她正聊着菜色的八珍也不說話了。

他這是有什麽倚仗了?

老太君忍了又忍,才沒把今天第三套茶杯摔出去,“我不把她接來?我再不接來她們娘倆就只剩下魂了!你回去好好問問你那媳婦兒還有你閨女做下來的好事情!”

顧辛易道:“她們做錯了什麽,母親只管打只管罵便是,她們兩個一個年紀輕,一個沒見過世面,正式要在母親面前好好的盡孝,聽一聽母親的教誨才是。”

說來說去還是要将人送回來,老太君不耐煩了,道:“我沒那個福氣,你要是只說這個,你也不用來了!”

顧辛易一頓,頭一側,沖裏頭叫道:“九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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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九曦給八珍一個放心的眼神,走了出來,“父親喚女兒何事?”

顧辛易看着她的目光很是慈祥,又對老太君道:“母親很是會管教子女,原先不争氣的九姑娘在您院子裏住了沒多久也有模有樣了。”

老太君冷笑一聲,“你管了庶務,整天的與那些商人為伍,也學的這樣油腔滑調,說話左繞右繞,半天到不了正題上。”

顧辛易像是一點沒聽見,又道:“你替你父親母親還有姐姐在你祖母面前盡孝,又深得你祖母喜歡,父親很是欣慰。”

老太君頭扭在一邊,并不說話,顧九曦垂下眼簾,聲音很是平靜道:“祖母是我的親祖母,盡孝是應該的,并沒有替誰這一說。”

老太君聽了她的說辭很是滿意,轉過頭來對顧辛易道:“天色已晚,你回去叫他們多點兩幅燈籠。”

這便是讓他走了,顧辛易左右看看,正想找個什麽法子留下來,聽見顧明澤道:“三弟不忙着走,你管着咱們家裏庶務,這事兒你也聽聽。”

顧辛易順勢坐了下來,顧九曦福了福身子,回了裏間。

顧明澤道:“今兒朝中接了孟将軍的奏疏,先鋒将軍孟德笙大敗蠻夷,俘虜蠻夷皇帝及皇子若幹。皇帝接了消息很是開心,立即下旨封孟德笙也做了将軍,眼下孟家那兩個一個是老孟将軍,一個是小孟将軍了。”

顧九曦聽見這個,不知怎麽心裏松了口氣,終于有一件不用太過糾結就跟上輩子一模一樣的事情了。

顧明澤又道:“這是已經商量好的,二弟正和翰林院的一幫翰林,還有學士們拟聖旨,他讓我先回來報信。”

老太君松了口氣,“小孟将軍?他是老孟将軍的長孫?依稀記得我還吃過他的滿月酒,他今年才多大?可過了二十五歲沒有?”

顧明澤笑道:“才過二十五,正真年少有為。聽三弟的意思,皇帝直接将老孟将軍的奏疏給他們了,讓他們按照這個斟酌拟旨,裏頭不少還是這小孟将軍提的,皇帝對他贊賞有加,所有的都同意了,就加了一條。”

老太君也來了好奇心,“哪一條?”

顧明澤笑道:“就是最先頭那一條,封他為将軍,才二十五歲的将軍。”

老太君立即笑了,“連你母親也繞進去了。”随即有嘆息,“可知授了什麽封號?”

顧明澤搖搖頭,“昭勇、昭毅或昭武将軍,還沒定下來,不過不管哪個,都是正三品的官兒了。”

“才二十五歲……”老太君也嘆道。

顧九曦聽在耳裏,不由得微微一笑,這一位孟将軍不止止步于此。她還記得等到她進了久安堂的時候,這一位孟将軍已經官授骠騎大将軍,官居一品了。

衆人為這年少有為的将軍沉默了好一會,顧明澤又道:“既然打了勝仗,想必京裏的糧價漲不了太多了,幸虧母親見多識廣,我們才沒多囤了糧食。”

老太君笑,“好歹我也活了六十餘歲,聽了不少當年你祖父上戰場的故事……”

這邊一對母子其樂融融,顧辛易有點變了臉色,他知道吳家将所有家當都壓在糧食上了,還找他借了一些……若是這消息傳開來……

顧辛易急忙笑道:“這等好消息,也不知聖上何時會發明旨,與百姓同樂。”

顧明澤看他一眼,故意道:“那幫老學究正拟旨,除了這個,還有給蠻夷皇帝的,說是要顯示我大國風範,怎麽也得三天了。”說完又對母親說:“二弟說他這兩日怕是要歇在翰林院裏,請母親勿要挂念。”

顧辛易着急回去報信,随便找了個理由急匆匆走了。

老太君又叫了屋裏頭的人出來,道:“老二家的趕緊回去,收拾兩件衣裳讓你大伯明日帶去。”

有了這個借口,衆人一一告退,老太君沉了臉色,跟陪在身邊的大兒子道:“我想把老三家分出去。”

顧明澤聽了這個消息倒是不太震驚,只不過停頓了三五息就順着老太君的意思道:“眼下沒兩個月便是年底了,臘月正月裏分家不吉利,怕是要到明年了。”

老太君點點頭,“我知道,我就是先知會你一聲,該準備的準備起來。”

顧明澤點頭,道:“須得找個好由頭。”

“三房不孝還不算好嗎?”老太君忍着怒氣反問道。

“我跟二弟畢竟在朝中為官,二弟又在翰林院,最是注重人品,況且……母親還要将三房的庶子庶女留下來,若是沒什麽由頭,顯得我們貪圖他們孩子一樣。”顧明澤面露尴尬之色,趙氏做下來的事情他也知道了,因此說起三房的孩子,不免有些不自在。

“也不能給娘娘找麻煩,”老太君嘆氣道:“只是黎氏的兩個孩子必須得留下來。”

顧明澤沉吟片刻,道:“明年過完年興許是個好機會。”

“怎麽說?”

“吳家趁着孟将軍戰敗囤積了不少糧食,我們可以等到消息傳開,再趁着這個機會與他們劃清界限,再者孟将軍押解俘虜回京,算來也就是過年前後到。吳家囤積了大量的糧食,眼下怕是沒人敢接手,孟将軍離京城越近,糧價想必就掉的越厲害……不過吳家畢竟也有幾分家底,等到他們走頭無路的時候……”

老太君點了點頭,又道:“還得忍她們幾個月。”老太君揮了揮手,“我知道了,你也回去休息。”

又過了一日便是顧安的洗三,因這孩子早産,加之天寒地凍,所以洗三并沒什麽儀式,只一家人吃頓飯便是。

早上吃過早飯,衆人在老太君屋裏相聚,結伴一起去看黎氏。

顧九曦看見站在老太君身邊的大伯母,就知道她又逃過一劫。老太君這是要幫着她掩飾過去了……

只是她心裏雖然明白老太君是怎麽想的,但是事關姨娘,她記仇。想到這兒,顧九曦放緩了腳步,走到最後頭了。

黎氏住在老太君小花園最裏頭的一排叫做清風閣的屋子裏。

這地方原先是老國公的練武場,叫做青鋒閣,後來國公年紀大了,銳氣全消,又覺得家裏有個兵器做名字的院子不吉利,便換成了清風閣。

小小巧巧五間正房住了黎氏和她新生下來的孩子,前頭還有兩排廂房,一邊住了下人,一邊做了小廚房,預防着黎氏月子裏随時需要用熱水。

縱使顧九曦看了,也覺得很是滿意,挑不出什麽毛病來。

見老太君一行人前來,現如今總覽黎氏屋裏事宜的鄭嬷嬷很是開心,笑眯眯的迎了上來,道:“我也活了這麽久了,見過的孩子沒一百個也有八十個了,沒那個想這個哭的這麽厲害,白天也哭夜裏也哭,吃不着奶了也哭,把姨娘折騰的都睡不好了,我就是歇在外頭廂房裏都能聽見。”

雖是抱怨的話,可是裏頭的炫耀誰都聽得出來。

能哭,能大聲哭就代表健康。

這孩子當初早産,姨娘又被下了藥,雖然太醫診治過說沒什麽大礙,只是衆人心裏難免有幾分忐忑。

眼下聽了鄭嬷嬷這麽一說,都笑了起來。

老太君道:“你辛苦了,等這孩子周歲了,讓他先給你行禮。”

“不敢不敢,還有姨娘呢。”鄭嬷嬷推辭道:“姨娘天天喂奶,都睡不了整夜的覺,眼看着就憔悴了。”

說着鄭嬷嬷又去找顧九曦,笑道:“姨娘還說了,原先以為九姑娘小時候就夠黏人了,沒想這個更難照顧。”

顧九曦害羞的笑了笑,“我小時候的事兒……我哪兒記得。”随着她身份水漲船高,早先同鄭嬷嬷的那點罅隙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在西次間裏稍稍坐了一會,去了身上寒氣,衆人這才進了西稍間,黎氏就在這兒坐月子。

顧九曦一眼就看見躺在床上的黎氏。

頭發用布包了起來,懷裏抱着新得的兒子,正如鄭嬷嬷所說,她是一臉的憔悴。

老太君見了下意識狠狠瞪了一眼大太太,對黎氏道:“奶媽已經找好了,再吃上兩日藥就送來,到時候你也不用這麽辛苦了。”

黎氏笑了笑,道:“倒是不辛苦。您看我臉上黃是因為沒擦米分。”

一句話說的老太君笑出了聲,道:“還能說笑,可見恢複的不錯。”

顧九曦沖黎氏一笑,第一個湊了上去,摸了摸孩子的臉,軟的跟豆腐似的,上輩子她見到顧安的時候顧安三歲了,小小的身子,大大的頭,想起這一幕來,顧九曦不免掉了兩滴眼淚下來。

黎氏一見急忙笑道:“你哭什麽,你弟弟今兒還沒哭呢,你倒是先哭起來了,可要姨娘喂你兩口奶吃?”

顧九曦破涕為笑,紅了臉,“我都這麽大的人了,姨娘怪沒個正經的。”

老太君笑眯眯的看着她們,小周氏上前一步道:“讓我也抱抱孩子?給我也引個兒子出來。”

黎氏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放在她懷裏,小周氏抱着孩子給老太君看,老太君笑道:“這眉眼,長得像老國公爺。”

八珍踮起腳跟看了一眼,“這不是還沒長眉毛呢嗎……”

等到衆人都看過一遍,小周氏抱着孩子又還給黎氏,小鄭氏笑道:“可見這孩子不認生,我們這八個人都沒把他吵醒。”

“認什麽生?都是一家人。”老太君笑着埋怨道,她看了看進來之後就一眼不發的大太太和二太太,一個背地裏動了手腳,一個……

老太君語重心長對黎氏道:“這孩子早産,你年紀也不小了,我尋思着做個雙月子可好?”

黎氏急忙道:“都聽老太君的。”

老太君點點頭,道:“今兒雖不辦洗三,不過還是得給他起個小名。”老太君環視一周,笑道:“老二家裏的,你學問最好,你來起一個。”

二太太一愣,微微皺了眉頭,想了一會道:“安。”

顧九曦止不住的心裏狂跳,一遍遍重複道:顧安!顧安!

老太君沉吟:“安。”說完一拍大腿站了起來,“那就是安了!”她兩步走到黎氏跟前,又看了看孩子,道:“你好好奶孩子,抽空也要好好休息。你是我顧家的人,我虧待不了你。”

顧九曦陡然間心裏一跳,這句話……是要把她們跟三房分開來了嗎?

說完,一行人又離開了清風閣。

回到正屋,錢嬷嬷正陪着兩個人說話,而且這兩個人看着還都很是眼熟。

“老太君回來了。”其中一人聽見動靜,轉過身來沖老太君行禮。

“祖母。”

是碧菡同五皇子。

“不用站起來,都是一家人,客氣什麽。”老太君招呼道。

“坐久了正要起來動動腿。”碧菡笑道。

老太君吩咐大太太道:“你去廚房看看給清風閣的飯準備的怎麽樣了,再去看看奶娘。”又對二太太道:“你跟你大嫂一起去,兩人拿主意快些。”

兩位太太走了,老太君又對小周氏說:“你有孕在身,好好回去歇着。”

小鄭氏很是有眼色,立即接道:“我扶嫂嫂回去,路上也有個伴兒。”

老太君笑着點了點頭,“九曦,你們幾個陪着來說說話,你們跟五皇子年紀相仿,想必也能說到一起去。”

為什麽非得點了她的名字?顧九曦看着面前一臉不屑沖着她們幾個的五皇子,難道……已經定下來了?

老太君拉着碧菡進了內室,留了五皇子給她們三個。

顧九曦很想像五皇子對她一樣對待五皇子,只是老太君點了她的名字,她若是冷着臉或者表現得跟平常不同……她看了看站在門口的丫鬟,還有一臉妒忌看着她的六靈……多少人等着告狀呢。

想到這兒,顧九曦心裏微微一嘆,走上前去沖五皇子福了福身子,“多日未見,五皇子安好?”

“我哪兒都好。”五皇子今年十四歲,卻比已經十六歲的六靈還要高上半頭,居高臨下看着顧九曦,又道:“這才幾天,人家都是長秋膘,你倒好,生生瘦成這個鬼樣子了。”

六靈噗得一聲笑了出來,道:“九妹妹這是愛美,”只是五皇子轉過來看她的眼神冷冷的,她又道:“祖母也這麽說。”

五皇子又轉頭過去,問:“這人是誰?”

六靈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顧九曦嘆了口氣,八珍已經上前一步道:“二伯父家裏的六靈姐姐。”

五皇子哦了一聲,六靈小聲分辨道:“上次進宮見過面的,興許是您不記得了。”

聽見這話,五皇子轉頭過來,看了六靈兩眼,“宮裏每天進去那麽多人,你這樣的不知道有多少。”

這是将她們同進宮打秋風的人混在一處了,六靈氣得眼圈都紅了,只是礙于面前這個是五皇子,強忍下來,端起茶杯裝作喝茶,再不說話了。

五皇子又看八珍,“你也瘦了。”

八珍雖同六靈住在一個院子,但是關系也說不得有多麽親近,只是看見她被五皇子兩句就說的紅了眼睛,也有些感同身受,又想起五皇子說九曦的那句話,冷冷哼了一聲,“我也是個鬼樣子。”扭頭過去也不理人了。

見她這個态度,五皇子冷笑一聲,轉身又同顧九曦道:“你同我過來。”

說着不等顧九曦答話,就往書架子前頭沒人的地方去。

顧九曦擡腳跟上,她此刻真的有點懷念上輩子那個見了她跟沒看見一樣的五皇子。

站在門口的丫鬟看了一眼,見還是在屋裏,也就不再管了。

等到兩人站在書架子邊上,五皇子伸手取了一本書下來,看樣子是在翻書,并且同顧九曦讨論書上的內容,實際上卻說:“你再癡心妄想,我父皇也不會看上你的!”

縱使顧九曦連大師都做了,涵養極佳,聽見五皇子這話也覺得額頭直跳。

“你再進一次宮,小心連命都送掉!”

顧九曦深吸一口氣,有很多話想解釋,可是對着五皇子的确什麽都說不出來,五皇子看見她臉上快要變了顏色,嘴角微微上翹,眼睛裏也有光閃出來。

“多謝五皇子關心。”顧九曦轉身,去跟八珍坐在一起,端茶喝水,也不說話了。

五皇子狠狠一句“不識好歹!”,過去坐了主位,屋裏安安靜靜的,只有丫鬟不停添水的聲音。

內室裏,老太君正和碧菡說話。

“這是娘娘賞給兩位姑娘的東西,”碧菡打開一直拎在手裏的包袱,掏出兩個玉镯子,又說:“這是給府上新得的小少爺的。”

老太君接過來一看,一套小小巧巧的長命鎖,還配了兩對銀镯子,“這宮裏的東西就是精巧。”老太君贊道:“這鈴铛裏頭的心兒上還有雕刻。”

碧菡笑笑,又拿出一本書來,“這是給七姑娘的女戒,娘娘說讓她好好抄上一千遍長長記性。”

老太君笑了笑,對貴妃幫着自己出氣很是欣慰。

兩人對面坐着,又說新得的少爺小名取了一個安字,碧菡也說好。

正說着話,老太君突然發現碧菡眼圈底下一團青,不免擔憂道:“娘娘最近可是又不好了?你怎麽看着像是許久沒睡似的?”

碧菡嘆氣,“娘娘這些日子夜裏睡不着,還總做夢,太醫給開了方子,吃了稍稍好了一些。”

老太君拍了拍碧菡的手,道:“苦了你了。”

碧菡搖頭,“太醫說娘娘是心裏思緒過多,讓她少操點心,只是……”

老太君陪着一同嘆氣,突然道:“我倒是有個法子……值得試一試。”

碧菡眼睛放光,道:“老太君請說。”

“讓九曦進宮。”老太君道,見碧菡不解,老太君又道:“這孩子倒是個有佛性的,一卷往生咒念得特別好。”

老太君笑了笑,“我每天下午都會讓她給我念上十幾遍,不然這麽多煩心的事兒,我也要一天三回的請太醫了。”

碧菡想了想,又看屋裏的大鐘,道:“死馬便當活馬醫!我不多留了,這就帶她進去,念了經再送她回來。”

老太君點頭,“我叫錢嬷嬷跟着你們一起去。”

兩人一起站起,走到外頭一看,四個人各做各的,一人手上端了杯茶在喝,正好又有一個小丫鬟端着茶壺進來。

老太君一驚,道:“喝了這麽多茶了?”

見五皇子想開口說什麽,顧九曦急忙笑道:“話說多了。”

老太君笑眯眯的很是滿意,道:“九曦,你跟着碧菡進宮,我讓錢嬷嬷在外頭等着你。”

不用想,也知道五皇子是怎麽看她的,顧九曦站起身來,淡淡道:“我去稍稍梳洗一番。”

老太君點頭。

不多時,一前一後兩輛馬車又到了宮門口。

一進宮,五皇子連說也不說,轉身就走了,碧菡笑着跟顧九曦道:“這些日子貴妃身子不大好,他擔心貴妃,又加上年底幾個皇子也得考試,因此有些……”

顧九曦點頭一笑,“五皇子很是有孝心。”

碧菡帶着她一路往裏走,道:“沒娘娘的手谕,不好派轎子前來,煩勞姑娘跟着我走過去了。”又道:“老太君說您經念得好,娘娘這些日子總是做夢說不好覺,想請您來試一試。”

顧九曦答應了。

碧菡回頭看她一眼,突然笑道:“我記挂着娘娘,因此走的有些快了,只是看姑娘身子雖瘦了些,不過底子倒是不錯。”

顧九曦笑了笑,再張開嘴已經有點喘了,“經不得誇。”

碧菡的腳步放慢了些。

兩人到了清韻宮。

貴妃半靠在榻上,看見碧菡回來稍稍露了個笑臉,只是看見她身後的顧九曦,臉上露出一個不解的神色來,碧菡兩步走到貴妃身邊耳語,半響,貴妃擡起頭來,道:“既然如此,你便試試吧。”

宮女帶顧九曦去洗漱,出來的時候外頭已經點了香,地上放着一個蒲團,前頭的小案上還有一串念珠。

貴妃依舊躺在榻上,碧菡在一邊坐着給貴妃掐頭。

顧九曦盤腿坐在蒲團上,拿起念珠來,張口念起往生咒來。

這一念,她仿佛回到了上輩子,那個時候,她在宮裏舉步維艱,在清韻宮裏除了念經也沒別的事情好做了。

“有點意思。”貴妃張開一雙妙目看了看她,見顧九曦面色如水閉着眼睛,她也躺了下來。

等到一炷香燃盡,貴妃已經睡着了。

碧菡一臉的喜色,輕輕同顧九曦道:“讓娘娘睡,我們出去。”

顧九曦點頭,剛想站起,哪知貴妃皺了皺眉頭又要醒來,顧九曦小聲道:“您去歇着吧,我繼續念便是。”

貴妃睡不好,作為她大宮女的碧菡也是跟着一起不能睡,眼下她也顧不得許多,招了兩個宮女看着,她去隔壁屋裏補覺了。

不知過了多久,屋裏突然響起一個低沉的男聲。

“辛苦你了。”

是皇帝!

顧九曦猛然間睜開眼睛來,看見皇帝坐在軟榻邊上,輕輕摸了摸貴妃的頭。

顧九曦急忙跪下,将頭壓的死死的,力求不讓皇帝看見她的臉。剛進來的時候她已經發現了,随着貴妃一天天油盡燈枯,她又才病了一場,她們兩個是越來越像了。

皇帝看見她這個樣子微微皺了皺眉頭,只是轉臉看着貴妃的時候,又是一臉的柔情蜜意。

“她這些日子總是睡不好,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她睡的這樣熟。”

皇帝在貴妃這兒連一聲“朕”都不自稱。

顧九曦不敢說話,她跟皇帝一點接觸都不想有,況且皇帝這般講話,也是不用人回答的樣子。

皇帝坐在貴妃身邊,手搭在貴妃頭上,轉頭過來問顧九曦,“你是貴妃娘家的哪個?”

聽見皇帝這麽問,顧九曦忽然放下心來,皇帝這是一點沒記住她。

“回陛下,臣女排行老九。”

皇帝點了點頭,道:“聽貴妃說過一次,明年及笄?”

顧九曦道:“回陛下,正是明年。”

皇帝站起身來,語氣裏略帶了點笑意,“貴妃睡着了,就算是你有功,等明年你及笄了,我替貴妃送你一份大禮。”

“多謝陛下厚愛。”顧九曦語氣裏頭滿是謙卑,将一個得見聖顏的女子演繹的淋漓盡致。

“你繼續念吧。等貴妃醒了,告訴她我晚上再來。”皇帝說完,大步又離開房間。

顧九曦跪在蒲團上,頭一直挨着地,整個過程都沒擡過頭。

皇帝終于走了,顧九曦剛放下心來,就聽見貴妃尖利的聲音響起,同時還有個枕頭朝她砸了過來。

“我當你是真來念經的!”

顧九曦心裏一驚,咬牙生生受了這一下,若是砸到頭上,她就有一段日子不用進來了!

只是貴妃久病,頭下枕的又是玉枕,還沒落在她跟前就掉在地上。

聽見動靜的碧菡急急忙忙趕來,攔在貴妃身前,“這是怎麽了?念經念的好好的。”

貴妃氣的上氣不接下氣,死死瞪着顧九曦,“我還沒死呢!你想也別想!”

說完這一句話,貴妃臉上變得潮紅,碧菡一邊給她順氣,一邊給顧九曦使眼色,只是顧九曦雖然明白碧菡什麽意思,但是方才跪得久了,腿麻了起不了身。

當下兩個宮女過來,一人一根胳膊将她架起,到了旁邊屋子。

“你讓她給我回來!”貴妃還是不依不饒的,“你沒見她方才那個樣子!聖上一進來我便醒了,想着試一試她,誰知道她——”

貴妃一口氣沒喘上來,歇了片刻才道:“小小的年紀就不學好!跪在地上那個姿勢,分明就是——”

“娘娘!”碧菡見她越發的激動,急忙出聲打斷了她,“九姑娘是來給您念經的!”

貴妃被打斷了,氣勢稍微弱了些。

顧九曦在隔壁屋子坐着,兩個宮女給她揉腿,聽見貴妃這番言語,都不約而同的看她,只是顧九曦面色沉靜,倒是看不出什麽來。

“方才我也在隔壁屋裏。”碧菡慢慢勸道:“九姑娘對陛下很是恭敬,并無失禮之處。陛下說要賞賜九姑娘,也是看在您的面子上,不過多說兩句話罷了。”

顧九曦低着頭,心想貴妃這般對她,無非就是她們兩個将來的用途,戳中了貴妃的傷心處,親手送侄女兒到皇帝的床上。

貴妃不願意,可是又有誰來問一問她們願不願意呢?

她不願意,她相信顧八珍也是一百個不願意。

貴妃喘了兩口氣,稍稍平靜了心緒,道:“你把她給我叫來,我有話要問她!”

碧菡面露為難之色,貴妃又道:“去叫!”

那邊兩個宮女已經扶着顧九曦又過來了,碧菡急忙道:“您看她腿都跪麻了,可見是真沒起什麽壞心。

宮女看了碧菡一眼,得了她的指示,扶着顧九曦在貴妃面前跪下,貴妃道:“我問你,你方才跟陛下是怎麽說的。”

顧九曦想說您不是都聽見了嗎?只是終究不敢,道:“方才在念經,陛下進來的時候沒留意,後來陛下說娘娘睡得熟,我這才發覺陛下來了。”

“還說不是!”貴妃拔下頭上簪子就往顧九曦胳膊上紮,只是顧九曦畢竟離她還有一段距離,貴妃又是用了全身的力氣,若是不是碧菡攔着,貴妃就要跌在地上了。

眼見被攔了,貴妃紅了眼圈,道:“她方才跟聖上說話的語氣分明不是這個!她在聖上面前裝可憐,在我面前就恢複如常了?你還說你沒起壞心!”

方才她在皇帝面前……得益于上輩子在宮裏待了四年,顧九曦知道皇帝最不喜歡的就是扮柔弱的女子,她為了不引起皇帝的主意,這才……

“哪兒就不一樣了,”碧菡急忙道:“方才我也聽見了,九姑娘這是看見皇帝害怕了,并無其他的念想啊。陛下九五之尊,凡人見了他哪個不膽戰心驚的,您還記得九姑娘第一次見皇帝還害怕得抖了抖嗎?這次已經好多了,只是聲音有點抖。”

只是貴妃已經鑽進牛角尖去了,聽了這話非但沒有分毫好轉,反而越發的變本加厲起來,“她第一次就存了勾引聖上的心!”

聽見勾引二字,顧九曦終于忍不住了,她厲聲道:“娘娘!”

這一聲聲音極大,将屋裏所有人都鎮住了,連貴妃都不由自主定睛看着她。

顧九曦跪得直直的,指着天道:“若是我對聖上存了一星半點的非分之想,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後墜入十八層地獄,受萬世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貴妃被她驚住了,碧菡先一步反應過來,“九姑娘,您這話是怎麽說的,娘娘這些日子病着,又睡不好覺,心裏難免急躁了些,有事好好說便是,一次說不通說兩次,您何苦發下這等重誓來!您還叫娘娘一聲姑姑,這叫您姑姑日後回想起來,該如何是好啊!”

顧九曦不說話,直勾勾對視着貴妃,眼睛裏一點心虛都沒有。

“你最好說到做到!”貴妃眯着眼睛,說話聲音已經小了許多,只是片刻,她臉上表情又猙獰了起來,“母親說你聰慧,你必定是已經知道了我們的打算,你知道你不是配給皇帝的,你是配給五皇子的!”

貴妃說完笑了起來,似乎在笑她沒法解釋,“我在宮裏待了十九年,你這樣的人我見了沒有一百個,也有八十個了!”

顧九曦看着貴妃的眼睛,一字一頓又把方才的誓言重複了一遍,只是發誓的主角換了一位,“若是我對五皇子存了一星半點的非分之想,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後墜入十八層地獄,受萬世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顧九曦憤恨地看着貴妃,這一瞬間她甚至不知道應該更狠誰。

是使計害了她們母子三人的吳氏,還是死後也不忘利用她的貴妃。

然而上輩子的事情已經遠去,姨娘跟弟弟現在好好在國公府裏頭住着,這輩子的顧九曦清晰的明白,她現在最恨的人就是貴妃!

明明喜歡皇帝喜歡的要死,卻又要親手送自己侄女去龍床上的貴妃!

咣當一聲,外間傳來一聲響,屋裏衆人齊齊轉頭看過去,只見五皇子手裏端着的一個碗掉到了地上,摔得米分碎,裏頭黑色藥汁流了一地。

貴妃一愣,開口道:“辰銘,你怎麽這會兒來了。”

五皇子結結巴巴道:“方才遇見父皇,父皇……”他咬了咬下唇,“父皇說母妃下午好好睡了一覺,讓我來看看您……我在外頭看藥熬好了,我就想替她們端進來盡盡孝心,後來……後來……”

後來了半天也沒說出話來。

五皇子眼神閃躲,又在不驚異間對上顧九曦一雙漆黑的眸子,他慌忙轉過頭去,飛快道:“後來藥太燙打了,我再去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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