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如做個談判
清晨的鐘家院子, 鳥鳴聲啾啾, 鄭伯在小徑上打掃灰塵,自動澆花噴頭撒着水霧, 一片靜谧清新。
張嬸頭天晚上熬了新鮮的仙草蜜, 今早上凍好了,加了牛奶和去皮花生、蜜紅豆、珍珠等佐料,做成燒仙草。正給二少爺調好了,一個人在餐廳裏吃着。
許鹿鳴迎着晨曦進門,張嬸招呼她:“許同學來了, 要不要過來嘗嘗, 原汁原味的仙草凍。”
八月酷暑當頭, 許鹿鳴路上曬得發熱,聽着名字就過去了。
鐘雁辭正低頭吃得專注, 許鹿鳴跟他打招呼:“早上好啊, 雁辭。”
鐘雁辭一咕嚕背出長串:“好。仙草有消暑祛熱、清火解渴之效,經熬制成凍,佐以蜂蜜, 溫潤清涼, 香醇幼嫩,是夏日消暑之佳品。”⑴
張嬸給呈好一份,許鹿鳴在鐘雁辭旁邊的位置坐下來:“哇, 雁辭你懂得可真多呢!”
鐘雁辭受到表揚,這便伸出大拇指,又同時勾住了她的小指頭, 兩指頭對一對。
這是許鹿鳴來了之後,他不知幾時自己發明的動作,從前跟別人包括鐘太都只是單純地對對大拇指。
第一次鐘雁辭要同時勾小指頭時,許鹿鳴對他說:“那以後這就是我們兩個之間的暗號了。”
“是暗號。”少年隽淨的臉上一派正經。排除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沉默寡語,鐘雁辭真的也是個極為英俊的男生。
“嗯哼。”回旋樓梯上響起腳步,夢中轉醒的鐘洲衍走下來。一貫硬朗有型的短發被睡姿壓偏,颀健身軀上煙灰色T恤褶皺,幾分慵懶頹迷。
睇見餐桌那邊,鐘雁辭跟小圓臉蛋的女生對手指,兩個眼裏都帶着笑,他便目光沉沉地走過去。
“你坐這幹什麽?”也不知道是對仔仔還是鹿鳴哪個說話,自己移了把椅子插坐在二人的中間。
張嬸見他這兩天回來都吃自己做的點心,便熱切道:“衍少爺要不也來一份?正好對您的咳嗽有益處。”
咳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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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鹿鳴不自覺凝了一眼。
鐘洲衍未擡頭,只掂起勺子把碗裏的葡萄幹挑出,擱到她碗裏:“這個幫我吃了。”
許鹿鳴怕跟他說太多話會引起大人們注意,畢竟之前都是裝不認識,只好不吭氣地吃掉。
鐘雁辭便有些恹恹的,哥哥占了全部的許鹿鳴。他便端起碗,換了個座位也坐到許鹿鳴的另一側。
譚美欣換完衣服從樓上下來,難得見他兄弟兩個一桌吃早餐,原本眉額纾解。但見自己人高馬大的兒子,把個女孩兒擠坐在中間,左右只剩下個拳頭的距離。她的眼神便微澀了澀,并沒說什麽,出去叫小李派車。
周日上完半天國畫課,下午譚美欣又給放了假,讓許鹿鳴帶鐘雁辭出去玩兒。
上一次出去回來,鐘雁辭學會了用錢和打車,譚美欣很欣慰。這次又給了他2000零花,微笑鼓勵道:“出去用錢,男生要比女生主動,不能叫鹿鳴幫仔仔付錢了知道嗎?”
鐘雁辭謹守點頭。
正好陸陳昨晚打來電話,說他今天約了人游戲打比賽,輸掉的要賠一千塊,叫許鹿鳴一定要過去給他坐鎮助威。
許鹿鳴便決定再帶鐘雁辭一道兒去。
玄關處劉姨給鐘雁辭整着衣領,見外頭太陽曬,叫許鹿鳴上樓幫他拿一頂太陽帽,就在大廳裏的衣帽架上。
“OK。”許鹿鳴應好。第一次去鐘家樓上,女孩并不熟悉,上到二樓,看到樓梯口中間有棵綠植,把一個大廳分作完全不一樣的格調。
兩邊各執一個世界。一邊的牆紙似詭漫森林,又似深海夢幻;一邊卻色調簡單,仿佛生冷的太空艙。她自從見到了兄弟兩個的畫後,到現在也搞不懂這對雙胞胎男生到底誰是哪種格調,不禁猶豫着要往哪邊取帽子。
鐘洲衍從書房出來取水喝,見許鹿鳴正在猶豫,問道:“上來找什麽?”
許鹿鳴看到他從“太空艙”一邊出來,暗感意外,按照酒店畫室的筆鋒,他極有可能是“詭漫森林”,不料在家裏又變單調無痕了。
她便過去另一邊,摘了頂黑色的太陽帽,走過來答道:“劉姨叫我上樓給雁辭取帽子,這就下去了。”
“你要帶他出去?”鐘洲衍颔首,略了眼她的指甲。
許鹿鳴點頭。
她今天也不曉得塗了什麽指甲油,塗得繁花绮麗,沒有章法,卻又異樣好看。配着白皙的手指,只撩人心弦悸動。
普高的學生是不允許塗指甲油的,這陌生又放蕩的味道。
鐘洲衍就納了悶,一個平凡無奇的種類,是怎麽透出的這股子女人味。
但想到她要跟鐘雁辭出去,鐘洲衍就覺得不舒适,驀地扯住她一條小辮:“這就打算走了?賬還沒算清楚。”
許鹿鳴被拽得疼,不禁攀上他硬朗的手臂:“不是,30課時是你自己要充的,還哪裏有賬了?”
她每次一跟自己反駁,鐘洲衍就想蹂虐她。
少年俯肩,咬唇要挾:“沒有嗎?你擅自闖入我房間怎麽算?”見許鹿鳴迷茫,便把手機相冊打開。
只見屏幕上一張是顏料盤裏印下的手紋,一張是許鹿鳴支着胳膊在凳子上瞌睡的gif圖。也不曉得他用哪種軟件把畫面加速,動圖裏許鹿鳴腦袋歪下去又托起來,跟小雞啄米似的。
許鹿鳴在他跟前的氣與羞,頓時又浮上心頭。她并沒料到套房還有裝監控,所以他一直都曉得鐘雁辭有進去過吧?真是夠城府。
墊着腳尖要搶來删掉:“是雁辭帶我進去的,我不是故意!”
鐘洲衍不給,語調斂着輕諷:“不知道私闖別人的領地有多讨厭嗎?是要付出代價的。”
“什麽代價?”許鹿鳴着急。
“咳。”三樓拐彎處,傳來女人的一聲輕咳。
譚美欣瞅着眼前一幕,一貫生冷寡情的大兒子,握着手機,男兒眼眸青春生動,而女生墊着腳尖,幾縷挑染的發絲一跳一跳,還塗着鮮色的指甲油。
這一幕讓人沒有想到。
盛宴華筵上也可以接納小白菜,但跟珍馐美馔相比,小白菜永遠就只是小白菜,再特別、再适口,也逾越不了高貴尊養的種姓存在。這是個不容許被破壞的純粹根源。
是譚家三小姐譚美欣所由衷嫉惡。
“鹿鳴,你不是陪雁辭去玩嗎?兩個站在這裏做什麽?”譚美欣臉上溢開笑容。
原本以為她出去了的,沒想到還在樓上,鐘洲衍動作一釋,兩個人站開距離。
許鹿鳴很快收斂,赧然解釋道:“劉姨讓我上來拿頂帽子,我分不清是哪邊,洲衍幫指了下。”
洲衍……這都叫得很熟悉了。
譚美欣繼續慈愛的笑容:“哦,那現在拿到了,你先下去吧,路上記得買瓶水。”
“好的,謝謝譚阿姨和衍少爺。”許鹿鳴連忙下樓。
周圍環境頓時空曠下來,鐘洲衍往杯裏接水。
譚美欣低聲嚴厲:“這只是路過的,不要把你那些習慣帶回到家裏。”
意思許鹿鳴只是過眼雲煙的路人,鐘洲衍在外面學校風流可以,家裏的不行。
眼前浮過夜色下少女的建議,鐘洲衍蹙了下眉宇,忽然冷漠打斷:“鐘太有空嗎?不如我們做個談判。”
他們母子間對話甚少有稱謂,大多數時候鐘洲衍就短短的叫一句“媽”。而“鐘太”這樣的稱呼,是第一次。這個曾經讓譚美欣嬌縱而又沉迷的稱呼,現在卻刻意忽視着被人叫起。
譚美欣挑起下巴:“談判,你想跟我談什麽?”
少年語調持重:“當然是你最想要的,鐘家最高權位的一切,換我生活的互不幹涉。你想要的,難道不是只能同我談?”
話裏的意思再清楚不過,譚美欣能靠的除了他還有誰?而他可以成就她的欲望,也可以自甘堕落,無視和揮霍。
果然是流淌着鐘家陰沉算計的血脈繼承,翅膀且沒硬,便想學飛。
譚美欣頓了頓,幾分鐘後,自走去對面的沙發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