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9)

好你一說惡心我就背起行囊遠走大西北的準備了。你不知道我裝直男裝得多辛苦,跟他們一塊打英雄聯盟啦,給女生打分啦,看球賽啦,不過我覺得我裝得還蠻像的,你說是不是?”我看着他抿了一口奶昔,唇上一層乳白色的泡沫:“像,挺像的。”

小闕微笑,拿吸管攪着奶昔,低聲說:“其實我有喜歡的人哦。”

八卦的火星瞬間燃遍我全身:“誰?我認識嗎?”小闕擡頭笑看我,卻不答。

我不屑:“切,肯定也不是什麽帥哥,說不定長得跟七哥似的。”小闕不好意思地笑,我一驚:“真長得跟七哥那樣?……等等,七、七哥?”小闕從鼻子裏出來一聲:“嗯。”我好容易才把下巴安回去。

我在腦海中仔細想了一遍七哥鋼鐵大猩猩的模樣,還是不信:“七哥?你真不是逗我?七哥?饒家祺?”

小闕給七哥挽尊:“七哥有什麽不好的,身材又好人又萌,我看你看《權力的游戲》的時候不是可喜歡裏面的馬王嗎,天天要我們叫你卡麗熙,對七哥怎麽就雙重标準了呢?七哥跟馬王長得不一樣一樣的嗎?”

我語塞,半天才說:“我就是沒想到你口味這麽重,居然喜歡兄貴……”

小闕惱羞成怒:“這頓飯我不請了,AA,AA!”我忙按住他手:“別別別——不過看樣子,你這份情懷,七哥還不知道吧?”

小闕冷哼一聲:“還七哥呢,別人都不知道,我就告訴你了,然後你就這樣打擊我。”

我忍笑:“好好,不打擊不打擊,不過你怎麽就看上七哥了呢?”

小闕害了羞:“七哥多可愛啊!你不是號稱東北話性癖嗎?我還奇怪你怎麽不喜歡七哥呢!”

我嗤鼻:“東北話性癖的前提是帥哥好嗎?不然我幹嗎不喜歡劉能呢?”小闕打落我手,不讓我吃他薯條了。

我思考起來:“你說七哥都有人暗戀,還不拘性別,那我是不是也得有好幾個暗戀者啊?”小闕推我:“醒醒,快醒醒!”完了又叮囑,“對了這事你可千萬不能跟別人說,你要跟人說了你就等着在主教下面看見我的屍體吧。”

我拍胸脯保證:“不說不說,說了也沒人信。”

小闕說:“而且,我跟他告白了。”

我更驚訝了:“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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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闕猛灌下一杯啤酒,開始向我哭訴:“他二外不是俄語麽?不是快期末了嗎,他就約我去自習,讓我一塊幫他準備。然後他叫我幫他讀課文,我給他讀了,讀完以後他就巴巴地盯着我,我被他看得發毛,鬼使神差就說了一句мне вас нравится(我喜歡您),結果……結果他壓根就沒聽懂,還讓我把課文再讀一遍……”說着又吞下一杯苦酒。

我樂不可支,想象着小闕這廂一往情深,七哥那邊卻無知無覺的畫面,真是比一切愛情喜劇都精彩。

小闕說:“你說他連нравится都聽不懂他學什麽俄語啊。”

我物傷其類,打他頭:“你說歸說,憑什麽攻擊人俄語水平啊!”一邊還是給他滿上酒,“再說了,你說七哥聽懂了又怎麽樣,他還能跟你……搞上?”

小闕說:“你能不能用個好聽點的說法?”

我說:“對象是七哥我沒法用談戀愛這個說法。”我也抿了一口杯裏的可樂,“難道你想跟日劇裏一樣,‘把心意好好傳達出去’就行了?”

小闕臉陰陰的:“我也不知道我是想幹什麽,其實就是沒忍住,可你說他怎麽能沒聽懂呢!”

我撿起一根薯條吃:“你說他有沒有可能是裝沒聽懂啊?感覺也不會,七哥這麽實在的人,臉上根本藏不住。”我看小闕仍然沮喪,心裏忽然湧出一股沖動:“那你告訴我一個秘密,我也告訴你一個。”小闕聞言擡頭。

我一手撐着頭,一手把玩着一根薯條,眼睛垂下:“我……我覺得陳子烈很好看。”

小闕聳肩:“我也覺得陳子烈很好看啊。”忽然反應過來,“啊,你——”食指在空中揮動,想找出一個合适的詞來,最後還是用了最常見的那個,“——喜歡他?”

如同雲霭一樣散布在心中邊邊角角的小情緒,忽然被這個詞驅趕到一起,變成了一團莊嚴的感情。我心頭一震,連忙搖頭:“也不算是喜歡吧,crush!我覺得是一種crush。”

小闕笑:“crush?什麽crush能嗑上兩年?”

我吃掉了那根玩了好久的薯條:“真的就是crush啦,我也沒有想要做什麽,也不指望他會喜歡我,就,就真的這樣就可以了。”

小闕鼓掌:“哇,戀愛中的馮芊敏!不過我仔細一想,感覺他好像對你也挺特別的,你看他都不太跟別的女生講話,就跟你還講兩句。”

我有點高興:“真的嗎?你也這麽覺得嗎?”小闕又及時潑上冷水:“不過他也可能是gay,你有一種吸引gay的氣質。”餐廳裏開始放一首老歌:‘I learned the truth at seventeen, that love was meant for beauty queens……’在這個炎熱的夏天,我和小闕都經歷着無望的戀愛。

回寝室以後,我立刻向奶糖和大寶爆料:“小闕跟我出櫃了!”到底忍下了他喜歡七哥的爆炸性新聞。即使如此大寶也當即昏死了過去——我都忘了她可是我們無望戀愛軍團的第一人。

小闕的出櫃對于我和奶糖都不能算什麽新鮮八卦,在我們心頭蕩了個小小的漣漪就恢複了平靜。另一件事讓我們更加在意:這天晚上,葉藍并沒有回來。

2014年12月

我歪在奶糖床上,舉着手機刷豆瓣:“唉,你看這人簽名:‘喜歡溫柔的大’。我也喜歡溫柔的大。”

奶糖兩只腳架在我肚子上:“你又沒試過你怎麽知道你喜歡大?說不定你喜歡小呢?”

我放下手機:“我憑什麽這麽賤?”

奶糖說:“那中不溜的,你可能喜歡中不溜的呀。”

我想了好一會兒,醒悟過來:“我們幹嗎在這裏紙上談兵,葉藍葉藍,你給我們說說,你喜歡大的還是小的?”

奶糖踹我:“你這說得,好像葉藍試過很多根似的。”

葉藍難得罵髒話:“去你媽的!”

我終于吐露心事:“其實有個問題我憋在心裏很久了,葉藍葉藍,性愛,是不是真的很爽啊?”

葉藍躺在大寶床上,也踹我:“還性愛!”

大寶和奶糖都來勁了,大寶推推葉藍,奶糖也向我爬了過來,看來我問出了人民群衆日益增長的精神文化需求。奶糖問:“跟A片裏差別大嗎?”

葉藍大方起來:“還好吧……沒什麽特別的感覺。”

我給她定性:“性冷淡!我早就說她性冷淡!”葉藍砸過來一只玩具狗。

大寶問:“你會叫床嗎?”奶糖問:“做一次一般多久?”我問:“性高潮什麽感覺啊?哦你可能也不知道。”奶糖問:“大家在現實生活中真的會口交嗎?”我問:“你們有沒有車震過?”

葉藍被我們團團包圍,哀號:“我想換寝室……”

2013年9月

我規規矩矩地躺着,被子蓋得嚴嚴實實,手裏握着手機,注意力卻落在站在我們寝室中央巡視的女生身上。她看遍了每一個角落,沒說什麽,就出去了。

葉藍跟上去關了門,我和奶糖、大寶如釋重負,紛紛掀開身上的被子,露出了底下團在一起的、穿過沒穿過的各色衣服。

我一面把衣服踢到床腳的小桌子底下,一面抱怨:“大三了還要檢查衛生,這日子沒法過了,真的,沒法過了。”

奶糖沒搭我茬,盯着手機屏幕,驚呼:“Yes!沈依人把周揚給甩了!”

我:“卧槽!——沈依人幹得好!”

奶糖擡起頭來笑了笑,又低下頭去,過一會兒發出了更大的驚呼:“操!沈依人新男友是張強!”

連葉藍也聞聲回頭,我們三個對望着,異口同聲:“沈依人這個賤人、臭婊子、bitch!”

我疑惑大寶怎麽沒動靜,俯下身去看,只見大寶坐在床沿,愣愣地看着手機。我把辮子垂下去,撩大寶的臉:“大寶大寶,沈依人跟張強在一起啦!”

大寶仰起臉,茫然地看着我:“哦,這樣啊。”

我們都覺出了不對勁。葉藍和奶糖一人坐到大寶一邊:“怎麽了?”

大寶的眼神還是沒有焦點:“你們還記不記得我那個高中同學宋嘉平。”

我支着頭:“當然記得,那個長得挺帥但特別土的。”奶糖和葉藍也點頭。

大寶沒打我,說:“他說過兩天要到北京來玩,問我要不要見面。”

奶糖尖叫起來,葉藍微笑,我用辮梢碰大寶:“林寶燕你可以啊!”

大寶撥開我頭發,繼續說:“但問題是,他之前從來沒有主動找過我說話,對,就是暑假同學會的時候講了兩句。”

奶糖拍大寶大腿:“他肯定就是同學會看見你才來了感覺啊!你想想你大一的時候,那麽短的頭發,天天穿個運動褲,他能把你當女生看嗎?你看你現在,多有女人味,他來北京,不找你找誰呀?”

葉藍問:“你回他沒?”大寶說還沒,我們都讓大寶趕緊把事情給定了。

2013年10月

“林寶燕她們怎麽沒來?”我們從俄羅斯文化中心出來的時候,小闕走到我身邊問。

“見朋友去了。”我拉住正發着微信準備往反方向拐的奶糖,把她轉回來。“要不是要簽到,我們也不想來。”俄羅斯文化中心辦一個什麽破畫展,系裏組織我們去,而且還莫名其妙地要簽到,我們進去轉了一圈,簽了到就出來了。

我向小闕發出邀請:“要不要一起去吃東西?我知道一家烤肉店挺不錯的。”是一家我和大寶常去的店,我還給周揚他們大力推廣過。

小闕剛表示同意,林倩倩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一顆頭鑲在了奶糖邊上:“你們說什麽呢?烤肉?我也想吃烤肉,你們去哪兒吃啊?”

我心中大叫不妙,也只得硬着頭皮說了店名,果然林倩倩觍着臉說:“那我跟你們一塊兒去吧!”

我看看奶糖,又看看小闕,還想掙紮掙紮:“那地方還挺遠的。”

林倩倩完全讀不出氣氛:“沒關系,反正我下午也沒事。”好了,美好的小團體會餐變成林倩倩的粉絲見面會了。

我們只好和林倩倩一起搭上了地鐵。

林倩倩這種人大概每個班裏都有,她們總是熱心于社團活動和各種晚會,會購買印有我愛×外的校園文化衫,一個星期三天穿。和系裏的老師關系處得很好,盡管成績一般,卻總能申請到獎學金。最喜歡的作家是郭敬明,最喜歡的歌手是周傑倫,最喜歡的明星是李敏鎬,每周都看《快樂大本營》,信奉陸琪,人生指南是星座心理學。最喜歡和男生講話,電腦壞了一定會找男生修,覺得一切問題靠向男生撒撒嬌就可以解決,然而又因為長得總不如自己以為的好看,每回的求助結果便總是有些令人傷心的了。啊,那些路過了我們人生的林倩倩們。

地鐵很擠,我們四個被壓在了一起,我分明地看見林倩倩拿自己的胸往小闕身上頂了頂。好吧,這種事我也幹過,有時候坐地鐵,看到穿着白襯衫的年輕上班族,也會不自覺地往他們身上靠一靠……但我用的可是背哦!

——我把毆打林倩倩的日程往前面提了提。

我正忿忿,忽然看邊上有個人屁股提起來了,半站未站的,林倩倩瞬間拿開了她的胸,一個箭步上去,一屁股把那張懸空的腚擠了出去,占牢了座位。那位子原先的主人是個幹瘦的男青年,這一下被吓得夠嗆,還摸了摸自己的屁股,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小闕胸前少了壓迫,長舒了一口氣。

其實還有兩站才到,但我忽然心中一動,等地鐵門一打開,我一手拉過奶糖,一邊向着小闕:“走!”他們倆其實都沒反應過來,但也就由着我把他們拉出去了。

地鐵門一關上,林倩倩從窗戶裏回頭驚愕地看着我們,我們也努力裝出驚愕的樣子看回去。随着地鐵漸行漸遠,我們再也忍不住,就地大笑起來。小闕笑着說:“馮芊敏,你好殘忍哦!”

我說:“你心疼她你自己跟她去烤肉好啦!”

奶糖說:“她肯定覺得我們是預謀好的!怎麽跟她解釋啊!”

我說:“我沒多想,我就覺得咱們要是不跑,會被她給烤了吃的!”

小闕沉吟:“這樣,給她發條短信,就說朋友出事了,咱們要趕去醫院,剛才下車的時候叫她了,她沒聽見。”

我說:“……她能信嗎?”

奶糖說:“就說是七哥打籃球的時候把脖子給扭斷了。”

我說:“哈哈哈哈哈感覺是七哥能幹出來的事!”

小闕說:“脖子扭斷了還能活嗎?!你們怎麽老咒着七哥!”

我說:“不行,她認識七哥,指不定明天就看見七哥健健康康地走在學校的路上。”

奶糖說:“那我們就說……七哥恢複得比較快?”

我說:“哈哈哈哈哈金剛狼嗎?”

還沒想出個方案來,我們三個的包裏齊齊一震,掏出來看,是林倩倩給我們群發了一條:“你們怎麽先下車了?”

我在對七哥的人道主義同情和烤肉之間掙紮了一下:“那我們暫時就先犧牲一下七哥吧。吃完了再去扭七哥的脖子。小闕你回,你看起來比較誠實。”

小闕擡頭看我一眼,依言輸入發送,我們又在原地等了一會兒,直到小闕收到回信:“好吧,那我一個人先吃了,你欠我一頓飯哦!”小闕滿臉絕望。

我笑着拍小闕的肩膀:“你也欠我一頓飯哦!”

因為對烤肉的怨念實在太深,我們在附近搜了另一家烤肉店去了。席間小闕一人勤勤勉勉不停烤肉,我和奶糖一路光顧着捧着小碗撿肉吃。烤肉真不是一個朋友聚餐的好選擇,因為大家都光顧着吃了,沒嘴閑聊。

吃完了,我抹抹嘴,挺着肚子,喝了一口麥茶,這才慢條斯理地說:“有什麽八卦嗎?”小闕開始給我們抖男生寝室的八卦:“你們知不知道老彭有個異地戀的女朋友?他跟那女生啊……”

我震驚了:“什麽?老彭?老彭說實在的也就是歪瓜裂棗的水平吧?歪瓜裂棗都沒有女朋友,老彭憑什麽有?不行,我為歪瓜裂棗不服。”

奶糖沒我那麽震驚:“老彭不是詩人嘛,那女生大概愛好文學吧。”

我說:“吳彥祖會寫詩那是能加分,老彭寫詩?寫的還是空和翔什麽的,反而會減分吧?”

小闕說:“哎呀你們還聽不聽我講了?就他跟我說,他跟那女生——”

我說:“不聽,打死我也不相信老彭有女朋友。你說是他跟你說的,那肯定不是真的,估計是他意淫出來的。”

奶糖說:“馮芊敏你這黑得有點狠了。老彭其實也沒有特別難看。”

我說:“哦喲那不難看你怎麽不泡他呢。”

奶糖說:“等到全世界人都死幹淨了那我就泡他了。”語言要是有切實的殺傷力的話,老彭身上早就被紮了好幾個血窟窿了。

這家烤肉不如我和大寶之前去的那家好吃,饒是如此,我們——其實只是我和奶糖——也撐了個半死。靠着八卦和碎嘴消化了一個小時,我們才緩緩起身坐地鐵回去。回去以後就聽到一個悲慘的消息——林倩倩在那家烤肉店碰到了周揚和陳子烈,美美地蹭了一頓美色兼烤肉。她大方地原諒,甚至感謝了我們的提前下車,完全沒有計較七哥到底受沒受傷。以前有種說法叫咬斷枕巾,說的是恨極了,又不能同旁人講,只能晚上黑燈瞎火的,咬着枕巾,把無限的怨念都付于其上了。那天晚上,我的腦袋底下就死掉了八百塊枕巾。

2013年10月

水聲淅淅瀝瀝,像在下一場小雨。雨停了,靜默了片刻,夾着兩聲男人的咳嗽,聲音有些黏滞,大約是含着一口難以出來的痰。雨又下了起來,有什麽東西落到地上的聲音,然後是手掌與玻璃的摩擦聲,撕開了紙袋,身體撞到了牆壁上的鈍重,刷牙聲。然而畢竟還是以雨聲為主角,落在人的皮膚上,落在瓷磚上,流進下水道裏……林寶燕攥緊了被角。

所以……就是今天了嗎?

電視機開着,但是沒有聲音,只有灰白的光溢出來,映到天花板上,明明滅滅的,像是有很多人來來去去。

內褲和胸罩倒是一套的,腋毛也刮過了,澡是昨天洗的,待會兒要不要再洗一次呢?這些倒都還好了,主要是……肚子上的肉該怎麽辦?雙下巴也很明顯……而且,會不會很痛啊?雖然葉藍說還好,但是……

感覺好像太快了吧,初吻都還留着,也沒有談過戀愛,直接就到……那個嗎?

水聲停了,林寶燕轉過頭去,看向浴室的毛玻璃——天哪,透透透透透透明的?雖然略有些模糊,但宋嘉平的手指清清楚楚看得出是五根,屁股也清清楚楚看得出是兩爿,他似乎也未察覺,邊擦身子邊大剌剌地轉了過來,兩腿之間晃蕩的那東西是——林寶燕目瞪口呆地轉了回來。

沒有心動,沒有羞怯,沒有欲望,有的只是碩大無朋的尴尬,像一塊巨石,“哐當”一聲砸了下來。

他們白天去了故宮。宋嘉平的步子很大,林寶燕要小跑着才能追上,但是宋嘉平全無知覺,一路都在向前方的宮殿有力地邁進。

他穿一件不算幹淨的夾克衫,肩上落着零星皮屑。林寶燕追逐着他的背影,努力回想着高中喜歡上他的理由,卻模模糊糊地怎麽也想不起來。

臉的确還是好看的,但是,怎麽就不一樣了呢?

廁所的玻璃門被推開了,宋嘉平穿着浴袍出來,拿着毛巾使勁擦了會兒頭,看向林寶燕。林寶燕慌忙坐起,仍然緊緊捏住被角。

宋嘉平垂下手,甩了甩濕漉漉的頭發,眼睛裏仿佛帶着一點水光,亮晶晶的。林寶燕心裏的小钹忽然被敲了一下,感覺眼前的這個宋嘉平,終于又變回了高中時語文課上意氣風發的少年。

那麽,來就來吧!不過就是那個而已,二十歲的話,也差不多了吧?

宋嘉平坐到床上,說:“早點睡吧,你不是說明天早上還有課嗎?”

林寶燕一愣,輕輕點頭:“嗯。”抓住被子的手慢慢松了下去。

要怎麽講給馮芊敏她們聽呢?“哈哈哈應該沒有人像我一樣,跟高中男神開了房間卻什麽也沒有發生吧?”還是“哈哈哈我帶着貞操回來了?”或者“其實也不是跟他睡覺了,還好還好。”林寶燕在心裏七零八落地組織着語言,睡意像潮水一樣襲來,終于緩緩地将她淹沒了。

2014年6月

“你們說我會不會懷孕了?”大寶側着身子站在鏡子前,摸着肚子,“我都快兩個月沒來大姨媽了。”

奶糖笑出聲來:“上哪兒懷?自體受精嗎?”

我補充:“也可能是半夜被隐形人給上了,然後生出一個隐形的小孩,只有聰明人才能看到。”

正在整理衣櫃的葉藍探出了頭:“你們這麽說就不對了,寶燕要懷,懷的也是一食炸雞套餐的孩子。”

大寶扶着門看我們,祭出瓊瑤腔:“我不要在這個寝室生活了!我覺得自己活得完全沒有尊嚴,永別了!你們這些惡毒的女人!”竟然摔了門出去了。

我們坐在原地笑,并沒有要追出去挽留的意思,五秒鐘後門又被打開,大寶抱着手,氣鼓鼓的:“我去一食,你們要吃什麽?”

奶糖:“北方風味的香幹骨肉相連蓋飯!”

葉藍:“北方風味邊上的鮮蔬米線!”

我:“廣式美食的麻辣雞絲蓋飯!再來一罐冰冰的可樂!”

奶糖:“我也要可樂!”

大寶伸手:“卡!”奶糖連忙搜羅了我們三個的飯卡遞過去。

大寶嘆氣:“我覺得自己活得完全沒有尊嚴,完全沒有尊嚴!”

我笑笑,回過頭繼續給學妹發微信:“學妹學妹,視聽說補考你替我去行不行啊?我請你吃飯。”我如今的成績已經非常岌岌可危了,別的幾門課,都靠老師們大恩大德給我過了,但視聽說課是外教教的,外國朋友可太不了解中國的人情世故了,大手一揮就把我給斬落到了馬下。我挂的是大一下的視聽說,大二我忘了要補修,到了大三才想起來,于是非常屈辱地和大一的小學妹們一起上了好幾節課。按理大三補大一的課,那應該是相當手到擒來的事,可我厲害就厲害在這裏——我大三的俄語水平,居然還能不如大一了!大一勉力記下的幾個單詞現在也拼不大出來了,這門課想來是萬萬過不了的,不過我通過大寶認識了一個特別好使喚的學妹,今天一時興起,就準備在她身上謀劃謀劃。

這個學妹叫馬燕萍,長了一副不大聰明的樣子,但在這事上倒挺聰明:“啊,可是學姐你比我胖多了啊!”我一聽這話就不痛快,但心裏有圖謀,就不與她計較:“他們外國人看我們都長一個樣,你信我!”然而到底也沒有給騙下來。

這時候大寶拎着四袋飯回來了,給我們挨個分發救濟糧。我迅速打開折疊桌,取出飯盒,在電腦上翻出一集情景喜劇打開,這才接過大寶遞來的蓋飯。

我說:“你那個學妹馬燕萍怎麽聰明起來了?我讓她幫我補考視聽說她都不答應。”

大寶從兜裏掏出可樂砸我:“你自己喪盡天良你還要帶壞我學妹!對了,你卡裏沒錢了,刷的我的卡。”

“沒錢了?”我撇撇嘴,撕開了一次性筷子的塑料膜,沒怎麽在意。

第二天去取錢的時候,我看着ATM機屏幕上顯示的68.03的餘額,這才愣住了。幹,這才十幾號呢,怎麽這麽快就沒錢了?

我回想了一下,我月初是稍微買了那麽兩三件衣服,但都是淘寶貨,加起來還不到五百;我這個月是稍微出去撮了幾頓,但人均八九十的店,不過分吧?怎麽現在就“咯噔”一下,沒錢了呢?

怎麽辦?我實在不想給家裏打電話。給家裏打電話,錢到底是要得來的,然而需付的代價是将近兩個小時的思想教育。寒暑假回家,聽得最多的故事就是我媽的“你某某叔叔的兒子在清華讀書,每個月就花五百塊,還出去做家教,掙的錢過年的時候全上交給爸媽,哦對了,他在家還天天做家務”,還有老頭的“我小時候每周帶罐鹹菜上學,一個星期才花五毛錢,你呢?每個月給你那麽多錢還花個精光”,我說那你以後就每個星期給我五毛錢,然後看我怎麽死的吧。

節省,那當然也是可以節省的,不吃檔口,去基本夥食堂打個素菜要倆饅頭,才兩塊多錢。衣服又沒破,買什麽呀?高中那件棉襖穿着不是挺好的嗎?還出去吃飯,你就不能在自習室好好學會兒習啊?——但那是人過的日子嗎?我已經是個很沒有愛好的人了,很少出去看電影,書全厚顏無恥下的電子版,不愛玩游戲,不用化妝品,買衣服也不大看牌子,也就是想吃口好飯,然而錢就這樣不夠用了。

當然,我也不是沒試過開源,我之前找了個電話客服的兼職,一天打兩百個電話,拿一百多塊錢。我本來是個很讨厭接電話的人,有外賣電話都會立刻飛奔到葉藍邊上讓她幫我接。這兼職幹了沒幾天,就把我這毛病治好了,我現在接到電話立刻就能回:“喂,您好,我的工號是3011,有什麽能幫到您的嗎?”把電話那頭的10086客服都吓得夠嗆。

可惜我打滿了一千個電話以後就徹底崩潰了,不僅耳朵痛嗓子啞,有一天晚上甚至做夢夢見自己畢業以後進了這家公司,每天用俄語打電話,吓得我第二天就去辦了離職手續。

對了,大二的時候我還去獻過一回血,裝出一副為人民服務的樣子,其實就是沖着學校發的兩百塊錢補貼;現在是不去了,現在獻血就發倆熱水壺,我拿那個幹嗎?

我回寝室,撲倒在奶糖床上:“奶糖啊,我窮困潦倒了,你能不能養我啊?——哦對了,我剛在樓下看見一個長得特別醜的女的特別像你。”

奶糖翻一個白眼:“那你找那個長得特別醜的女的養你吧。”暫停了視頻,“對了,我給你提供一條發財路:周揚剛想花兩百雇我去一飯局,我給拒了,你可以跟他對接對接。”

“飯局?”我疑惑,“周揚現在還開始拉皮條啦?”

奶糖笑笑:“他最近真的是太閑了,你知道他最近在幹嗎嗎?他在陌陌上注冊了一個女號,跟七哥撩騷,都聊了一個多月了。”

我大笑:“神經病啊他!”

奶糖接着說:“然後七哥昨天提出想跟他見面了,他才問我能不能假裝是那女的,跟七哥見面。”

我驚嘆:“嘩,搞得這麽複雜!——不過也是,七哥要是知道對方是周揚,肯定要暴打他一頓了。”

奶糖說:“你想不想看他們的聊天記錄?”我當然想了,湊過去看,只見周揚一口一個“人家”,什麽“人家覺得好冷”,“人家現在好想吃東西哦”,“你現在在做什麽,人家好想知道”,周揚要真是個女的,肯定已經被我們堵到廁所裏毆打了。

我反應過來:“誰關心周揚!我要的是錢,錢,錢!”

奶糖攤手:“我也沒錢啊!前兩天不是剛去了大悅城嗎,錢全被吸幹啦!你沒發現我午飯都沒吃嗎?”得,比我還窮,我中午好歹還吃了個蓋飯配了份瓦罐湯呢。

葉藍拎着袋水果,推門進來,我一看見她,立刻撲上去抱住她大腿:“葉藍!我吃不起飯了!”

葉藍笑:“要多少?”

我張開手掌:“五百!”

葉藍放下包:“等下打給你。”

“哇!”我更加抱緊葉藍,“嫁給我吧!”

葉藍正準備換衣服,一聽我這話,停了下來,揚起下巴:“有車嗎?有房嗎?有北京戶口嗎?”

我按住心口:“沒有,只有一顆火熱的真心。”

奶糖插嘴:“葉藍,我有北京戶口,嫁給我吧!”

葉藍笑:“有屌嗎?”

奶糖掩嘴:“葉藍,沒想到你是這種人!你的眼裏只有性愛!”

大寶這時也推開了門,大張着嘴:“我,我抓到那個拉屎不沖的人了!”宿舍樓裏的廁所每天每天都會有人拉屎不沖,我完全無法理解,都讀大學了,難道“上完廁所要沖水”這樣的基本常識都有人不知道嗎?退一萬步說,就算是不知道吧,可是廁所每個隔間的門上都寫着“上完廁所請沖水”,難道現在不認識字也可以上大學了嗎?大寶在這件事上比我還激動,從大一就開始賭咒,說總有一天要抓到那個拉屎不沖的罪犯,結果今天竟然真給她抓着了。

我們圍上去:“誰誰誰?咱們班的嗎?”

大寶一臉嚴肅:“說了你們都不會相信——沈、依、人。”

我們都不屑:“怎麽可能!”

大寶急了:“真的!那個坑,她上之前是幹淨的,上完之後,就——你們懂的!”

奶糖無法理解:“但是你為什麽要去看她上過的坑啊?你好惡心哦!”

大寶說:“我有這麽重大的發現,你居然只關心這種細節!”

我笑起來:“校花,拉屎不沖哎!拉屎不沖的校花哎!這個真的說出去都沒有人信吧!”

葉藍笑:“你現在肯承認她是校花了?”

我笑:“肯了肯了!——你們說周揚要是知道自己前女友拉屎不沖,會是什麽心情啊?”我們立刻為這幻想大笑了起來,我說:“算了算了,還是不要告訴他了,給少男留一點美好的遐想吧!”

奶糖說:“太慘了!我要是知道自己前男友拉屎不沖,肯定要崩潰了!”

我說:“那我覺得褚建國——”

葉藍和大寶對視一眼,齊聲說:“一看就是那種人!”

2015年9月

“Yes!”付款成功,我把截圖發給小闕。

同一時間收到了他發過來的截圖,一式一樣的:iPhone 6s plus, 64G,6888。.

我:我到底為什麽要買新手機

我:我現在手機用得挺好的

我:一點毛病沒有

我:但我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很想砸了它

小闕:我懂的

小闕:我現在的5s

小闕:恨不得拿來刷馬桶了

我:那是必須要換新手機了

小闕:必須要換

我:還記不記得以前,我們覺得五千塊買一臺手機好貴哦小闕:是的,我之前那臺電腦才五千多

我:我們現在變得好有錢哦

我:我看他們都說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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