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租你吃個飯

等到開始上課,許鹿鳴才知道鐘雁辭有多難搞。

教國畫的老師是個五十歲的半老頭兒,吊眼瘦鼻的,甚至舉手投足間都感覺有點畏畏縮縮。

——這當然只是許鹿鳴的角度觀察所得。

鐘雁辭以前學過鉛筆畫、彩筆畫等等,鄭伯進來瞧了一會,跟許鹿鳴說他畫畫一般先用鉛筆在紙上畫好,然後再給圖片上色,上完色,完成整副圖了再把鉛筆線條擦掉。

按他的完美主義強迫症,一點點細節都要講究入微,要是哪裏畫不到位,一定要一筆一劃擦得幹幹淨淨重新來。

但現在學國畫,墨水在宣紙上輕輕一點就暈開來,更別說擦了。鐘雁辭就覺得無比難受,人坐在板凳上,先開始還手持着毛筆不斷的嘗試,到後面他就感覺世界受到了挑釁,開始一張一張地揉紙團,揉一張擲一處。

那麽清俊和純淨的臉,扔起東西卻又狠又準,而且面無表情的呆滞,你根本無法預料他下一個紙團要怎麽砸向哪處。

“啪——”“噗!”

老頭兒腦門左躲又藏,也不敢惹他。這已經是被吓走的第五個老師了,大概鐘家的聲望在H市十分了得,請到你了不想來也不便推脫。

因為早都聽說過這娃的秉性,發起瘋來會打人,老頭便走過來硬着頭皮安撫:“安啦,辭少爺不要着急,我們來慢慢學。”

鐘雁辭扔膩了紙團,本來毛筆沾着墨水四面甩,看見老師走近,他就捋了一瓶墨水倒在桌面上:“不要學。”

許鹿鳴正在一旁的桌子上畫得陶醉,反正只要不是正經的課業,這些雜七雜八的她都很感興趣學一學。正點着一朵桃花,只覺膝蓋上滴滴答答的,側頭一看,已經被潑開的墨水染黑掉一片。

她的花了兩個晚上才改裁好的七分褲!

許鹿鳴就擡起頭,按住心疼勸阻道:“雁辭,你要乖,不可以這樣對待老師。”

“不乖。芒果皮上有黑點能不能吃?水果出現黴菌性病變,表皮發黑,果肉會變酸,産生毒素,易導致胃痛、腹瀉、中毒等症狀。不建議食用。”

鐘雁辭流暢地嘀咕着,凝着眉不痛快。低頭瞄了眼許鹿鳴糾結的小臉,稍默,就又把已倒的墨水瓶捋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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呱當,許鹿鳴身上的衣裳被濺黑得更多了。

好容易中午鄭伯把他脾氣忽悠過去,下午司機老陳開車送他們去做蛋糕。

做蛋糕的地點是在一處私家豪華餐廳的背後,專門為他特設的烘焙室。精湛華貴的裝飾,從前廳繞着廊道一路去到後面,随意走過的工作人員都打着領結、身穿精致考究的西裝,見到鐘雁辭,紛紛退讓在旁微欠身:“辭少。”

鐘雁辭雖然呆,但生得英隽高挑。因為不理人,顯得氣定神閑、從容自若的,果然出身的家世風範就是不一般。

許鹿鳴從來沒進過這樣的場合,跟在高大的鐘雁辭身後,不禁打量得謹慎。

但十五分鐘後,她就想殺了鐘雁辭。

鐘太為了給兒子上烘焙課,專門請來香港的糕點師,還在譚氏名下共有的這個餐廳,給他騰出一間烘焙室,就連烤箱都是特意從德國幾十萬塊進口買回來的。

但鐘雁辭根本不會做蛋糕,做蛋糕需要打蛋,然後分離,放鹽、加糖、撒面粉,攪拌。他的強迫症和潔癖症在這個時候受到了極其的挑戰,比上午的國畫課更要淋漓盡致。

許鹿鳴和一同陪練的另兩個譚家孩子于是就沒法做,因為只要桌面上稍微濺出來一點面粉,或者拉出一點兒蛋絲,鐘雁辭就要拿着抹布過來,重複地擦掉、拖地,再擦、再拖。

但他根本就不耐煩做這些抹桌子拖地的破活,所以後來他就一氣之下撅掉了整張大桌子。

許鹿鳴才去兩天,就已經消耗掉了四身衣服,以及兩倍的洗發水用量。

四點十五分過,司機開車送他們回鐘家。一般下午課結束後,阿姨會準備一些點心,兩個人吃完了許鹿鳴就回家。

車停在院子裏,許鹿鳴衣服上挂着拭不掉的黃油和面粉屑,鐘雁辭則衣冠楚楚地立在樹枝下。下午差點把許鹿鳴掀成個雪人,結果他現在還一臉無辜的模樣。

許鹿鳴就趁着司機去方便的空檔說:“鐘雁辭,你再這樣我就不來了!”

“不要,不來。”鐘雁辭竟然快速而簡短的回複。

夏日斜陽打照着枝葉,照得許鹿鳴白皙的皮膚上光影綽綽,像一顆滑潤的小湯圓。鐘雁辭隽淨地站着,眼皮半張又不張。

許鹿鳴就很氣,但她這種女生,就很容易在不該的時候母性泛濫,她對陸陳的照拂就是這樣子。

許鹿鳴就做猙獰的樣子,哼哼道:“你當然不要,損失的又不是你,再這樣下去我就沒有衣服可換了。”

鐘雁辭聞言往她身上瞥,看到夕陽的光怪陸離下,許鹿鳴打滿“補丁”的拼搭袖子。

他就低頭重複了一句:“衣服。”

阿姨出來叫他:“仔仔和許同學回來啦,進來吃點心吧。”

一份芒果慕斯和一份草莓芝士,許鹿鳴想吃芒果慕斯,但鐘雁辭執意先叉了一角。

阿姨說他這幾天專挑黃顏色的吃,“辭少爺吃東西也是一陣兒一陣兒的,”阿姨說。

真的,跟鐘雁辭待久了,你也會變成一個傻子蛇精病的。

從鐘家出來,許鹿鳴頹喪地在靜北路上走着。因為回家要轉趟車,她會走幾站到沈家亭了再坐,這樣可以省下一趟的錢。

但今天卻沒有力氣,衣服上散發着蛋奶和面粉的酸熏,讓她自己都無法茍活在人間。

拐角的牆頭上伸出一叢枝杈,傍晚微風習習,吹得綠葉輕拂。繞過彎,看到前邊走過來一個男生。清冷英俊的五官映入眼簾,低頭颔首,筆直修長……不奇怪,像那樣講究的男生住在富人區一點也不意外。

她下意識就想轉過身換路走。

鐘洲衍也看到許鹿鳴了,這個夏天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接連碰見這只醜小鴨好幾次。

從他一米八五的角度看許鹿鳴,許鹿鳴一米五八微胖的身材在他眼裏實在磕巴到不入眼。他的世界裏沒有這樣低級的存在。

瞥見許鹿鳴衣服上的狼狽,知道必是和鐘雁辭上課時弄的……打工都打到自己家門口來。鐘洲衍嘴角便勾起一絲淡諷,從她身旁驀然地掠過去。

一縷淺淡好聞的衣香味,仿佛在彰顯他的高傲與不同。青春的年代皆易敏感,許鹿鳴自信心頓受到打擊,再次不想沾這個男生的任何半點東西。

摸了下口袋,忽然喚他道:“你,等一下!”

又是這一句。

鐘洲衍腳步頓住,半側頭。眼神仿佛在講:“你就不能離老子遠點?”

像許鹿鳴故意要找借口接近他似的,許鹿鳴也是惱了,解釋不清。其實他長得和鐘雁辭真的挺像,但氣質完全不一樣,大概富人家的少爺們都長差不多吧,比如古言宮鬥劇裏的皇子王爺們,一個個都“劍眉星目,鼻若懸梁,豐神俊秀”。

許鹿鳴轉身,冷冰冰地掏出五十塊錢遞過去:“還給你的。以後兩清。”最好遇都不要再遇到。

鐘洲衍接過來,五十塊錢折疊得很整齊,但可能在口袋待久了,有些褶皺。

問:“這什麽?”

嗓音低沉而磁性,仿佛是在賞賜的口吻。

但也許是許鹿鳴自身的錯覺。

許鹿鳴看見他的喉結,不知怎的想起上次他跟女生接吻的情景,臉頰微紅。

許鹿鳴說:“瓶子我替你扔了,是見不慣你破壞環境。但不要以為自己看起來厲害,就對別人出言不遜,誰知道十年後會怎樣。”

鐘洲衍想起來了,那天是魏蘭岚和她的幾個閨蜜在KTV裏唱歌,被小流氓撞了場子,吓得直哭,打電話求救。鐘洲衍正在練功,直接穿着跆拳道服就過去,一個人撂倒了他們四個。這幾天那幾個混混都在各中學門口到處打聽他的消息,剛才路上看見他從他們面前過去,一個個眼睛盯得像冷刀子。

當時因為急着等車,語氣确實沖了點。但他可沒忘記許鹿鳴吃關東煮那天穿的職高校褲——全市最爛的垃圾學校。他便口氣淡道:“我有很厲害嗎?那你覺得十年後會怎樣?”

許鹿鳴被問住,硬着頭皮應道:“沒準十年後就是比你厲害。”

說着就甩頭發,轉身走了。

“呵。”鐘洲衍冷笑地扯扯嘴角,走幾步,忽然卻頓住步子,說:“等一下。”

許鹿鳴駐足。

傍晚夕陽下,她的牛仔褲包着緊實的臀,彈彈翹翹的。鐘洲衍看着并不美觀,濃密劍眉微斂了斂,問:“這周五傍晚後有沒空?租你陪我吃個飯,一小時付你傭金兩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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