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就是相信
西亭鎮東南方。
天色還亮着，密林裏已經昏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尋常的山民此時已經回家，不再繼續向密林深處走去。可還是有兩個人相互扶持着走向密林深處，就像是被無形的人追趕着。他們目的明确，他們知道他們要走的方向，他們趕時間，要趁着李瑗的隊伍還沒到，順着這個方向向東南方繼續走上三十裏，便能找到李淨禪的部下。
于野也不知被困在哪裏，都過了這些時候也沒有人能過來，定然是着了李瑗的道兒。李瑗也是個厲害人物，被捆送到京師的路上竟然也能有辦法聯系逆鱗教的人來幫他辦事，那說明了半路上李莳派去的人一定是被攔了下來，可誰能有那麽大的權利呢？
李莳想到這兒，心裏升起不好的預感。
楊璃看他臉色越來越差，提議坐下休息一會兒。
一早吃過了藥，她的精神好了很多，雖然還是沒力氣，比起傷痕累累的李莳來卻好上很多。
李莳坐下來喘口氣，煞白的臉楊璃看着心疼，從懷裏掏出藥丸來。“我哥……臨走給我的丸藥，說是大補之物，你先服下一顆。”
“你不恨他了？”李莳接過來，想也不想吞了下去。
“你相信他？”李莳這行為楊璃才覺得奇怪。“他的人差點要了你的命，你不懷疑他的用心，你還敢吃他的藥？”
李莳摸了摸她的臉，笑了笑。“他最後還是放了我們，而且你也相信他，不是嗎？”
楊璃低下頭。“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又是追殺我，又是放走我們，他到底想幹嘛？還說什麽公主就該驕傲，我又不是什麽公主……”楊璃想想之前的情形，看着李莳。“當年你救我性命可有私心？”
李莳垂下眼想了想，才又看着楊璃的眼睛道：“沒有！”
“我不信。”
“你一人性命可救我部下将領數十性命，我利用你，不算私心。”
楊璃咬着唇，不覺得委屈，卻有些遺憾。“看來我的容貌不足以叫你一見傾心。”
“見到你那一刻就明白你是誰，我不敢。”李莳抓來她的手，握在手心裏。“阿璃，我不願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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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楊璃臉上飄過紅暈。“你對我的感情，是……是……什麽樣的？”
李莳胸中萌動，吻下她的手。“那晚不是告訴你了？”
“你告訴我什麽了？”楊璃抽回手，紅着臉問道：“你那時不敢，這時怎麽就敢了？”
“因為我愛你。我愛你，就不想利用你。”李莳認真的看着她。“那時候我只是想送你入宮。父皇一直沒有忘記你，你被劫那日，他殺了所有相關的官吏，那時候我若是把你送去，必然招致懷疑。可過了些年我的勢力大了，父皇饒是有什麽懷疑也不能如何，到那時再送上你。”
楊璃平靜的聽着。“幫你取得帝位？可你怎麽知道我不會就為了自己着想而出賣你？”
“我府裏出去的人，無論做什麽都會被當做是我的意志，屆時若是不幫我也保不住性命。”
“诶？難道那時候我就上了你的賊船？”
李莳點點頭。“我何嘗不後悔。原本我以為不會被你的美色所迷惑，可從你被淩雪萍帶走，我追着你，越追越覺得你不是我知道的那個人，越追越覺得你那麽不可思議，像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
楊璃一驚。“你……”
“我從那個時候開始确定，你确實不是我所知的前朝公主。”他似是回憶起從前。“那個公主我見過，她防備着所有人，所有人的性命在她眼中都如蝼蟻般不值一提。你若是那個公主，哪怕失憶了也不可能在生死攸關的時候在意一個奴婢的生命。可你又确實是那個公主，你身上的烙印我見過，把你從宮中帶出來的時候就有了。”
“诶？你就不懷疑我是假的？”
“你怎麽能是假的？”李莳癡迷的看着她。“除去那個烙印，你的容貌誰能冒充？就是師父也只能摹你七分美色來，世上哪還有更出神入化的易容？” 他琥珀色的眸子映着陽光，灼灼盯着她。
楊璃被盯得害羞，突然心裏又不是滋味。“你不過是看我好看才愛我，若我日後老了，不美了，你就不愛我了。”
李莳握起她的手，放在他胸口。“若只是偏愛你的美色，你在我府裏多年，我又何必等到現在？我可以利用以前的你，可以抵抗那樣的美色，但抵擋不住現在的你。”
楊璃竊喜的想想也是，可心裏還是有些疑問。“前朝覆滅那時候你才多大？怎麽帶我出來？”
“那年我十五歲，剛開始跟我父王征戰天下。當時宮傾人亡，你躲在你母妃的床下，父王傷心你母妃之死，要整座宮廷陪葬。”說到這裏他嘆息。“若當時我沒發現你，也不會因為你與你母妃太過相似，父皇将你囚于行宮！三弟也不會認識你，為你瘋狂。總歸還是我害了你。”
“如果你不帶我出來，我還能活到現在嗎？”換句話說，還能穿越過來嗎？或者，穿越過來的，還是這具軀體嗎？
“沒發生過的事，誰又知道？”
“歸根究底，你害了我一生！”楊璃悶悶的說着，思來想去也怨怼不起來。“你拿什麽賠我？”
李莳深深看着她。“此生只鐘情你一人，可好？”
楊璃又是害羞，又是高興，又是不安，總有點不可置信的感覺，可心裏還是暖暖的，總覺得哪怕今日不能脫險，也不枉這一生了。
她偎進他懷裏，點點頭。
李莳撫着她的背，也靠在樹幹上休息。
林中并不靜谧，兩人心中卻很平靜。
就這樣平靜着，楊璃突然驚叫道：“他那麽恨你卻依然放我們一起走，難道他想自盡？”
李莳被她的突然吓了一跳。“阿璃，你說的什麽？”
楊璃急急站起來。“我說我哥哥，他言語消極，定然是有了尋死的決心！不然為何這麽做？”
“也許是他想把你托付給我。”李莳靠着大樹也站起來，想想不對。“你與他多年未見，且也不是親密的兄妹，這樣做也不是不可。”
楊璃把之前聽到的話告訴給李莳。“我們被抓到那時樓上樓下還有許多人，可我們走時就只剩下他一人！他身邊一直跟着的公公都不在了，這不是很奇怪？”
李莳點點頭。“确實不尋常，但我們沒有理由在意他，畢竟他一直試圖殺了你我。”
楊璃也有些遲疑。“可……我相信他現在是為了我好。”她想起臨走前楊钰的表情，他的不舍，他的絕望和他的決然都不尋常。
她想起臨走時楊钰背着李莳塞給她的錦囊，趕緊從腰帶裏拽出來。
李莳看着眼生，頓時明白這是誰給的，沒多話就在一旁看着。
楊璃從荷包裏面拽出張疊好的信，掂一掂還有東西，又掏出塊溫潤的羊脂玉。
“好玉！”李莳取來把玩。“色如截脂，觸手溫潤，這等寶玉難得見到！”
楊璃淡淡掃了眼那玉，也看不出什麽好處來，只急着打開信。
“妹妹，看到這封信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何做法如此的矛盾。幾年前我還要殺了你，可事到如今我卻把你托付給那個玷污你公主的驕傲的那人。若不見你還好，見了你還是不能狠着心，眼睜睜的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聽說你忘記了過去所有的記憶，那是老天對你的恩賜，既然不記得了，也不需與我一樣背負那些不該你背負的東西，明日開始，你便是無牽無挂的楊璃，不是前朝的公主，也不是被俘的囚犯。但仇人畢竟是仇人，即便是他們為了搶奪你付出那麽多，即便不是為了皇帝狗賊，也不可妄自托付終身。我的妹妹，你該了解的真實我已告訴你了，接下你的人生定要自己好好把握。你容貌太過招搖，望你辯清真心假意，覓得真心待你的好夫君，從此幸福一生。兄長不能幫你什麽，只留塊玉于你做個念想。兄長楊钰。”
楊璃看着心裏發酸，雖然她的靈魂不是真的楊璃，雖然她一直沒把自己當做那個公主楊璃，卻着實為這個哥哥感動。這個哥哥整封信裏沒有給自己辯解半句，全是為了妹妹打算，全是為了妹妹着想。甚至這封信雖然沒寫明，但楊璃料到這信必然是絕筆！
李瑗很快會帶着人趕來，李莳手下人不見蹤影，逆鱗教的人縱使再強大，也逃脫不出李瑗的手心，何況離去的時候衆人散盡的樣子十分奇怪。
“他不能眼睜睜看着我死，我也不希望他就此死去。”楊璃瞬間打定了主意。“你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回來。”說着她把懷裏的藥丸塞給他，深深看他一眼，轉頭向來的方向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