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狼吃沒胃口的羊

織衣街什麽都有,港式燒鴨、魚蛋粉、煎餅果子、奶茶、大烤串,一到晚上或者周末就很多中學生雲集,尤其是這樣悶熱的夏天,在家待不住都跑出來晃兒了。

許鹿鳴和陸陳約好在海鮮排檔門口,除了陸陳、張宗他們職高三年級的幾個兄弟,還有丁麗和另兩名女生。

許鹿鳴挨着陸陳坐在一塊兒,好幾天沒見到人了,感覺還是跟自己男朋友待在一起最舒服,陸陳從來就不會用奇怪的态度對自己。

幾個人點好燒烤,又各自要了冷飲喝着,七點剛過,正是這條街上人多的熱鬧時候。

忽然兩輛前後座都載滿人的摩托車從跟前開過去,跳下來六七個社會裝扮的男青年,染着黃的、白的頭發,胳膊上刺青,手持木棍或酒瓶。

許鹿鳴看到他們歪歪斜斜地一群,往對面的煌港巷裏走。

織衣街是條老街,煌港巷雖然鄰近,但正好要拆遷,鬧市中心短短的一截,路燈暗、人流也少,平時各個中學需要拍板磚幹架之類的活兒就都往這來,但這幾個明顯已不是學生了。

張宗觑了一眼,八卦道:“黃偉這群又要打架了,這次是跟五中的打。”

陸陳挑起眉頭:“你哪門子知道?跟五中的有什麽好打?”

陸陳理着短寸,灑脫俊毅,他和張宗幾個也是有混場子的,但他們一般就只是玩,不怎屑于參與打鬥。黃偉是從職高畢業出去的前兩屆校霸,現在已經算個社會小混混了,底下馬仔養了好幾個。

張宗答說:“聽說是五中一個小子打了他們手下弟兄,一人單挑了四個,黃偉不滿,前幾天都帶着人在打聽,今晚上大概就要解決這個事。”

五中是衆所周知的H市貴族重點高中,但不是有錢就可以塞進去,裏面随便一個中等生的成績拉出來都很能打。所以就顯得五中的和外面有些格格不入,別的學校一般不主動去招惹,但若招惹上了,五中的輕易也是不好收場,所以很少聽說五中的和誰誰打架。

屬于季蕭蕭的學校領域,許鹿鳴不感興趣,低頭吃東西。

陸陳給她遞了個烤生蚝,剁碎的蒜蓉與姜末混淆,陸陳給她沾了醬才遞過去,鮮香味誘人。許鹿鳴吃得滿意,就給陸陳也卷了兩串孜然金針菇,她就是很寵自己男朋友。

陸陳的兄弟看到了,在旁邊瞎起哄:“你們兩個要不要這樣啊?陸陳你以前可沒對其他女朋友這麽好過!”

陸陳聽罷蹙眉,用瓶蓋擲他:“要死,以前是以前,人都是會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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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蓋掠過丁麗與另兩名女生的上方,丁麗看過來,陸陳眼神些微避開,錯過去不知道看向哪裏。

許鹿鳴之前都沒關注過陸陳的過去,反正從認識起就自然而大方地相處着。陸陳從來也沒說過要吻她,就每次牽她的手,扣着手指頭玩,但分明陸陳不像是個這麽單調的人呀。

她這時便被挑起了好奇欲,問道:“陸陳,你以前都交往過誰?”

夜燈下她的臉像蘋果,似乎平凡無奇卻又分明不一樣的味道,其實一開始兄弟幾個也奇怪,陸陳怎麽改的口味。

但現在……嚴朗插話道:“談過好幾個,不過遇到你,他算是最認真了。”

另一個也說:“許鹿鳴,你就是個寶藏女友啊。”

許鹿鳴雖然長得一般,但不知道為何就是讨人喜歡,一時陸陳的幾個朋友都附和起來,紛紛調侃起許鹿鳴的好。

對面丁麗低着頭,劉海遮住眼簾,和鄰座的女生讨論着美甲,仿佛置身其外淺笑。

陸陳頓了下說:“以前過去的老提做什麽?那時候誰都不懂事,在一起不開心就散了呗。”說着坦蕩地攬了攬許鹿鳴的肩膀。

許鹿鳴本意就沒想追究他,誰計較過去了,看現在。叉了顆花枝丸噎他嘴裏。

視線擡起,卻看到對面馬路上一道已然算是熟悉的颀長身影。

——那個“衍”。

之前每次遇見他,不是穿幹淨講究的襯衣搭長褲,就是一襲跆拳道服,高大身軀健瘦而英挺,仿佛英倫城堡裏一個不沾煙塵氣的高貴王子。今晚他換了件深灰的T恤,手腕上落兩個黑色護腕,休閑短褲,黑面白底鞋,倒別有一番貼地氣的隽逸。

卻異常的冷。

有如刀削玉鑿般的五官,濃眉下眼簾半眯,正在抽着煙,茫望遠處的天空,又忽而垂下來。

竟然看出一種孤寂的味道,那種孤寂,就仿佛他未曾觸及過溫暖的界限。

真是不理解,要是許鹿鳴有這麽多錢,她想她一定會身心都充滿富足的。孤寂是什麽,一定是個屁。

許鹿鳴猜這個“衍”,大抵是個不擅于表達與融入的人,就像那天女生問他:“你為何對我這麽好?”他答話竟然是看着對面呆板的磚牆說。

……對女朋友的情話,難道不應當是互相凝視對方的眼睛嗎?

不曉得那麽高傲的家夥跑這來幹什麽?想到張宗說的五中男生打架,猜他總不至于就是五中的吧。

事不關己,高高挂起。許鹿鳴便收回目光。

陸陳見她發呆,問道:“喂,又在走神了?丁麗說你在給一個自閉的男生當伴讀,也不怕我吃醋。”

許鹿鳴回答說:“就是個聽不懂人話的傻小子,傻子的醋你也吃?我都在想不做了。”

陸陳知道她要賺暑期錢,許鹿鳴的打工,他并沒說過阻止。覺得她能做點自己喜歡的挺好。

不了解什麽叫阿斯伯格,就應道:“那得看他長怎樣,長得帥還是得揍。改天你把他帶出來遛一遛我看。”

許鹿鳴說:“你不會真打他吧?譚阿姨可是把他當成寶。”

陸陳:“笨,是幫你收拾,不收拾服帖你還怎麽賺薪水?”

許鹿鳴是信他不會真打,反而鐘雁辭從來也沒有過朋友倒是真的。想了想就說:“到時候再看,你記住不能欺負他就是了。”

夜裏八點三刻鐘,鐘洲衍在對面路燈下吸着煙。這已經是今夜的第四根了,他很少有這樣猛的吸煙,除非遇到觸及舊往的事。

除非,挑撥他隐忍底線之外。

夜的黑色容易把人的靈魂溶解,當罪惡與黑暗融合,白色不再掙紮,就仿佛能置身世外。馬路對面一個初中生少年買了兩杯燒仙草,把吸管插好了遞給女生,女生吸了一口,笑容很甜。

仿佛多久以前的另一幕場景,屬于孤索世界裏的一道純摯溫暖,卻被血滲透。

透過那依稀的笑容,對面燒烤攤位上,兩張并起的折疊桌旁,那個短發的少女,亮澤發絲在夜色下打着微光,她好像笑起來很快樂,手上的竹簽給同桌幾個分配着食物,她身旁的那個應該是男友,長得還不錯……那樣普通的水準還能早戀嗎?

發絲撩到那個男生的臉上,可看見男生微微俯向她的頭頂,目光中有安然的歡喜,仿佛有親吻的念想卻對她刻意釋淡。

當一只被狼生出厭煩之心的羊,總是頻繁出現在狼的面前,盡管那時狼沒有食欲,也會為了使耳目清淨,而一口把羊吃了。

鐘洲衍漆黑的瞳孔裏盛了許鹿鳴,已經燃近末尾的煙頭擲去地上,用腳尖碾了碾,轉身往側後方的煌港巷裏走去。

一場架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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