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

肖央央猛地睜開眼。

有幾秒鐘,她完全無法感受到自己,沒有呼吸,沒有心跳,四肢百骸都脫離了她的管控。

她瞪着近在咫尺的瀝青路面上的幾只螞蟻,看着它們忙忙碌碌而不知所謂地奔忙回轉了幾個來回後,劇烈的心跳才驟然響起,像一陣驚雷砸在她的胸腔裏,吓得她猛地坐起身,這才開始呼吸。

努力平緩着呼吸,她茫然地坐起身,第一時間看到了自己身上老氣的千鳥格長裙,再往下,她看到了一雙大概屬于她媽的黑皮鞋。

卧…槽?

我怎麽會穿這種玩意兒?!我的高跟鞋呢?!我的…不對!

靜谧的夜晚,清風徐來,不時有細碎的說話聲自高樓傳來,小孩兒的笑聲,遲來的晚餐香氣,一并混雜在風裏,撲到陷入震驚的肖央央的臉上,帶來了一絲真切的清涼。

她順着風擡起頭,僵硬地看着周邊完全陌生的小區樓,徹底懵了。

她十分确定在她睜開眼的前一分鐘,自己剛走出那個小三的珠寶店;兩分鐘前她正心态平和地決定祝福徐帆和小三,希望他們百年好合不孕不育趕緊走進婚姻的墳墓;五分鐘前她還在氣勢洶洶地踏着高跟鞋走進小三的珠寶店,打算一拳砸碎那張她恨進骨子裏的白蓮花臉…

“哔——”汽車鳴笛聲遙遙傳來。

肖央央晃了晃神。

而在三十秒前,一輛車沖到了她的眼前,将她高高抛起。

這是…怎麽回事…

僵硬地環視一圈,她的視線定在了扯着裙子的那只手上。

疑惑地偏了偏頭,她緩緩将手擡至眼前。

這只右手骨節分明,十分纖細,但肌膚狀态很不好,有些蒼白而幹燥,忽略肌膚狀态,還算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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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絕對不是她自己的手。

她的無名指尾端有一道疤痕,不顯眼,但無法掩蓋。而如果她沒有瞎或者記憶錯亂的話,顯然此刻她眼皮下的這只手并沒有那道疤痕。

皺了皺眉,她站起身,首先就十分明顯地感覺到,她的視線所及的高度絕對不是她習慣了二十五年的,一米七五乃至一米八所帶來的感覺。

What the fuck?!

正在懵逼中,不遠處突然響起一聲有些疑惑的“央央”,肖央央轉頭看過去,一個大約五十上下的阿姨幾步跑到她面前,喘着氣,一把拉住她,很是殷切地上下打量。

“這三月天還冷着呢,你咋穿這麽少就出來了,得虧阿姨我折回來,不然感冒了怎麽辦,快快回去多穿點…”說着就拉肖央央往前走,一路拐進單元樓裏。

“我都走到公交車站了才想起來給小輝買的玩具沒帶回去,本來說明天來打掃的時候再拿,又想着小輝肯定不樂意,這不就折回來…”

這位阿姨語速飛快,說話跟打機關.槍似的一陣嘚嘚嘚,出了電梯走到一扇門前才想起來問肖央央:“哎央央這都八點了你還出去幹嘛呀?”

猝不及防被機關.槍掃射了五層樓,肖央央實力懵逼:“我…我出去…玩?”我也想知道我在幹嘛啊還有你誰啊大姐你要帶我去哪兒?

但阿姨其實并沒有想聽她的回答,進屋“啪”打開燈,阿姨目标明确地直奔客廳拿了一個大紙盒走回來,言辭懇切地說:“央央,記得多穿點衣服再出去逛,感冒了多不好,還有,你媽媽她…你也別挂心上,畢竟也是為了你好,阿姨就先走了啊。”不等肖央央回過神,阿姨就已經揮揮衣袖帶上門走了。

“嘭——”門沉沉關上。

肖央央站在玄關前,愣了愣,還沒緩過來:“啊,您…慢走?”

柔和的光芒自客廳擴散,朦朦照亮眼前完全陌生的房屋,窗戶沒有關上,清風調皮地頂開窗簾闖進來,帶來一絲絲寒意。

猶疑了一會兒,她走過客廳,直奔對面一個看起來像衛生間的房間。

推門進去,她瞪着鏡子裏朦朦照出的黑影,深吸一口氣,“啪”,打開燈。

暖光驟然亮起,鏡子裏映出一個少女的身影。

黑發披散,黑黝黝地壓在柔弱的肩上,厚重的齊劉海遮住了大半眼睛,露出半截下垂眼,還挂着兩團青黑的黑眼圈;鼻翼附近有許多紅腫的痘痘,嘴角也垂着,即使是自帶美顏效果的衛浴燈光也無法掩飾滿臉的死氣沉沉與陰郁。

陰郁了一會兒,那雙死魚眼陡然睜大,看起來倒鮮活了一些,慘白的嘴唇也激動地裂開,尖叫出聲:

“你他媽誰啊?!!”

肖央央癱在床上,周身胡亂堆着一堆日記本、相框之類的。

指尖微微動了動,松松握着的手機掉到床上,她緩緩收回手,蜷縮成一團,目光渙散地盯着前方。

一旁的手機屏幕上是本地論壇的某個帖子,标題很給力:“震驚,本市着名美女模特橫死街頭…”,首樓配着兩張本地商場的照片,人頭攢動,血肉模糊,發帖時間是半個月前,下面的跟帖寥寥無幾,其中一個還是微商廣告。

躺了很久,肖央央才坐起身,攏了攏頭發,沒有再碰手機,而是順手拿起一本身旁的日記本。

剛才她用一個小時看完了這整整齊齊碼在書桌上的幾本日記,又浏覽了手機裏的新聞,情況已經很清楚了。

簡單地說,她,肖央央,穿越了。

在準備了大半年要去手撕小三但又臨陣釋懷後,她驚喜地被闖紅燈的車撞死,穿越另一個叫肖央央的姑娘身上,還直接跳躍了大半個月。

看新聞,她的原身當場死亡,各種理賠糾紛後,差不多就是這兩天火化下葬,而這個身體…

即使已經匆匆看過一遍日記,但她再次翻閱時,心裏依然很不舒服。

另一個肖央央,是自殺。

因為爺爺奶奶重男輕女,小姑娘肖央央小學時父母就離異了,肖母化悲憤為力量,實力演繹工作狂的角色,日常是出差和對女兒疾言厲色,但到15歲為止,日記裏都是記錄一些瑣碎而有趣的小事,偶爾有抱怨,但小姑娘并沒有太沉浸在自怨自艾中,更多的還是希望自己能夠努力讓媽媽滿意。

直到兩年前中考失利,肖母花大價錢将小姑娘送進了市一中,一切都不一樣了。

因為是擇校生,小姑娘被分到了市一中最差勁的F班,F班魚龍混雜,大多都是用錢或者靠關系砸進去的學生,A班有多優秀,F班就有多辣雞,師資力量是不存在的,課堂紀律更是空氣。因為肖母花了大手筆,很多次十分直接地到學校送禮,而小姑娘本人又是唯唯諾諾的性子,于是,她迎來了短短一生中的黑暗時光。

被堵在廁所裏羞辱,被小團體抱團針對,被像狗一樣使喚…

其實日記本裏并沒有描寫太多小姑娘所遭遇的霸淩,但肖央央卻依然能感受到那埋藏在字裏行間的壓抑痛苦。

母親越來越嚴厲的苛責,老師同學對霸淩的漠視,衛生間冰涼的瓷磚和殷紅刺眼的分數…每一個投向她的眼神,每一個稍微加重的語氣,都像一根根射向她的銳刺,任何一點稍大的聲響仿佛都在預告着新一輪的責罵和羞辱。

肖央央慢慢地翻到最後一頁。

最後一則日記,标注了今天的日期,紙張上貼着一張拍立得相紙,曝光有些過度的照片上,一朵小小的,稚嫩的黃花綴在一叢綠葉中,怒放勃發。

照片下,保持了三本日記的端正小楷終于有些淩亂,潦草的筆跡像是懷抱着無限希望,倉促留下的歡呼吶喊:

『生日快樂,再見啦!』

然後她自窗臺一躍而下,結束了短暫的一生。

肖央央轉頭看了看敞開的窗戶,起身坐到飄窗上,探出頭去。

樓下正是她剛才醒來時躺的花壇,此刻那片瀝青路面上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留下。

她伸手關上窗,将冷冽春寒隔絕在外。

沒有人會為那個悄無聲息就消失在世界上的女孩兒負責,沒有人會知道那個稚嫩的靈魂經歷了怎樣的悲痛與輾轉難眠,沒有人知道她最後是懷抱着怎樣的心情,拿出所有勇氣縱身一躍。

悄悄死去也好,登上新聞也好,當明天的太陽升起,沒有人還會記得,有這樣一個她,曾經也活過。

“啊…”她倒在床上,鼻尖萦繞着另一個人的氣息。

可這又如何呢?

每天死去的人何其之多,她也好,小姑娘也好,本就不過是毫不起眼的微末。

作者有話要說: 小葵花作者課堂開坑啦!

新文新氣象,希望大家能喜歡,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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