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6)

—以及帥哥。雖然我滿腦子都是帥哥,但這不是饑渴,這是憧憬!

——所以,當收到王玫麗給我發的老鄉會的組織時間與地點以後,我巴巴地就跑過去了。

王玫麗跟我是同一個市出來的,學對外漢語。我們倆志趣南轅北轍,不過好歹一道回過一次家,也算是有那麽一點交情。我特別怕遲到,所以每次聚會都到得早早,不料王玫麗比我還積極,一早在那兒坐着了。我反正在那老鄉會裏除了她誰也不認識,所以當然和她坐在了一塊兒。

接着又進來一個女生,高而瘦,穿一條白裙,留着黑長直的發型,臉躲在暗處。我和王玫麗不大敢同她搭讪,沒想到她卻主動和我打招呼:“你是——馮芊敏吧?你好,我叫張瑤,我也是俄語系的。”啊,我聽過她的名字,是大二的學姐,杭州人。我急忙點頭,微笑,翻箱倒櫃地找笑話出來講。

之後陸陸續續來的都是女生,我也不是說真抱了什麽非分之想,但總還是有點失望,看別的女生也是,聽見有人推門都齊刷刷擡頭,一看也是女生,又齊刷刷失望。我不禁嘀咕:“不是說咱們學校男女比例一比五嗎,理論上應該還是會有一兩個男生的吧?”

王玫麗說:“一比五嗎?不是一比二嗎?”

我驚嘆:“你們大系就是不一樣,我們系都一比八了。”其實好像也沒誰知道官方數據。

張瑤學姐說:“聽說是有兩個男生,有一個好像還挺帥的。”

我一喜:“嘩!還有帥的!”不過老實說我不是太喜歡浙江的男生,別的不說,就論口音吧,女生帶點江浙口音,那是吳侬軟語,甜、糯、嗲;而越地口音的男生,總不免有點斤斤計較的小男人味。我特別喜歡聽男生說話帶東北口音,憨直又有趣——白展堂!帥不帥?多帥啊。唉,要是能來個說東北話的男生就好了。

我正想着,王玫麗拍我:“看,來了!”我一擡頭,下巴都要掉下來,包廂門口居然站着周揚和七哥。他們倆也沒料到會看到我,也是吃了一驚。周揚倒是反應快,先向衆人打起招呼來:“大家好,我是德語系的周揚,杭州人,這是我哥們兒饒家祺。”七哥忙補上:“我也是杭州人。”我目瞪口呆地聽着七哥用字正腔圓的東北口音恬不知恥地說出了這句話,簡直嘆為觀止。

老天爺,你可真是待我不薄啊!

王玫麗靠過來低聲贊嘆:“真是有點帥啊!”其他女生估計也是面露喜色,不過我沒工夫看,我正努力地把我驚掉的下巴撿起來安回去。

周揚和七哥在我對面坐下,我用口型對周揚說:“無——恥——”周揚兩手一合向我拜了拜,求我千萬別拆穿。

我冷笑一聲,說:“周揚同學普通話說得真好,簡直像在北京長大的。”王玫麗也附和:“就是,你說你是北京人我都信。”

周揚笑笑:“我北京朋友多。”還真不是假話!

坐七哥邊上的女生想跟周揚搭讪,奈何被七哥鐵塔般的身軀擋着,只好勉為其難地同七哥說話:“饒同學你住哪個區啊?我是蕭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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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哥摸着頭:“我,我就住西湖邊。”呵,西湖的源頭看來是鴨綠江了!

女生看七哥的眼神立時一亮:“啊這樣啊,大家都是老鄉,以後放假了我找你玩呀。”我心想你要能在西湖邊找到七哥,我都能在雷峰塔底下找到白娘子了。

七哥估計是被周揚調教過了,居然順勢說:“就是不放假你也可以來找我玩啊。”像一座下流的鐵塔。

周揚也跟邊上的女生打得火熱,正孜孜不倦地教人用德語說“我愛你”,我覺得自己簡直像懷抱拳拳愛國心的三朝老臣,看着奸臣當道、後宮淫亂,卻無能為力。

周揚可着勁地瞎扯:“我以前就老來北京,對北京可熟了,你們想去哪兒玩想吃什麽好吃的,跟我說一聲,我馬上帶你們去!——唉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們電話呢,學姐你手機號是多少?”幾個女生七嘴八舌地就報起了手機號。

七哥雖然人氣稍遜,不過坐得離周揚較遠插不上話的幾個女生也都退而求其次轉攻七哥,我眼見着七哥捋起袖子給邊上女生展示肱二頭肌,就是沒人要求,要有人軟言好語求兩句,恐怕他都要就地拿起大頂來了!

不過仔細想想也是,什麽老鄉會,不就是打着共同生長背景的幌子介紹對象嗎,哦,你還會因為王寶強是你老鄉而不搭理外地的吳彥祖啊?我要不是對周揚和七哥恁熟了,連周揚穿的內褲是寬松四角式海綿寶寶圖案,以及七哥是黑絲熟女控看大媽穿黑絲繞着茶幾跳舞的視頻都能硬的話,大概也是會懷着一片粉紅跳躍的少女心向他們搭讪,然後晚上躺在床上把和他們倆——好啦基本上只會是周揚啦——戀愛結婚生孩子然後一起老死的人生軌跡都巨細無遺地想一遍,最後快樂地睡去的吧。

不過,雖然理智上我能理解現在的局面,但感情上我實在接受不了,于是一頓飯間,人家說話,我只好埋頭扒飯。我們雖說是浙江老鄉會,可學校裏只有一川菜館,也就是我們聚餐的這地兒,一頓川菜吃得我越發冒火。我忍不住了,打開QQ給小闕發消息:“我現在在參加老鄉會。周揚和七哥也在這兒。”

小闕:……

小闕:他們還真去了

小闕:我還以為他們就說說而已

我:真來了,還自稱杭州人

我停下,又夾了一筷子烤魚,聽見七哥抱怨:“今天這菜咋回事啊?水了巴察的,我上回來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啊!”

我一手支在桌上,一手在桌下繼續給小闕發:七哥剛才又往外蹦了兩句特別地道的“杭州話”。

小闕:哈哈哈哈哈

小闕:他們兩個真的有點毛病的

小闕:上學期陳子烈也去過老鄉會

我:!!

我:他竟然會去參加那種東西

小闕:我不知道周揚從哪裏聽說了

小闕: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

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闕:還順便灌輸給了七哥

小闕:然後七哥就去問陳子烈

小闕:能不能帶他去瞅瞅米脂的婆娘

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闕:哦喲陳子烈臉色難看的哦

我憋着笑,又擡頭看了看被幾個浙江“婆娘”圍着的七哥,他正往嘴裏填肉呢,腮幫子鼓鼓的,一嘴的油光。

王玫麗碰碰我:“你怎麽老玩手機?”

我低聲說:“太無聊了,有點後悔來了。”

王玫麗點頭:“是有點。”

周揚邊上的女生起身去拿飲料,半個身子探出去,一對飽滿的胸脯遮在周揚身前。大概是我多想,可我看見周揚和七哥邊上的這幾個女生,總會想起《青蛇》裏在法海邊上纏來繞去的張曼玉。而我和王玫麗這種離得比較遠的,很是參與不進去,就像是在丢手帕的時候身後一直沒有被丢到手帕的那種人。

我正想着,周揚就來招我了:“那邊那兩位同學,你們怎麽一直不說話啊?大家都是老鄉,別這麽拘束啊。”

游戲規則是:身後被丢到手帕的人,就要拿起砍刀來追殺丢手帕的人。

我說:“我就是性格比較內向。”周揚倒還忍得住,七哥直接為之噴飯,一塊嚼得半爛的肉“啪”一聲落在了一盤牛肉上,七哥不聲不響地又搛了回去繼續吃,後來我看沒人再往那牛肉上伸筷子。

周揚忍笑點頭:“特別看得出來。”

王玫麗自我介紹:“我叫王玫麗,對外漢語系,和馮芊敏都是××的。”

周揚起勁地捧場:“哦,××,那兒我去過,特別漂亮一地方。”去你妹啊,我剛剛分明聽到他把“浙江”念成了“折江”,連個背景資料都沒準備就跑來了!啊不行,實在是太不要臉了。

王玫麗倒是很吃他那一套:“你去哪兒了?××山去了嗎?有沒有吃×記?”

周揚唯唯:“都去了都去了,好吃,特好吃。”就這麽一路鬼扯,居然還聊了幾個來回。

聊完了家鄉聊星座,一個學姐問周揚是什麽星座的,周揚報上了,只聽一個女生“啊呀”一聲,說:“我水瓶座的,跟你是互斥星座。”然後就盯着周揚看,大概是在研究他的外貌值能否蓋過他巨大的星座缺陷。

周揚笑着說:“那你比較喜歡哪個星座?我回頭瞧準日子重新出生一遍。”讨來一頓嫣然巧笑。

以前知道周揚善交際,就沒想到他手段若此;以前也知道他受歡迎,也沒想到他人氣若此。我們學校老愛充洋派,前兩天搞春季舞會,周揚來找葉藍,當然是被拒絕了,他又向奶糖表達了點意思,奶糖自然不甘當備胎,且已有了約會,就沒理他。

我笑他:“那你這舞會,大概是去不成了吧?”

周揚翻白眼:“我難道就認識你們幾個女的?咱們學校的男女比例多少?一比七!一比七什麽概念?一比七就是我往學校裏遛一圈都能順回來七個女的,這還是平均水平。你再看看哥哥我,我是平均水平麽?”一張臉向我湊近,拿手指戳着自己的臉,好像是要讨回什麽公道。

奶糖把他頭一推:“你就吹吧你。”

後來據說他攜校花出席,風光無限。但之後也沒見他和校花再次出現,我們都問他,怎麽不往校花身上努把力?周揚悠悠嘆道:“曾經滄海難為水啊,難為水。”一雙眼睛柔情似水地看向葉藍,葉藍把玩着手機,他眼睛都快滴出血來了葉藍也沒擡頭看一眼。

我們于是總疑心校花是他花錢雇的,因為校花的名聲不大好,聽說私下确實有開展這方面的業務。

不過今天看了周揚的姿态,把到校花也确實是手到擒來的事——不僅會活躍氣氛,且不冷落每個人;對漂亮的女生有所側重,但又不會表現得太明顯;自己受歡迎不算,還不忘助攻七哥。當然段數還是比不上陳子烈,陳子烈坐在那裏一句話不說,也自有女生源源不斷地上去讨完沒趣還要搜腸刮肚地尋找新話題。

像陳子烈這一型的,放在漫畫裏,就是那種對全世界冷淡唯獨對女主角比較特別的設定,有種非你不可的感覺,所以最能吸引女生;但在現實中……好像就縮減成了“對全世界冷淡”呢。真的,我沒法想象陳子烈會談戀愛,感覺像陳子烈這樣子,只會喜歡上一頭貓一只鳥一盒盆栽,怎麽也不會喜歡上一個人——不管是女性也好,男性也罷。我都能想象他晚年的生活——穿一件針織背心,花白頭發半禿但梳得整齊,陽臺上擺着多肉植物和藤椅,每天下午會坐在藤椅上就着一杯茶戴着老花鏡看歐洲小衆作家晦澀的小說,腳邊伏着一只灰色的老貓,然後看着看着貓也死了自己也死了。

嗯,我決定了,六十歲以後我要搬陳子烈隔壁去,泡是泡不上了,能做個對食也好哇!就是不知道畢業以後撿垃圾為生的我,能不能攢夠錢在未來的外交官陳子烈隔壁買房子。

周揚的話,我和大寶都覺得他以後是要跟奶糖結婚的,所謂的“過盡千帆,都是掠影浮光”。不過他們倆都這麽愛玩,說不定玩到五十歲,然後生下個孩子叫他們爺爺奶奶。奶糖倒是對婚姻充滿憧憬,有回說:“我希望以後能有一座很大很大的房子,然後我和我的朋友全住在裏面,小孩都到處跑……”

我說:“哦這個東西我們有個專有名詞,叫大雜院。”

大寶說:“奶糖我不想住大雜院,你找你別的朋友吧。”

奶糖說:“滾,我一看你就是生八個孩子的命,我就開個大雜院也住不下你!”

——我就說我不能看帥哥,一看帥哥我就要想到生孩子的事上去,等我回過神來,一頓飯都快吃完了。飯畢散夥,已經入夜,大家各回各的宿舍,我迫不及待地要向奶糖等怒斥以周揚為首的犯罪團夥為泡妞不擇手段的卑劣行徑,于是邊走邊在心裏組織着檄文。冷不防身後有人叫我:“天地會!”

我一回頭,一罐可樂砸在我胸口,不過好歹還是接住了。我捂着心口艱難擡頭看着對面笑吟吟的周揚:“我要被你砸死了,我他媽化成厲鬼也不放過你!你這輩子就別想找對象了!準備做一輩子的死處男吧!”

周揚回頭向七哥:“處男,叫你呢!”

七哥跟過來:“馮芊敏你就別老捂着心口了,我看着別扭,那詞咋說來着?東、東施效颦!”

我拿可樂砸他:“操,不會用成語就他媽別用!”

周揚笑說:“好了好了,不開玩笑了,你手放下來我看看,有什麽明顯變化沒有。”

我嘴上雖然說:“就算有變化也不是肉眼能看出來的吧?”還是放下了手。

周揚盯着我胸口看了一會兒,我被他瞧得瘆得慌,正要把雙手環抱起來,周揚終于發表了評論:“看來沒事,最多也就倆隕石坑上再疊一個隕石坑——”我追着他打,他還繼續補刀:“——以後人家問你你就說你是月球人,這是你們種族特征……”

我氣喘籲籲地停下來,兩手支在腿上,一面把可樂遞給一直站在我和周揚的戰場垓心的七哥:“不玩了不玩了,七哥你幫我開一下,我實在沒力氣了。”

七哥還天真地以為這場戰争存在着中立國,笑呵呵地接過可樂就開,結果當然被可樂射了一臉。周揚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面向我走過來,我們倆一擊掌,算是通過對七哥的算計達成了和平。

然後……七哥揪過我的辮子,用辮梢把臉給抹了……

我發下毒誓:“回寝室我就把辮子給鉸了!”

周揚還不放過我:“喲,馮哥,我們大清朝的複興可都指着您哪,您怎麽能說撒手就撒手了呢?”

我拍打着我黏糊糊的辮子:“好,我剛在那兒坐了兩個小時都沒拆穿你們,最後就換來這樣一個下場是吧?我真想在你們系公告欄裏貼一大字報,把你們的無恥下流通通給揭露了,看人民怎麽唾棄你們!”

周揚靠在七哥身上,拿過可樂喝了一口:“去,快去貼,多醜化醜化我的形象,我正愁形象太好選擇太多疲于奔命呢。”

七哥往邊上猛地跨出一步,讓周揚險些摔了一跤,自顧自就開始表現自己的純潔:“主意都他出的,組織上最多也就判我一個政治立場不夠堅定,沒能頂住資本主義毒草的腐化……”他和大寶最近每周都要上黨課,一張嘴就是官腔,“不過你說這南方小姑娘就是水靈啊,不像我們班那我老鄉王杜鵑,還杜鵑呢,長得跟個大列巴似的。”

周揚說:“老七,其實你長得也挺像大列巴的……”七哥過去扭他脖子。

我老媽子似的數落七哥:“周揚那是狗改不了吃屎,你跟他學,昂?還家住西湖邊?你聽過自己說話嗎?我就等着你說‘俺們那旮旯,可叫一個山清水秀了’!”

周揚被七哥環住脖子,一面用手肘頂了頂七哥,笑問:“坐你邊上那個,電話號碼告你了嗎?”七哥挺自豪:“那還用說!”

我憤然掉頭出走,七哥在我身後喊:“下周我也有個老鄉會,我帶你去咋樣?算是還你一次!”

我頭都懶得回,周揚又補上一句:“個個身高一米八還帶八塊腹肌!而且你不是特喜歡東北口音嗎?”

我咽下一口口水,轉過身去吼:“這麽無恥的事我幹不出來!”轉過來,硬氣了三秒鐘,又腆着臉轉回去:“真有八塊腹肌?”

他們倆跟上來,周揚一邊給我講細節:“真有,那幾個東北大哥我洗澡的時候老看見,那身材,那器官,我看得那叫一個自慚形穢啊……”

2012年4月

“怎麽樣?”奶糖緊張地看着我們三個,而我們則緊張地盯着三張桌開外的一個男生。

我們齊齊轉過頭來,通通支着半邊臉,用同樣溫柔的語氣:“好——帥——啊——”

我歪着頭:“好像元斌。”

大寶飛紅了一張臉:“我覺得像木村拓哉!”

葉藍說:“應該就是校草了吧?”

奶糖很是得意:“我的眼光什麽時候差過?之前跟你們說你們還不信!”我們在食堂遇到了奶糖去年就跟我們說過的“特別特別特別特別特別帥”的男生,我們萬萬沒想到他真的特別特別特別特別特別帥。

我憧憬起來:“你們說,跟這樣的人談戀愛會是什麽感覺呢?”

大寶:“他做什麽我都能原諒他!”

奶糖眯起眼:“我現在已經不幻想能跟他談戀愛了,能跟他睡上一覺就值了!”

葉藍嘆口氣:“什麽樣的女生才能跟他談上戀愛呢?”

大寶嚼着烤腸:“沈依人?”

我撇嘴:“沈依人也沒有很好看吧?”

奶糖吸了口奶茶:“就是,什麽校花,誰選的,我們投過票嗎?”

葉藍說:“她也就周揚水平吧。”我們大力點頭。

“大奶糖!”我們回頭,看見了周揚和陳子烈正走過來,周揚照例大幅度揮手。在外面說別人壞話的時候一定會撞到本尊,這是不是什麽生活規律啊?

周揚抱着手,靠上我們旁邊的桌子,開口:“你們最近——”嚴嚴實實地擋住了那邊的元斌拓哉。

我們四個急忙揮手:“走開走開走開!”

周揚大受打擊:“你們怎麽能——”男神剛好在這時候吃完了,端着盤子放到了回收處,往樓梯口走去,我們的目光順着他一路移動,當他往我們這個方向看的時候,我們又齊齊地低下了頭。等他完全消失在我們的視野裏以後,我們終于收回視線,感到十分的意猶未盡。

大寶感嘆:“真想把一切都給他啊。”

我搖着頭:“我覺得他不會要的。”

周揚拿手在奶糖眼前晃:“嘿!嘿!就這麽好看啊?”

奶糖翻個白眼,打落他手:“我最近怎麽老看見你啊,真晦氣!”

周揚又抱起了手,彎起一邊嘴唇:“我認識那哥們兒。”

奶糖眼睛一亮,立刻去扯周揚的手臂:“他叫什麽?哪個系的?跟我們一屆嗎?”

周揚聳聳肩,又開始犯賤了:“不告訴你,不是說我晦氣嗎?——阿烈,我們走。”陳子烈一直站在邊上,帶着一點笑意看着我們。

我提醒奶糖:“奶糖踢他!”奶糖一腳踢上了周揚的腳脖子,周揚大叫着倒下了。

陳子烈說:“那人國貿院的,大二——”周揚本來還蹲着,這時候撲上去抱住陳子烈的腿:“別告她們!”陳子烈笑着搖頭:“那我不說了。”

我們都急了:“說下去說下去!”奶糖抓着周揚的頭發試圖把他扯開。

周揚沒趣,拍拍屁股站了起來,說:“女生都喜歡那種類型嗎?每天晚上我們樓下都有女生喊他的名字。”

我們更熱切了:“他叫什麽叫什麽?”

周揚撇撇嘴:“張強。”

奶糖:“張強?”大寶:“啥?”葉藍用手背擋着嘴輕笑。我說:“校草怎麽能叫這種名字?他爸媽怎麽這麽不負責任?”我們都感覺受到了傷害。

周揚嗤鼻:“還校草,有那麽帥嗎?”

這回我們齊齊翻了白眼,奶糖說:“對對對你最帥你最帥!”

我們也吃得差不多了,收拾完盤子便和他們倆一起下樓。走到我們寝室樓下,葉藍刷了卡,我們正準備進去,陳子烈忽然叫我:“馮芊敏。”大家都一愣,所有人都看向陳子烈,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八卦的神情。

陳子烈吃不消了:“算了,下次再說吧。”

我點點頭,也是很疑惑地走進了宿舍。

門一關上,奶糖、大寶和葉藍的臉上就挂上了三姑八婆式的笑容。

大寶大着舌頭:“裏跟岑子烈……?”

奶糖搖着頭:“沒想到啊沒想到,陳子烈的口味居然這麽重……”

葉藍鈎過我脖子:“敏敏,說說吧!”

我很無辜:“我完全不知道他要跟我說什麽!”

沒人在乎我的話,奶糖感嘆:“誰能想到,我們301第一個談戀愛的,會是馮芊敏呢?整天躺在床上的馮芊敏!”

大寶說:“那個詞叫什麽來着?叫什麽來着?——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我實在是摸不着頭腦,陳子烈想跟我說什麽呢?我低頭看了看,鞋帶沒開;回寝室龇牙咧嘴地照了照鏡子,牙齒上也沒有辣椒。我們從沒在網上私聊過,偶爾會在“人人”上回複幾句,但也僅限于此了,最多也就算是個……點頭之交?

我躺在床上翻自己的自拍照:我長得其實也不算很難看吧?可能勉強還能算個中上?你看我眼睛還挺大的,皮膚也挺好,陳子烈也是有可能喜歡我的對不對?說不定他早就對我一見鐘情了,覺得我這個人非常有意思,長得也很可愛,不然他為什麽不理奶糖,卻主動找我講話呢?他剛才那樣,肯定是有什麽話要單獨跟我說,單獨哦,這說明什麽?這只能說明他喜歡我嘛!他是不是想跟我告白?完了,他想跟我告白!

想到這裏,我冷靜了下來,打開手機前置攝影頭,仔細端詳着我碩大的臉,沒有鼻梁的鼻子和智障般的神情。

唉,還是醒醒吧。

但是陳子烈不讓我醒啊,晚上我收到了他發來的短信:“你想不想去聽李雲迪的音樂會?”

他、他想跟我一起去聽音樂會?不不不,冷靜,冷靜,說不定他是要轉賣門票。春晚上李雲迪和王力宏合奏了《金蛇狂舞》後,就像全國四萬萬少女一樣,我和大寶都深深地迷上了這位鋼琴家。我手機鎖屏換成了他的自拍,而大寶在玩音樂游戲的時候還感嘆道:“他是國際鋼琴大師,而我,卻只是樂動達人……”我們在社交網站上都不止一次地表達過對鋼琴家的愛意,所以陳子烈如果是想轉手門票的話,第一時間找到我也不奇怪。

我深吸一口氣,回複:“當然想啊,怎麽了嗎?”

握着手機等,刷着“人人”等,刷着微博等,在我即将打開QQ空間的時候,收到了他的下一條短信:“一個長輩送了我兩張門票,周揚他們沒一個想去的,既然你喜歡李雲迪,要不要一起去?時間是5月2日19:30,國家大劇院。”

我心跳飛快,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陳子烈問我想不想去看李雲迪的演唱會——啊不是,音樂會。”

大寶和奶糖尖叫了起來,葉藍也很激動:“約會嗎?”

我腦子還有點熱:“我該怎麽回該怎麽回?”

奶糖說:“當然去啊!”

我急起來:“當然去了!問題是該怎麽回!”

還是葉藍冷靜:“就正常回,但要表現出是對李雲迪而不是對他有興趣。”

我贊嘆:“有道理!”組織了半天語言,終稿是這樣的:“好好好!終于能見到活的李雲迪了!大恩大德,無以為報!”葉藍打我:“什麽無以為報,請他吃飯呀!”我連忙點頭稱是,添上了:“那我請你吃飯吧!”

陳子烈這回回得很快:“那倒不用了。2號七點在國家大劇院門口見吧。”被拒絕了。

氣氛比較尴尬。我看看葉藍,又看看奶糖,大家都不知道陳子烈這是幾個意思。

我說:“那他可能就是真的找不到人一起去了吧。”

大寶說:“那他怎麽不找我?我也喜歡李雲迪啊!”

我熱情減退了:“那你去你去。”

奶糖拍拍我肩膀:“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麽不鳥陳子烈了吧?這個人,油鹽不進啊!”

我爬回上鋪:“那是人家不鳥你……”奶糖一把扯住了我的辮子,我忙認錯求饒。

2012年5月

完全,聽不懂。

我是指,完全,聽不懂。

很好聽,沒錯。但是,完全,聽不懂。

我和大寶對自己都有着充分的認識,我們都非常認真地聽過李雲迪的專輯,聽完以後我們緊握雙手,做出了一致的結論:就我們倆這文化水平,還是就此告別古典音樂了吧。

所以我現在坐在國家大劇院的音樂廳裏,努力地吸着旁邊聽衆們的氣,試圖讓自己陽春白雪起來。

但我當然還是不得不失神了:腳下好疼啊。

去國家大劇院應該得穿正裝吧?我昨天晚上才想到這個問題,奶糖她們誰也沒去過國家大劇院,但大寶回顧了一下《悠長假期》,覺得是得穿正裝。我自然沒有正裝,于是,葉藍貢獻了一條長裙,大寶拿出了一條自己都沒怎麽戴過的項鏈,奶糖則借給我一雙十厘米的高跟鞋。

我當然也考慮過我會穿不慣高跟鞋,所以我是穿着帆布鞋過來的,到了以後才換上了,走路的時候确實相當跌跌撞撞,但我沒想到坐着也那麽難受。也是,這不就相當于一直踮着腳嗎,當然得難受。葉藍每天穿着高跟鞋健步如飛的,她的腳是鐵打的嗎?

我轉過頭去看陳子烈,他的臉上并沒有表情,但比平時要更柔和些,右手手指在膝上輕輕起落,像在彈奏一架風做的鋼琴。

“我這個人怎麽能這麽善良?”奶糖的臉忽然出現在了我跟前,她在給我夾眼睫毛,“竟然願意給情敵化妝!”一下子夾到了我眼皮。我痛得大叫,捂住眼睛求救:“葉藍葉藍葉藍!唐子晴她公報私仇!”

奶糖說:“那是你自己亂動!”

我睜開一只眼睛:“葉藍,你幫我化,我不相信她!”葉藍笑着從奶糖手裏接過睫毛夾。

我噴了葉藍的香水,大寶給我摘掉了裙子上的碎屑,臨出門前,奶糖給了我最後的祝願:“今晚努把力,能不回來就別回來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也做嚴肅狀地握拳。

陳子烈的臉重新回到了我的視野裏,他穿着平時就在穿的襯衫牛仔褲,邊上所有人也都穿着平常的衣服,只有我,招搖過市。

我把腳往椅子底下縮了縮。

舞臺上,鋼琴家被一簇光籠罩着,渾身散發着晶瑩的光彩,遙遠得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他靜默地坐了一會兒,開始敲下音符。

《彩雲追月》。這首我總算聽得懂一點了。

我又開始偷看陳子烈,而場景忽然換成了學校的圖書館。琴聲像河流一樣在書架間流動,是銀色的;陽光照出一束浮動的微塵,是金色的。陳子烈微笑着看向我:“那你喜歡誰?”眼睛是棕色的。

普希金獻上愛意,葉賽寧奉與衷情,萊蒙托夫手捧玫瑰,茨維塔耶娃給予雙翼,俄羅斯文學的架子上書本紛紛墜落,書頁翕動,每一張紙上熠熠生輝的詞都是——愛情。

回應吧,回應吧,這是多麽溫柔的夏夜啊。

“馮芊敏?”我擡頭,聽陳子烈說:“晚安。”

我局促地回應:“晚安。”在包裏翻了半天才翻出卡來,刷了門禁,大力拉開大門,走進了宿舍。

我推開寝室門,大寶和葉藍正一人一頭抖着洗好的被套,奶糖敷着面膜在看電視劇。我放下包,開始解胸罩的背扣:“媽的,根本就沒有人穿正裝去聽音樂會的好嗎?!”

五月,空氣裏有淡淡的花香,枝葉間投映着如水的月光,走在路上會有微風吹拂臉龐。五月,适合發生一場愛情故事,年輕的,勇敢的,熱力四射而又滿懷柔情的。但是,五月,我的愛情故事并沒有發生。

2012年9月

我做了個特別奇怪的夢。

我們班有個女生,叫王恬,是系學生會的。她高中就入了黨,整個人根正苗紅,天天往系辦跑,我們都特別煩她。我們早上不去簽到,她就給我們打電話,說不來扣學分,我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回了一句“扣就扣吧,反正我學分多”,就把電話挂了。當天輔導員就喊我去談話了。因為她個子小,長得白胖,我就在背後管她叫王大蘿蔔,後來傳開了,大家在背後都這麽叫她,她也不知道。

——我夢見她打電話來,叫我去系裏開會,我吃過虧,這回麻利地起了床就去了,結果到了那兒一看,除了大蘿蔔,另外就是奶糖、大寶和葉藍。我湊過去問葉藍:“怎麽回事呀?你賣淫被抓了?”

因為是在夢裏,葉藍也沒生我氣,說:“不知道,可能是大蘿蔔嫉妒我們的美貌。”我一聽覺得特別有道理,就在葉藍邊上坐下了。

大蘿蔔拿疊書在桌上用力砸:“肅靜!肅靜!”我心想我也沒講話呀。大蘿蔔接着扶了扶眼鏡,說:“現在有些女同學呀,不好好學習,整天跟男同學亂搞不正當關系——還是外系的男同學!這像什麽話,像什麽話!我們父母供我們來首都上學,是讓我們天天吃喝玩樂的嗎?做人,不能沒有良心呀!”

我一愣:“我沒有呀!我整天在寝室裏躺着呢,我沒有亂搞男女關系呀!”

大蘿蔔怒目而視:“還狡辯!我這兒都記着呢!”随後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本花花綠綠的小冊子,數落起來,“你看這裏,2011年10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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