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給鹿鳴吃
許鹿鳴回去後查了會兒電腦,搜索了不少資料,睡前忘記開鬧鐘,隔天出門比平時晚了10分鐘。
雖然她讀書不行,但給人打工做事兒卻是十分敬業的。原本鐘太囑咐她上午八點四十五分到,和鐘雁辭熟絡下感情再上課,許鹿鳴每天都會提早五分鐘,在40分的時候就到達鐘家,這天早上她8點50分了才到。
鐘雁辭和每天一樣6點半準時起床,用過簡單的早餐後,就站在前院靠門的花壇邊發愣。
清早靜谧的院子霧氣彌漫,少年清隽身板直挺挺的呆矗着,一忽而低頭揪揪手上的小盒,一忽而落寞地瞅瞅門邊。
譚美欣有點感冒,正坐在茶幾旁用花茶做植物熏療,看到便問阿姨:“這是在那裏幹什麽?”
劉姨五十多歲,算是從小看着倆少爺長大的,對二少爺鐘雁辭的感情尤深些,較為清楚他的感情變化。
答道:“不清楚,大概在等許同學吧。女孩被辭少爺連折騰兩天,昨天好像聽說生氣不想來了,不過興許是我聽錯了。”
自己兒子是什麽樣當媽的自然最清楚,能堅持兩天都是罕見,更何況還是那種平民出身的人家。譚美欣臉上便笑笑。
晨曦打照着樹葉子金晖爍爍,照得少年的身影有些惶惶無定。
八點50分許鹿鳴從赭紅色的門裏跳進來,白色小涼鞋輕盈,左右挑染的小辮子随着步子輕揚。鐘雁辭的眼前就仿佛看到了兩只绮麗的小鹿角,他的神志就也随着跳了跳。
許鹿鳴蹦到他跟前,帶着一路小跑的喘氣兒,和他打招呼:“鐘雁辭,你早上好啊。”
真矮,小小的鹿鳴。
從一米八五鐘雁辭的角度,許鹿鳴就像仰着潔白臉蛋看怪獸的森林少女。
鐘雁辭抿唇嘀咕說:“早。”垂着頭沒有擡起,生澀不敢多看的樣子。
許鹿鳴沒察覺什麽異樣,便進去和他媽媽鐘太打招呼。她每天都搭配着不同色系,仿佛圍繞活潑的景致,就是鐘家的劉姨和鄭伯也都蠻待見她。
譚美欣笑盈盈地端着水晶杯,親和地招呼她坐下:“早,來了這兩天感覺怎麽樣?”
Advertisement
鐘太是個優雅而像藏故事的美麗女人,眸瞳裏如寫着意動的情愫,行事卻又幹練兼銳利。許鹿鳴每次一和她對話就不自覺緊張,并着雙腿坐在柔軟的沙發上,讪笑地答道:“還好啊,雁辭很可愛呢,他學得很認真。”
假裝錯開譚美欣的眼神,可不就是很認真嗎,強迫症+潔癖症,認真到都不能和他共處一室了。自己彩虹屁拍得都有點發虛。
譚美欣專注打量了女孩的表情,點頭:“那就好,我們仔仔的确從來沒有這麽用心過,這幾天看動物世界也專盯着小鹿,還會自己哼哼歌兒。你知道的,他也就自己覺得快樂了,才會哼些不知名的曲兒。”
許鹿鳴不知道該怎麽回話,就也跟着點頭笑。
她昨晚想好了,三天內不算薪酬,她既然都已經堅持兩天,肯定至少要再堅持下去的,所以并沒有打算放棄的心。大概每一段工作,她都希望自己做的有始有終。
譚美欣忽而換了凝重的語調:“雁辭是個善良的男孩子,打小沒生病前可聰明和讨人喜歡,鐘家把他捧在手心裏是當成個寶,比對他哥哥的重視都更甚。就三歲老太太壽辰那天,不慎讓他掉進了池子,發了場燒之後就木了,誰叫都不應……那次就他和他哥哥在,不然若有個人看着,他如今該是個多麽出色的少年。現在能夠遇到說得上話兒的朋友,我當媽媽的也替他感到高興。”說着眼圈裏漾開喜悅,又微微地泛紅。
許鹿鳴最見不得人哭或者動情,她想不到以鐘雁辭如此貴重的家世,小小時候還有那一段悲慘經歷,不禁凝眉唏噓道:“那真的好可惜了,譚阿姨您放心,我會認真做好一個月伴讀的。”
譚美欣聽到這個,頓時便舒了口氣。
沙發扶手旁的小幾上放着一枚精致挎包,小四方形狀,少女粉的皮質。譚美欣掃了眼上面的MCM淺紋,對許鹿鳴綻開笑容:“那就好,阿姨相信你一定是個溫暖的女孩。哦,記起來,昨天酒店裏搞晚宴,一家客戶送了個新品款式,我瞧着顏色好像不太搭,你來幫我試試看。”
然後就把包遞至許鹿鳴的手上。
許鹿鳴頗喜歡試衣服和試包包,盡管大多數時候她就僅是對着鏡子擺一擺,根本買不起,但仍然敵不住她對美麗事物的天性喜愛。
捧在手裏撫了撫,玫瑰金的拉鏈條搭配着少女粉,彰顯着不俗的矜貴氣質。許鹿鳴還從來沒試過這樣精美的包,就像是完全為自己量身制作的一樣,情不自禁對着鏡子感嘆:“真好看。”
譚美欣盡收眼底,不無意外,便對她說:“喜歡那就送給你好了。”
許鹿鳴不敢要,雖然不識貨,但一定不是個一般的樣品。她就連忙推卻:“這樣太唐突了,譚阿姨您還是自己收着吧。”
譚美欣說:“你不要,它也是放着,我自己買的都擱了滿櫥櫃,何況是這種別人随手送來的小件。你看看我家保姆背的,就是我這兒客戶送的,你喜歡證明有眼緣,再推脫就是小題大做了。”
許鹿鳴聽完,這才欣喜萬分地受下來:“那鹿鳴就謝謝譚阿姨!”
譚美欣倒是蠻喜歡姑娘這副閃耀的神采勁兒,見時間差不多,便對她說:“好了,快去把雁辭叫進來吧。一早就站在外頭那等你,誰叫也不進來。”
許鹿鳴開心地墊墊腳尖,跑到花壇邊喚鐘雁辭:“雁辭,你站在這裏幹嘛?”
鐘雁辭自從許鹿鳴進屋,就在外頭支着耳朵聽裏面細碎的聲音,支得都快發僵了。聞言也不轉身,慢吞吞地嘀咕:“等鹿鳴。鹿鳴不來。”
舌頭像不着颚,含糊不清的,幾分委屈。
許鹿鳴就心軟下來,伸手晃晃他的袖子:“笨蛋,那是騙你的。”
阿斯伯格綜合征大多只能理解字句的表面意思,并不懂正常對話裏的含蓄、騙不騙。鐘雁辭垂着腦袋不吭聲。
許鹿鳴看見他手上始終拿着兩個小紙袋,就問道:“你手上拿的什麽,給我看看?”
鐘雁辭乖覺地打開一個淡色的:“車厘子。給鹿鳴吃。”
許鹿鳴湊近一看,只見紙袋裏藏着五顆漂亮的車厘子,每一顆都像是被精細挑選過的,形狀大小與色澤都一等一的好。
她就接過來,對他眯眼笑:“謝謝你,雁辭真是個熱心腸的小夥呀!”
許鹿鳴一笑,鐘雁辭落寞的神緒頓如春風化雨,僵木的眉眼舒展開來。
“車厘子,學名櫻桃,果實可作為水果食用,外表色澤鮮豔、晶瑩美麗,紅如瑪瑙,富含糖、蛋白質、維生素,及鈣鐵磷鉀等多種元素,可滋陰補血,調養容顏。鹿鳴吃了,要來。” 又嘀咕嘀咕背誦了一大串。
把手上還有的另一個紙袋,放在了花壇邊的小瓷磚上。
但是鄭伯提醒:“二少爺放了也是放在這裏喂螞蟻,大少爺基本看不到,看到了也懶得拿去吃。每天放一袋,并沒人逼着他要放。”
——鐘雁辭怕哥哥,不敢親自拿給他。
許鹿鳴對鐘雁辭吓唬:“我沒有不來,但今天上課你要聽我的,不許再亂扔東西掀桌子,可以嗎?”
鐘雁辭:“可以。”
許鹿鳴這才掂起一顆車厘子,放進嘴裏嘗。
樓下細細碎碎的輕語,透過掩緊的窗子傳上來。
氤氲睡起的鐘洲衍,寬肩挂着白色T恤,斜倚在落地窗前。男子迷蒙的眉宇微蹙着,喉結輕聳。瞥見底下許鹿鳴微啓嫣紅唇瓣,卷住誘人的小果兒含下,然後在眉眼間溢開笑容,好像在對那傻小子說甜。他這個位置看得真清楚。
就很柔和……他就很不習慣。
他已經自己處理好了傷口,眼角貼了一截接近膚色的創可貼,手臂的傷被襯衣袖子掩住,長褲也是,這些都是小case。許鹿鳴昨天包紮的都已被他扯掉了。
瞅着他們應該去上課,這才扣着領子從二樓走下來,想與之錯開。
颀健身軀站在樓梯末,穿鞋的時候俯腰有些僵硬。
譚美欣看到大兒子,開口問:“又起晚了,吃點早餐嗎?沒吃過來用一點。”
難得的融洽臉色。在少年的記憶裏,來自母親的眼神,自小都是充滿猜忌、審視與隔閡的,即便是在八歲幼年,發高燒躺在床上哭泣的時候,亦一樣收獲到漠視。
聽着螺旋梯後畫室傳出許鹿鳴聲音:“雁辭,你說我背這包包好看嗎?”
他就清冷地凜起眉:“不用了,就外面随便買點。”
譚美欣又複了一貫的作風:“那也好,反正家裏做的你也不愛吃。”
鐘洲衍穿好鞋,整了整硬朗的發梢:“周末奶奶在山莊避暑,如果沒別的事,我應該回去一趟。”
一般這樣的場合,他皆會自覺擔當起長房大少爺應該有的戲份。
譚美欣亦這麽認可,便應道:“那就周五見完你林姨,叫老王直接送你到鐘家。對了,這次的姑娘是林氏的,在一所外國語教會學校,你別給我使性子。在你畢業出去前要定下一個女孩,就算出國後,你身邊也需要有個好的照應。無論譚家還是鐘家兩邊,這都是個定心丸。學校裏的那些風月,既然當不得多少真,我都不拘着你,但正事上要有個度。”
耳畔又隐隐傳來少女悲欠的啜泣:“衍哥,我已經配不上你了,如果……如果你将來經歷了更多別人,仍然願意,嗚嗚……那時候,到時候我們再相聚……”
十五歲的少年,凜凜地站在簡陋的單元房外,眉宇間盡是破碎的糾結。
鐘洲衍拎起書包,在門邊停頓了一下:“知道了。”
“砰。”
許鹿鳴正在畫室和鐘雁辭上課,便聽見外面傳來一聲車門的悶響,不自禁擡頭。
鐘雁辭指尖顫了顫,然後低語:“衍衍。是哥哥。”
許鹿鳴發現了,只要這個時間段有車的聲音,雁辭都要這麽叨一句,仿佛特別的依眷。她就有些好奇鐘雁辭的哥哥,好像每次都沒見露臉。
許鹿鳴問道:“雁辭,你還有哥哥呀?”
鐘雁辭默默點頭:“有,雙胞胎。沒有人愛衍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