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8)

就問奶糖:“我跟陳子烈他們約了考試周一塊兒自習,你要不要一起去?”奶糖想了想,倒也決定要抱一抱佛腳。

沒想到第二天周揚也來了。圖書館的桌子是四人桌,陳子烈拿起書就上遠遠的另一桌去了,我悵然看陳子烈走遠,把目光恨恨刺向了周揚的臉。

周揚還跟我擠眼:“馮芊敏咱們換個位子。”我不幹,雖然陳子烈離遠了,但在我的位置上偷看他還是挺有優勢的,要換到對面去,我可就只能看《大學俄語》了。我起個大早來圖書館,難道還是為了來看《大學俄語》的啊?

周揚自顧自把他的書包推過來,又來搶我的書。奶糖說:“敏敏你就跟他換吧,我才不想一擡頭就看見他的臉。”我無奈,只好跟周揚換了位子。甫一坐定,七哥就拿手肘戳我,臉上帶着一點暧昧的快樂,還朝我豎個大拇指,大概是想謝我捎來了奶糖。

誰也想不到,我們這桌現在最學習得進的人居然是唐子晴。

我扭頭看了一眼陳子烈,他當然是安安靜靜地在翻着書,我回過頭來,也試圖耐下性子來背兩課單詞,背了五分鐘覺得背不下去,又側過頭看七哥,只見七哥一個人在那兒無聲地傻笑,不時還擡頭看一眼奶糖,然後笑得咧出一嘴紅肉。

奶糖釣過的男生數量堪比一艘小型漁船,按理也不應該看不出七哥這龐大的情意,我們也跟她說過,她就是不信:“七哥哪裏會喜歡我!周揚說七哥喜歡的是熟女。”周揚确實出賣過七哥的性趣味,給我們分享了一部七哥撸過的A片種子,我下下來一看,只見在一個四五線小城市上世紀九十年代裝修風格的客廳裏,有搭着白色蕾絲繡花的墊子的沙發,還有一張玻璃茶幾上放着一瓶塑料插花,然後穿着黑絲圍着那花瓶跳着風騷廣場舞待插的,是個年約五十的大媽。我們一寝室看得笑成傻逼,紛紛向七哥表示了對他獨特品位的贊嘆,七哥還試圖解釋他喜愛的是黑絲而不是大媽,結果又被我們笑了半天。

七哥當然不可能真喜歡廣場舞大媽,啊,少年!他們對着撸的是一類人,愛慕的又是另一類人!奶糖當然也不是不知道,裝不知道罷了。

我又看向周揚,他也沒在複習,只把下巴擱在桌子上,立着手機在跟誰發微信,笑得挺賤。奶糖也注意到了,好奇起來,伸長脖子去看,周揚立馬反應過來,把手機一收,拿立起的頭發蹭了奶糖一臉。

奶糖把他頭推開:“跟誰發微信呢?這麽高興!”

周揚把下巴一擡:“葉藍呗!”

奶糖不信:“葉藍能跟你聊起來?”我也不信,周揚得意地把手機往我們面前一丢。我湊過去一看,原來是葉藍向他打聽德語系某學姐的聯系方式,特別正經的一段對話。

我說:“你就為這笑成這樣?沒看出來你還挺純情啊。”

周揚把手抱在胸前,挑一挑眉:“你說她怎麽不找阿烈、找七哥?單找我?這就說明我在她心中的地位還是比阿烈他們要高的。”

奶糖說:“廢話,除了你還有誰知道德語系全部學姐的聯系方式。”周揚正把椅子往後仰着樂呢,聽了奶糖的話,一下子僵住了,奶糖立刻把他的椅背往後一扳,周揚連忙抓住桌角自救,坐定後還憤憤:“大奶糖你殺人啊!我要後腦着地變成植物人你給我守活寡啊?”

我挑挑下巴:“你怎麽還煩着葉藍?你不是最近搭上一個阿達西嗎?我在清食看見你們好幾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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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揚嘆氣:“唉,分了。跟她在一起三個月,我一口豬肉都沒吃過,前兩天路過望京,我看見一炸豬排店我眼淚就掉下來了,進去吃了三大塊炸豬排,回來就跟她分手了。”

我和奶糖竭力忍笑,奶糖說:“你這談的什麽鬼戀愛,三個月的感情還比不過三塊豬排……”

周揚還挺得意:“那是,我跟她才三個月,我跟豬排可有二十年的感情了!”

奶糖嫌棄地搖頭,忽然轉過來叫我:“你餓不餓?被他說得我現在特別想吃日料,三站地外就有個拉面店,去不去?”我本來看他們倆打情罵俏看得挺高興,因為看什麽都比看書強,聽奶糖忽然叫我,我就把頭低下去假裝背單詞:“三站地?那簡直都到河北了。”

奶糖罵我:“沒出息,你就老死在學校裏吧。”轉頭就去跟周揚和解:“周陽痿?”

周揚說:“不去,我要約葉藍吃飯。”奶糖怒由心生,當即在桌下狠踹他小腿,周揚“嗷”的一聲哀號,俯下身去救腿:“現在腿斷了,更去不了了。”

奶糖一撇嘴,轉頭看了看七哥,欲言又止,最後經過一番心理鬥争,終于嬌聲問:“七哥,你餓不餓?”

七哥被冷落久了,這時猛一擡頭,瞪圓了銅鈴似的雙眼,問:“你就這麽想吃拉面啊?唉為一個拉面跑到十裏地外去像啥玩意兒,我覺得三食那蘭州拉面就挺好吃的,真的,我跟你拍胸脯擔保……”奶糖臉上寫滿了絕望,周揚“噗嗤”笑出來,我實在不忍心,拍了拍七哥的肩膀:“七哥,你還是收拾收拾準備孤獨終老吧。”

我們就這麽低效率地自習了兩個星期,還好一開始的幾門選修課都是交交論文或者開卷考考就完,還挺輕松的。到最後終于輪到了大家夥,精讀加口語,在這兩門課的考試前夜我終于崩潰,坐在床頭扇起自己的巴掌來——叫你不學無術!叫你不背單詞!叫你整天躺着!

大寶也特別焦慮,老是擔心會考她沒背的,她們學霸都這德性。我跟大寶殊途同歸,一合計決定一起到學校對面的麥當勞通宵複習。奶糖和葉藍也都說要加入我們,于是當晚我們直奔麥當勞,預備作殊死一搏。

叫一杯咖啡坐一整晚,這麽禁欲的事我們實在是幹不出來。進去以後,我和大寶一人先要了個套餐。我們其實吃了晚飯,但一看手機,七點五十五,正踩在超值套餐時間的尾巴上,我跟大寶都覺得不要個套餐就對不起麥當勞。

吃完了得消化消化吧,于是我們四個咬着飲料管又刷了會兒“人人”和微博。我時不時把手機遞給大寶看:“你看這張圖,笑死我了。”大寶也樂。

奶糖尖叫:“你們快看“人人”,王瑩發了她和她男朋友的合照!”

我:“王瑩居然有男朋友?”忙刷新“人人”。

葉藍:“王瑩是誰?”

大寶一邊湊過來看我手機一邊給葉藍解釋:“就一班特胖的那個。”

我翻來覆去地看刷新出來的圖片:“哦,長得真醜。那我就放心了。”

我們邊玩手機邊閑扯,大寶總算先開了口:“咱們是不是該複習了?”

我看看手機:“八點三十七,到九點再開始複習吧。”她們三個都點頭,當我說了什麽特別有道理的話似的。

我們又磨蹭了一會兒,到九點多鐘,一個個總算翻開了書。我一看俄語字母就犯暈,腦子裏像有個小人在咆哮:“我不想看!我不想看!”一只手支着腮幫勉力掃着單詞表,看了幾個詞就忍不住擡眼偷觑她們幾個。大寶在做練習冊。葉藍一邊頭發夾在耳後,正在準備明天的口語作文。奶糖一邊轉筆一邊背着單詞,手機放在書上,時不時震一震,推送一條消息,奶糖都只擡起眼皮看一眼,沒理;有幾次倒是把手機拎了過去回消息,我眼尖,看見一個“歌”字,大概就是她的楚狂歌了。我忍不住也掏出了手機,解鎖,在幾個屏幕之間滑來滑去逛了一遍,又無所事事地鎖上了。

天知道我怎麽熬了兩個小時,大寶終于做完習題冊,伸個懶腰:“好餓。”我一看時間,十一點二十。

我慫恿大寶:“買對雞翅?”

大寶有點不好意思:“這樣……不太好吧?”

我說:“有什麽不好的,你剛才死了多少腦細胞?”一面就起身拉大寶的胳膊。

大寶欲拒還迎:“那我就買杯咖啡。”就跟我往櫃臺走。

奶糖在我們身後喊:“給我帶一杯!”

我們要了四杯咖啡和兩對麥辣雞翅,我又撺掇大寶厚着臉皮要了好多糖包和奶盒,在餐盤上堆了一座小山。

葉藍接過咖啡:“謝了,待會兒你們餓了叫我,我去買。”

大寶信誓旦旦:“吃了這盒雞翅我保證再不吃了!”

我拿起雞翅:“看我給你們表演一招,大嘴吞雞翅,吃下去的是雞翅,吐出來的是骨頭!”一把将雞翅捅進嘴裏。嘴裏塞了個滿,只能用吮的,雞骨頭左支右突,我仰着脖子,有點費勁。她們三個笑着給我打氣:“加油!就成功了!”

奶糖忽然把目光投向我身後,揮手:“陳子烈!”我一咳嗽,差點沒讓雞骨頭戳出來。

回應的倒是周揚的聲音:“操,你怎麽就叫阿烈不叫我?好歹三年同學一場。——嗨,葉藍!”葉藍向他和陳子烈微微一笑。

奶糖說:“你誰呀,我認識你嗎?”

陳子烈這才出聲:“你們來很久了?今晚還回去嗎?”

奶糖搖頭:“你們也來刷夜的?”

陳子烈說:“嗯,七哥的東北風味德語快把我們帶跑了。”我們都笑了,我低着頭,嘴裏還含着雞翅,想起七哥,也吃吃笑着。

周揚這才有閑心看我:“喲,天地會,怎麽低着頭不吭聲啊,想裝作不認識我啊?”

我沉默片刻,終于憤然擡頭,吐出兩截幹幹淨淨的骨頭,簡直擲地有聲。奶糖她們都給我鼓掌:“好!”

周揚大笑:“我說天地會你口活挺好啊!”

我咬牙切齒:“哼,你再黑我,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你下場有如此翅!”

陳子烈失笑:“周揚你可得小心點了。”

他們倆在我們旁邊坐下,周揚自然是坐在葉藍邊上,這樣陳子烈就坐在了我左邊。我的肚子裏湧出一股暖流,像有蝴蝶飛舞了起來。

夜過得格外漫長,我因有陳子烈在身側,越發心神不寧。男生真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你盡可以跟他們說笑打鬧稱兄道弟,可是當你們安靜地坐在一起的時候,你還是能感覺到你們的不一樣。卷起的襯衫袖子下的肌肉線條,修長卻硬朗的手指,挂在椅背的厚重大衣,黑色筆記本上用力的筆觸,教科書微微卷起的書角——哦那是周揚的,陳子烈的書雪白幹淨,連筆記都很少。我的《大學俄語》雖然裏面也是大片雪白,但因為蓋過太多次泡面,連書皮都掉了,乍一看全班可沒人比我用功了。

我的目光落在課文上,心思卻只管注意陳子烈的呼吸——它微不可聞,卻又如同巨響。我深有感觸:什麽藍顏什麽男閨蜜,什麽兩性之間純潔的友誼,要麽就是一方醜得另一方看不上,要麽就是奔跑在通往愛情的大道上。然而不幸的是,我的人生并不是後者……

又過了幾個小時,到一點鐘,我跟大寶一人又買了一包薯條和一個派,奶糖也要了個新地,就葉藍只給咖啡續了杯。周揚笑我們:“我說你們幾個怎麽都胖成這樣呢,你看看人家葉藍,女神就是女神。”我們三個齊齊對他怒目而視,心中都暗暗發誓要跟這王八蛋絕交。周揚特別沒有自知之明,說完這個還恬不知恥地伸手過來蹭我們的薯條。陳子烈在一旁啜着咖啡笑看着。

這時候我們還算有點精氣神,到三點多的時候,我已經處于崩潰的邊緣了。

我說:“奶糖,我想回去。”奶糖嘴甜,和樓媽關系好,要是由她在這個時間點去敲樓媽的門,她一定能把我們放進去。

奶糖敷衍我:“再堅持一會兒,就天亮了啊。”

我抓着腦袋,頭痛欲裂:“我現在覺得有只貓在吃我的腦子,‘咔嚓咔嚓’的,就植物大戰僵屍裏的那種聲音。”

葉藍說:“喝點咖啡吧。”

周揚說:“你有腦子嗎你說貓吃你腦子?”

反擊的力氣我倒還有:“我沒腦子你就有了?下半身思考的動物!”

大寶說:“要不——咱再吃點啥?”還是大寶懂我。

我打起精神來:“好,再吃個漢堡!對了新出的那個什麽心年新意堡你們誰吃過嗎?好吃嗎?”

陳子烈失笑:“馮芊敏你食量還真不小。”

我讪讪:“算了不吃了,那東西看着也不好吃。”

陳子烈忙說:“別別別,我沒嘲笑你的意思。”什麽沒有嘲笑我的意思!要是這話是周揚說的,我一賭氣,說不定甚至能吃倆,可既然是陳子烈說的,那我無論如何也不好意思再吃了。

周揚還來取笑我:“喲,天地會不好意思了!”

我說:“滾!”在桌子上趴下了:“那我睡一會兒得了,你們走的時候叫我。”大寶拍了拍我的頭。

我簡直一閉眼就睡了過去。奶糖她們叫我的時候我還不願起:“我不考試啦!”走的時候還是閉着眼睛軟成一攤泥,靠大寶拖着。

冬天的早上六點鐘,天空是暗藍色的,非常漂亮,像一襲晚裝裙——也可能是我睡意蒙眬,看什麽都夢幻。我依偎着大寶,周揚在葉藍邊上蹿着,奶糖不遠不近地走在陳子烈身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說着話。學校的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我們幾個奇形怪狀地走着。

我們在女生宿舍樓下分了手。陳子烈說:“考試順利。”奶糖微笑:“考試順利!”

周揚說:“葉藍,考試順利!”又轉向我:“馮芊敏,你挂定啦!哈哈哈!”我困得都懶得理他了,奶糖行俠仗義,替我打了他。

我們回寝室又躺了一會兒,然後去參加了考試。那場考試考得怎麽樣我後來一點都不記得了,就記得了那天清晨絲絨似的天空,真好看啊。

2013年5月

我“騰”地一下從床上坐起,在床尾的衣服堆裏翻出條裙子來,爬下梯子,邊套裙子邊叫奶糖:“起來起來起來!”沒動靜。

我穿上裙子,旋了半圈,把商标轉到了後面,然後拿開奶糖眼睛上的奶罩,拍她的臉:“起來起來起來!”

奶糖總算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怎麽了……”

我開始穿襪子:“毛概課要小測。”奶糖罵了一聲“操”,也立刻翻身起來,迅速地扯下睡衣,撿起胸罩往身上扣。平時出門至少得半個鐘頭的她今天突破自我,拿了個口罩遮住素顏,五分鐘後,我們就已經在向主教樓狂奔了。

到了主教樓下,我們撐着大腿大喘氣,這時候又奔過來兩人,也在我們邊上停下,牛一樣喘。我和奶糖一擡頭,立刻笑了:一個周揚,一個老彭。

周揚緩過來後就揶揄奶糖:“還戴口罩?毛概課大家都睡覺,誰看你呀?”奶糖踢他,他往邊上一跳,躲開了。

我們上樓,發現教室門口門庭若市,都是把身家性命托付給了室友的同道中人。

全世界最愛點名的就是毛概老師了,點名,簽到,随機叫人回答問題,臨時小測,幾次沒來就取消期末成績,什麽花樣都試過了,到末了,我們還是能逃則逃。

葉藍和大寶給我們留了她們後面的位子,我和奶糖坐下了,不料周揚似乎覺得陳子烈他們的位子太靠前,居然擠到了我邊上來。他還連書都沒帶,把我的書往他那邊拉了一半。我皺皺眉,感覺要因為他身上的香水味窒息了。

小測要在下半節課進行,奶糖沒睡醒,摘掉口罩,趴下去繼續睡了。周揚用右手撐着頭,向我打探:“唉,天地會,她最近跟那男的怎麽樣了?”

我沒聽明白:“哪個男的?”

周揚說:“還能有哪個男的?”大概是怕奶糖還醒着,用左手從我筆袋裏掏出支筆來,剝掉筆套,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旁邊寫了個醜陋然而流暢的“褚”字。

我驚嘆:“哇,你用左手寫字也寫得這麽好啊!你是左撇子嗎?你右手寫一個我看看!”周揚得意,用右手又寫了一個,居然跟左手寫得一模一樣,流暢然而醜陋。他說:“對,我小時候是左撇子,後來糾正過來了——唉,問你事兒呢!”

我反應過來:“哦,爛臉啊,好着呢,前兩天還跟他一起去音樂節呢。”

周揚嗤鼻:“怎麽還沒分,那傻逼有什麽好的?”我忽然感到背後伸出了一只手,一把将周揚的頭拍到了桌子上。手松了,奶糖一張臉伸到我跟前,向着周揚:“關你屁事!”

我把身子向後仰,給他們留出空間來。奶糖數落周揚:“你不也跟沈依人搞着嗎,她有什麽好的?”周揚真的有夠幼稚,湊上去說:“漂亮咯!”是小學時常玩的那種游戲,“漂”字發得特別誇張,以期用口腔在旁人的臉上降一場小雨。

我把手低低舉起,低聲學起王大蘿蔔的語氣:“老師,他們倆影響我學習!”

沒想到臺上真傳來了聲音:“好,有自告奮勇的同學,那邊那位同學,對就是紮辮子的那位同學,你來談談你對這個問題的看法。”

我愕然站起,大寶回過頭來低聲提示:“98頁98頁!”我連忙抓過書來翻,奶糖和周揚都躲下去吃吃地笑了。

下課以後,我和奶糖去了超市,拎着兩大袋東西回到寝室的時候,葉藍不在,大寶捧着一臉盆衣服正準備去水房。看到我們,大寶非常激動:“今天有個男的開了輛看起來很高級的車把葉藍接走了!”

我們匆匆把購物袋往地上一扔:“帥嗎?”大寶搖頭:“沒看見。”我們噓她。

不過晚上葉藍回來後就主動招供了:“我有男朋友了,叫李延飛,83年的,在互聯網公司工作,之前那些東西都是他送的。”

我們只關心一樣:“照片照片照片!”葉藍從她朋友圈裏翻了幾張照片,發到了我們寝室群裏。

看見小圖我就已經一愣,點開大圖,我咽了咽口水,努力壓抑下了自我,忍痛說:“嗯……看起來人還……挺好的。”

一個禿頂。

一個胖禿頂。

一個看起來至少有四十八歲的胖禿頂。

奶糖問:“他個子高嗎?”

葉藍歪着頭想:“還好吧,我穿平底鞋跟他差不多。”

大寶直擊重點:“他是不是很有錢啊?”

葉藍笑出來:“是蠻有錢的,主要是他對我特別好。”

奶糖也笑:“看得出來,就連我們都吃了他那麽多東西。”

葉藍手機響了起來:“啊他給我打電話了。”我們三個都微笑着點頭,散開去做自己的事了。

我爬到上鋪,把奶糖和大寶拉到一個群裏,發:“我的天吶,太醜了。”我俯下身去看奶糖,她看到消息,露出了微笑。

我很快收到了她的回複:“馮芊敏你這人真是太不要臉了。”

大寶坐在桌前看課文,也回複:“他太醜了,你太不要臉了。”

我繼續發:“那個人真的是83年的嗎?63吧?”

奶糖回:“看起來真的好老……”

我把葉藍男朋友的那幾張照片轉發給了小闕,附上說明。小闕回複:“Oh My God,周揚要知道得瘋了。”

我感嘆:“我們寝室的人怎麽這麽可憐啊,葉藍是這麽個人,奶糖又是褚建國……”

正說着呢,奶糖忽然在下鋪罵了聲“操”,我們疑惑地看向她,奶糖擡頭,咬牙切齒:“楚狂歌把我給踹啦。”

我跟大寶對視一眼,也沒覺得太意外,我說:“就那傻逼,分了也好。”大寶說:“他是給你發微信分的手嗎?那真有點差勁。”

奶糖怒不可遏:“操操操操操,要是這樣還算好了,你們快去看他“人人”主頁,他跟我招呼都沒打一聲就發日志啦!”我跟大寶聞言,忙各自湊到電腦前,打開“人人”一刷新,赫然見楚狂歌發表了新日志:《致唐子晴的一封公開信》,點開看,見是:“唐子晴,你好,之所以寫這樣一封信,是因為我覺得文字的力量往往比語言更能打動人……”接下來就是細述與奶糖分手的原因,拉拉雜雜寫了兩千字,但歸根結底就一個中心思想:你太膚淺了,配不上我。

我和大寶邊看邊笑得滿床打滾,我上氣不接下氣地跟奶糖說:“奶糖我知道你很可憐,可是哈哈哈哈對不起這真的太好笑了……褚建國太能整了……”

大寶插嘴:“奶糖你快看微博,微博他也發了!”奶糖忙上微博一看,果然。她這下再也忍不住,仰天長嘯:“楚狂歌,不,褚建國我操你媽!”我們之前說了多少次她也沒改口,現在終于叫人本名了。

褚建國這人雖然是個傻逼,但在學校裏還真有點人氣,沒過一會兒就有各路人馬來打聽八卦了,連王玫麗這種外系的都來問我了。奶糖的電話響了起來,她拿起來看了看又放下了。我手機裏也收到消息,周揚發來的:“奶糖怎麽不接電話?”我向奶糖說:“周揚問你怎麽不接電話。”一面按下微信語音對準她。奶糖說:“他能有什麽好話?還不是落井下石!”語音消息發過去。

周揚很快發來消息,我把音量調到最大:“唉!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我還準備安慰安慰你呢。你要覺得實在憋屈,下回他上什麽晚會我去砸場!”後面又夾着七哥的聲音:“砸啥場,直接揍一頓得了!”周揚說:“聽見了吧,七哥給你撐着!”我聽得怪感動,看奶糖,奶糖也忍不住笑,自己給周揚發了一條語音:“算你小子有良心!”

奶糖倒是很快邁過了褚建國這道檻,雖說她之前總號稱對褚建國挺真心的,但我想她的真心大概分成了一千塊,褚建國統共就得了這麽千分之一,再怎麽踩爛了砸碎了也不過就這麽一點點,傷害不大。奶糖還自嘲說,好歹褚建國沒把她的事寫成歌。褚某有首歌叫《姑娘》,就是諷刺他的某位前女友的,說其如何如何拜金。奶糖說:“我之前聽了這歌還挺同情他的,現在想想,那姑娘要真拜金,還能跟褚建國這絲在一塊兒?”

不過褚建國最終還算有點良心,過了兩天把那日志給删了。我給奶糖一說,奶糖挺驚訝:“他不老嚷嚷着‘絕不向這操蛋的世界投降’的嗎?這無聲無息地給删了,不像他的作風啊。”到底也算舒坦了點。

後來我在學校裏看見褚某,鴨舌帽戴得低低的,還一副黑框眼鏡,俨然一副明星出街的裝扮,跟大寶說起:“真當自己是個什麽玩意似的!”

大寶說:“他應該不是裝逼,我上回在食堂買飯排他後面——他好像被人打了。”

我一聽,喜不自禁,問:“誰這麽行俠仗義?”

大寶說:“誰知道呢,他這麽高調,估計看他不順眼的人也挺多的。”

奶糖聽了,冷哼一聲說:“看來他得有段時間上不了臺了。”也是痛快。

我抽空給周揚發了微信。

我:你是不是把褚建國給揍了

周揚:你看我像把一切争端訴諸武力的那種人嗎我:你慫你就直說

周揚:滾

我:我還當你英雄救了回美呢,我說我真是想太多周揚:褚建國現在怎麽樣,是不是蔫了吧叽的我:是,可蔫了,看着比你還慫

周揚:唉馮芊敏你這就不對了

周揚:我雖然不是英雄

周揚:但我是造就英雄的幕後推手啊

我一愣,立刻明白過來了:七哥!

周揚:Bingo!

周揚:你看七哥把微信頭像換成佐羅都換了好幾天了周揚:你們就愣是看不懂這暗示

我:啊他換頭像了?我這兒還沒刷新呢

我:不過你可真不要臉

我:拿七哥當槍使

我:欺負七哥智商低啊

周揚:你這條消息我給七哥看了

周揚:七哥說要削你

我:七哥別誤會!我打的是知識多!

我:都是輸入法的錯!

周揚:七哥說你當我傻啊

我:媽的先不管七哥了

我:你快給我說說褚建國那事

周揚:沒什麽可說的

周揚:就七哥把他給揍了呗

我:細節細節

周揚:就我們晚上守在宿舍樓外頭

周揚:等他回來的時候拿個大黑塑料袋往他頭上一套周揚:給拖小樹林裏去了

我:是我們宿舍對面那個小樹林?

周揚:對

周揚:七哥真是下了狠手

周揚:我本來拍了好幾張照片

周揚:回去一看太血腥

周揚:怕給七哥留下罪證

周揚:于是都給删了

我:卧槽

我:這麽牛逼

我:我以後可再不敢黑七哥了

我:萬一把他給惹火了

我:他找幾個東北大哥把我拖小樹林給強暴了周揚:我把這條也給七哥看了

周揚:七哥說你不要做夢了

我冷哼一聲:我聽奶糖的意思,對褚建國被打還挺不高興的我:那話怎麽說來着

我:一夜夫妻百日恩嘛

周揚:什麽一夜夫妻!

周揚:他們倆?

我:沒沒,奶糖說他們倆親都沒親過,就拉過個手周揚:這還差不多

我:那我要不要告訴她這是你和七哥幹的好事?

周揚:別別別

周揚:你要說就說七哥

周揚:別扯上我

周揚:奶糖真不高興啊?

我胡謅:可不,畢竟是她愛過的人

周揚:操

周揚:你能說點人話不

周揚:七哥說絕對不能把他供出去

周揚:七哥說願意請你吃飯

我樂了,在通訊錄裏翻出七哥,一刷新,看七哥都把頭像給改回一打籃球的黑人了,我笑得捶桌。

2013年6月

窗子是整扇的翠綠,是郁郁蔥蔥的梧桐葉,從窗紗裏漏進來了蟬鳴聲,聽着有時很近,有時又很遠。電風扇開到最大檔,呼呼地旋轉,轉過來的時候,床尾的小桌子上放着的一包抽紙就會拂動兩下,像一只懶洋洋的鴿子拍打自己的翅膀。挂在床欄上的置物架裏,放了一罐喝了一半的可樂,碳酸氣泡一點點跑掉,啪,啪,啪啪。

“世界末日是真的有的。”我躺在床上,凝視着天花板。身下的涼席滾燙,已經濡出一層汗印來,身上單穿了一件背心一條短褲,背心已經快卷到腋下了。“不是2012年12月21號,而是2013年6月——”擡起拿手機的手,按亮屏幕,乜了一眼,“——13號,今天。”手又毫無生氣地落了下去。

“我們去自習室吧。”奶糖在下鋪有氣無力地提議,“那裏至少有空調。”

我用氣聲回應:“我不去,我又沒瘋。”

“還沒瘋?”奶糖提高了聲音,“又斷網,又沒空調,你想死在這裏啊?”

“那你怎麽還不走呢?”

奶糖:“我想到要化妝我就很想死。”

我搖頭:“你們女人真的太可怕了!”

我們繼續拉鋸:“去自習室吧?”“不去。”“去嘛。”“不去。”“去啦!”“我去幹嗎?”“睡覺啊!”“不舒服,不去。”……

手機忽然一震,我擡起手來看了一眼,從床上坐起:“拜拜唐子晴!小闕要請我吃飯!”

我出門的那一刻奶糖臉上寫滿絕望:“你不能這麽丢下我!我要告訴大寶!”我興高采烈地走了,小闕說要跟我說個事兒,也不知道是什麽。管他呢,總比待在寝室和去自習室強。

小闕約我去的是學校附近的一個小西餐廳,價廉物美,而且環境不錯,白天也暗無天日的,我們都很喜歡去那裏。我一進去就看見小闕坐在角落裏,一手撐着頭在發呆,我走近了他還沒發現我,我于是把他頭一把拍下來:“小哥,等人哪?”

小闕手忙腳亂地把頭撿回來:“馮芊敏你下手能不能別老這麽毒?”

我笑着坐下,環顧四周:“我可不能再跟你出來了,現在他們老說你是我姘頭,我還怎麽釣學弟啊。”

小闕笑說:“那就別泡學弟了,跟我湊合湊合得了。”我一愣,我雖然99%肯定小闕是gay,但我架不住那1%啊。

小闕看我愣住,“噗嗤”一笑,說:“點餐吧。”一面把菜單遞過來。我接過菜單暴打了他一頓,這才施施然開始點菜。小闕點了幾樣小吃和一杯草莓奶昔,還很奇怪地點了瓶啤酒。我要了份意面,想拿叉子卷着吃,奈何卷了半天都卷不起來。小闕看着我和意面做鬥争,嘆道:“真絲。”

我不服:“我這還絲?要換七哥抄起筷子就上了,你信不信?”小闕笑了出來,半晌忽然說:“馮芊敏我跟你說個事。其實早就應該跟你說了,但是每次都……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唉。”

我死盯着叉子上的面卷:“你說。”

小闕深吸一口氣:“……我是同性戀。”我終于成功地卷出了一個面卷,一聲“耶”脫口而出,這才反應過來,小闕的臉都僵了。

我放下叉子,正色道:“我,我能理解。”想了想,臉上又竭力擠出一點震驚來。

小闕如釋重負:“你真能理解?”

我大力點頭:“特別能,你看我喜歡的男明星,好幾個是gay。”

小闕臉上有了笑意,開始滔滔不絕起來:“唉我就怕你接受不了,我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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