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葬禮
這是…夢裏嗎?
看着不遠處的另一個自己,肖央央有些疑惑,但轉念一想,她幹脆抱着手開始打量自己。
絲絨長裙包裹着窈窕身段,亞麻色長發卷成恰到好處的弧度,妝容一如既往地精致,分毫不差…
肖央央搖搖頭,啧啧出聲。
不不不,那天果然不應該将眼尾挑太長,隔遠一看才發覺面容看起來太刻薄,簡直就像…就像專程來耀武揚威打小三的苦情正宮。
嗯…雖然她确實就是專程去打小三的。
不遠處的她動了,穿過一衆面容扭曲的路人,踏進商場的某家珠寶店。
肖央央忙跟上去。
高跟鞋砸在地磚上的聲音清脆利落,在夢裏3D環繞,讓她忍不住又開始想象,自己的拳頭砸在小狐貍鼻梁上的聲音,會不會同樣美妙。
從她發現徐帆出軌的那一刻開始,洶湧的恨意就塞滿了她的每一個毛孔,她狼狽倉促地從模特公司辭職,不惜毀掉經營多年的口碑,取消所有預約的婚禮策劃,在拳館熬過一天又一天…
看着自己的身影頓在珠寶店的門口,肖央央嘆了口氣。
她當然不可能是真情實意地突然迷之感動決定放過徐帆和小三,可是當她在珠寶店裏,不經意瞟到一面鏡子裏自己的臉時,她才突然發現,精致無暇的妝容下,是柔光也無法掩飾的狼狽與憔悴。
站在店裏,另一個她原本如勇士一樣堅.挺的雙肩突然垮下。
因為在那一刻,她突然意識到,她竟然為一個不再愛她的人,任由自己跌落到了塵埃裏。
看着推門離開珠寶店的自己,肖央央突然想起那會兒她正在想些什麽——
她想轉行,開自己的網紅淘寶店,做做服裝設計;她想養一只貓,暹羅貓或者布偶都很好;她的自制視頻還沒剪輯好…但是不急,畢竟她才25歲,還有大把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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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銳刺耳的剎車聲和尖叫同時響起。
心跳驟停,死寂中,她看到自己騰空而起,旋轉、跳躍,委頓在地,在柏油路上綻開一朵豔麗的紅花。
聲音如潮水湧來,一片喧嚣中,周圍的人忽然都開始奔忙,他們争先恐後地沖向馬路,唯恐不能拿到第一手談資…
肖央央愣愣地站在原地,正想借景抒情一番,突然不知哪家商鋪換了BGM,動感的音樂瞬間湧來: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兒,怎麽愛你都不嫌多…”
肖央央:“…”
煽情話語被硬生生堵在了嘴裏,肖央央很憤怒,她猛地睜開眼,剛喘口氣,突然才發現一旁床頭櫃上的手機正“火火火火火”舞得起勁。
“我特麽…這都哪八百年的老年迪斯科了!”她罵了一句,拿過手機一看,怒氣瞬間飛了一半,“我的媽呀!”
手機的來電顯示上,赫然寫着“媽媽”。
卧卧卧槽!人小姑娘的媽找上門了!
慌亂了瞬間,眼看電話快要自動挂斷,肖央央一咬牙,迅速接起電話,但還沒開口,電話那頭就劈頭蓋臉來了一句:“幹什麽去了,怎麽半天才接電話!”
“啊,”莫名被噴一臉,肖央央忍了忍,壓下陡然蹿升的火氣,“我剛醒。”
電話那頭依然火力十足:“都幾點了還睡!作業做完了沒?馬上高三了你怎麽一點緊迫感都沒有!”
肖央央瞥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6:30,翻了個白眼,她直接問:“有什麽事嗎?”
電話那頭頓了頓,聲音稍微緩和了些,語氣卻依然僵硬:“剛才看日歷,想起來昨天是你生日,我就想着打個電話給你…”
昨天過生日,今天打電話,您這媽當的還真挺有創意。
顧慮到自己的人設,肖央央忍下想嘲諷的沖動,閉嘴不說話。
但一看她沉默,肖母反而又揚起聲調:“怎麽,昨天說你兩句你還賭氣了?我說的不是實話嗎?你那點成績怎麽可能考的進理A班?成天不知道在幹些什麽,我辛辛苦苦…”
勉強“嗯嗯嗯”應付了肖母的早間訓話,挂斷電話,肖央央丢開手機,心頭突然窩了一股無名火。
媽的。
我特麽自己個兒還在演家庭倫理劇呢,轉頭還要幫一自殺小姑娘應付更年期婦女…不對。
一死人演什麽倫理劇啊,如今看來,她整個一炮灰命,專門來給男主和小三鋪路搭橋的,現在便當都領了,該開始演青春期撞上更年期了。
想了想,肖央央倒回床上,自個兒樂出了聲。
這句話也許在穿越界已經爛大街了,但肖央央還是想說——她确實沒想到,有一天會活着參加自己的葬禮。
她站在靈堂外的花壇旁邊,靜靜看着眼前的…喜劇?
純黑帷幔自兩側垂下,黃白菊花怒放在堂前,一排白燭自供桌上一字排開,燈火搖曳,燭光映在後面的遺像上,照片裏的人臭着臉,眉頭微微皺起,擡着下巴,雙眼泛着兇狠的光,直視前方,像是随時都能從照片裏跳出來把供桌前正在獻花的徐帆給打一頓。
但顯然徐帆并沒有感受到這份暴躁的心意,獻了花,他站在那兒嘆了口氣:“央央,是我對不起你,可是,你說你怎麽就…就這麽想不開呢?”
呵呵,想不開你個頭,我他媽是意外被車撞死的又不是自殺。
幾步外的女人走上前去挽住徐帆,無辜如小白兔的大眼睛眨巴着,柔聲說:“肖姐,你也別怪我們,我要是知道那天你來找我,怎麽也不會讓你就這麽…”她突然哽咽起來,靠到徐帆的肩上,“肖姐,你真要怪,那就怪我吧,都是我的錯…”
徐帆連忙安慰她。
靈堂門口,肖央央的親媽李如月正坐在椅子上和新男友一起嗑瓜子,親爸肖偉華正在打電話,表情有些尴尬,語氣急促地解釋他也并不想在自己大女兒的葬禮上逗留太久。
看着這一堆只差沒把歡天喜地寫在臉上裱起來的人,肖央央嚴肅思考着是要沖上去抱着徐帆嚷我有你孩子了,還是該直接上去把狗男女錘翻再噴自家親爸媽一頓。
還沒想出個結果來,一陣熟悉的高跟鞋踢踏聲突然從後面傳來,不用回頭,肖央央也知道來的人是時童。
果然,時童像一陣風似的從她旁邊掠過,沖進靈堂,後面時童的男朋友慢悠悠地跟上。
沒搭理李如月他們,時童三步并兩步地飛到供桌前,給肖央央鞠了個躬。一旁的徐帆和她還算熟,正想客套幾句,不料剛張嘴,時童揚手就給了他一耳光!
穿着高跟鞋的時童幾乎和徐帆一樣高,她睥睨着徐帆,冷聲說:“替央央送你的,不客氣。”
回過神來,徐帆憤怒地吼了一聲,但不等他動手,時童的男朋友已經拉住他,順勢放倒,徐帆整個人被按在了地上,男人慢條斯理地将蒲團墊在他的身上,狠狠地砸下一拳,徐帆瞬間白了臉。
“打人啦!打人了…啊!”小三尖叫起來,想往門口跑,時童一步跨過去将她踹倒,揪着小三兒的頭發冷笑:“學人家當小三是吧,要不要也學學人家被扒光了錄個像啊?!”
這波操作看得肖央央一愣一愣的,她不由感慨:不虧是她多年的塑料花姐妹啊,深刻貫徹了她倆一貫能動手絕對不逼逼的宗旨。
一旁,李如月被逗樂了,笑地花枝亂顫,她沖着肖偉華愉悅地說:“肖大隊,您還不上去執法啊?”
肖偉華挂斷電話,煩躁地撓了撓頭發,上前打太極似的随意拉了拉架:“哎,時童,時童,差不多行了啊,別鬧大了…”
肖央央終于也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哈…”她一邊笑一邊往殡儀館大門走去,和慢悠悠晃過來的保安們擦肩而過,把一通鬧劇徹底抛在了身後。
走出殡儀館很長一段路,肖央央才意猶未盡地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
“哎…”她長舒一口氣,初春冷冽的空氣灌進喉嚨,肺部刺痛的同時,又帶來幾分舒爽。
這麽多年,愛也愛得瞎了眼,恨也恨得麻木,兜兜轉轉到最後,又能有幾個人還記得她呢?
就這樣吧。
當個高中生也挺好的。
感受到莫名的鼓舞,她突然來了興致,猛地一跺腳:“Fight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