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沙雕芒果
許鹿鳴的衣服多是自己改裝的,她除了過年好像不常買衣服。季蕭蕭長得快,衣服淘汰得也快,每次穿過八、九成新的就推過來讓她撿。
有時司馬達也會背着家裏別人,私下塞錢給她,笑呵呵地說:“鳴鳴,這是爸爸給你的,拿去買點自己喜歡的。”但許鹿鳴拿了錢後沒買衣服,通常就買張門票溜海底世界、坐摩天輪、逛漫展去了,再或者買些她認為可買的,比如她手下正用着的這臺家用電動縫紉機。
兩百多塊,攢了兩個月錢,但實在很有可持續經濟性。
季蕭蕭随曹冬梅,個子高,許鹿鳴可能随爸爸,季蕭蕭給她的衣服,不是顯緊就是太長。許鹿鳴拿來後也不照穿,就按着心裏想的款式,改造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比如季蕭蕭那天晚上甩過來的波西米亞小圓點連衣裙,許鹿鳴肩膀比季蕭蕭肉多,上半身撐得她就顯矮了。她便把裙子攔腰剪兩截,上半截留着做廢料搭配,下半截自己改成了一件娃娃袖的A字衫。
牛仔褲也一樣,長就剪掉,褲腳挑毛邊,褲腿勾洞洞,再在口袋等位置縫上花樣,一套全新的少女裝就出來了。
車線嘚嘚響,做好對着鏡子一穿,搭配绮麗還新鮮。她雖然有點肉,但絕不是胖的那種,一米五八的身高,體重99斤,屬于稍多了點嬰兒肥,屁股很翹的其實。
雖然大多數時候許鹿鳴都為自己的平凡而懶得掙紮,但她仍覺得自己長得還是有救的。
至少五官,她眼睛大,嘴唇不是櫻桃小口,但微微上翹,唇瓣潤澤,像90年代的港星邱淑貞。就是金庸武俠劇裏面的那個小昭,許鹿鳴經常想着想着,就把自己的臉想成了小昭的臉。據說她媽媽以前就是個美人,只不過許鹿鳴不記得長什麽樣了,但許鹿鳴堅信自己總有變美的一天。
說好次日8點45分到,許鹿鳴早早收拾下,8點40分就到鐘家大門口了。鐘太太說她可以做自己,那麽她就按着平時的風格來。
主客廳裏,譚美欣正在收拾準備出門的物件,看見她,招呼道:“你來了。”
睇了眼許鹿鳴的裝扮,松緊領收腰小短袖,七分喇叭褲,色彩明麗,看着卻養眼,這女孩的審美倒是挺別樣。
許鹿鳴應:“嗯,譚阿姨早。”
“早。”譚美欣說:“仔仔在後面玩籃球,你可以過去叫他,先熟悉下感情。”
許鹿鳴問:“他一個人打籃球嗎?”
譚美欣把兩枚鑰匙拾起,點頭笑了下:“是啊,他從小不跟人接觸也沒有朋友,6歲上我從英國專門請了感統教練過來,給他輔導運動功能,現在打球很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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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講起自己的兒子,鐘太都會有一種別樣的溫柔和話多,就仿佛兒子是她全世界的美好。又笑道:“他會的東西還有很多,我先帶你去看下他的畫室,然後你去陪他打會兒球。他喜歡聽人誇獎他,但惹着了也很暴躁,所以你最好不要亂掉他的節奏,有事兒就喊門口的鄭伯。”
許鹿鳴說好。
繞過主廳,螺旋梯後的一間屋子就是畫室了。灰藍色的牆漆,原木色畫架和桌子,牆上畫框零零種種,給人一種置若夢幻的感覺。鉛筆畫,彩筆畫,書法,貼的擺的,都注名着“xx年,鐘雁辭”,字體工整遒勁。
“哇,他很厲害呀!”
許鹿鳴不禁目露贊賞,盯着一張圖看。譚美欣留意到,便解釋:“這些都是他畫的,從5歲到現在的都在這,先是臨摹,後面就不拘着他,任由随性發揮。他的視覺比較乖刁,大自然、宇宙、街道,都有他發現的點。你看的那張是‘馬蜂捕食的黃色鼻子’,他的原話。”又指着另一張抽象的粉色圓團,“這是兩只交-媾的火烈鳥,參考加勒比海紅鹳,是他16歲畫的。”
許鹿鳴臉紅下來,點點頭。譚美欣便笑笑,叫她出去了。
鐘洲衍颀長的身軀從樓梯上走下,斜眼就瞥見一道矮小的影子晃過去,黃黃紅紅的,莫名幾分眼熟。
颔首冷淡道:“那是誰?”
譚美欣笑容還綻在臉上,聽見大兒子聲音,便收斂:“是給你弟弟招的伴讀,這次的跟之前很不一樣,期待會有順利的進展。”見他背着書包,又問怎麽這會兒才去上課?
呵,鐘洲衍諷笑地扯了扯嘴角:“起晚了。”眼眸微阖,彎腰取鞋子。
那是一道少年長成的俊逸身影,已經趨向健挺的體格,穿着考究的立領襯衫,領口肅齊,肩膀平展,仿佛斂着傲慢英氣。不怪譚氏和鐘氏兩面的人,都對她這個兒子的舉止行動虎視眈眈。
但不知從何時起,這些年母子間越來越冷淡。
譚美欣臉色黯然下來,嗓音嚴厲幾分:“你這是什麽表情?你弟弟和你一胎分娩,現在你上着重點高中枉費資源,仔仔倒是學的認真,也只能學這些畫畫扔球的本事。”
鐘洲衍低下頭,這些已經聽到發膩的話。
他問:“是我讓他這樣的?”
一句噎得譚美欣心梗,如果當年落進水池裏發燒生病的是他而不是雁辭,雁辭肯定不會用這種态度對自己。
知道他在外面和女生的那些風雲,譚美欣也沒說什麽,只瞅着他的背影說:“這話你沒資格說,管管你自己,每個人擁有的和得到的都是有數的。這周五下午早點到家,你林姨要帶你去見個女孩。姥爺要知道你收心歸正,會不知多高興,還有你爸爸那邊的老爺子和奶奶,他們最關心的是什麽,你心裏該明白。”
鐘氏長房長孫,自從十七歲開始就不斷地見各種女孩,然後欽定一名随同出國留學,繼而訂婚、婚禮、生子、承家業……
鐘洲衍走到門口,應一聲:“知道了。”
前院車庫右側的籃球架下,少見的傳來少女的說笑聲。
一個胖和醜的女生,怎麽配擁有這種銀鈴的聲線。鐘洲衍略擡下巴,看到那邊許鹿鳴紅黃小點相間的收腰短袖,屁股圓得像只唐老鴨,兩縷挑染的頭發醒目。
他默在花壇旁,也不知道在盯些什麽。
司機小李正在擦車,見他過去,不由招呼道:“衍少又起晚了,今天太太不用車,要不我送你一段?”
鐘家一共有四輛車,司機兩個,小李和老陳,平素小李負責為譚美欣開車,老陳負責兩位少爺的接送。但今天27號,譚美欣一般每月這個日子會自己開車去辦事。
鐘洲衍回頭瞥了一眼,餘光瞥見許鹿鳴正墊着腳尖投球,球沒投到,腰後面露出一截雪白的凹際。刺眼睛。他就冷蔑地咬唇:“沙雕。”單手拎起書包上了車。
許鹿鳴到籃球架下和鐘雁辭打招呼。
鐘雁辭玩着球根本不理人,許鹿鳴在身後叫了他兩句都沒有回應。但許鹿鳴看他就跟看五千塊RMB一樣讨好,許鹿鳴又晃到他跟前笑:“鐘雁辭,你早上好啊。”
紅的,黃的,抑着腳尖一墊一墊,眼睛咕靈靈。鐘雁辭半張的眼簾一瞥,肩膀就哆了一哆。森林裏的那只小鹿被吃了,黑暗的女巫施了魔法。
許鹿鳴接過他手中的籃球,自己拍着。在鐘雁辭的瞳孔裏,就仿佛看到一只菲律賓呂宋島上的紅芒果,掉下來,彈上去。菲律賓呂宋芒,個頭小甜頭足,單果重500克左右,蓋色鮮紅,底色深黃,呈紅黃過渡,果皮明麗動人,果肉細膩,可食率高,果核堅硬……
“變成一只芒果,炸掉……”鐘雁辭背誦完垂下頭,精致的嘴角嗫嚅着,不斷重複。
長得這麽好看卻是個傻子,真可惜。許鹿鳴在那邊拍球,無意去管他嘀咕嘀咕的。
她很少打籃球,主要職高的女生都不愛運動,所以她拍球姿勢可能不太标準。墊腳投了一個,差籃筐一尺高,再投一個,直接抛物線飛出去了。
“砰!”正要跑去撿球,聽到後方一聲摔響,不由轉頭循聲望去。看到車門阖上,似有男生鞋子收起,腳踝骨健勁清晰,便好奇地問身旁鐘雁辭:“那是誰?”
鐘雁辭目光眷戀地凝着車輛:“是哥哥。衍衍。”看了眼,又擡頭看了眼。
許鹿鳴竟不知道他還有個哥哥,便去把球撿回來,笑笑着打圓場:“籃球架有點高了,要是再矮點就好了。”
“……”鐘雁辭沒回應,修長手臂一抛,“咕咚”,一顆球便準準投進了籃筐落下來。
他跟人沒有眼神對視,清隽的臉上表情空洞。許鹿鳴自己吐了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